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时间】1941年11月10～18日

    【交战双方】八路军总部特务团一部；日军第36师团山地联队、葛木联队，独立混成旅团一部

    【指挥将领】欧致富、郭林祥

    【战果】歼灭日军近1000人

    在山西黎城与武乡、辽县相邻一带，正是太行山的腹心。这里百里崇山，峡谷纵横，其中有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山，名曰黄烟山。

    黄烟山山势嵯峨，层峦叠翠，群峰突兀，雄伟壮观；一泓涧水，劈山而下，破崖而出，扬头东去，构成一条迂回曲折、峭壁对峙、沟壑纵横的带状深谷，气势非凡。居中一座海拔1600米的悬崖上有个高25米、宽20米、深40米的天然大石洞——黄崖洞。洞周围沟壑纵横、曲折迂回，沟里有条带状平地绵延十余里。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最大的兵工厂——黄崖洞兵工厂就建在这里。

    1939年5月，八路军总部根据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会关于“建立必要的军火工厂”的决定，成立军工部，决心发展太行区的军事工业。7月，遵照朱德总司令和左权副总参谋长的指示，为摆脱“背着工厂打游击”的局面，八路军韩庄修配所迁入黄崖洞。经过艰苦创业，很快就扩建为拥有700多名工人和40部机器设备的兵工厂。

    1940年春，黄崖洞兵工厂制造出第一批步枪。这年正值朱德总司令55岁，故定名五五式步枪。随后又相继制造出七九式步枪和八一式步枪，最高月产达430支。从1941年下半年，开始制造五○炮（掷弹筒）和炮弹，最高月产炮200门，炮弹3000发。

    百团大战之后，随着抗日根据地逐步扩大，黄崖洞兵工厂也飞速发展，年产可装备16个团，被朱德、彭德怀誉为八路军的掌上明珠。黄崖洞兵工厂也因此成为日军日夜梦想要消灭的重点目标。

    为确保兵工厂的安全，11月上旬，彭德怀命令刚刚参加完关家垴战斗的八路军总部特务团开赴黄崖洞，执行保卫兵工厂的任务。

    遵照彭德怀的指示，特务团充分利用黄崖洞的有利地形，修筑永久性的核心阵地，组成环形防御。左权也亲自指导设防工作，同战士们一样住帐篷、钻山洞、睡谷草，每天背上干粮，带着几名团领导一起勘察地形，走遍了黄崖洞的山梁沟崖。最终确定了防御的主要方向、兵力部署、阵地编成、火力配系、障碍设施和采用的战术手段等问题，并亲自绘制地形图，详细审定作战预案。

    但从与敌人面对面厮杀的前线回到后方看守兵工厂，特务团的官兵们一时在思想上转不过弯来，纷纷到团长欧致富、政治委员郭林祥面前请战。为了稳定部队，欧致富、郭林祥一再要求官兵们坚决执行上级赋予的任务，但内心里也和大家一样，总想上前线打个痛快。于是，欧致富挥笔给彭德怀写了封请战书。

    一天深夜，欧致富突然接到了彭德怀打来的电话。

    “你是谁？”

    “我……我是欧致富！首长，您还没休息。”听到话筒里传来彭总霹雳般的声音，欧致富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你欧致富也没闲着嘛！你们只想在前方大打，是不是？”

    “彭总！要我们保卫兵工厂，那总部和首长们的安全……”

    “你认为保卫兵工厂的任务次于前方打仗、保卫总部？请告诉同志们，我们的朱总司令把这个兵工厂视为八路军的掌上明珠。他说：保住了兵工厂，就保住了总部。党中央和毛主席、周副主席对兵工厂的建设和安全问题都极为重视，前不久亲自派人从延安运来了新机器。最近周副主席还问到兵工厂是哪一个部队去保卫。可见，你们的任务是多么的光荣和重要啊！”

    接着，彭德怀对特务团部分同志喜欢在前方打仗或直接保卫总部，而对保卫兵工厂的意义认识不足等模糊认识，耐心地教育欧致富。之后，他又仔细地询问了特务的吃、住以及设防等情况。欧致富一一作答，并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不管你这个欧团长讲得怎么样，反正我不但有耳朵，而且还有眼睛。”彭德怀特别加重了语气说。

