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人生目标 & 离别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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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听完这些,坐在空病床上垂头咬手指一言不发,他的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在气谁。也或许受了刺激,还没从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变化里缓过劲儿来,他甚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游魂一样地飘了出去。

    我也气得七窍生烟,我气的对象很明确,我气齐天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老色鬼!不仅是活脱脱的现代翻版陈世美,更是赤裸裸的超级无敌大骗子!我回想他当时坐在咖啡馆里跟童颜解释与大舅妈沈青怡的关系时,那一份真诚到能把我们融化的表情,真的想吐!他从眼角到眼珠都洋溢着对初恋之情的缅怀啊,清清白白的纯情挂念把幼稚的我感动到死去活来……难怪童颜叫他滚出去,叫他去死都不过分。

    童颜靠在床上,不光脸色苍白,嘴唇也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她始终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到伤心处,涕泪齐流。她说:“童娟,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我痛死了,我真的痛死了……我恨死了他们,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全部杀了才解恨……”

    我怎么会不知道流产有多痛呢。但是相比童颜,我的确显得一知半解。

    我流过产,但是没有引过产。

    我流掉的孩子是注定没机会来到这世上的,但童颜的孩子却一度拿到了登陆这个世界的通行证,如果没有这场变故,这月底我们就该看到他的照片了,小额头小眼睛小鼻子小下巴,明明有可能真真切切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童颜为了泄愤残忍地剥夺了他降生的权利。我知道不能怪童颜,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怪她。

    我说:“你也太冲动了!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自作主张,跑到这个破地方来做引产?你真是疯了!这种私人医院啊!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正好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童颜苦笑了一下,苍白的脸更显得凄然,她说:“你放心……我这样的人,且死不了呢,造的孽多,哪儿那么容易解脱啊……”

    童颜这话说得我鼻子一阵发酸,我揉揉她的头发,眼泪往下掉。她绝少说如此消极的话啊,可想而知,这件比狗血剧还离奇的破烂事儿给了她多大的打击。

    我做好了跟齐天一刀两断的准备,我想我跟童颜也许这辈子都会恨死他,永远不会再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天,我理直气壮地去找陈蔚辞职。

    我辞职的事没有跟童颜商量,我以为不需要商量。

    我要以实际行动来支持我被欺骗的表妹。

    就让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日子彻底结束吧!

    我跟陈蔚说要离开时的态度是坚决的,语气是坚定的。

    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干了,原本以为只是整天面对个女小人,忍气吞声奔个几千块钱的稳定工资。现在证明连老板都是大骗子,在这里打工体面不到哪儿去。

    陈蔚非常高兴地接受了我的辞职信。接完之后,她伪善地问:“齐董知道你辞职吗?公司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我说:“你帮我拿给他签字吧,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陈蔚更加高兴地说:“按理说呢,每一个员工辞职都要提前三十天打报告,也就是说提交了辞职报告也得等三十天才走。不过你呢,我们共事这么久了,多少有点儿情分,我就不拿公司规定来强行要求你坐班三十天了,你自己定last day吧。”

    我说:“那好,今天就是我的last day。”

    我和同事们挨个说了拜拜,然后用一个装电脑显示器的旧纸盒收拾好了东西,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公司。我的心情与离开MC国际传媒集团时迥异,没有留恋和牵挂,只有解脱。

    童颜住了四天院。

    我陪了四天院。

    童年也天天来看童颜,姐弟俩还是没什么话说,他就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唉声叹气眉头紧锁,看起来比童颜更难释怀。

    童颜依然是个复原能力超强的人,身心不过调整了四天而已,临近出院,我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出过激的情绪。

    我真心以为狗血故事到此结束了。

    童颜认清了齐天这个老骗子的嘴脸,童年也原谅了童颜,失去一段不真实的爱情,重新拾回宝贵的亲情,也算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办出院手续时,我傻乎乎地揣着自己额度不高的信用卡准备付账,账单却差点儿把我的眼睛刺瞎,这个破破烂烂的私人医院,收费却高得吓人。

    七七八八的检查费加手术费加住院费再加药物,要四千多!

    我气冲冲地质问收费处:“凭什么引个产要收这么多钱?”

    收费处的人和蔼可亲地说:“我们医院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单人病房,医生护士都是多对一的服务,收费自然比排队的公立医院要高些,这是很合理的。”

    我说:“什么多对一服务啊?明明就是没人来,引个产要四千多不是坑人吗?”

