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战-车横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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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终于黑了下来,见前面在发动汽车,老曲也拿着摇杆下去摇发动机。不久那个拿小红旗的战士走过来对老曲说:“同志,一会儿你们继续跟着前面的车子走,注意一定要闭灯驾驶,生死攸关,可开不得玩笑。”后面那几个字不说老曲也知道。

    拿小红旗的战士在临走之前,大概是想再看一眼车上的女兵,就把头转向车厢,可他只看到钟虎那扎满绷带的脑袋,便裂开嘴笑笑向前走了。

    闭灯驾驶开始了,洪绒为老曲捏一把汗。见车速比刚才还要慢,洪绒索性跳下去在前面带路。后来钟虎也下车了,但有些路面洪绒能看清他却看不清,这才知道一只眼睛看东西视力有限。

    老曲没有闭灯驾驶经验,如果前面没有人带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真不敢开车。老曲不停地打方向盘,救护车则跳跃着在石缝之间绕来绕去,见此,小云和张楠赶紧挪向病床护住刘玲的遗体,可是刘玲的遗体还是掉下来了,两人干脆把她抱在怀里。可怜两个缺少肢体的活人,抱着一具同样缺少肢体的遗体,小云和张楠在再次掉下眼泪的同时还感慨万千,随着救护车的跳跃,她俩想起了被劫后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车队没走多远,又突然停了下来,但这次都没有熄火,发动机“轰隆轰隆”地响着。汽车不熄火的原因是司机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走?害怕关键时刻打不着火。黑暗中,他们见那些伪装网果然已经东倒西歪了,有几处还被炸得毫无踪影。不用说已经身处“生死线”了,来时被炸的情景历历在目,洪绒真担心越军这时打过来一发照明弹,那样就全部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之下了。难道小云和张楠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此刻又要进入鬼门关吗?想到这里洪绒吓出了一身冷汗。

    十多分钟后,洪绒见前面的车辆仍然只响不动,便让钟虎上去照看小云她们,自己和老曲到前面去看看怎么回事。两人走过十几辆汽车后,竟然到了那座钢铁桥上。桥南头斜横着一辆解放牌汽车,把一座桥堵得严严实实,那辆车已经熄火了,上面没有人,看样子这就是车队再次停下的原因。

    由于紧张,过来那天洪绒没有看清楚桥的走向,现在见它建在一条峡谷上面,呈南北走向,因为桥南头不远处有个小山包,所以公路才需要向西急转弯。这就为从西边开过来的汽车上桥增加了困难,那个司机一定是个新手,前面的车辆都过去了,他却没有过去。洪绒走近肇事汽车察看,发现它前面的保险杠距离桥东边连一米都不到了,下面黑乎乎的,看了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她听到南边一个人说:“你小子怎么开车的?差一点让我们都报销了。前面那么多辆都过去了,你到这里就不行?究竟是不是个司机?”洪绒回头看时,才隐约发现那里坐了不少人,应该都是从肇事车上下来的。

    “各位兄弟,实在对不起!我的确是个司机,我们班长说我白天开车还是可以的,就是夜间闭灯驾驶不行。这座桥我已经过去好几次了,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另一个声音说,显然他就是肇事司机。

    “司机不会闭灯驾驶,你就知道吃干饭啊!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不如跳下桥去摔死算了。”又一个声音很气愤地说。

    “老兄,我也想跳下桥去摔死算了啊!可是,一会儿谁来开这辆车?”肇事司机可怜巴巴地说,语气中透露着歉意。

    肇事司机的真诚道歉,并没有完全得到既在战场上受伤,又在这里受到惊吓的伤员们的原谅,人群仍在嚷嚷,为了不使矛盾激化,洪绒走近他们说:“同志们,这位司机是不对,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毕竟把汽车停在桥头上了,如果刚才掉下去的话,想想会是一种什么后果?再说他也向大家道歉了,我看咱们就原谅他吧。我知道你们大多数是伤员,而我是医生,如果需要重新包扎伤口或者用些止痛药什么的,都可以向我要。”她还知道这里不大可能有医生,一般情况下都是卫生员护送伤员。

    在黑暗中听到女人的声音,还是个医生,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接着洪绒问肇事司机:“司机同志,你把这个情况向上级报告没有?”

    “他没有步话机,是我报告的,上级说会给修理所联系的,让他们派辆吊车尽快过来。”洪绒听出是那个拿小红旗战士的声音。

    “部队修理所根本没有吊车,汽车如果陷进泥潭,可以用绞盘车拖出来,但在这种情况下绞盘车根本用不上。如果到地方去借吊车,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一个声音说。

    “借,上哪里去借啊?立马坡是个边疆穷县城,连个像样的大型企业都没有,根本没有吊车。再等下去,我们的血就要流光了。我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汽车推下去,不然等到天亮我们也走不了,而天一亮我们就暴露在越军的炮口之下了。”另一个声音说。

    “对,推下去,推下去。”现场几乎每个人都在喊。

    见此,洪绒问拿小红旗战士的意见。

    “医生,这么大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上级只让我在这里负责指挥交通。”拿小红旗的战士说。

    “同志,那你就给上级打电话问问谁能做主,人命总比汽车重要嘛!再说这里大都是伤员,如果越军这时打来一发照明弹,我们的处境可就非常危险了,而且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洪绒说。