    第二天上午，彭德怀就在左权的陪同下，突然来到了特务团检查工作。欧致富回忆道：

    两位首长笑容满面，刚刚坐下，我便说：“首长，我是不是将全团工作情况先汇报一下？”

    彭总大手一扬，风趣地说：“不必，不必！还是先到高处看看。古人说：‘居高临下，锐不可当’。我们勘察阵地，登高远眺，一览无余嘛！”

    就这样，我们陪着首长爬上了阵地的主峰。当我介绍了地形、我团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系等情况后，彭总微笑着说：“欧致富同志，你说说，在这里设防驻守，有何意义？”

    当时，我知道彭总是在考验我，好半天我才作了回答，但心里一直生怕说错。可彭总却肯定了我答话的意思，并作了补充地说：“黄烟山与我总部驻地后边的桐峪山相互呼应，山下河谷盆地，一目了然。在此地作战，因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此，你团在此设防，北可阻击武乡东下‘扫荡’之敌，南可截击骆城、黎城来犯我总部之寇，特别是将厂区的南面那高而狭长的山口一堵，则大有‘一人把关，万夫莫入’之势。这样，不仅能保卫住兵工厂，而且总部的安全也有了保障。这意义不很明显吗？”

    “首长，我明白了。可战士们说，我们都进来这么久了，还没打上一仗哩。”我求战心切地说。

    “恐怕你欧致富也是这样想吧！你告诉同志们，仗是有打的！虽然今天没打上，甚至半年内没有大仗打，但可以料定，敌人终究会来一次‘扫荡’的。因此，你们应立足在此地做好能顶住一千、一万敌寇疯狂进攻之准备。”

    彭总越说越加重语气，我越觉得责任重大，便表示：“报告彭总，我一定率领全团认真做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坚决保住兵工厂。”

    “你们团一听说有大的仗打就嗷嗷叫，但‘不惜一切代价’的说法我不赞成。因为我们打仗的目的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只有尽量地避免那些不必要的牺牲，设法保存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消灭敌人。因此，我们必须要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彭总深沉地说。

    这天，彭总不辞辛苦地察看了我团的所有阵地。首先给我们分析了地形、敌情，而后阐述了坚守防御的指导思想，再确定了团、营甚至连的防御方向、要点、兵力部署、阵地编成、火力配系、障碍设置、阵地伪装、战术手段等，就连一些工事的具体位置和射向也都在现地作了详细、具体的规定。彭总到三营防御阵地勘察时，对防御要点怎样选择、兵力怎样部署、火力怎样配系都作了详细、具体和明确的指示。他指教说：“你们把南口西南侧那个孤立而又陡峭的高地作为防御要点是不大理想的，在那里最容易吃敌炮弹。我们的防御应是防中有攻、攻中有防的积极防御，而不是只防不攻、只躲不打的消极防御。据此，应把这个要点改在南口。因为那里地形复杂，与前沿几个阵地都能相互呼应，既可防御，又便出击，既能打，又能藏，才主动。”

    临走时，彭总还指示：“如敌人来个万人‘扫荡’，最关键的是头几天一定要顶住敌人的疯狂进攻，要保障机器安全转移。还必须在工厂外围各口，构置两道防线、三道雷区。厂区里要挖好地下坑道。当机器转移时，工厂区又变成大雷场。同时，主峰下面再部署下三层火力，要做到控制住整个厂区。”

    根据彭总的指示，我立即把营以上的干部召到现地，传达了彭总对地形、敌情的分析和亲自定下的决心和部署。然后，我们很快地拟制了防御计划，又呈报了彭总。我们决心按彭总的指示，以黄崖洞为中心，据险设防，构筑工事，设置障碍，组织火力，组成由多阵地（防区）梯次环形的防御阵地，坚决保卫住兵工厂。

    彭总审阅了我们的防御方案后高兴地说：“这个方案不错，动了脑筋，下了工夫，符合不骄不躁、不惶不恐、以守为攻、以静制动、杀敌制胜的作战原则。”