    收费处的人无语,自顾自地往电脑里输着什么。

    我决定耍赖,我说:“我没那么多钱……到普通医院生个孩子也才这个价吧?你们这儿收费太离谱了,我要投诉!”

    收费处的人不想跟我纠缠,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冲我翻了个白眼,说:“入院时收费和你们说清楚了的呀!你们不是有家属往卡里充了五千吗,现在我还要退八百多给你呢。钱都付过了,证明是你们情愿住院的呀,现在在这儿吵什么?真搞不懂!”

    我哦了一声,拿回了收费处退给我们的八百多块钱。

    钱是谁给的,不用说也知道。在那一刻,我才想起来骨气不能当饭吃,虽然我心里非常不舒服,不舒服的同时却又有份轻松。齐天主动把这四千多块钱承担了理所当然,我只是怕童颜不高兴,我想她现在肯定恨死了齐天,不愿意再受他任何恩惠。

    兰香阿姨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童年拎着大包小包,童颜神清气爽地坐在空床上等我。

    她埋怨说:“怎么办个手续办到现在?”

    我说:“跟收费处吵了半天,这个破医院收费真他妈高,越想越划不来。”

    童颜把童年手上大一点儿的包接过来递到我手里,冷冷地说:“又不要你付钱,你吵个什么劲儿?”

    我怯生生地说:“我还怕你不高兴呢,我以为你不想他承担这笔费用啊,我本来想帮你去交钱的,谁知道他早交过了。”

    童颜嘲讽地说:“你白痴啊,哪家医院是后收费啊?我是让你把退的钱拿回来……这钱本来就该他付!为什么要自己承担啊?”

    她又把车钥匙递给童年,眼神虚无缥缈,不知道在看谁。她说:“那就麻烦你帮我开车了。”

    大家默默地跟着她往外走,童年去医院停车场里开她的甲壳虫。

    我们三个人一出大门,齐天焦灼着脸就迎面而来。

    他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点儿,手续办好了吗?”

    童颜冷冰冰的,根本不抬眼瞧他,但也没有让他滚。

    我不冷不热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齐天对我微笑了一下,欲语不语。我猜他是想提我辞职的事,又觉得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

    他把要对我说的话吞了回去,得寸进尺地挽住了童颜的胳膊,赔着笑脸喊了一声:“童颜……”

    童颜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伸手撩了撩头发,眼望远处。

    我真心觉得过瘾,这种骗子,还跟他啰唆什么,早点儿断绝联系早点儿清爽过日子。

    齐天叹了口气,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找你,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过几天好好谈谈。我知道你生气,但希望你给我机会解释,是分是合,我们都要正式地谈一次,我现在心里也不好受。童颜,我是真心爱你的,真的。”

    童颜从包里掏出一条丝巾来裹着脑袋,又把墨镜戴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需要冷静的是你,我挺冷静的,你要谈可以,过几天我跟你谈。”

    童年把我们送到了家,不声不响地就要走。

    童颜把头巾和墨镜摘下来,冷冷地看着童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天来天天一句话也不说。你要是还怨我怪我,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啊,何必又要装作同情我可怜我呢?在我最低落的时候试图施舍我一点儿亲情吗?我可受不起你的关心!你去找你的齐满满吧!你以为只有我傻被人骗吗?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被一个小小的心机女玩得团团转,人家现在知道她爸爸睡完你妈睡你姐,还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不觉得纳闷吗?不觉得可疑吗?小小年纪跟着她妈捉奸,跟着她妈上来撒野,你不觉得可怕吗?”

    童年眼圈儿微红,他叹了口气,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子啊?我以为你经过这次教训会重新反省一下自己,原来你还是只会一味地责怪别人。你不能怨齐叔骗你,如果你心术正的话,他根本骗不到你,是你有野心,是你非要追求原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才落到这个田地,你怎么好意思啊?怎么好意思恨这个恨那个啊……你为什么遇到事情不懂得先反省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童颜冷笑了一下,脸上是惯有的不屑和漠然:“你说白了,不就是说我自己贱,我活该吗?你是这意思吧?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叫原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那什么东西应该属于我呢?母爱应该属于我吧?谁给我了?正常的生活应该属于我吧?谁给我了?照你这么说,我什么都不配有是吗?我早该知道,当年你回去找我,也无非就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失散的姐姐长成了什么德行?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亲人啊……你扪心自问你拿我当亲人吗?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抱什么心态?看笑话,还是像上帝一样指手画脚?你现在知道你妈的丑事了吧?但你刻意回避,一句都不提,反而说我心术不正?我告诉你童年,我心术不正是遗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妈,我心术能正吗?我心理能健康吗?我……”

