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救人 & 寻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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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9月6日,我的女儿有有四个半月。

    当我这个身材略微走形的富态小妇女正在无趣琐碎的生活里扑腾得不亦乐乎时,接到了我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个电话。

    满雯打来的这个电话犹如在平地上空毫无征兆地炸了个惊雷,使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一接电话,没来得及寒暄,就预感不妥。

    与我一向没有瓜葛的满雯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她焦虑急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令人窒息:“童娟啊!我是满雯!你知不知道童颜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齐……满……姨?出什么事儿了吗?我跟童颜已经好久没联系了。什么她在哪里?她不是一直在北京吗?”

    满雯叹了口气说:“她……她失踪了……我们现在找不到她了!”

    我急火攻心,只觉得一股子热血往头顶上直涌,天旋地转:“失踪?她怎么可能失踪呢?什么情况啊?你可别吓我啊!童颜怎么会失踪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满雯的声音明显心急如焚,甚至还带着点儿哭腔:“童娟,你可是个厚道人!如果知道她在哪儿求求你坦白对我说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可能给你打电话的!”

    我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镇定:“我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都已经好几个月没她的消息了……雯姨……你相信我,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又闹起来了?为什么是你给我打电话?齐大哥呢?齐大哥在哪儿?”

    满雯沉默了许久,才嘶哑着嗓音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呢?是不是出事了?你说啊雯姨!”

    满雯顿了顿说:“要不……你到北京来一趟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你来吧……帮我们找找童颜。”

    我的脑子转了几下,唯一想到的人就是王海,我吞吞吐吐地说:“她……会不会……和我们那个朋友……王海在一起啊?我实在想不起来她在北京还有什么相熟的人了,要不……你别急……我来问问王海吧,说不定他知道啊……”

    满雯又沉默了片刻,粗重的呼吸声隔着听筒回应了我紊乱的心跳,接着更无厘头地哭起来,说话也一抽一抽的让人听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童娟,你不要给我提这个杀人犯,你不要给我提……”

    电话一下挂了,我像个木头人一样站了许久。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以我有限的情商是分析不出什么名堂的。我开始挨个儿给这些我很长时间没联系的人打电话,童颜关机,王海不在服务区,齐天忙音,童年号码失效……一圈电话打下来,我才彻底慌了神,有点儿相信满雯不是恶作剧了,如果不是出了事,怎么可能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都联系不上了呢。

    下午我向公司申请了年假,定好第二天一早飞北京的机票。情况还不明朗,事情又太离奇,我不愿意在这时候惊动家人,就谎称公司临时安排我出个长差,托付妈妈和老公照顾好有有。第二天上午十点半,飞机准点降落在首都机场。接机口乱哄哄站着一群人,手举五花八门的接待牌,踮着脚尖儿翘首以盼。孤单寥落的我心情沉重地走出机场,散魂游魄般打上一辆车,才发现北京此行真可谓漫无目的,司机催了好一会儿,我才说:“师傅,麻烦您先开吧,到市区再说。”

    我给满雯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人已经到北京了,谁也联系不到,希望能见她一面,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雯犹豫了半天才说了一声好。

    我如约赶去满雯说的地方,见满雯已先我一步到了包间。一位老人佝偻个背在她身后推着轮椅,白发苍苍不怒自威,看起来是她父亲。

    我喊了一声“雯姨”,又问了一句“这是满大爷吗?”

    老先生说:“童娟,你好。”

    他的笑容还算和蔼可亲,倒是满雯连笑容都挤不出一点半点来,满面愁意,机械地朝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对她父亲说:“爸爸,您抱我坐到沙发上吧”。

    满大爷吭哧半天,才把满雯从轮椅里挪出来抱到沙发上,折腾了满头汗,气喘吁吁的样子让我心酸——天道规律,本是小的奉养伺候老的,可一旦小的出了问题,最可依靠的仍是父母双亲。

    满雯靠在沙发上对还没缓过劲儿的满大爷说:“爸爸,您先出去逛逛吧,一会儿来接我。”

    老人和善地对我笑笑,依言走了。

    我这才仔仔细细端详了坐在对面的满雯,她的变化不大,化了点儿淡妆,只是原来极亮泽精致的齐耳短发如草一般枯萎,凌乱不堪地耷拉在脸两边,衬得她玲珑秀美的面庞白纸一般憔悴。

