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闺阁女子，手中哪里来的立时见效的毒药？就算是王府，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进出的。两名从宫中出来的宫女，能在王府中接触到有这毒药的人吗？她们才来，又是宫里赐下的，不为主母所喜，以陈贵妃的性格，想必就算是怀着身孕也不会放松对这两个人的折磨和监管。她们能在王府中拿到毒药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不是王府，那就是宫中了？要不然如何解释那毒药的来处？可是好端端的，自己母亲赐下的宫女，为什么要毒害儿媳腹中的孩子？只是单纯因为看不惯吗？还是说，那两个宫女，原本就是别人派来的人？可是，假如张太后真的如此大意，连给自己儿子房中送的人都能出现纰漏，她又是如何以并不显赫的出身，在宫中屹立了这么多年，成为最后的赢家的？
秦淑妃摇了摇头，“查了，没有查出个结果来，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她看向楚若尔，说道，“陈贵妃因为失了孩子，又是因为那两个宫女犯下的错，虽然太后娘娘没有动机，但她认定了事情要全部算在太后娘娘头上，于是对她越发地恨了起来。”
谁让她要在自己怀孕的时候送两个人过来？谁让她的手要伸那么长？这下好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她可开心了吗？
“太后娘娘自知理亏，也觉得十分对不起陛下，从此以后，倒不怎么管陛下后宫里的事情了。”秦淑妃叹了一声，说道，“只是么，她跟陈贵妃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差。”
“今日与你说这种种前情，是想告诉你，太后娘娘让陈贵妃抄写经书，未必就是在完全替你出气。”秦淑妃握着她的手，“你来宫中日子晚，有些事情，我少不得要提点你一些。”
何止是不是完全替她出气，恐怕这帮她是少之又少，借机敲打陈贵妃才是真的吧？张太后和陈贵妃既然有这样的不睦在前，她如今久别回宫，想要阖宫上下重新重视自己，首先拿赵巽出宫这段时间在宫里不太“乖”的陈听雪开刀也属正常。
正是因为她位分最高，杀鸡儆猴起来才格外明显。
只是倒让自己做了这个筏子了。
楚若尔笑了笑，说道，“无妨。反正有没有这一出，陈贵妃也讨厌我。”倒是少了她再去找借口了。
华阳宫中，陈听雪坐在明窗下的书桌前，越想越气愤，最终“啪”地一声将毛笔扔在了上好的洒金宣纸上。
刘嬷嬷看了，连忙“哎哟”一声，低声哄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哼。”陈听雪看了一眼那张已经成了大花脸的宣纸，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来支使本宫？不过是仗着抚育了陛下几年，就敢让我如此下不来台。陛下尚且没有说什么，又哪里轮得到她来越俎代庖？”
刘嬷嬷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告诉自家小姐，在民间，婆婆对付儿媳也有的是方法，一个不如意便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何况是在天家？这小姐自小被宠坏了，连自己婆母都不放在眼中，这要让人听见，那该如何是好？
刘嬷嬷想了想，说道，“要不然这样，嬷嬷让几个识文断字的小太监过来帮娘娘抄写？也省得娘娘熬坏了眼睛。”
“算了。”陈听雪懒懒回答道，“你能想得到，她也能想得到，我抄都抄了这么多了，再去找其他人混抄，反而不好。”她冲着那支毛笔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老妇，总有一天，本宫要让你血债血偿。”
因赵巽回宫，楚若尔的临芳苑门口又开始热闹起来。想必是因为她的位分迟迟未复，这热闹到底比不上以前了。
楚若尔将一页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临完，这才对竹思说道，“把人带进来吧。”
片刻之后，竹思领着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宫女进来，那宫女一看到楚若尔，泪就出来了，“小主。”
她放下手中的狼毫，从椅子上走下来，扶起那宫女，“起来说话。”
兰意连忙搬了小凳子进来，楚若尔扶着那宫女坐到了凳子上，冲她笑着说道，“你来看我，叶顺容可知道吗？”
这宫女名叫采月，原本是她之前在漪澜殿中时的粗使宫女，后来陈贵妃把她身边伺候的人都赶走了，采月便跟着另一个叫阿青的小太监一起，到了刘婉容的手底下。
采月闻言，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却已经先哭了出来。
兰意憋不住话，首先便问道，“你哭什么呢？谁对你不好了吗？”
话音刚落，就得来楚若尔的一声轻喝，“兰意慎言。”她抬头看向采月，问她，“你可是要我帮你？”见采月还是哭，楚若尔又问道，“你一直不说话只是哭，就算真的有麻烦，我也帮不了你啊。”
听到这话，采月连忙从凳子上下来，跪在楚若尔面前，低声啜泣道，“还请小主救奴婢一命，奴婢愿一生结草衔环以报小主恩德。”
她拉起自己的袖子，将上面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拿给楚若尔看，对她说道，“奴婢自从分到刘婉容手下之后，日日遭她毒打。她说奴婢和阿青之前伺候过小主，便认定奴婢和阿青到她那里没安什么好心。阿青年纪小，前几日受不住打，已经去了，奴婢这条命……奴婢这条命，如果继续留在刘婉容那里，还不知道能挨得到几时……”话没说完，便又已经哭了出来。
楚若尔默然片刻，叹道，“这……我恐怕帮不了你。”
采月猛地抬头看向她，楚若尔慢慢说道，“你也知道，我已经不是往日的楚贤妃了，若是放在往日，我一声令下，直接让你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我现在成了楚婕妤，刘婉容位分比我高，我万万无法出手帮你了。”见采月脸色灰败下去，楚若尔继续说道，“不瞒你说，刘婉容又何尝单单只是对你们这些奴才毒打痛骂呢？前些日子陛下没有回宫的时候，她还带人闯进了我的临芳苑，打了我一顿，弄得我身上，现在伤口都还没好呢。我不是照样没什么办法吗？”
采月听了她这话，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死志来。反正活着也是每天苟且，还不如一死了之，起码干干净净。
她知道楚若尔没有骗她，因为楚若尔根本就没有必要骗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况且，同是嫔妃，刘婉容毒打她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没有必要说谎。
采月心痛如绞，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活得这样艰难，更是觉得老天不公平。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忘记礼节。
她朝楚若尔再次行了一个礼，说道，“是奴婢思虑不周，打扰小主了。我们这些奴婢的命，原本就要轻贱一些，宫中贵人想如何便如何，今天待你好，明天就能要你的命。但愿，我和阿青下辈子，宁愿投身成猪狗，都不要给人当奴婢了。”
她话中死志已显，楚若尔也并不惊讶，“采月你别这样。我虽然救不了你，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采月听了她的话，眼中登时迸发出生的光彩来。
只听楚若尔缓缓说道，“陛、下。”
“陛下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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