“你已经吃过一个了，吃太多会拉肚子的。”温辞半蹲下身，和宋小岳平视：“哥哥还不来啊？”
空荡荡的练舞房，结束下午的训练后小朋友们都陆续被父母领走了，宋小岳每次都是走的最晚的那个，因为他哥不靠谱，三番五次把他忘在这里，小家伙显然习以为常。
宋小岳舔着手指头说道：“宋大山说让我乖一点等他，不要麻烦老师。”
“老师你先回家吧，我哥很快就来了。”
温辞敛起眉头，宋小岳不过才上一年级，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等他，这当哥的心也太大了点。他把练舞房的灯打开。搬来板凳坐在宋小岳身边：“老师陪你一起，小岳不要着急。”
宋小岳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老师你跳舞这么好看，学了多久呀？”
温辞从中学时期就开始接触中国舞，思索片刻笑道：“老师学了十多年了。”
“哇，”宋小岳的嘴巴张成了O型，“那我要到二十岁才能和老师一样厉害，都跟哥哥一样大了。”
二十岁在小朋友的眼里已经很大很大，意味着他可以像哥哥一样到处乱跑，可以吃很多冰棍，可以像老师那样跳舞。
宋小岳憧憬着，窗外的天都暗了下来，他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
温辞看过来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岳有点饿了。”
温辞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多了，外面漆黑一片。他拿上练舞房钥匙，用皮筋把稍长的发尾扎起来：“老师先带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好呀！”宋小岳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拉住温辞的手：“老师你的手好软哦。”
“身上也好香。”
温辞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走吧。”
最终，宋小岳选择了一家练舞室附近的麦当劳，要了一份儿童套餐。他眼睛亮晶晶的，拿薯条蘸番茄酱：“我好久没吃过麦当劳啦！”
温辞闻言动作一顿：“是哥哥不让你吃吗？”
“因为在外面吃饭很贵呀，”小孩理所当然道，“平时都是宋大山在家里做给我吃。”
能让孩子学习特长的家庭都不会太差，宋小岳长得白白净净的，小脸还有点婴儿肥，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不出什么牌子，但布料都很柔软舒服。温辞不知道是他家真的拮据，还是他哥说出来骗小孩子的。
他又给宋小岳递了根薯条：“那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不要我们了，”宋小岳就着他手把薯条吃了，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嗡嗡响了起来。
他熟练地划向接听，一个干脆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宋小岳你跑哪儿去了！”
“我和温老师在麦当劳呢，”宋小岳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宋大山你来啦？”
“在原地等着，别动。”不等宋小岳回答，对面已经利落地挂了电话。
大概过了十分钟，麦当劳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跑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工装，裤脚塞在短靴里，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很健康，五官和宋小岳有些相似之处，只是长开后眉骨更加突出，轮廓更加立体，眼尾有些下垂，就显得眼睛张大后微微有些懵懂。
来麦当劳吃饭的小孩子比较多，他一八几的大个站在其中尤其突出，那身丝毫没有造型的工装都显得顺眼了，宽腰带勒着劲瘦腰身，转身的功夫温辞看清了他后背上的字：“城南汽修厂”。
还有胳膊上的字：“高级技工”。
他一进门，小朋友们的目光被尽数吸引了过去，宋小岳跳下座位冲过去：“宋大山！”
“哎，”宋屹扭过头来，都不用弯腰，等小孩冲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后背提了起来，把人放在自己臂弯里：“今天怎么乱跑？”
宋小岳伸手一指卡座：“是温老师带我来吃麦当劳。”