    我们相视无言,沉默良久。满雯愁容不减,用小勺不停地拨拉杯中咖啡,加完糖加奶,加完奶又加糖,却一口也不饮。

    我决定先开口:“雯姨,我人都来了,有什么你就说吧,我现在谁都联系不上,我……”

    满雯低头盯着杯中旋转的咖啡,神态有些呆滞,从她发颤的声音里能听出她或许在用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冷笑了一下问:“你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

    她确认我没有撒谎,深吸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是一起的,我也确实为难过你们,但是……”说着她突然掉泪了,然后强作镇定,“童娟,我知道你是位好姑娘,可是你的表妹童颜真把我逼上绝路了,还有那个王海,他为什么要杀我的满满,他为什么……”

    听到王海杀人,我身体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不可能!”

    满雯显然被我的举动吓着了,身体往后一仰,怔怔地看着我。

    “不可能!”我说,“王海不可能杀人!”

    满雯望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反应过激了。

    我长吐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压低声音问道:“雯姨,你刚说王海把谁杀了?”听到王海杀人,我心一下跳了出来,都没听清满雯口中王海杀了谁。

    满雯见我坐下,说:“看来你真不知道,那个王海为童颜杀了满满,齐满满,我的女儿……”满雯说到女儿已泣不成声。

    满雯抽抽搭搭地说:“满满过世……已经三个月了,王海现在在看守所里关押待审,估计一审就在十月份吧……童颜配合警方做完笔录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她和齐天都是这个案子的目击证人,就快开庭了她也不出现……她一定以为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出庭作证王海就判不了死刑了……其实笔录也可以拿上法庭当证供的……还有齐天呢……齐天肯定要作证的,他现在恨死王海和童颜了……”

    我诧异地问:“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么急找童颜,就是为了赶在一审之前要她出庭做供吗?”

    满雯咬着嘴唇直摇头,依然泪流不止:“不是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心里的恨早都消磨没了。我只想齐天别出事,他自从满满出事后就回到我身边了,可是一句话不说,突然跪在我面前一哭就是一天,然后就是满世界找童颜,几次被人从外面抬回来,人不人鬼不鬼,我真怕出什么事。他一会儿说童颜肚里怀着他的孩子, 一会儿说童颜肚子里的孩子是王海的,他解不开,想不下去,疯了一样四处乱跑……我想找到童颜,什么事都能解决了,所以童娟,我求求你,帮帮我们吧,帮帮齐天……“

    童颜又怀孕了?我差点儿喊出来,但怕惊着满雯,我便强作镇定地说:“大舅妈和我表弟呢?他们知道这个事吗?他们会不会知道童颜在哪儿?”

    满雯摇摇头说:“满满出事后,童年就跟他妈妈回美国了,童颜失踪,我尝试过打电话给他们,但一直联络不上……就算我找到他们也没用的,童颜不可能跟他们在一起,她肯定一个人躲到哪里去了。”

    我又说:“我想见见齐大哥,他在哪儿?”

    满雯点点头:“你想见他也行,不过不会有什么作用,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满雯又把大致的案情跟我最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而即使是这样毫无细节延伸的概括,也听得我万千滋味齐上心头,说不出的惊恐难受。以至于被满大爷推门进来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我赶紧起身道别,彼时已近中午,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了,我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孤零零不知该何去何从。

    根据满雯语无伦次的转述,齐满满被杀的当天傍晚齐天接到童颜的一个电话,嘱咐他下班后马上回家,说齐满满和童年都在,她有事要摊牌。被娇妻和爱女难以平息的争斗折磨到焦头烂额的齐天不到七点就赶回了家。他和童颜婚后住在顺义的新别墅里,而这一栋装修豪华的新别墅正是王海谋杀齐满满的犯罪现场。齐天一进门就见到躺在血泊里的齐满满和坐在旁边地上呆若木鸡的王海和童颜,王海一只手里紧紧攥着水果刀,另一只手还死死揽住童颜瑟瑟发抖的肩膀,两个人身上脸上全都血迹斑斑,如同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看到这一幕,齐天的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与齐满满的尸体长久相对,悲伤到极致的心只残留干涸的麻木,他不愿意相信眼前已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宁可是梦一场,残酷迷幻。过了良久,他才仰天长吼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边哭边疯疯癫癫冲过去要和王海拼命,回过神来的童颜挡在王海前面奋力顽抗,嘴里喊:“海子快跑啊!” 王海却站着一动不动,齐天连滚带爬冲到沙发旁边报了警……我想不通的是,王海为什么要杀齐满满。我太了解王海了,他平常连一只鸡都不忍心杀啊,怎么可能突然间残暴到要用一把水果刀生生捅死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孩?

