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尔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
这个地方并不是能够讲话的地方，况且，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其他人讲。
是她大意了。
明知道赵巽和赵川母子有旧仇，还非要在他面前保全高敏腹中的孩子。她自己都是过独木桥，这一路行来走得摇摇欲坠，哪儿来的本事关注别人呢？
也是她傻。
赵巽说得不错，纵然当初是赵巽授意，其中又有高敏本人意愿，但挖坑的人始终是她。是她给高敏画了张大饼，让那个女孩子跳进去的。如果不是她推波助澜，高敏哪儿能嫁入敬王府？如今她却想着保全高敏腹中的孩子，不是可笑不是傻是什么？纵然她不希望高敏能感恩，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但是先害了别人再谈良心，是不是太矫情了？
如今站在了赵巽身边，成为他手上的一把刀，除了跟他紧紧绑在一起之外，她还能干什么？她就是颗棋子，想要自己不被弃用，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有用。那是她在赵巽手中唯一的价值。
她自己没有想明白。
楚若尔跟竹思一起走到外面的湖边，河风吹来，吹透了她身上的一层薄汗。楚若尔蓦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却突然清醒过来了。
是啊，她在宫中步履维艰，无非是想要活下来。然而仅仅只是赵巽手上的棋子，她能够活多久？不管活多久，决定权都始终在赵巽手上。她能够做的，也只是让自己变得更有用罢了。
想到这里，楚若尔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一阵悲凉来。
她也是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如今到了皇权面前，也不过是求个有用而已。楚若尔早已经看清楚，赵巽对后宫嫔妃，除了一个陈听雪，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她这人便是这样，你既然不把我放心上，我也不会把你放心上。自尊在她眼中比性命都还重要，何况是感情呢？然而到底是年轻姑娘，心中对感情还充满了幻想，只要一想到自己此生在宫中恐怕都没有办法尝试情爱，楚若尔心中还是难免生出一丝悲凉来。
明明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整个人的心境却仿佛已经过了千山万水一样。
她走过湖边，原本是打算回临芳苑的，谁知道刚刚过转角，就碰上了站在那里的陈听潮。
楚若尔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甚至还差点儿撞到他身上。
陈听潮伸出手来，虚虚地扶住她，低声说道，“娘娘小心。”
他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像是橙花的气息，清甜中带着几分苦涩。时下男子喜用熏香，赵巽就喜欢用龙涎香和沉水香，闻起来十分大气稳重，非常符合他的帝王身份。而陈听潮身上的这味道，像花香，偏偏又比花香多了几分沉静，加上他模样长得俊俏，站在一片春风当中，仿佛连群花都为他倾倒了。
楚若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当初递给自己的那一放手帕，那个素净的影子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压下去。
她低下头，不去看陈听潮的模样，小声说道，“多谢。”
说完便要离开，陈听雪的大哥，她实在不想跟他有太多的接触。然而陈听潮却叫住了她，“娘娘可是刚刚从御书房里出来？”
他们刚才遇见的时候，一个从御书房往外走，一个从御书房往里走，陈听潮知道她从哪儿来也不奇怪。
她转过身看向陈听潮，只见他眼中带上几分笑意，说道，“陛下性子虽然沉稳，但到底年轻，娘娘若是跟圣人起了什么争执，随他去就好。反正你也不能拗得过他。”
楚若尔心中一动，知道陈听潮从小跟在赵巽身边，非常了解他的性格，这么说算是在提点自己了。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听潮看明白了她眼里的意思，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下巴，说道，“娘娘下巴上有个指印。”那么红，雪白的肌肤上面越发明显。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拿捏过的，这样子的痕迹，总不可能是她自己捏的。
楚若尔也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然后又悻悻地放下。她垂下眼睛，低声说道，“多谢。”然后转身走了。
等到她们走远了，竹思才跟楚若尔说道，“这陈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妹妹在宫中跟全宫的嫔妃都合不来，他却跑来跟娘娘示好。这是打算取得娘娘信任之后，再给娘娘一击么？”
楚若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总觉得这人没有恶意。他像是一泊清澈见底的水泽，充满了温柔和善意。仿佛对谁都是这样，跟他接触过这几次，楚若尔还从未看到他跟谁疾言厉色过，哪怕是身边的宫女太监，下人仆从，陈听潮都一应彬彬有礼，决然不似他那个骄横跋扈的亲妹妹。
一母同胞，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
想必竹思也是察觉到他没有恶意才这样说的吧，要不然，早就闹起来了。
可是不是恶意，又是什么呢？
他是把自己当成其他所有人一样吗？只是无差别地发放自己的善良，楚若尔跟其他人比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或许跟其他人没有区别，楚若尔心中就忍不住低落。转念一想，她也开始笑自己，何必呢？到底是个陌生人，那么在意干什么？她果真是在宫中呆久了，连这点儿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要在意。
按照楚若尔禀报给赵巽的意思，她派人将高敏怀孕的消息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告诉给了刘家。刘家知道之后，果真徐生气，刘幽云虽然不至于直接上门质问赵川，但到底没有给他好脸色。
这事情十分容易想，赵川只要一查到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往深处一查，就发现说出这消息的人居然是高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这事情落到他眼中，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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