宋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卡座里坐着一个面相温柔干净的男人，穿着件松垮的亚麻色针织衣，袖口挽起了一点，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微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余下几缕随意垂在耳边，他正往这边看过来。
宋屹猝不及防同他对视，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他把宋小岳放回地上，小家伙蹬蹬跑了过去，自来熟地介绍：“老师，他就是我哥哥，宋大山。”
“当着老师的面说什么呢！”宋屹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仍没能蹭掉多余的油漆，伸出去的时候有些忐忑：“老师你好，我是宋小岳哥哥，宋屹。”
“屹立的屹。”
温辞点点头，倒是没有嫌弃，同他握了一下：“温辞。”
宋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吃宋小岳剩下的儿童餐，看哥哥不靠谱至此，温辞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工作室是五点下课。”
“我知道，”宋屹像是饿狠了，端起奶昔一口喝掉半杯。
温辞只能继续道：“现在已经七点了，宋小岳等了你足足两个小时，就算是工作忙……”
“老师，”宋屹终于填了填肚子，抬起头来看向他，延伸诚恳：“实不相瞒，我家里比较困难，因为一些原因现在是我在带他。一天打三份工，还要供他上补习班……”
就在温辞马上要萌生出一些同情的时候，只听他道：“凭什么大十三岁就要遭受这种不公平，宋小岳，从今天开始换你养我，中国舞学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出门卖艺了？”
宋小岳没吭声，埋头从他哥的魔爪下抢吃的，看来是对这种论调屡听不鲜。
温辞看不下去了，招手叫了服务生，正要多加一份套餐，宋屹急忙按住了他：“老师，这怎么好意思呢，这顿饭我请！”
宋屹抢先掏出手机，按出二维码，服务员拿着机子一扫：“支付失败，余额不足。”
“啊，哈哈，忘记换卡了，等我换一张。”宋屹挠挠头，手忙脚乱切换银行卡，一只白皙的手腕先他伸了出去，温辞说：“先扫我的吧，宋小岳很听话，请他吃一顿饭没什么。”
宋屹一听，满意地兜了一下宋小岳的后脑勺：“不错啊小山，都能卖萌换饭吃了，你说我要不要搞个萌娃合照，在你胸前挂个牌，五块钱拍一次，二十块怎么拍都行。”
宋小岳打了个饱嗝，老成道：“我觉得还是哥哥比较受欢迎，你每次来接我，黎柔柔她姐姐都盯着你不放呢。”
看着这不正经的一大一小，温辞：“……”
从麦当劳出来，宋屹问道：“温老师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温辞回家还要转两次地铁，经过那些事后他不习惯把自己的住址暴露给陌生人，婉拒道：“不用了，明天记得送小岳来上课。”
宋小岳拖着他哥的手：“哥哥我练舞很辛苦的，不想走路了，你能不能抱我回去啊？”
宋屹居高临下看着他：“哥哥打工也很辛苦，你能不能把哥哥扛回去？”
宋小岳抿了抿嘴，退而求其次道：“那我想再吃一个冰淇凌。”
温辞说：“他今天下午已经在练舞室吃过一个了。”
“不行。”宋屹义正词严拒绝，“我怎么说的，吃冰淇凌会变成小胖墩，以后就没女孩子喜欢你了。”
宋小岳玩着指头不以为意：“有男孩子喜欢我也可以呀，就像哥哥一样……”
“宋小山！”宋屹吼了一声，把剩下半句吼了回去，挠挠头对温辞道：“这小孩随便学到点什么就喜欢乱嚷嚷，老师千万别忘心里去，回头我一定教训他。”
温辞并没往心里去，就算宋屹喜欢男人也跟他没多大关系。跟哥俩告别后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可能是回来得有些晚了，向来不太理人的奶糖期期艾艾从角落里爬出来，绕着他的腿打转。
温辞喂完猫，冲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身上的疤痕渐渐看不太清楚了，稍微深一点的还能瞧出痕迹。猫跳到床上，盘在他枕头边，一人一猫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放学，宋屹果然来得更早了一点。他没有穿工服，而是换了清爽的卫衣配牛仔裤，颇像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就是胸前斜背的史迪仔卡通包有些违和。