    经过细致而又艰苦的战场建设，至1941年7月底，特务团在黄崖洞周围构筑各种战壕7900多米，坑道11节，隐蔽部190多个，成了以班为基础，用石块、泥土、木头构筑的工事为依托，构成既能独立坚守又能相互支持的连、营环形防御体系；以班用掩蔽部为主，连结堑壕、交通壕，使阵地内外形成侧射、直射、斜射、倒打的交叉火力配系；排以支撑点和明暗堡相结合，各班均有一两个工事；各阵地根据地形特点，修筑了道路，有些还架设了吊桥；阵地上设置了菱形拒马、鹿砦、滚雷、滚石；阵地前沿设置了铁丝网、埋设了大量地雷。

    与此同时，为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特务团还加强物资储备工作，装备和储存的弹药可供全团使用一两个月，粮食、蔬菜，如炒米、生米、生面、熟饼、干菜、腌菜、窖藏菜等足够吃十天半个月的。

    通过几次实地战术演习，全团的军事素质有了很大提高，不仅地形熟，而且战术动作好、军事技术精，加上老兵成分多，战斗经验丰富，一个个身强力壮、战斗情绪高昂，简直像一群添翼的小老虎。

    这年冬天，日军为寻歼八路军总部和129师领导机关，摧毁八路军后方兵工设施，调集第36师团、独立混成第4旅及伪军各一部共7000余人，采取“捕捉奇袭”战术，对太行区黎城、涉县、辽县、武乡地区进行“扫荡”。

    11月5日晚12时许，欧致富突然接到左权打来的电话：“彭副总司令命令你团所有预备队立即撤进黄崖洞，所有守备部队拂晓进入阵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是！”欧致富心头大喜，看来有大仗打了，这一年来可把特务团上上下下憋坏了。他马上与几位团领导一起研究，组织部队按部署进入阵地。

    一个小时后，彭德怀打了电话，风趣地说：“欧致富同志，冤家对头又碰上了，板垣师团去年年底遭到你们的沉重打击，还嫌苦头没吃够，现在又找上门来。对付老对手，能行吗？”

    欧致富不假思索地回答：“请首长放心！如果敌人还没有吃够苦头，就请他们再来领教领教吧！”

    “日军已调集精锐部队，准备以1万之众向黄崖洞进犯，企图一举搞掉兵工厂和我八路军总部。你老实说，你们团能顶多少天？”

    欧致富一听有大仗打，劲头十足地回答：“首长，您让我们顶多久，就能顶多久！”

    “哈哈，你欧致富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呀！好吧，具体听左副参谋长的。不过，你还得让我心里有个谱呀！”电话那头传来彭德怀爽朗的笑声。

    欧致富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回答：“五天，至少五天！”

    “那就以五天为期，只许多，不许少，头一仗要打得漂亮！”

    “是，保证完成任务！”

    8日，驻潞安地区的日军第36师团主力山地联队、葛木联队及独立混成旅团一部，并配属有工兵、骑兵，共5000余人，分两路向黎城以北黄烟山、水腰地区杀气腾腾地袭来。

    此次进攻，日军有备而来，不仅装备了山炮、曲射炮、掷弹筒等重型武器，而且采取了“反转电击”的新战术。先是佯攻涉县，在进至石门、五十亩一带后，突然掉头沿清漳河北进。

    就在这一天，左权亲自来到了特务团，当面向欧致富等人讲了彭德怀对敌情的判断：

    日军果真要向我们进攻了。现在，长治、骆城、黎城之敌，已纠集一起，正沿漳河北上，再犯西井，有进攻黄崖洞南口之势；武乡、辽县之敌近五千人，正出动合击我左会。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嗓门，加重了语气：“敌人的主攻方向从表面上看是指向左会，实质上是指向南口。彭总说：‘请告诉欧团，一定要警惕敌人声东击西，我西口之一营不要轻易使用。’该敌又配属了十一门重炮，要告诉部队首先避过敌人的炮火袭击；暗火力点也不要轻易暴露，总之，你们一定要把敌人拖住。彭总还特别强调：在战术上要猛中求稳，以守为攻，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时间分配上，第一道防线顶住两天，第二道防线再顶两天，在山顶上打他一天。然后，外线部队对敌实施反包围，形成内外夹击的有利态势，力争再以三天时间，胜利地结束这场战斗。要始终把握住一个‘稳’字。”

    10日清晨，日军占据西井，同时分兵占领东崖底和赵姑村，以保证侧翼安全。其先头部队已迫近南口外一二公里处的上、下赤峪村。

    下午，日军开始用猛烈的炮火轰击黄崖洞兵工厂。这炮打得离奇，既没有打到阵地上，也没有落在纵深。炮弹集中打向了通道和南口两侧的空地上。原来，狡猾的敌人是想利用炮火扫雷。

