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听雪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他说道，“赵巽，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妻，不管是以前陈家煊赫的时候，还是后来陈家落魄了，我自问这么多年待你从来都是一颗真心，一如既往，没有变过。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是否也是这样对待我的？”
赵巽正要说“是”，陈听雪就已经截口道，“过去种种，我不想再去计较，也不想再去跟你拉出来又说一遍，那样无非又是将以前的老黄历再翻一遍，除了把原本就没滋没味的往事再说一遍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嚼过的甘蔗已经没有了味道，反复的咀嚼，最终卡的也是自己的喉咙。既然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如果是以前，赵巽是很愿意听到陈听雪这句话的。他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等陈听雪给他一个宽容吗？以前陈听雪骄傲不肯退让，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才一直僵持着，现在陈听雪主动说出来了，按道理来讲，赵巽应该欢欣鼓舞才对。然而他看着眼前一切都跟他预想当中不一样的场景，心却越来越往下沉。陈听雪即使说着他一直梦寐以求都想听的话，但赵巽心中也充满了不安。
“你不是说要好好的跟我算账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这么说？听雪。”赵巽伸出手来想要去拉住陈听雪的手，然而她手一抬，赵巽的手立刻扑了个空，只握到一片她的袖子。不知是否被夜风吹凉了，那一片衣袖落入他的掌心，赵巽觉得冰凉得吓人，“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解决不了了。”陈听雪笑了笑，甜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苦涩，“你该知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在这皇宫当中呆着的，但现在即使你在我身边，我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呆了。你虽然看起来跟我是在一个地方，然而我们的心却越来越远，我们中间有了越来越多的人，你跟其他人有了孩子，而我却连生孩子的机会都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皇宫当中蹉跎着，不仅蹉跎了我们的青春岁月，也让我们的心满是伤痕。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受够了。”
赵巽听她这样说，连忙急急说，“听雪，孩子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在陈家的压力之下，我是真的不敢让你有孩子。假如你生下了孩子，一旦我有什么事情让陈家不满意的，不仅是我这个皇位坐不了了，我这条命也就没有了。到时候不仅是我要死，就算你生了孩子，你跟他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你说，我如何敢让你有孩子呢？不过现在好了。”他故作轻松的说道，“陈家已经倒了，往后我们再也没有顾虑的了，你想生多少生多少。你长得这样好看，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想必都是玉雪可爱。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会一样宠爱。如果是男孩子，我就将他立为太子，你不是一直想要做皇后吗？你不是一直有心结，当初我把你从妻变成妾吗？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恨我这个吗？我立刻就草拟诏书让你做皇后，让我们的孩子做太子，往后我们一家人就生活在皇宫之中，谁也不能再来干扰我们，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是很好，如果换在以前，换在那个还没有对他死心的陈听雪身上，赵巽这样的提议简直是太好了，她毕生所求也不过是这样。然而换成了现在这个心如死灰，爱莫大于心死的陈听雪，却觉得赵巽的这些行为好似六月天的棉袄，多此一举。
她的心已经冷透了，不管赵巽做了什么，都没有办法温暖她那颗冷成冰的心。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看重这些了。赵巽，这么多年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你不晓得的地方对你失望了多少次。每一次好不容易对你有点儿希望，你立刻又让我陷入更深的失望，一重又一重，这些年来我早已经累了。你说要立我为皇后，就算我现在不关心朝堂局势也知道，楚若尔在后宫当中炙手可热。你要立我为皇后，她手底下的那些寒门士子你又打算怎么办？你这话不是骗我的吗？要是我傻一点儿糊涂一点儿，恐怕也就心甘情愿地这样被你骗着，但是如果我真的傻一点儿糊涂一点儿，我们两个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这宫里我是不想呆了，以前是因为有你在，因为有希望还觉得勉强可以呆下去，现在……”她摇了摇头，美目当中尽是决然，“这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简直让我作呕。我从来是不喜欢跟别人换心思的，但想要在后宫生存下去，却又不得不学会这些。赵巽，你总说我不懂你，不体谅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向着前面、向是朝堂、向着你的皇位看，这些年，你可曾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拉我一把的时候？”
他如果肯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拉她一把，说不定就会发现陈听雪这些年来是如何在一片沼泽当中挣扎，赵巽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入骨髓，然而从这个角度看来，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说到底还是自私。
爱一个自私鬼爱了这么多年，陈听雪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讽刺。曾经以为的良人走到婚途陌路，才发现这个人的秉性如此凉薄，即使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爱，也不能够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我今天晚上仔细回想我们两人在一起的这些年，才发现从一开始你都是在利用我。”赵巽正要辩驳，陈听雪抬起手来制止他，她像是很不舒服一样皱了皱眉，但马上又把眉头抚平了，继续说道，“你不用辩解，你的辩解我都听得太多了，如果不是因为爱你，就我这个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的性格早就跟你闹翻了，何至于还要在这宫中蹉跎这么多年？”
“赵巽，该说的话我都跟你说了，往后陈家也就只有我哥哥一个人了，我这一生虽然没有为你做过太多的贡献，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就劳烦陛下你，念在我陪王伴驾这么多年的份上，善待他吧。”她说一个字，嘴角就有鲜血流出来，刚开始是几缕血丝，到后面是止也止不住，原本一张艳丽的脸，此刻竟像是濒死的牡丹一般，在鲜血的映衬下，有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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