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战-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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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早上起床后,从高地上下来的官兵才真正轻松起来。吃过早饭海欣对骆三贵和钟虎说:“过年想家没有?”

    “副连长,能不想吗?我奶奶年纪都那么大了,真担心她老人家的身体。”骆三贵说,同时把眼睛看向老家那个方向。

    “老人家今年多大岁数?”海欣问。

    “快七十了。我父母来信说她老人家身体还行,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家里人会过去照顾她的。”钟虎替骆三贵回答说。

    “我们两家只隔一百多米,我奶奶吃的水,烧的柴,一直都是钟虎他父亲送过去的。”骆三贵说。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样就好!等打完仗,她老人家就可以享清福了。对了,你们两个都还没有进过辛寨吧!今天是大年初一,内地都有互相拜年的习惯,边疆山寨应该也有,我们就过去转转吧。”海欣说。虽然到这里的时间不算短了,可骆三贵和钟虎一来就上了高地,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匆匆拿点东西就走,一次也没有进到寨子里,所以非常高兴地跟着海欣走了。

    路上海欣说:“到这里后我也只进过一次辛寨,是和副指导员一起去了解民情,当时认识了一个叫张有富的寨民,还到他家里去了一趟。寨民平时穿的是汉服,这个咱们大家都看到了,今天过年,估计他们都穿上民族服装了吧?听副指导员说他们还要搞祭祖活动,但不知道是哪一天。”

    “副连长,听说这个寨子里的人都是彝族对吗?”钟虎问。

    “不全对,他们只是彝族的一个支系,叫倮人部落。立马坡县就这么一个倮人部落,由一百多户人家组成,几百口人。所谓倮人,可不是那个赤身裸体的裸,而是单人旁加一个果字。”海欣回答说。

    “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为什么不叫其他名字,非叫倮人不可呢?”骆三贵不解地问。

    “我也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奇怪,就琢磨了一下,认为情况可能是这样的:他们的祖先原来可能生活在北方,搬到这里后,发现气候比原来的地方要温暖一些,再加上物资贫乏,就很少穿衣服了,这样时间一长,其他民族便把他们叫做裸人了。倮和裸同音,意思也相同,后来人们在书写的时候,可能认为那个裸字不雅观,就改用现在这个字了。上次我们从张有富那里知道,倮人也是有名有姓的,而且这个寨子里的姓氏还不止一个,张、田、罗、王、李、莫、罗、刘、陈都有。”海欣说。

    不久三人进了辛寨,果然看见寨民们都穿上了民族服装,并都热情地与海欣他们打招呼,海欣他们也向寨民们问好,互祝春节快乐!

    海欣三人走到寨子西北角一个大水塘边上时,见几个妇女正在那里洗衣服,骆三贵便说:“原来她们也用棒槌,但这么漂亮的衣服如果砸烂了多可惜啊!”

    “据我所知,她们现在能洗衣服是种进步,过去那些年代倮人是很少洗衣服的,因为他们认为衣服上面带着穿衣人的灵魂,用水一洗灵魂就掉了。如果衣服脏得实在不能穿了,也可以洗,但要在洗的地方杀一只鸡,并反复叫魂,意思是让灵魂重新回到衣服上来。”海欣说,骆三贵和钟虎听后都觉得新奇。

    那几个洗衣服的妇女见海欣他们从身边经过,年纪稍大一点的也热情打招呼,年纪稍轻一点的不好意思说话,只嘻嘻哈哈笑,可以看出她们对解放军都十分友好。

    水塘周围没有房屋,只有一些参天大树,既遮荫又挡雨,是个洗衣服和聊天的好地方。

    水塘东边有一片树林,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里面。海欣和张振光上次过来时,因为头一天晚上上半夜行军下半夜没有睡好,加上当时连队两个主官都不在,只走到水塘边上,就听到三连炊事班被炸的炮声回去了。这次三人时间都比较充裕,便决定进去一趟,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海欣他们走进树林,见以大树为多,除了来路一眼望不到边。三人沿着小路走进去几十米后,见南边有个地方间隔十多米才有一棵树,地面平整,好像是个活动场所;好多大树下面都放着三块石头,石头上面还有烧香留下的痕迹;一些小树杈上绑着竹筒。

    三人正为树林里的奇怪现象感到诧异,就见从来路上走过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手上拿着一个类似于树杈上那样的竹筒。那个妇女一进来,就主动和海欣三人打招呼,接着向一棵小树走去。她走近北边一点那棵小树下面后,先把手中的竹筒放到能够着的小树杈上,再用一条像树皮那样的绳子把它牢牢捆住,然后转身回到小路上,对一直站在那里观望的海欣三人说:“解放军同志,你们是不是看到我捆上去的竹筒有疑问呀?”