最后一节还没下课，他早早就在教室外面徘徊。
走廊上没有座位，趁小朋友练习的时候温辞推门出去：“练舞室里有椅子，你可以进来等。”
“啊，这不太好吧，”宋屹磕了磕鞋尖，动作却半点没含糊，跟温辞走进了教室，长手长脚坐下了。
小朋友们一致看过来，宋小岳正在练下腰，呼哧带喘地喊了一声：“我哥来了！”
一喊之下没了劲儿，小身子跌到地上。温辞把他扶起来，揉了揉：“有没有扭到？”
宋小岳摇摇头，像是要在他哥面前逞能一样劈了个叉：“宋大山你看我还可以这样。”
“真厉害，”宋屹配合着鼓了鼓掌，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小山子离出门卖艺又更近了一步。”
温辞一个个帮他们纠正完动作，鼻尖出了薄薄一层汗。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腰背，有人伸手递来一张雪白的纸巾。
“累了吧，老师？”宋屹从卡通包里翻出纸巾，里面还有一个小风扇和小水壶。
“谢谢，”温辞抽了一张，有些意外，宋屹看起来不太着调，没想到还挺细心。
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宋屹说道：“我带一个孩子都已经够累的了，温老师带这一群，每天还不得烦死。”
温辞正处于独自疗伤的时期，对人际关系颇有些厌倦，跟小朋友相处反而更轻松一些。他不自觉勾起了唇角：“没有啊，我觉得他们都很可爱。”
宋屹愣愣看着他，那清浅的笑容一闪而过，让人心里痒痒的。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递纸巾的动作，他下意识将纸巾攥皱，揣进了裤兜里。
门外的家长逐渐多了起来，黎柔柔她姐姐也来了，直接大咧咧推门走了进来。
跟温辞打过招呼，她一屁股坐在宋屹身边：“你是宋小岳他哥吧，怎么就你有特权进来坐着？”
宋屹又恢复了那混不正经的样子，咧嘴一笑：“说不定是温老师心疼我打工太累，特地关怀呢。”
不远处宋小岳和黎柔柔正面对面坐着拉筋，他哥教育他不能摸女孩子的手，他就让黎柔柔抓着自己的手腕，小声道：“你姐姐是不是喜欢宋大山啊。”
“才不是呢，”黎柔柔撇了撇嘴，“你哥看起来不像老实男人。”
宋小岳回忆了一下，他哥确实不太老实，妥协道：“那老实男人什么样啊？”
“当然像温老师一样呀，”黎柔柔说道，“皮肤很白，很温柔，身上也香香的……还很大方，经常请我们吃冰棍。”
说到最后一点，宋小岳终于忍不住认同了，要是温老师当他的哥哥，岂不是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冰棍和麦当劳。
黎柔柔晃了晃羊角辫，继续道：“所以呀，我打算让我姐姐去追温老师，这样就有很多冰棍啦。”
完蛋，没想到黎柔柔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宋小岳有点着急：“那我也让我哥去追温老师！”
“肯定不行啊，”黎柔柔瞪大了眼睛，“男生当然是喜欢女生呀，两个男生怎么追。”
“走着瞧吧，”宋小岳气鼓鼓的，“反正我哥不是老实男人，我哥什么都会做！”
宋屹发现宋小岳最近几天特别积极去上古典舞的课，甚至都不用他叫起床了，每天到点爬起来，自己灌好小水壶，收拾好小背包，时间不到就要拉着他出门。
“宋小岳你转性了！”连续几天早起后，宋屹一巴掌拍掉闹钟，□□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来，头发睡得有点炸：“你哥我每天打工很累的，这么早起来没事做去给我做饭。”
宋小岳被凶了一顿，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是你如果不努力，温老师就要被黎柔柔的姐姐抢走啦！”
“什么？”宋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宋小岳拉过来问了一通，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跟黎柔柔打赌，让我去追温老师？”
宋小岳对手指：“不可以吗？那天在练舞室里，你的眼睛一直在温老师身上诶。”
宋屹不知道该说小孩子太敏锐还是自己太明显，单手把宋小岳抄起来，晃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慢悠悠道：“既然要追温老师，你就得跟你哥我打配合才行。”
宋小岳看向他哥罕见严肃的表情，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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