    防守瓮圪廊前沿阵地的特务团第7连识破了敌人的企图，加强了设雷组，待敌人炮击后，即突击抢埋地雷。

    在打了一阵试炮后，敌人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八路军善于打夜战，这次日本鬼子也学会了。

    11日凌晨2时，日军先头部队1000余人利用夜色，接近南口瓮圪廊阵地前的槐树坪，企图偷袭南口。特务团警戒分队凭险抗击，以猛烈火力打退了日军的两次进攻。

    见偷袭不成，日军遂转入强攻。拂晓时分，敌人的重炮、山炮、迫击炮一齐开火了，炮弹由远而近，按昨天的试射目标一线轰来，继而猛轰特务团的阵地前沿，仍想引爆地雷。

    炮火过后，敌人的步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驱赶着100多只羊，在队前蹚雷，300多步兵跟在羊群后头，端着三八大盖，猫着腰，哇呀哇呀地向前涌动。步兵后面是100多名骑兵，提刀勒马发出阵阵怪叫。

    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特务团在这一路埋设的都是大踏雷，只有人踏马踩才会响。见羊群安然无事，敌人终于放下心来，大胆地跟了上来。队形也由一路变成两路，两路又分成四路，企图一举突破南口。

    刹那间，霹雷震天，山摇地动，炸得敌人血肉横飞。接着，机枪阵地也猛烈开火。敌阵顿时乱成一锅粥，被打得人仰马翻。不出半个小时，敌人已七横八竖地丢下了上百具尸体，而八路军特务团竟无一伤亡。

    几次进攻失利，日军狗急跳墙，于11时许，凶狠地向特务团前沿至纵深阵地施放了毒气。正在7连指挥所和3营长钟玉山指挥战斗的欧致富，立即组织指战员们防护，戴上防毒面具，继续顽强抗击着敌人的冲锋。由于发现及时，防护措施得力，全团只有十多人中毒。但欧致富光顾指挥大家防毒，自己却忘了防护而中毒昏迷，经抢救才脱险。

    彭德怀知道了此事，立即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欧致富，你怎么样？能坚持吗？如果不行……”

    “根本就没有不行的事。”欧致富斩钉截铁地回答，“彭总，战士们纷纷要求打下山去，出出这口闷气，早点收拾这群狗崽子。”

    “哼！你这倔劲儿又来了。刚才不注意隐蔽，中了毒，我还没批评你哩！你是一团之长，要沉住气，既要爱护大家的积极性，还要说服大家忍耐些、克制些。作为指挥员，特别不要滥用兵力，随便出击。要冷静！”

    放下电话，欧致富举目眺望，发现敌人正集中所有大炮向特务团阵地进行报复性轰击。有两门山炮竟然推到距南口千余米的槐树坪两侧突出部，对南口工事直接瞄准射击，造成了对瓮圪廊的严重威胁。

    为干掉敌人这两门山炮，欧致富用电话向总部报告：“约有700多敌人，从华子坪、槐树坪、一四一七高地地段展开，准备再次向我进攻。现在敌炮火向南口、桃花寨、全占坪前沿及主阵地猛烈袭击。上述阵地工事、障碍重损，请示火炮还击。”

    当时特务团只有两门炮，12发炮弹，平时动用1发炮弹都要经总部批准。没想到彭德怀回答得很干脆：“命令你团将仅有的12发炮弹准确地射向敌人炮兵阵地和集群目标！”

    炮兵排事前早已对上述目标作了精确的瞄准，只用了两发炮弹，就把敌人的山炮阵地连人带炮给掀翻了。余下的10发炮弹，也都准确地落到正在发起进攻的敌群里。只见铁弹飞滚，爆炸声响彻云霄。阵地前沿的一群日本鬼子被炸倒了一大片，死的死、伤的伤，离得较远的敌人纷纷夹着尾巴逃跑了。

    然而，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很快又组织了更为疯狂的进攻。在强大的炮火轰击下，特务团南口两侧工事被削去一角，左侧机枪手被压在石头底下，昏死过去。敌人趁机推进了几百米，向7连阵地发起猛烈的冲击。南口呈现混战的局面，口内口外都激战不止。

