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儿，你冷静下来，莫要慌。”白灵纱蹲在他面前，那双通透的眸子探进他眼底:“你想她么？”
封翼泽没有说话，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白灵纱也不逼他，只是一旁温柔看着他。
封翼泽:“我……小时候都一直很想她，后来当真以为她不在了，又遇到了你，所以，后来大多时候用来想你了。”
他的声音低缓，本来有些凝重的气氛被他后面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白灵纱扑哧笑了出来，有些无可奈何，她真是栽在这人手里了。
见白灵纱笑,封翼泽这才回味过来自己说的话,闷声道:“我说的是实话,你笑什么？”
白灵纱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是实话,我晓得。”说完她也严肃起来:“你若想她,如今她能来见你,想必是还好好的,你便去见她,有我陪着你，莫要想太多，嗯？”
封翼泽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白灵纱捧起他的脸庞:“小叶儿，你在担心什么？”
封翼泽欲言又止，随后才颓声道:“我想见她，当初他们都说母妃死了,我那时一直不肯相信，固执地认为她还活着,一直到了我六岁那年……秦姨也死了,我才恍然发觉,无论我如何期许终究剩了我一个人。及至长大，每当我难受时,我便想她若还活着，我会是个如何光景，我一直盼望着她没死，可心里那个念头却明白告诉我她死了。如今我彻底放下时，她却突然真的活生生出现了，纱纱，你明白这种感觉么。记忆中，她真的好温柔，待我极好。可十几年了，我都不曾见过她，我怕她是因为厌弃这个皇宫从而也厌弃着我，又怕她看到如今的我，再也没了当年的温暖。”
白灵纱如他以往做得那般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我明白，可既然你担心，何不亲口问问她，小叶儿，我晓得你母妃也是心头一个节，如今再如何纠结，知晓她活着你也不可能熟视无睹。既然如此，那边去看看。若是她还是你心中那个疼你的母妃，嗯……”
她顿了顿，却是话头一转，挑眉轻笑:“我便许你再多想一些她，若她当真狠心丢下你，日后便只许想我。”
封翼泽听得哭笑不得，随即却是故意道:“你那么霸道，我想我母妃还要你准许？”
白灵纱垂眸不语，片刻后却是看着她道:“不愿意么？”
封翼泽只是看着她笑，随即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随着他开口说话的动作一顿一顿的动着:“我们一起去见她吧，虽说我不知晓她会如何态度，可她毕竟是这世上仅剩的血亲，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也该告诉她。”
白灵纱侧头看着他，亲了亲他的唇，低低道:“好，都听你的。”
约定的地点在京都长央街东面一家小院里，位置有些偏，远离京都喧嚣繁华，安静清幽的很。
院外种着一排凤尾竹，在这严冬里依旧苍翠欲滴，在冷冽寒冬中摇曳生资。白灵纱下了马车，随行护卫很快将封翼泽的轮椅搬了过来，外面冷得紧。撩开马车窗帘，白灵纱给封翼泽紧了紧脖子下大氅的系绳，将人带到坐在铺了软垫的轮椅上，对个迎上来地炎楼弟子道:“通知你家主子，楼主来了。”
“是，楼主这边请，我让人去叫欧阳大人。”
封翼泽和白灵纱便在客厅等着，封翼泽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上身笔直，眼神也忍不住时不时朝门口飘。白灵纱无声靠过去，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握在手里紧了紧，眼神格外柔和。
片刻后听到有些凌乱地脚步声穿了过来，在封翼泽回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门外青石板路上一个裹着白色银纹大氅的女子正定定站在原地，她身子越瘦，裹着厚实的大氅让这份瘦弱更加明显了，欧阳楼成一脸担忧地扶着她。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封翼泽身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那精致的眉眼，足以让人目光停驻。
她眸子通红，不消片刻便是涌出满眼的泪花，身子也有些摇晃，她嘴唇颤抖地厉害，张了又张，却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封翼泽也是愣在原地，呆呆看着她，那尘封在时光尘埃中地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那虚弱得厉害的人的模样同记忆中的重叠，十几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岁月痕迹，时光似乎遗忘了她，却又一点点带走了她的生机。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封翼泽一时愣在了原地。
白灵纱在看到女人时也是稍微一愣，那张脸和封翼泽有七分相似，却是多了几分柔弱苍凉，眼看两人情绪都有些激荡，白灵纱拍了拍封翼泽的手，随即便推着他过去。
封翼泽此刻手指收紧努力压下心头的酸痛，未见面时便已然心思百结，如今真正见面，给他的冲击更加剧烈。
对面水霖言也好不到哪去，手揪着衣襟，只能牢牢锁在封翼泽身上，她虽生得温婉，可骨子里却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闯荡江湖。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酷似自己的孩子，她此刻也和普通母亲一样，又是心碎又是思念。她虽然不爱封镜安，甚至恨他，可怎么到迁怒到自己的孩子，可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
她千辛万苦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着风险将他生下来，刚出生时小家伙还未足月，又瘦又小，哭声跟猫儿似得。可却很乖，只要她抱着便只是哼唧哭几下，一点没有像秦婉口中描述的小孩那般折腾人。及至一点点长大，便生得白白嫩嫩可爱得不行，尤其是那双墨色透亮的眸子，水灵灵的漂亮又漂亮，就像个小金童一样。
那段无比灰暗的日子里，她所有的快乐便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团子，变成开始奶声奶气唤母妃的小包子，还迈着小短腿，一把抱住她的腿，往她身上黏要她抱抱。
即使最后连封镜安都不再庇护她，任由他们娘俩自生自灭，她也未觉得多难熬。她的苏叶格外早慧，自记事后便几乎从不让她操心，还会在封镜安过来冷嘲热讽后抱着她安慰她，乖得都不像一个孩子。
对于死亡，她早便有了心理准备，自那人置之不理让她进了宫，自水家被陷害，她便对生死看开了。可是彼时她苦苦挣扎想活着，便是害怕她的苏叶无人庇护，可最终她还是没做好，丢他一人在宫里面对那恶毒的女人。
当年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可却在几天后睁开眼看到了那个无论她如何哀求，都不肯带她走的男人。她怨他，却也不得不拜托他尽力护着她的孩子，随后便是陷入无尽的沉睡中。再次醒来却惊觉已然是物是人非，她知道她的苏叶过得不好，她恨端木楼成一心想着救她，却不管她的孩子。
水霖言知道她也是自私的，即使知道欧阳楼成十几年如一日想治好她，可也难以原谅当初他的优柔寡断，也不能原谅他这般对封翼泽。即使这个孩子同他无关，可他不该许诺后却不履行。
当年对她是如此，对她的孩子也是如此。所以她故意骗他，苏叶是他的孩子。她的苏叶本便是未足月生得，封镜安当初如此对她，其中多少也是认为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欧阳楼成很容易便信了。
看着他后悔痛苦得模样她却觉得畅快，这些男人都说爱她，却都自私的很。当年她真的以为欧阳楼成可以托付终身，可是他却为了炎楼，违约没带她出逃，最终害死了她爹。封镜安也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强行逼她入宫，在她心里有了丝动摇后，却又因几封莫须有信认为她与别人苟且生了苏叶。
如今看到封翼泽只能坐在轮椅上，即使她一早便知晓，可也觉得心如刀割，她踉跄几步走到封翼泽面前，手颤颤巍巍落在封翼泽腿上，双腿一曲跪倒在地上，悲声道:“小叶儿，母妃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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