    “是的,大嫂。半年多前我们一到这里,就上山去执行任务了,因此不太了解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能问那是干什么用的吗?”海欣笑着说。

    “可以呀!我们寨子里无论哪户人家添了人口,都要把孩子的胎衣装进竹筒,并拿到这里捆到树上。我刚才捆上去的胎衣,是我孙子出生后留下来的,前几天一直忙碌着,今天才抽出空过来一趟。”

    看她年纪轻轻的就有孙子了,海欣三人似乎都不相信,因为在大城市里,像她这个年纪的妇女,有的孩子还在幼儿园呢,可她的孩子已经有了孩子。就是在内地农村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当然这是人家的隐私,海欣不便过问,只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不是让孩子随着树木成长的意思呢?”

    “是啊!这位首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每个长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像树木一样越长越高嘛!”

    “大嫂,祝贺你呀!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就是大树下面摆放三块石头是什么意思?”

    “解放军同志,那是老人的灵树啊!寨子里的人到了一定岁数,都要到这里来选一棵做自己的灵树。他们选中哪一棵,就在哪一棵下面放三块石头,以示那棵树已经有人选中了,再来的人只好去选别的树。”

    “灵树,应该和老人的后事有关吧?”

    “是的,这事又让你看出来了。老人选中一棵树做自己的灵树后,每年都要过来祭奠一番,日子一般选在农历八月,要先杀一只鸡煮熟带过来,还要烧香参拜,这些香灰就是他们留下来的。到了老人快要去世的时候,家人便过来把他选中的那棵灵树砍掉做成棺材。”

    “大嫂,谢谢你给我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对了,据说你们寨子里的婚俗习惯也和其他民族有所不同,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准和其他的民族通婚。”那个妇女说到这里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并示意海欣三人也坐下,小路边上有不少石头。

    “不与其他的民族通婚,那就是近亲结婚啊!”海欣坐下后又说。

    “是的,就是政府禁止的近亲结婚,但是我们这里偏远,没有人管。没有人管其实对我们不好,我上过几天学,知道这些道理。但老辈人可不管那么多,年轻人把历害关系说了又说他们总是不听,所以直到今天还在那样做。”

    “怪不得这里十分偏僻,大嫂的普通话却讲得这么好,基本常识也懂,原来上过学啊!”

    “不过我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因为家里穷,再说女孩子嘛,能识几个字就行了。就这也比上辈人强,我们寨子里的上辈人连一天书都没有读过。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女孩子长到四五岁,父母就要给她订婚了。在族内订婚也有规矩,要先在姨妈、姑妈和舅舅家的男孩中选,如果这些亲戚家里都没有可以婚配的男孩,才可以对亲戚以外的人家婚配。”

    海欣听到这里“噢”了一声,刚才的疑问顿时消失,他说:“大嫂,刚才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有孙子了,原来订的是娃娃亲。订婚早,结婚也就早是吧?”这件事之前同样困扰着骆三贵和钟虎,听到这里他俩也明白了。

    “是啊!我订的也是娃娃亲,订婚早,结婚也就早嘛!我们寨子里的男男女女,一般情况下都是十四五岁结婚,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基本上都有孙辈了。”提起这事,那个妇女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听说你们寨子里的人都能歌善舞,办结婚酒席时也一定很热闹吧?”

    “解放军同志,这一次你可就猜错了,我们寨子里的人虽然能歌善舞,但不用在结婚仪式上,从古至今,寨子里的人结婚都不办酒席,更不唱歌跳舞,女孩子家也不要彩礼。”

    “那你们这里的风俗好,要是在我们内地农村,有的女孩子家要去的彩礼能盖三间大瓦房了,很多男孩子家都因此穷得叮当响。”骆三贵说。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因为几年前我们家住过一个班的解放军,他们把你们内地的风俗习惯,都说给我们听了。女方家要男方家那么多彩礼,女孩子嫁过去怎么过日子呀?”那个妇女非常担心地说。

    “没办法呀!女孩无法自己做主。男方家更没有办法,女方家要,长辈就得给,不然孩子讨不到老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能咬咬牙如数送东西了,自己没有的从亲戚那里借。”钟虎说。

    难怪那个妇女初次见面,就和海欣三人聊起了天,原来她家里住过部队。

    “我们这里的女孩子家也不是一点彩礼都不要,婚前男孩子家里只要给女孩子做一套裙子,打一对银手镯就行了。等双方说好的日子一到,男孩子家就找几个人一起去女孩子家把女孩子接走,一把女孩子接走,这场婚礼就算完了。”