    吃完饭,我拖着行李箱随意行走了很久,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靠近王海家的路口,眼前幻现出当年那个世上最帅搬运工的身影,想到他如今身在深牢大狱,爱虽已随时间尽逝,却也是忍不住神伤……走投无路之间,我突然想起了房东阿姨,时隔一年多,或许王海早已搬家,可是只要房子在,房东阿姨一定还在。

    房东阿姨打开门端详了我好久,才惊呼出声:“哎呀!小童啊!你不是小童吗?哎哟,胖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笑着点点头喊了声:“阿姨好。”

    房东阿姨招呼我屋里坐,颇有些激动地说:“好久没见你了,怎么今儿有空过来看阿姨啊?”

    我笑笑:“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啊?”

    阿姨说:“嗨!那哪能不记得?不过……我也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你。”

    我尴尬地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冒冒失失跑来找房东阿姨,本来就荒谬得很。

    阿姨狐疑地看着我,竟然开口问:“姑娘?你今天来?不是给小王交房租吧?”

    我愣住了:“房租?阿姨!难不成海……王海还住在这儿?”

    阿姨更疑惑了:“住啊!他可不一直住我房子里呢吗?交租一直挺准时的,回回和一个高个子漂亮姑娘一路……后来没见着你,我估摸是小王换对象了,也没多想……但是这一季奇了怪了,到现在也没人来续租啊。我开屋门看了多少回了,东西一样没少,小王也联系不上……我乍一看见你还纳闷呢,以为又换成你来交租了……”

    我低头沉思了片刻,掏出钱包数了三千给阿姨:“阿姨,我也找不到他人,这些钱您先拿着,他的东西……先别动好吗?过段时间……等他回来……再说……还有,我正好没地儿落脚,想去小王屋里住几天行不?”

    阿姨乐颠颠地答应,把出租房的备用钥匙拿给了我:“你还记得怎么走吧?你住完了记得锁门把钥匙给我送回来就行了。”

    王海的住处一片狼藉。

    旧杂志废报纸到处都是,茶几上还挤着十来个吃完没处理的泡面碗,每个碗里都剩下了些油油辣辣的面条被泡得白胀胀长满了霉花,恶心极了。

    里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地脏衣服,被子堆在床上像个破败的小山丘。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大床出了半天神,小蓝花的床单还是我离开北京时买的,回想前尘往事,此情此景未免太过苍凉,我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把欲涌上眼眶的眼泪生生压了回去。

    放下行李,卷起衣袖,我屋里屋外粗略打扫了一下,又把堆成一坨的被子枕头略略整理,就已经累得半死。

    一屁股坐到那张我和王海曾经共同躺过,童颜和王海更是无数次云雨过的床上,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王海杀人?

    童颜失踪?

    而我千里迢迢飞来北京,只与满雯匆忙一见,不敢想象也不忍心问细节,想要做点什么,又该从哪里入手呢?

    当天晚上,我彻夜未眠,躺在久违的大床上竟感到一份阴森森的凉意,那个我曾经熟悉又深爱的人啊,真的是杀人魔头吗?我不敢相信,辗转反侧,恐惧到无法入眠。天蒙蒙亮时,我眯瞪了一小会儿,却又屡次被同一个梦境惊醒,一闭上眼仿佛就能见到面目狰狞的王海手握血淋淋的水果刀向我直扑过来……

    第二天上午,我根据满雯短信中的地址到她父母家去看望齐天。

    见到齐天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成功男人吗?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却也因美人之祸家破人亡光速苍老,人间至悲莫过于此。

    他歪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完全不知有人上门。

    满雯轻声唤醒齐天。

    齐天动了动眼睛,嘴巴嚅动了两下,突然像诈尸一样跳起来,直直坐在沙发上瞪圆了一双眼看我,又用一只手紧紧钳住我的胳膊,一瞬间泪水直涌:“童娟?你来了!童颜在哪儿?她在哪儿?她到底在哪儿啊?”

    我急忙说:“齐大哥,你别这样啊,我不知道她在哪儿,雯姨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们出事了……但你放心,我会帮你去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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