    紧要关头，7连17岁的司号员崔振芳，为阻击进入瓮圪廊的日军，孤身据守陡崖上的投弹所，一气投出马尾弹120枚，炸死日军数十名。战斗中，不幸被敌炮弹炸断喉咙，光荣殉国；1班长王兴国，身负重伤，双目失明，仍不肯离开阵地，躺在地上鼓舞战友，高呼：“一定要把敌人消灭在阵地前！”

    瓮圪廊内的战斗更趋激烈。冲到百梯栈断桥前的日军，见吊桥已撤，眼前是深崖绝路，竟然想下到沟底从十余米高的绝壁爬上断崖。

    8连连长彭志海带领12名战士，坚守在断崖顶上和断桥头的工事里。他等到最后一名敌人下沟后，突然一声喊打，顿时整条沟里炸声如雷，步枪、机枪响成一片。没过多久，这股日军就全部葬身沟底。

    12日上午，战事稍告沉寂。日军指挥官在上赤峪、赵姑村一带向南口东面的桃花寨方向反复观察，可能是选择新的进攻道路。头一天失利的日军已撤下来，换上所谓善于山地战的部队。欧致富立即指示桃花寨一带的驻守部队，要充分准备，待机行动，以变应变。

    13日拂晓，日军重新集结兵力5000余人，并以重炮10余门，集中轰击南口东侧跑马站西南垭口及桃花寨东南长形的大断崖上阵地，企图从跑马站突破。

    这次炮击时间很长，在跑马站垭口一块不满100平方米的高地上落弹300余发。构筑的工事和埋设的地雷大都被击毁。

    炮火刚停，日军步兵就发动了猛烈冲锋。跑马站一带全是卵石层，脚下稍有不慎，人就会随石子滚滑下去，因此又叫“送脚石”。

    数百名日军从跑马站的反斜面登上无名高地，与驻守阵地的4连1排和团侦察排交上了火。

    反击战打得异常艰苦。副排长陈启富，率领两个班18名勇士反击攀上崖的敌人。战斗中，陈启富身上3处受伤，18名勇士也只剩下7人没有负伤。陈启富忍着剧痛，带领7名勇士，披挂满身手榴弹，避开敌人炮火，猛往崖沿甩手榴弹，往崖下推滚雷。手榴弹投光了，子弹打尽了，就用石头当武器，与敌死打硬拼，直至壮烈牺牲。守在自然洞内的机枪手孙连奎，被日军炮火轰塌的石墙压得昏了过去。苏醒后，他抱起机枪，对准敌人的山炮和重机枪阵地猛烈射击，把敌人拖上来的山炮、机枪给打哑了。

    为避免过大伤亡，充分利用黄崖洞有利地形打击敌人，欧致富命令8连配合4连，从桃花寨到水窑口一路埋设地雷，然后放敌进入夹沟，再聚而歼之。

    这一战术极为奏效。敌人果然上当了，一面催促后续部队跟着攀崖，巩固已占领的地段，一面从右侧攻下沟来，企图从瓮圪廊后侧的金盏坪、羊角崖攻占水窑口。结果进到沟里后，就遭到毁灭性的打击。4连扼守左侧的无名高地上，专打日军屁股；8连据守右侧的山口，专打迎头上来的日军。整整一个下午，入沟之敌在沟底抱头鼠窜，新埋的地雷一个个在敌人脚下炸响，200多日军悉数被歼灭。

    对黄崖洞连续进攻3天仍毫无进展，日军简直要发疯了。14日晨，战事重起。日军改变了战术，对桃花寨西南无名高地再次发起攻击，企图消除向水窑口进攻的侧翼威胁。

    特务团4连1排战士，一会儿用手榴弹与敌人短兵相接，一会儿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整整一个上午，战斗都处于胶着状态。欧致富见1排伤亡过半，即令撤到后面主阵地上来。

    占领无名高地后，日军企图攻占1568高地，均被打退，遂又以老战法，向水窑口方向作试探性进攻。由于连日伤亡过大，日军士气动摇，连攻两次，均未奏效，又伤亡数十人，不得不狼狈撤回，重整残兵。