    汽车和司机都是运输团的,而拿小红旗的战士则是步兵团的,他不知道销毁一辆汽车应该由谁做主,就再次作了解释。这时一个伤员说:“医生,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知道应该请示谁,传来传去的也要耽误很长时间,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等死,推,现在就推,能走动的兄弟都跟我来。”说完他带头向肇事汽车走去,后面陆续跟过去十几个人,应该是些轻伤员。

    人是有了,但怎么个推法却不知道,因为弄不好人和汽车都掉下去。肇事司机知道是自己闯的祸,要进驾驶室去松刹车制动,却被老曲一把拉住了,老曲说:“兄弟,现在你的情绪很不稳定,松开刹车的那一瞬间如果不能及时跳下来,今天咱们可就要多死一个人了,至少一个人。这样吧,你也去后面拖车,记住啊!是拖,不是推。大家都记住啊!是拖,不是推,因为一把刹车松开,汽车就要向前滑动了,所以大家千万不要推。下面我上去松刹车,请诸位紧紧拉住汽车不放,不看到我跳下桥面,各位绝对不要松手,不然我就是今天多死的那个人。”为使自己不随着汽车掉下去,老曲反复讲推和拖的重要性。

    “哎,哎,兄弟!你千万不能上去,松开刹车那一瞬间太危险了,祸是我闯的,我必须上去松刹车。我把刹车松开后,要是弟兄们能拖住汽车,就算救了我一命;要是弟兄们用尽全身力气也拖不住汽车,那就千万不要跟着汽车走,我掉下去没事,但是大家不能掉下去。”肇事司机再次真诚地说。

    “你今天的状态根本不行,所以还是我来吧。”老曲说完,不由分说就把肇事司机拉到汽车后面,然后返回一脚跨上踏板。在众人的劝说下,肇事司机不再说什么了,他也觉得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上去后操作可能失误。

    惊险的一幕就要开始了,大家在对老曲敬佩的同时,也为他捏一把汗。这时洪绒从南边伤员那里找来一条背包带,她把背包带一头拴到老曲腰上,另一头由两个人拉着才说:“老曲,你松开刹车后说声好,接着就往下跳,跳不及我们往下拉你,前提是你只能把头和手伸进驾驶室,腿可千万不要伸进去啊!脚一伸进去人恐怕就下不来了。”

    “谢谢洪医生!但是你们可要轻点拉啊!否则我身上的零件可能就被摔坏了。”老曲说,这个时候他还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老曲把车门打开了,下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拖汽车,但又怕手一滑自己从桥西边掉下去。不久大家终于从老曲口中听到一个“好”字,接着看见一个人影跳下桥面,而这时那辆肇事车竟然丝毫未动,洪绒明白原因后赶紧说:“松手,请同志们都把手松开吧,放心,老曲已经跳下来了。”大家听到这句话才把手松开。大家一松手,汽车便迅速向前滑去,一瞬间便不见了,随后听到了汽车滚动声,不久便在桥下燃烧了,还有汽油箱的爆炸声。

    汽车引起的大火把桥下照得雪亮,洪绒意识到又一个危险即将来临,便大声喊道:“同志们,现在越军可能已经看到火光了,知道这里有我们的人,所以大家赶紧离开,马上找地方隐蔽。”她连喊两遍才向救护车跑去。除了桥头那里,“生死线”上还滞留着不少汽车,好在上面的人都下车隐蔽了,汽车无法开走,就捡些伪装网盖了上去。洪绒和老曲跑回救护车时,见钟虎也把两个女兵安置好了,连刘玲的遗体也背了下来。

    果然在汽车燃烧后不久,越军就打过来一发照明弹,把那一片的天空、钢铁桥和山谷照得雪亮。接着越军的杀伤弹也打了过来,第一发就不偏不倚地落到桥上爆炸了,看来他们已经向这里打过无数发炮弹,就像长期打一个靶子,要不然在视线不好的晚上不会打得那么准。

    由于越军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铁桥上,我军滞留的车辆也进行了伪装,“生死线”上才没有再次遭到轰炸。不久四周恢复宁静,大家才松了口气。为了以防万一,炮击停止十多分钟后,大家才把从肇事汽车上下来的伤员分散到其他车上。在那种情况下,再挤大家也能接受。

    做完这些,几个司机去检查钢铁桥的损失情况,以防过桥时出现问题。他们发现炮弹并没有破坏它的主体结构,这才放心摸黑往上开。为了不使前面那辆车的悲剧重演,上桥头时每个司机都非常小心,必须有人在前面指挥才敢慢慢开到桥上。

    经过这一折腾,救护车开到战地医院时已是午夜时分了,洪绒考虑到院长可能已经睡觉,就去找值班医生商量,一看也认识,就把要求存放刘玲遗体的事说了一遍,值班医生听后马上说:“这是小事,放心,没有一点问题。”接着洪绒又对值班医生说了小云和张楠的特殊情况,请他们一是保密;二是尽快转送军区总医院。值班医生也爽快地答应了。

    在值班医生的指引下,洪绒很快为钟虎、小云和张楠办好了住院手续。老曲则把刘玲的遗体送到了太平间,老曲发现那里的太平间其实就是一顶帐篷。

    从头一天凌晨开始,洪绒一直忙到第二天拂晓。她和老曲回到女子卫生队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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