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秋瞪着一双眸子安安分分地坐在车里，耳边除了一刻不曾停歇的轱辘声响，渐渐多了些脚步声及一掠而过的交谈声。
心知离目的地近了。
叶瑾初亦是坐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个短暂的打盹，气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他一边拿了修长的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柔声说着话，“殿试估摸着要花一点时间，我没那么快就出来。等会你便先回去，等着我。”
顾良秋很是矜持地嗯了一声，目光则是一直落在那位已经起身准备等车一停就下去的公子哥身上。
在这节骨眼，她心里头倒是憋着几句话欲与他说一说；可想着他不仅一夜未合眼，还与陈阁老周旋了一夜，大抵已经累坏了，自己再去开这个口也不知会不会得了反效果。
她思来想去，纠结得紧。
眼看着公子哥掀了帘子，马上便要消失在自己跟前，她忽地诶了一声。
原本要下车的叶瑾初果然回了头，挑着眉看她。
她下意识给绽了个笑脸，“……其实并没什么事。”话是这般说，她的呼吸却显得有些急促，又念着他与她之间并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便十分委婉道，“我不过是怕你昨夜里给累过头了，会影响发挥罢了。”
叶瑾初是何等的聪明，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他勾了勾唇角，露了个浅浅的笑，“我才高八斗，这么点小事可难不倒我。”
顾良秋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如此不正经，噗的一下便乐了，“您的脸皮可真厚。”
面上却一下子亮了不少。
这当口，她乐得见他这般自信。这厮狂是狂了些，却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他既然回了她这一句，想来他对殿试是胜券在握的。
大抵真的是她多虑了。
原本在车厢里头酝酿了一肚子的话，顾良秋便不再多说，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她很是郑重其事地与他道：“您进去吧，待我缓一缓便走，先预祝您一切顺利了。”
叶瑾初笑得一派清闲，仿若那能决定一个人的前程好坏的殿试在他眼里就如同素日里一场无关紧要的普通形式一般，“嗯，放心吧。”
说罢，叫过自己的贴身小厮凉冬交代了一番之后，便举步往宫门走了去。
顾良秋目送着他大步走远，很是顺利便被宫门守卫放了行，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凉冬则是适时提醒她，“姑娘不用再看了，这里风大，您还是快些进车厢里躲一躲为好。”
顾良秋却是没那个心思，大抵是混得足够熟了，她轻声喃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倒没什么，如今是你家爷的事要紧……”她一面说一面想象着殿试该有的盛大及严谨场面，原本因着叶瑾初的话而稍稍定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能参加这一轮的定都是些文采卓绝的人，也不知里头都会是个什么情况。”
凉冬顷刻间如找到了知己一般，凑过来说话，“哎哟，可不是！我家爷虽然学问好，可我这心里头啊，七上八下的。啧，倒不是说怕我家爷被别人比了下去，就是一颗心不自觉给悬在半空，上不来下不去的，分外难受啊……”
这番话说得顾良秋频频点头。
眼下她也是类似这样的状况。
凉冬到底不是个安分的人，在原地站了站，终是按耐不住，他贼兮兮道：“不然这样，我四处去走一走探一探，跟这里的守卫谈谈天说说地套套近乎，若是里头走漏个一点半点的消息出来，保不准便被我得了去不是？姑娘您就到车厢里坐着等消息，可不要为难我了，若是我家爷知道您在外面吹风，定会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顾良秋答应了一声，倒也没坚持。如今风大天又冻，再加上这里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男子，她一个姑娘家着实也不好抛头露面的。
临上车的时候，她还叮嘱了凉冬，“……这里到底是天子的地方，你的一举一动还是谨慎一点为好，莫要惹事。”
天子脚下，哪怕是外头这些驻守城门的守卫都轻易惹不得的；而凉冬又生了个活泼热情的性子，就怕他嘴没个把关的。
后者连连保证，“姑娘放心，我可不想因着搭讪被抓去砍头，我会谨慎再谨慎。”
说罢，给自己壮了壮胆后，凉冬便也往宫门的方向去了；顾良秋一个转身，也踩着小杌子回了车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了去，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如花蝴蝶一般陪着笑脸到处探“敌情”的凉冬，果真如顾良秋所预料的，一无所获。
他不甘心地试了又试，碰了一次又一次的壁，终于灰溜溜返了回来。
“姑娘，这里的守卫也太不近人情了，我不过想与他们搭上几句话，他们竟亮出大刀威胁我！”凉冬愤愤不平，小小地呸了一声，“……欺负我这个没半点武功的人。”
见他一脸还要继续大倒苦水的模样，顾良秋则小声提醒，“仔细你说的话，可别被听了去。”回头则是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建议道，“我看你家爷一时半会还出不来，我们不如先回去，待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过来这里接他。”
凉冬倒是爽快应了，“成，从昨夜折腾到现在，着实都累坏了。按爷的意思，也是希望姑娘你能听他的话好好休息一下，否则我家爷该心疼了。”
顾良秋一下子闹了个脸红，一抬头却见凉冬朝她行了个礼，便催促车夫可以走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看凉冬这副模样，敢情他并不和她们一同回去。
果然，凉冬正正经经道：“爷在这里，我身为他的贴身小厮，自然是候在这里为好……”大抵也知道自己说的这几句听起来有些假，索性把顾良秋给拉下水，“姑娘定是很想知道这边的情况吧？我就留下来打探第一手的消息。”
顾良秋倒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可是这样的话，你的午膳要怎么解决？”
“这就不用姑娘操心了。”凉冬嘿嘿直笑，顺道拿手把左边那条大道指了指，“那条街走到头的地方有几家小吃很地道，又香又实惠……”
一面说，一面脸上已经露出了馋样。
顾良秋见状，交代了几句便放心地与自己的两名贴身丫鬟一道走了。
回到府里，她先是认真沐浴了一番，直到神清气爽了才罢休。
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柳絮已经摆上了一桌喷香喷香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很是馋人。
顾良秋在桌边坐了好，将将要动起筷子，却不想，院门外一道高亢的声音由远而近，“姑娘，姑娘，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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