    15日，日军加强了兵力、火力，火焰喷射器也使用上了。战局出现了4天以来最激烈的场面。

    在猛烈炮火掩护下，日军兵分两路从东和东南侧夹攻1568高地。经4次冲击，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至上午9时许攻占了该高地，把南口至水窑口阵地分割为二。然后，日军兵分三路攻击水窑口。一路沿着昨天的老路，从桃花寨的四沟顶南压水窑口，并企图从背后打通南口；一路从正面强攻南口，企图越过断桥金盏坪攻击水窑；一路从南口左侧搭人梯爬断崖，沿山棱直取水窑口核心阵地。这使特务团在断桥、水窑口阵地均处于两面三面作战的境地。

    守卫断桥阵地的战士沉着应战，以一当十，越战越勇，连续打退日军的多次冲击。战士刘发容的头部、脖子、腿部都已受伤，仍拖着伤腿来回射击，甩手榴弹，坚守断桥。战士晁成，在连长彭志海、指导员冯话芳相继负伤后，一个人守住断桥头阵地。敌人发射的燃烧弹把他的衣服打着了火，他干脆扒下衣服，光着膀子在风雪中继续与敌战斗。

    守卫水窑口阵地的战士，与三面进攻之敌展开了地雷战、肉搏战。激战竞日，击退敌人11次冲击。山石上污血斑斑，阵前遗尸累累，始终未让敌人越过水窑口一步。

    当天傍晚，彭德怀打来电话：“欧团长，五天期限已满，怎么样？”

    “彭总，我们还能坚持五天。”欧致富信心十足地回答。

    “不必！不必！你们再拴住它三天就行了，这叫作‘牵住牛鼻子’。不过，不要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啊！”

    “我们正准备利用战斗间隙，组织全团总结经验教训。”

    “好，这就对了！”

    16日，无计可施的日军使出最毒辣的手段，用喷火器向八路军前沿阵地喷发并发射燃烧弹。顿时，整个阵地烈火熊熊，烟雾腾腾。

    八路军战士誓与阵地共存亡，凭借残存的工事，奋勇杀敌。他们明白，这是通往兵工厂厂区的必经之地，是不能退缩的。

    8班长王振喜在工事燃烧起大火、敌人乘机涌上来的情况下，指挥战士刘玉溪、韩立会、李卫坤，跃出工事，向敌群猛烈射击、投弹、肉搏，毙伤敌70余人，直至壮烈牺牲。战士温德胜，举起最后一颗手榴弹冲向敌群，与敌同归于尽。团部派来的政治干事宋德海在前沿阵地被突破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率领9名战士，坚守一个碉堡，将敌拒于水窑口外。欧致富立即命令2营和团直属分队，用火力全力支援水窑口阵地，阻止日军的攻势。

    这时，攻占1568高地的敌人突然转头向南压下，对水窑发起猛攻。整个水窑阵地处在日军的四面围攻中，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敌我双方都在反复争夺着、对峙着，谁也不肯放弃。连续不断的炮弹、手榴弹、滚雷的爆炸声，震撼山谷，许多人的耳朵都震聋了。

    最终，日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火焰喷射器烧毁了水窑口阵地的核心工事。此时，特务团已整整坚守了六天五夜，彭德怀亲自打来电话说：工厂机器也已安全转移，就让敌人爬进去参观好了，晚上所有部队可退到二线，既要诱敌深入，又要顽强防守。

    天黑以后，按总部指示调整部署，特务团决定乘夜色，派出布雷组，在水窑口主阵地和通往工厂区的路上及崖边，全部用地雷封锁起来。

    17日拂晓前，特务团依次撤出南口和水窑口各阵地。欧致富率团指挥所和团直属部队转移至南山、大井、1822高地；2营坚守1580高地及其以北地区，保持同敌接触；3营坚守水腰老板山地区，视情况撤至大井以东地区，支持1营南山作战；1营原地坚守，按计划抗击敌人。

    上午，日军分兵两路经水窑口向工厂区攻击。特务团遵照总部掌握“稳”字要求，战法上紧一阵又松一阵地有节奏进行。敌人往前攻，2营就从1580高地上打他屁股。敌人要回头打2营，水窑山上的3营及团直的火力，又追着他打去，使敌首尾难顾。

