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安爱女心切,加之女婿是当朝状元郎顾少元,为了女儿以后进了顾家不被冷落,梅长安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梅馥搬过去。挑拣嫁妆的时候,都往贵的、精的、巧的选,花钱如水,这还不算,前前后后又采买审核了三次,才勉强凑整出一百零八抬嫁妆,若不是婚期已然逼近,梅长安还打算让出海的商船捎点俏货给女儿添妆,奈何时间不够,只得作罢。
婚礼前日,梅馥的嫁妆整整发了两个时辰,从城北梅府一直到城西顾府,绵延数里,惹得京城的老百姓挤着看热闹,都道梅家姑娘虽然性格乖张,但就算在京城,这排场怕是除了公主郡主无人能敌。说来说去,还是顾少元好福气,不仅仕途上一帆风顺,娶妻也娶得如此风光。
相比之下,顾少元送来的聘礼就显得寒酸多了。
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和心上人喜结连理,梅馥满心欢喜,全不计较。而梅长安看女儿高兴,更是不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倒是惹得她的三个嫂子颇有微词,暗地里和各自的丈夫抱怨。三个哥哥也敢怒不敢言,爹这次嫁妹子,真心是要把家掏空了。
成亲前夜,梅馥毫无睡意,天马行空,兴奋地在床上乱想,不时地看着头顶的九云绣帐傻笑。
两个人终于能在一起了,等嫁到顾家,一年半载给顾少元生个孩子,一家三口骑马看花,想想都很美好。
不过顾家只得少元一个孩子,生一个肯定是不行的。算了,反正自己也不讨厌小孩,那就多生几个。到时候男孩儿学武念书,女孩儿弹琴作画……梅馥虽然不是传统的大家之范,但有时对闺秀们那娴雅的生活做派也心生羡慕,既然自己当不了,那让自己的女儿们试试也不错!
再等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一定要为儿女们挑选满意的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娶……就像爹这样。
等时间再久一些,她和顾少元都老了,牙齿掉光光……
想到这里,梅馥笑出声。英俊的顾少元就算变成一个满口无牙的糟老头想必也是风度翩翩,气势如虹吧?
等那时候,顾少元也应该告老还乡了,如果两人还愿意呆在京城那就呆着,如果想过宁静的日子,去乡下买几亩薄田,盖点房子,过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也挺好。
这样想一会,笑一会,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
喜娘进屋时,看着顶着两只大大黑眼圈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梅馥吓了一跳。
“我的好小姐啊,让你好好休息,你看你……”她没好气的抱怨,“这晚上睡不好,白天又不能吃多,等晚上洞房花烛夜看你这么闹腾。”
听闻此言,旁边侍女丫鬟们也纷纷掩嘴偷笑。
梅馥也有些羞意,趁喜娘梳头,四下无人时,瞅着铜镜中的俏影,鼓起勇气红着脸迟疑问:
“姐姐,是不是……是不是那个的时候会很疼?”
梅馥顽劣,平素里正经闺秀学的没有学得半样,那些“歪七八糟”的倒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涉猎不少。记得以前看过的香艳话本,每每描写公子小姐洞房花烛一夜春宵后,都用什么娇喘连连,痛并呻吟一类的旖旎词语……
梅馥别的没有记住,只记得各种诸如“痛叫出声,泣不能语”等等系列搭配词。那种事……好像很痛苦……
所以一想起成亲后当夜的官方套餐就是要上战场,顿时有些战战兢兢。
喜娘会意,却还假装没有听懂,故意问。
“大小姐说的那个是哪个啊?”
“就是……”饶是梅馥胆大,但好歹是未出阁的少女,就是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口,窘得跺脚,“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看她脸越发红得通透,喜娘又是一阵笑,“大小姐气色好,今天都不用打胭脂了。反正,状元郎一看就是斯文人,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受痛的。”
“再说——”喜娘故意顿了一顿,满脸暧昧,“再说就算痛,痛一痛过后,大小姐就能体会。”
吉时块到——
顾家的车马终于也踩着点匆匆到来。
顾少元一身红装,两首开门诗文采卓著,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前门、中门、一路敲锣打鼓,带着迎亲队伍绕过后院,来到了梅馥的闺房之外,可连吟了三首“催妆诗”,那雕花屋门还是没有半点要打开的迹象,不由有些着急。
“阿馥,再耽误下去,就要误过吉时了。”
娇滴滴的新娘子还没有出声,里面已是一阵哄笑。
梅馥按耐住开门的冲动,被她三嫂一把按在床上,盖上盖头。
“这姑娘家要矜持,才能体现娶妻不易。不然你这样主动跑出去就开了门,以后你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梅馥似懂非懂,也顺从地点点头,但一想到吉时逼近,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忍不住又叮嘱道。
“那……随便弄下就成了,别误了吉时。”
话音刚落,屋里笑声又起,梅馥红着脸,自然又是被左右打趣。
而门外的迎亲队伍均各自原地休整,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开门,均意犹未尽地坐看新郎被一番捉弄。
接着,只听门内高声道:
“新郎官来得太迟了!要罚要罚!”
“是啊,我们可比不上那些没用的一门、二门。阿馥虽然交代咱们不要为难你,但是啊……”里面一阵哄笑。“我们可管不着。”
梅馥羞窘,“嫂子,你别说了!”
