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已经吹遍江南，然而塞外还是一片冰寒，偶有零星的草冒出头来，还没有长成，就被迫不及待的牛羊给吃了。
一名女子将手上的信看完，随手扔进了面前的火堆当中。她肌肤雪白，皮肤紧致有光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就是能让人看出她已经不年轻了。她不说话的时候，身上好像带着一丝煞气，让人近不得身，仿佛九天孤月一般，只能仰望，不能亲近。
“好了。”身后传来一个男子轻快的声音，他同样看上去不年轻了，然而走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仿佛春风一样，连还在冰冻当中的塞外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他手上端着一只硕大的烤羊腿，那女子一见他就笑了起来，刚才还是冷若冰霜，现在又仿佛春雪初融，寒气当中透着清澈。“人家的羊羔是买来放在那里等长大生小羊的，你却是买来吃，这叫不叫暴殄天物？”
“那你吃不吃？”那男子二话不说，就将那只装着羊腿的托盘拿开，一脸揶揄地问道。
女子默然。
吃，怎么不吃？他们趁着大冬天到塞外，本身就是为了这个，要是不吃，那岂不是亏大了吗？
只是要她承认自己受困于口腹之欲，好像有点儿拉不下面子，她顿时坐在那里，凉凉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那男子一笑，不再逗她，将托盘重新放下，掏出一把小刀，飞快地从上面片下一片肉，拿调料裹了，递给那女子。他看了一眼火堆里面没有燃尽的纸屑，问道，“又有信来了？”
“嗯。”这两人自然是陈听潮和楚若尔。之前都说他们死了，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死。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起了，又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将他们分开的？
况且如今朝政清明，赵璃也在渐渐成熟，楚若尔最后的使命已经完成，自然到了她该退位的时候了，以她的身份，留在宫中，赵璃反而不自在。
“竹思说，赵璃有了嫡长子，龙心大悦，赏了楚家不少金银财宝。现在楚中常虽然没有官当了，但是也穷不到他。”她唇边凝起一丝微微的笑意，和陈听潮在一起之后，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平和了许多。楚中常妄想谋朝篡位，虽然没有开始就失败了，但是赵璃身为皇帝，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楚和颐知道后，在他寝宫面前跪了三天，赵璃都没有松口。后来还是楚若尔看不下去，说是嫡长子不能有一个身上有污点的母家，这才让赵璃放了楚中常一条命。
其实也不是说他心肠硬。大邺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赵璃这个当皇帝的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感悟。越是艰难，他就越是不敢就此放过楚中常，生怕一次不能杀鸡儆猴，后面还有人继续重走他的老路，威胁皇权。所以，即使是他心里还有楚和颐，赵璃也有些犹豫不决。
但是楚若尔不想赵巽和陈听雪的悲剧再在他们身上重演，加上她也知道楚中常并非是陈政那样的人，就算留他一条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失去了权势，他就像是失去了爪牙的老虎，根本不足为惧。
所幸赵璃也不是真的就毫无转圜地要杀掉楚中常，楚若尔这么一说，他觉得有道理，于是就把人放了。
羊羔肉鲜嫩极了，裹上孜然粉和粗盐，一口咬下去便是回味无穷。楚若尔吃了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向陈听潮，“竹思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她和陈听潮离宫之后，竹思也和兰意一起走了，她们两个困在楚若尔身边这么多年，现在楚若尔要和陈听潮过他们自己的日子，这两个被耽搁了的丫鬟自然也就到了放她们离开的时候了。她和陈听潮来了塞外，通信不便，兰意竹思却是在京中自己开了间胭脂铺子，如今刚刚开好，生意还不错。
“她说，阿萱又跟贺海晏在一起了。”楚若尔笑了笑，“他们两个，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在一起了。我听竹思说，他对阿萱那两个孩子还不错，对我父母也好。这一次，希望他们两个，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既然是这样，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见她吃完，陈听潮又给她划了一片下来。
“我是在想，边亮这辈子的记忆，怕是恢复不过来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京城，可是从未说他想起以前。竹思为了他，算是把这一生都给耽搁了。
“想起来能怎样？不想起来又能怎样？”陈听潮安慰道，“边亮如今早已经儿女绕膝，竹思也在慢慢地放开他，若是再想起以前，焉知不又是一场波折？”
楚若尔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样。
“说完了他们，该说你了。”
“我？”楚若尔愕然，“我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陈听潮笑眯眯的，“是有东西送给你。”他说话间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支颤巍巍、欲开不开的桃花，“送一枝春给你。”
他眼角含笑，恰似当年宫中初见。
这一枝春，他竟保留了这么多年。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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