    下午，日军见攻不进工厂区，即转攻2营5连防守的1580高地，企图大迂回控制整个水窑工厂区。战斗又在这里激烈展开。排长王万年带领6名战士坚守在一个山洞改造成的工事里，接连甩出了6箱手榴弹，把从三面冲来的敌人炸得血肉横飞。最后敌人抱来柴草，放火烧他们固守的山洞。王万年他们冒着烟火与敌搏杀，直至全都受了重伤。战士李天光，专门对付攀崖偷袭的敌人。他趁着敌人登上崖边立足未稳之机，就一刺刀捅过去，把敌人挑下山崖。一口气竟捅掉10多名敌人。战后，他荣获“刺杀好手”的称号。

    这一天，日军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后，突破1580高地，攻进了水腰工厂区。但特务团仍控制左右两翼，掌握着战局主动权。

    进入工厂区的日军就像是走进了坟墓。兵工厂的机器早就撤的撤、埋的埋，除了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的滚雷、拌雷、踏雷和钩紧了弹弦的吊雷外，日军一无所获，只能贴崖站着、蹲着，连咳嗽也不敢出声，一个个都被呼啸的风雪冻得瑟瑟发抖。

    18日清晨，在风雪中冻了一夜的日军为了寻找新的突破口，兵分两路，一路从黄崖峰往左会山口攻击，一路沿水窑山向西山进击，企图夹击2008高地，打开左会山垭口。

    驻守2008高地的是特务团1营。自保卫黄崖洞兵工厂的战斗打响后，1营担任预备队，整整7天基本上没有参加作战，杀敌的劲头早已憋足了。一经接敌，就以强大的火力压垮敌人。1营机枪连班长李昌标，一口气就射出子弹480多发，予敌以重创。机枪手帅二保凭据有利地形，灵活变动射击方位，机动作战，毙敌60余人。敌人曾组织三门炮对付他这挺机枪，仍无计于事。战后，帅二保被同志们誉为“一枪对三炮”。

    遭受重创的敌人如发疯般地向2008高地猛攻。2连与敌人在主峰上展开反复拼搏。战斗中，有一小股敌人一度突入阵地，2连战士临危不乱，趁敌立足未稳之际，一阵猛烈反击，夺回了阵地。战士边全功，在敌人冲到身边时，毫不犹豫地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敌人连续进行了8次冲锋，每一次都被打退，进攻的势头越来越弱。

    入夜后，特务团1连、3连齐心合力，将日军赶出了水窑山和黄烟山。7连、8连也乘夜色反击水窑口。日军发现黄烟山外伏有八路军重兵，已形成对其包围之势，遂下令退出黄崖洞兵工厂。

    黄崖洞战斗，八路军特务团以不足一个团1500人的兵力，抗击了5000多名装备精良的日军的疯狂进攻，鏖战8个昼夜，歼敌近1000人，其中毙敌850人的辉煌战果，而特务团只伤亡166人，取得了6:1的辉煌战绩，“开中日战况上敌我伤亡对比空前未有之记录”，粉碎了华北日军妄图摧毁八路军军工生产的阴谋。

    在战后的庆功会上，彭德怀亲自授予特务团“保卫水腰立功”的锦旗，并被誉为“执行命令的模范”。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发来贺电，号召全军学习八路军特务团黄崖洞保卫战的经验和英雄事迹。

    为了纪念保卫兵工厂而英勇奋战、光荣殉国的烈士，半年后，当霜林如火的秋色染遍黄烟山大小山头的时候，在巍峨的主峰山麓，丛林环绕处，一座殉国烈士公墓建立起来。

    封墓那天，特务团的全体指战员及兵工厂的近千名干部职工，排着整齐的队伍赶来祭奠。公墓前竖立着一幢高大的青石墓碑。碑文曰：

    黄烟山保卫战役举世闻知。事缘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十日，倭贼以陆空联合五千余众，窜扰太行，猛扑南口、桃花寨、水窑阵地。本团受命抗击，历八昼夜，雨雪交加，殊死杀敌，而英勇奋发之气始终未懈，以致获得敌我伤亡六与一比之辉煌战果。缅怀壮烈牺牲诸同志苦斗坚持与壕堑共存亡之精神，实为全民万世所景仰。此日封冢志碣，亦用示我全体指战人员，承荷诸忠烈杀敌未竟之革命志业，永矢不谕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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