照理,这陪新娘的,都应该是新娘未出阁的手帕交。可本朝礼法深严,男女大防严重,女子未嫁,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始终不妥,渐渐地,最后在新娘闺房陪伴新娘的,也慢慢变成了新娘的已婚亲友及女性长辈。
于是乎,有些女子仗着自身身份,也顺其自然地倚老卖老,为难新郎不在话下,往往也就是在这里,新郎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梅馥的大嫂道:“新郎官,虽然你是状元郎,可该走的程序咱也不能省,现在嫂子我问你几个问题,能不能开门,就看你的回答了。”
“嫂子请讲。”
他的态度太过一板一眼,话音刚落,屋内女眷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大嫂止住笑,“得,新郎官你也先别乱套近乎,能不能当你那大搜也得看你呆会的表现。废话不说了,我先问你,等阿馥过了你家门,你们怎么相处啊?”
众人收起调笑,连梅馥也竖起耳朵听顾少元答案。
“燕尔新婚,如兄如弟;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梅馥也在心里叫好,倒是旁边的众女面面相觑。
说的……好像是挺好,但是……貌似不是她们要的效果啊。
外边人见屋内霎时间没了动静,不禁叫嚣着开门。
众女对望一眼,这样开门又不甘心,可是如此问答,一拳打倒棉花上,不按理出牌的新郎官好像也不太好对付。
“算了,我来!”还是梅馥泼辣的二嫂打破沉寂。她提起裙摆,走到门后,高声道:
“新郎官,你这样文绉绉的我们可听不懂,二嫂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说,阿馥过了门之后,这银钱可是谁管,还有你以后会不会纳妾啊?”
二嫂的问题太犀利实在。
自己几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特别是听到“纳妾”这个词时,梅馥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想想大嫂一家就因为大哥年初纳了两房美妾闹得鸡飞狗跳,梅馥虽然不懂,但看意气风发的大嫂最后淡出视线,时不时只在后院里烧香拜佛时,也无端地觉得难受。
虽然知道这些回答不必当真,但第一次提起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梅馥很期待。
顾少元不慌不忙,微笑作答。
“家中大小事务现均由家母打理,阿馥过门后,则逐渐应和家母学习管事。此为男主外、女主内。至于二嫂后一个问题……”他顿了顿。
“地生连理枝,水出并蹄莲。能娶阿馥为妻,吾之幸也。”
或许是这个回答太诚挚动听,梅馥内心一软,盖头下眼角微湿,想起喜娘再三交代大喜之日不能落泪以免不吉利,赶紧仰头止住上涌的泪意,有些动然。
而其他女眷吵吵嚷嚷,对这个回答却自动分为两派。
一派感动得无以复加,另一派则觉得顾少元逃避问题,明显没有回答。
几人在屋内争执不休,在门外一浪高过一浪“开门”的催促声中只得继续问答,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犀利,而顾少远却始终从容淡定,有问有答,彬彬有礼。
终于,该问的也问完了,几人沉吟半晌,觉得实在提不出任何问题,便朝门外示意:
“新郎官表现不错,咱也该开门了,不然新娘子以后怪咱们,我们可担不起!”
梅馥脸红得滴血,跺脚羞嗔:
“嫂子,你们……”
她不过是听她们越问越过分,制止几次罢了,真是……
几人再次把梅馥取笑一番,随后“三、二、一”屋门方才拉开一缝,顾少元还没迈开腿,内里女眷已经一拥而上,提着粗细不等的棒子,一开门就围这顾少元一顿好打!
婚俗之——棒打新郎。
顾少元早有准备,再说那棍棒本就做做样子,对顾少元这样的练武之人完全构不成威胁。他一个旋身,轻巧地躲过众妇,三两步跃进屋里,对那一身红装的人儿唤了声“阿馥”。
梅馥念了一夜的人终于来到跟前,兴许太过激动,心上人到了面前,却紧张得说不出干个字来。
顾少元低头看了看那露出红袖绞着帕子微微颤抖的小手,当下微笑。不等梅馥反应,打横把她一把抱起。
一个摇晃,梅馥惊呼一声,双手条件反射自然而然地勾住顾少元的脖子。
红盖头下四目相对,顾少元目光灼灼,梅馥垂下眼,抽了抽鼻子,握起的右拳轻轻落下。
“你……怎么才来。再,再不来,我就自己过去了!”
“没见过这么心急的新娘子。”
顾少元打趣,梅馥嘴一撅,心里甜意一丝一丝蔓延开来,收紧手臂。
“就是心急,你不来,我也要过去。反正,反正我梅馥这一辈子就赖定你了!”
众人见顾少元把新娘抱出,纷纷鼓掌喝彩。“抢亲”的仪式之后,女方家也算告一段落。顾少元把梅馥抱到梅府大厅,双双跪在地上,跪地叩谢过长辈灵牌并梅长安之后,在梅长安泪涟涟中梅馥被顾少元背出了梅家门槛,上了顾家花轿。
一路上吹吹打打自不必说。
梅馥强忍下心中的哽咽,这……就出嫁了,以后再不是梅家的姑娘,成了顾家的儿媳。想到这里,顿时又喜又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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