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花委屈得吧嗒吧嗒往下掉，看起来越发可怜，“母亲我……”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口，只拿余光把身侧的几个人影给瞥了瞥。
若是放在平日，这会儿她估摸着早就告上一状；可眼下的处境容不得她胡作非为，稍稍说错一句话或者一个字，只怕要给自己惹来什么祸端。
故而，她无助地跪在那里，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汪氏哪里舍得心肝宝贝儿受这等委屈，当下便上去要把她给扶起来，一向以温柔示人的顾府主母这当口是少有的严肃，“你一个金贵的嫡女，这是给谁跪？”她一面说，一面把一旁站着的人给望了望，自然是不认得圣上跟前的大宠臣何翰。
顾长天赶忙上前去拦，急得说话都有些颤抖，“她今日所做的事太离谱了，跪着认错才有诚意。你少掺和这些事，万不要太纵容她了。”
汪氏素日里是个百依百顺的性子，这当口却不愿退步。见自家夫君不仅眼睁睁看着女儿给别人下跪，还说出这种话来，不可置信之余，她亦给急得哭了出来。
“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雁姐儿可是您女儿！”汪氏抹着泪，“她即便有错，那也不能给人跪着，还当着别人的面……若是传出去了，不仅雁姐儿名誉受损，就是我们叶府也没面子。”
她呜呜呜地哭，欲把少女给搀起来；却不想，少女的两只膝盖如长在地上一般，死活没动静。
一时之间，汪氏惊愕得瞪大了双眼，心里头自然明白，若非是女儿想跪，她即便只是虚扶一把，这位不省心的主也会借势站起来。
顾落雁见自家母亲这副模样，泪花更是流个不停，“母亲，我不能，也，也不敢……”
话还没说完，汪氏就失去了素日里的冷静，着实是看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儿遭罪，“为什么不能？我方才就说了，即便错了，那也不敢随便给人跪了，我们还要不要脸面了？我就不信，这天底下除了天子，还有能让你要跪着的人！”
“母亲……”
“你不要胡闹，别掺和！”
“……”
顾府的几位主子就这样拉扯在一起，乱腾腾的。
何翰因着答应了自家女儿不插手这事，这当口只是立在边上瞧着，不出声；顾良秋则是瞅了瞅天色，已是正午的时候，一直在大门口闹着耗着也不是办法，索性插了话：“顾夫人说得是，其实我也没说一定要跪。”
就因着这句话，汪氏总算从拉扯中回过神来。虽因着自家女儿这一跪，她心里头对跟前的少女很有敌意，可她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倒不像顾落雁那般什么情绪都外露。
她把人给看了看，总觉得有几分熟识，却又一下子记不起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故而，她面色不善道：“敢问这位是哪家的千金？”
顾良秋还没来得及搭话，顾长天便先一步抢过话来，“这可是何大人及何大小姐，你不得无礼！”话里头含了警告，意思是想提醒汪氏要注意自己的态度及用词，万不要如雁姐儿那般又把人给得罪了一番。
汪氏自然是听出了自家夫君的弦外之音。
可一低头便看到自家女儿被欺负成那样，气不打一处来，自然不能依了枕边人的意思。
“什么何大人何大小姐的？你看看女儿都成什么模样了，还有心思考虑别人。”她眼眶红了一圈，到底还是念着有外人在，略有克制，“即便是个高官大户的，那也没有让人随便跪拜的道理。”
“你——”顾长天气得险些跳起脚来，又顾虑着跟前的人不敢造次，只得隐忍了下来。
回头则是陪着笑，正正经经作了个揖赔罪，“贱内见识短，没规没矩的，大人及姑娘千万不要怪罪。”
何翰微微颔首，很是敷衍；顾良秋则是笑吟吟地回，“不要紧，我在府里住了十几年，夫人一直是这样的，倒是真性情得紧。”
声音又轻又柔，话里却别有深意。
顾长天登时就噤了声，面上青白交加却又不知自己还能说点什么；而汪氏则听出了话里的重点，泪只拭了一半便抬了眼。
“你在我们府里住了好几年？”她的眸底惊疑不定，目光也随之把少女从头到脚看了两圈，最后试着把心里的那个人给说了出来，“你莫不是秋姐儿吧？”
顾长天连连抢话，“她就是秋姐儿啊！”不知不觉中声音都带了凶，“你是不是忘了，秋姐儿是我在外面捡来的？人家压根不是什么庶出，而是何大人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唯一的何大小姐！”
说到最后，他直接上嘴强调了，生怕汪氏再说出些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汪氏气归气，见枕边人语气不对了，终是有所收敛。
顾良秋看够了热闹，这才气定神闲地接过话来，“我今个儿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只是想回来看看大家，着实是没想到会闹出这些事来，我在这里就先陪个不是了。”
一面说，一面虚虚地福了福身子。
顾长天反应最快，忙回了个揖，嘴里说着是他们错了才是。顾良秋倒是没多理会，转而笑眯眯地看向了汪氏，“夫人你也别生气，三姐姐下跪着实是事出有因，你若是想知道，等会听我说说也不迟。不过眼下，我觉得得先介绍一下我们自己，以表礼貌。”
汪氏只抬了她一眼，没说话，看那面色，并没把少女的话听在耳里。
一旁的顾长天则是面色发青，又苦于在阁老面前不敢造次，百般暗示无果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继续坏着一张脸。
他大气都不敢喘，正好见少女微微一笑，挽着不苟言笑的何大阁老轻轻柔柔道：“这位是我爹爹，名何翰，是个京官。至于我”少女顿了顿，唇边的笑容似深了些，“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何慕婉。”
汪氏原本是木着一张脸，自听完顾良秋所说的话之后，脸色一下子白了。
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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