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俯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把手中的黑色塑料袋递给我,蹲下身子系鞋带,她一边系鞋带,一边用目光示意我向左前方看,她说:“哥!妈妈的坟就在那里了!”
我两只手里面都掕着袋子,目光顺着小雨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左前方却是一小片挺拔的松柏,枝干交叉,枝叶相连,形成一堵高高的深绿色的墙,这绿墙那边估计就是小雨所说的地方吧!是她妈妈的墓碑!
等小雨系好鞋带,我们就直奔那处松柏林而去,等我们走到这堵绿墙下面,却蓦然听到这堵绿墙那边有人语,这寂寥的墓地,这低矮灰蒙的天穹下,蓦然传来的低低人语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和小雨都顿住脚步,小雨愕然地回头看着我,娇嫩的两爿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句什么却说不出来,再次把脸蛋转向那堵绿墙……
“梅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只是我不知道,二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次相见时,却已是阴阳两隔了!这如何教我不心痛……”
竟然是林齐天的声音!没错!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很特别!让人很容易分辨!
听到林齐天的声音,听到林齐天的呓语,我愣怔在原地,心中猛地一惊!脑海里顿时电光火石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定是听错了吧?难道、难道林齐天就是夏伯伯所说的那个男人?难道林齐天就是夏伯母一辈子真心爱着,却未得善果的男人?难道林齐天就是小雨的亲生父亲?这不是真的吧?这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林齐天的声音分明真真切切地隔着那一堵绿墙低低地传过来……
“梅啊!如今隔着这么遥远的时空,你知道我来看你了吗?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在怪我?是的!你应该怪我——可是你知道吗?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心里时常都在想着你!我寻找了你二十几年!二十几年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
林齐天的声音沧桑而喑哑,虽然是低低的呓语,在这寂寥的墓地里,却是万分清晰……
小雨侧耳倾听着林齐天的呓语,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知道此刻小雨的心中一定比我更为惊愕!比之于我,小雨还不知道自己并非是夏伯伯的亲生女儿!她一直以为夏伯伯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还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我虽然不知道林齐天是怎么知道夏伯母的墓地的?我也不知道林齐天是否已经知道了小雨就是他的女儿?但是我知道小雨的亲生父亲很可能就是林七天了!就是梦瑶、梦琪这对双胞胎姐妹的父亲!那么这样一来,小雨跟梦瑶与梦琪不就都是亲姐妹了吗?虽然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却共同拥有一个亲生父亲啊!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啊!
“梅啊!二十年前,我们真心相爱!二十年后,我们阴阳相隔!这二十年间,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吗?也许你一直以为我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念你的心从未停止过!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当我今天终于见到你时,你知道我的心情是多么复杂吗?你如何不教我心痛……梅啊!我见到我们的女儿了!我见到小雨了!她跟你长得一样漂亮!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们上一代人的爱情纠缠,在我们下一代之间同样延续了下来……”
听到这里,小雨忽然拔腿向前奔去,冲出松柏林……
我想伸手拦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紧跟着她,奔出松柏林……
当我奔出松柏林时,闪入我眼帘的是,跪在墓碑前的林齐天!当林齐天被我们的突如其来惊扰到,当他回头看向我们时,他的表情同样是异常惊愕的!
“小雨……”林齐天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表情错愕地看着小雨。
小雨也盯着林齐天看,过了半响,小雨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说:“你、你刚才胡说什么啊?”
“小雨……”林齐天愕然看着小雨,还没愣过神来的样子!
“你、你干吗在这里?这是我妈妈的墓地!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小雨立在原地,盯着林齐天继续发问。
“小雨……孩子……”林齐天颤巍巍地向小雨走近两步,“我……你……我是你的……”
我从来没见过林齐天有过此刻这种神色,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想说出犯错的经过,却又没勇气开口!
“你是我什么……”小雨盯着林齐天,表情呆呆地,语声冷漠。
“我是你爸爸啊!孩子!我是你亲生父亲啊!孩子……”林齐天终于鼓足勇气,道出了实情!
“你、你胡说……你胡说什么呀……”小雨的表情更呆了,目光紧盯着林齐天,说不上话来。
“孩子!我没胡说……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这的确是事实!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和你妈妈……”林齐天说着忍不住走上前,想揽住小雨。
“你胡说……”小雨甩掉林齐天的手臂,退后两步,目光紧盯着林齐天,“你胡说什么啊!我亲生父亲现在在监狱里!他因为交通事故被判入狱,现在正在本市第二监狱服刑!”
“孩子!你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我真地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在你妈妈和你现在的爸爸认识以前,我就和你妈妈相爱了!我和你妈妈相爱的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而你就是……”
“你胡说!你胡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说!”小雨忽然大叫了起来,双手捂住耳朵,神色异常痛苦!
“孩子……你冷静一下……孩子!你听我说好吗?”林齐天又向小雨紧走过去,想一把将小雨揽在怀里。
“该冷静的人是你啊……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走啊!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走啊……”小雨冲林齐天大声喊道,忽然伸出双手在林齐天的肚子上猛力推了一把!
林齐天没预料到小雨会推他,再加之墓地的地面打滑,林齐天打了一个趔趄,脚下一滑,摔坐在地上……
我忙跑过去,扶起林齐天,看看激动万分的小雨,回头对林齐天道:“林董事长!我看您还是暂时离开吧!小雨现在的情绪很激动!这事我们回头慢慢再说好吧?”
林齐天没答我的话,目光还看着小雨,眼神里的东西很复杂,又是伤心,又是愧疚,还有一些无可名状的东西……
林齐天眼巴巴地看着小雨,语声消沉地说:“小雨……孩子……我知道我现在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该打乱你现在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吗?孩子!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之后,心里就无法遏制想要走近你的冲动!是的!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更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这二十几年以来,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们母女俩一丝一毫的爱,可是这二十几年我一直也在被内疚感深深地折磨着!孩子!如果我的出现,让你感觉不适,令你生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孩子!好好地生活!我走了……”林齐天说着两行热泪盈满了他深邃的眼睛。
小雨一直背对着林齐天,勾着脸,“嘤嘤嘤”地小声哭泣着……
“照顾好小雨!小伙子!”林齐天看着我道,目光里充溢着一股殷切地希望。
“林董事长!您请放心!”我看着林齐天道,也不知道还能说别的什么。
“我先走了!”林齐天对我道。
说着林齐天扭头看了看小雨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向墓地边的小路走去,很快地,他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一堵松柏墙壁的后面了。
看到林齐天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松柏林之后,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个小小的木盒子,那个小雨的妈妈弥留之际遗留下来的木盒!那个夏伯伯在得知自己身患胃癌晚期时交给我的木盒!那个能揭开小雨身世之谜的木盒!那个装载着夏伯母和小雨秘密,而且能牵扯出一段旷世之恋绝恋的木盒!
现在是时候找到它,并打开它了!
我和小雨走出“西山墓园”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在这之前,小雨跪在她妈妈的墓碑前,说了很多很多,说她现在的工作,说她现在的生活,说她爸爸的近况!连一些生活的细节,都要对她妈妈娓娓道来!似乎她不是面对着一块冰冷的墓碑在说话,而是正面对着她有血有肉有体温的妈妈!她慈爱的妈妈就坐在她面前,小雨就是跪在妈妈的双膝前,伏在妈妈的大腿上诉说着……
小雨愈是像模像样的,我在一边看着就愈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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