    “这么简单,难道那天连一顿饭也不在男方或者女方家吃吗?我的意思是大家在一起吃,庆贺一番。”海欣说。

    “是的,不在一起吃。大家都在一个寨子里,几步路就到了,还在一起吃什么饭呀!不过事情到这里并没有完,新娘子被接走后,一开始是不准在新郎家里住的,但是新郎可以到新娘子家里去住,直到新娘子怀孕为止。新娘子怀孕后,不能在新郎家里住的规矩自然取消,因为她可以生育了,这时才算是丈夫家中的一员。”

    “我们国家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听说其他地区也有类似的风俗习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按说不应该有什么附加条件。边境地区虽然比较偏远,但民风朴实,起码在不要彩礼和不大办酒席这方面要比内地好。”海欣说。

    “还有与你们那里不一样的呢!过去我们寨子里的新娘子一生下孩子,就不能再吃猪肉了,连猪油也不能吃,这一点你们也想不到吧?”

    “大嫂,您要是不说,我们还真的想象不到。这么说来在新娘子生下孩子之前,倒是可以吃猪肉和猪油。”海欣说。

    “是的。”

    “这就奇怪了,按说妇女生下孩子最需要营养,却不让她吃猪肉和猪油了,真令人费解?”海欣说。

    虽然是在冬季的树林里,但地上仍然有一些小昆虫爬动,一只蚂蚱跳到那个妇女的腿上,她轻轻把它拿下去说:“别说你们不理解,就连我们也不理解,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寨子里的人都得遵守,好在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什么都能吃。”

    “祖上怎么会传下来这么奇怪的规矩呢?”海欣问。

    “听说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寨子里有一户人家的男人出门打猎了,女人在家里照顾孩子和料理家务。可这时候她家里那头猪跑了,从此再也没回来,于是男人回来后便对女人又打又骂,女人疼得实在招架不住了就说‘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们家可以再养一头猪,养大后我不但不吃它的肉,连猪油也不吃,这样总行了吧?’男人听后才不打女人了。女人履行诺言,果然不再吃猪肉和猪油了,再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族规。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寨子里的男人们是怎样想的?”

    “真是不可思议。原来在男尊女卑方面你们这里也和内地一样。”海欣说。

    养猪主要靠女人,却不让女人吃猪肉,甚至连猪油也不让吃,骆三贵和钟虎也觉得这样的族规不可思议。

    “每家都一样,不知多少年就这样过来了,要不是历史进入文明时代,我们这些妇女也要过那样的苦日子。”

    “这种现象有它深刻的历史原因,除了母系社会之外,历史上一直都是男权占主导地位。农业社会,男耕女织,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下地干活、上山打猎全靠他,这就是大男子主义产生的根本原因。”海欣说。

    大家坐着又闲聊了一会儿,海欣见时间不早了,怕影响那个妇女回家照顾小孙子,就起身一起往回走。四人回到寨子里,那个妇女指着一幢木楼说:“这是我儿子家,三位解放军同志上去坐坐吧!”

    “大过年的今天不去了吧,下次去看你的孙子。”海欣在说话的同时向那个妇女指的木楼看去,发现张有富也在上面,但他身子一闪就进去了,没有往这边看。

    海欣想问张有富为什么在那个妇女的儿子家,但又一想邻居之间串门很正常,就没有再开口。

    那个妇女说了声“再见!”就去她儿子家了。海欣三人也往连队方向走。途中,他们见菜园旁边长了不少巨大的蓖麻和仙人掌,由于蓖麻在云南边疆一带也是多年生植物,所以长得又粗又壮,每棵都有三四米高,像小树一样,成人完全可以爬上去并站住摘蓖麻籽。那里的仙人掌也能长到两三米,叶子直径一米左右,同样是多年生植物,它们在内地却长不大,每片叶子能有脸盆大小就不错了,大部分都只有手掌大。

    看到这两样植物,钟虎想到了茅草,他说:“由于气候的原因,连这里的茅草也是多年生植物,有的茎秆竟然比手指头还要粗。”

    “茅草长高点有好处啊!一是打仗时便于隐蔽;二是不用在连队驻地附近搭厕所了,在草丛里挖个坑就行,既透亮又通风。”骆三贵说。

    那个妇女说到她孙子的时候,海欣也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和洪绒。孩子在老家能吃到别人的奶,总的来说还算好。临时停战一个月,得设法去三道弯看看洪绒,电话里她不愿说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现在究竟恢复得怎么样了?女子卫生队被袭那晚看到情景让人心痛。三道弯附近没有村庄,春节期间她们没有地方可去,不如把洪绒接过来见识一下辛寨的风土人情;买回的三七还在枕头下面,如果能在寨子里买到鸡,就试着做个三七炖鸡让她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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