    童年的红眼眶里掉下两颗泪来,他冷冷地打断了童颜的话:“随你怎么想吧,我现在不想和你争……你是我姐,我不是看笑话,我有什么资格看笑话?我自己也是笑话的一部分不是吗?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姐……我们别再说以前了……别再说谁对谁错了……现在补救为时不晚啊!忘掉过去,好好生活,忘掉这一切,别再纠缠了。现在说是谁的错,谁贱,谁不要脸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知道齐叔骗了你,离开他也不算晚,还能成全他和雯姨维系婚姻,就当作了件好事儿……你别恨了,别恨妈,别恨我,别恨齐叔,别恨满满,别恨雯姨,更别恨你自己……都过去了!你能答应我吗?”

    童颜不接童年的话,面无表情地走回了房间。

    我了解童颜,想她如童年所说的那样,停止恨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童颜放下一切乖戾情绪、柔和做人的希望已经被她亲手掐灭了。

    从冷漠和乖张的表情再次回到她脸上的那刻起,我就对她停止愤恨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了。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几她跟齐天分手谈判时,陪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泼妇骂街,姐妹俩并肩作战结结实实地骂醒一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说来说去,这横生的变故也算是陈年旧情的一场后遗症。

    我的大舅妈注定要掺和一脚,好像也应该掺和一脚。

    她在电话里说过几天就来,原来不是说说的。在童颜出院后的第三天,她真的来了。

    陪她一起来的还有童年。

    兰香阿姨去学校看他儿子了,是我开的门。

    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嘴巴一定张成了一个“O”字。

    得多重要的事啊,才能让能逃避就逃避的大舅妈主动找上门来?

    她的头发长长了些,烫成了满头齐耳的花儿,染成栗色。黑色长大衣,灰裤子,花围巾,高跟鞋。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只胳膊肘上挂着经典款的“驴牌”手袋。

    我喊了一声:“大舅妈!”

    我喊得很大声,只是希望给屋里的童颜一点儿心理准备。

    大舅妈的嘴角微微抽动,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就算寒暄打招呼了。她严肃地问:“童颜呢?”

    我只好说:“在屋里。”

    大舅妈没有换鞋,她踩着那双很响的尖头皮鞋,急匆匆地进屋,一直响过客厅,响到坐在沙发上的童颜面前。

    童年换了拖鞋,快步跟进去,喊了一声:“姐。”

    大舅妈双手抱胸,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童颜。

    童颜却全然没有了上回的激动,不紧不慢地赤脚翘在沙发上,仔细地往脚趾甲上涂指甲油。客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大舅妈烦热地把围脖儿取了下来,顺手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

    童颜抬起头,冷冷地说:“有话就说吧,我就知道你会找上门来。没想到啊,这么快就愿意跟我谈谈了!”

    大舅妈涨红了脸,显然比上回在机场要激动。她说:“你还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童颜眼都不抬,专心刷着指甲油,大红色的指甲油看起来艳丽得很诡异。她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知道的,现在不知道了。”

    大舅妈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沉不住气,她激动,她全然没了上次在机场时的冷静。她问:“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试图去干下流的勾当!你都干了什么啊?”

    童颜笑了,戏谑地反问:“对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大舅妈瞠目结舌,一连说了好几个“你”。

    童颜把指甲油盖上盖儿,赤裸着的脚趾五个分开,又从茶几下拿了本杂志出来扇。她说:“我什么?我没经过你同意,就睡了你睡过的男人?所以你愤怒了,终于愿意千里迢迢飞过来找一个你一直不愿意见的人谈谈了?”

    大舅妈失控地喊了一声:“童颜!”她气得全身发抖,童年赶紧把她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原本给她泡了一杯茶,怕她失态砸了茶杯烫伤童颜,又换了一杯温开水。

    大舅妈喝了一口水,缓了一口气,用尖尖长长的手指很优雅地罩在嘴和鼻子上。

    她说:“我们能谈谈吗?心平气和地谈谈?”

    童颜边扇脚边说:“我挺平和的呀。你想谈什么?谈你从丢下我那天起到我上大学一共支付了多少费用?”

    大舅妈咬咬嘴唇,说:“你知道,我现在不可能想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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