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来，头顶是皎洁的明月，脸上的笑容居然也是多年未曾见到的天真。即使是满身素色，也丝毫不掩她身上的艳丽。她冲赵巽嫣然一笑，眉眼之间仿佛能看见万千牡丹花盛开，“我想给阿巽跳舞，所以才没有穿那么多。”
阿巽……这个名字叫得赵巽心中一动，那是他们两个新婚的时候陈听雪对他的称呼，后来他成了皇帝，陈听雪成了贵妃，叫得便越来越少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陈听雪身上那条浅绿色的长裙，的确是舞衣的样式，但并不是她常穿的大红色，便问道，“为何今天换了这个颜色？”
她甜甜一笑，居然能从其中见到几分少女的妍丽，“毕竟春天了嘛，况且老是一身大红，多无趣。”
她说完，便挣开赵巽的怀抱，冲他微微一笑，就这样在御书房前面的汉白玉阶梯上面，挑起了舞。
陈家既然要将陈听雪送进皇家，那自然各方面都是要好好培养的。她这一舞，虽然比不上当年舞蹈大家的一舞动四方，但是一舞动京城，总可以做到的。
她身形纤细，裹着一身几乎看不太出来颜色的浅绿长裙，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挽起，除了看不太出颜色的裙子，就是她雪白的肌肤和湛黑的头发。她站在不过一掌宽的汉白玉栏杆上面，身姿漂浮，仿佛要乘风而去……
临芳苑中，楚若尔刚刚将一页行楷字写完，竹思就进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姐，今天晚上陛下宿在了福宁殿，与陈贵妃一起。”
“啪嗒”一声，是那滴墨汁掉到纸上的声音，楚若尔握笔的手微微一颤，眼见着那张纸上面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黑点，她居然也不在意，直接拿笔晕开，没有说话。
竹思又说道，“今天晚上，陈贵妃亲自去御书房找的陛下，就在书房前面跳了场舞。”
哦，难怪。
难怪他们两个人闹了别扭，居然就这样和好了。原来是因为陈听雪先低了头。
楚若尔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陈听雪是宫中最受宠的嫔妃了，看样子也是赵巽心尖尖上的人，但如今依然也要让她先低头。低第一次头就会低第二次，从今往后，陈听雪那颗骄傲的头颅恐怕再也抬不起来了。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竟然也肯折断了翅膀，不知道今天晚上她躺在赵巽身边，是种什么感受。
不过，再多的感受都不关楚若尔的事情。她拿着笔，匆匆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不过到底因为心乱了，写出来的字没有往常的好。她见了，微微一哂，将纸撕下来，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旁边。
“好了，安置吧。”楚若尔将笔放下，站起身来，转身往卧室当中走去。
她想，陈听雪能跟赵巽和好也是好事情，免得赵巽还拿她来当筏子。
如今进宫才一年，楚若尔已经看得清楚了，那么多的宫妃，加起来统统比不上陈听雪一根汗毛。偏偏她出身陈家，赵巽宠得爱不得，可是楚若尔见那位帝王的模样，怕是心里把这位贵妃，爱得不行呢。
夜色中，她的脸上泛出淡淡的冷意。赵巽喜欢陈听雪也好，不喜欢她也罢，为何总是要将自己提出来，当做挡箭牌呢？自己这一生，嫁入皇家已经是不幸了，不仅受不到夫君的爱重，反而还要被他处处利用，如此心酸，难道在赵巽眼中，真的什么都不算吗？
想来是不算的。
他但凡对自己还有半点儿情分，又怎么会把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不管他是想用自己来刺激陈听雪，还是想用自己去拉住后宫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不应该。
楚若尔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滔天的怒火，然而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没办法。
她干脆坐起身来，双手环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片无边的夜色出神。
纵然她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和愤怒，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心里千万不甘，却不能挣脱这个牢笼。
这恰恰是她最可悲的地方。
楚若尔在黑暗当中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她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拉开了床头梳妆台下面的那个小盒子。
里面一方干净的素帕静静地躺在那里面，月光照进来，仿佛是那人温柔的眼神一般。
赵巽看着眼前的陈听雪，好像一只蝴蝶一样，在月光下翩然起舞，越飞越高，再一看，她身子猛地朝下坠去，脸上的笑容却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纹丝不动。赵巽猛地奔到栏杆旁边，伸手想要去拉她，谁知道只碰到一片柔软的衣角。原本他走过无数次的青石地板，此刻统统不见了，一片无垠的黑暗朝陈听雪涌过来，瞬间将她包围。
赵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一起倒退，仿佛有人将他的心紧紧攥住，他痛得无法呼吸，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啊……”
这一声叫喊，让他彻底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哪里是在什么栏杆旁边，他明明还在他福宁殿的龙床上面。
他这一身喊，立刻就将旁边的陈听雪给弄醒了。外面值夜的小太监躬身进来，问道，“陛下？怎么了？可是要宣太医？”
“不用了。”陈听雪一边扶着赵巽的手臂，一边对外面淡淡吩咐道，“陛下只不过是做噩梦了。”
她伸手擦了擦赵巽的满头大汗，外面那小太监没有听到赵巽的声音却不敢立刻走，依然立在外面。
赵巽有些疲乏地冲他挥了挥手，“下去吧，无事。”小太监得了他的令，这才弓着身子离开了。
陈听雪侧头问他，“你怎么了？”
赵巽摇了摇头，看向她。那张美丽的面孔在帷帐下面明明灭灭，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刚刚醒过来还是因为光线不足，他居然觉得此刻陈听雪的面容有几分不真切。
有那么一瞬间，赵巽真的很想跟她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坦坦荡荡，他们夫妻之间，再无任何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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