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战-江中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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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离开村庄不久,白富荣指着西北方向说:“海欣,你上次见到的那具无头女尸,就是在那个地方被炸的。他们住的是工棚,离江边很近,要不要过去看看?”

    海欣想去,但要上下不少沟坡,怕洪绒走不动,正要征求她的意见,就听洪绒说:“我已经听到了水声,早就想看看这里的江边与三道弯那里有什么不同了,咱们走吧。”

    “洪绒,你如果能走动,到这里的江边一看,会觉得不枉此行的,因为这里的江景与三道弯那里完全不同,那里是平地,而这里是峡谷。人们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可这里最美的地方在谷底,不看可要后悔一辈子啊!”白富荣说,。

    “但愿不是不看一辈子后悔,看了却后悔一辈子。我听一个战友说,他去过东北的一个什么岛,歌中把那里唱得天花乱坠,可是到跟前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后悔一辈子。”海欣说。

    不久三人下坡,见有个中年男人在那里耕地,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犁子把那些并不算肥沃的泥土翻到一边,男孩则不时弯腰捡着什么,白富荣说:“这个老朱,大年初一也不歇一天,连他儿子也不能和其他小孩子玩。海欣,洪绒,您俩先坐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过去打个招呼,敬支烟,过年了嘛!”

    因为不是太累,所以海欣和洪绒没有坐下来休息,他俩见老朱那块地坡度非常陡,真担心人和牛滚下去,可是老朱、他儿子及那头牛却在上面行动自如。老朱赶着牛犁到地西头转过头来,才看到白富荣向自己走来,东边地头上还站着一男一女,便吆喝牛站好说:“原来是白连长啊!你这是带战友到江边去转转?”

    “是啊!老朱,过年了,你怎么也不休息一天。”白富荣说,这时他已经走到了老朱跟前,并随手把一支大重九牌香烟递了过去。白富荣和海欣一样也不抽香烟,但过年了,他见到这个村里的每个成年男人都要递过去一支。

    老朱用双手非常隆重地接过那支香烟,但没有让白富荣点燃,而是顺手夹到耳朵上。这么好的香烟,他是舍不得抽的,要拿回家去招待客人。他犁子上挂着竹筒水烟袋,烟瘾来了可以抽那个,而且那个抽着过瘾。

    海欣和洪绒见白富荣和老朱说上话了,也来到他们跟前,海欣说:“老乡,这是见暂时不打炮了,要抓紧时间耕种吧?”

    “是啊!这里一年四季都在打炮,只有这一个月时间可以大着胆子在外面干活,得抓紧把地犁犁,种上庄稼。”老朱说。

    “你不休息,也不让牛休息啊!在我们老家那里,过年不但要让牛休息几天,还要让它吃些饺子,至少得让它喝点饺子汤。”白富荣说。

    “今天我也慰劳它了,两斤包谷,它‘咯咯叭叭’一会儿就吃完了,这会儿劲大着呢!”老朱看着他那头小母牛说。

    三个男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洪绒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水果糖递到小男孩手上,并摸了摸他的头。小男孩接过水果糖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用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洪绒,心里大概在想:原来解放军里也有女兵,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边防连里没有女兵,只有随军家属,因此小男孩觉得稀奇。他的敞着口的上衣口袋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石子,原来跟在犁子后面捡的就是这些东西。

    几句话过后,三人扬扬手向老朱告别,继续下坡向南走去,直接向西没有路,途中海欣说:“老白,看到老朱父子在这样的田里耕种,真让我佩服。”

    “他们这是习惯了,就拿老朱的儿子来说吧,也许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在那块地里玩了,他小时候在那里玩,长大后在那里干活,就像杂技演员长期练同一个动作,熟悉了,不会滚下去的。人是这样,牛也如此。别看那块地非常陡,却是全村最肥沃的,长出的粮食不知养育了多少代人?”白富荣说。

    “可那个小男孩不能老在那块地里转悠啊!得上学,不然会像他父亲那样一直种地,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洪绒说。

    “但愿他父亲有你这样的想法,要不然很有可能在那块地里转悠到老,像他的上几辈人一样。”海欣说。

    三人正走着,发现西面有一条小路,而且也是陡坡,比老朱耕的那块地陡多了。但那是到江边的必经之路,必须先蹲下去,再抓住两边的茅草一点点往下滑。好在两边的茅草经常被人抓,已经没有刺了不割手,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站到下面的平台上。

    平台上除了杂草还有树木,而且那几棵树很大,离下面的江水大约二十米。在下这道坡之前,他们就已经看到江水了,在平台上站住后,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道落差五十米左右的瀑布,宽约四十米,响声震耳,激起的浪花非常美丽壮观。原来江水必须要从那里经过,而由于地势的原因落差很高,瀑布就这样形成了。白富荣在“哗啦啦”的响声中说:“这就是我说的江中瀑布,也是谷底风景最优美的地方,我们在交址城听到的涛声,就是从这里传过去的。”

    “这么说来,交址城的老乡一年四季都是枕着涛声睡觉的,连干活都能听到涛声,真浪漫。”洪绒说。

    “在我们连那里也能听到,只是时间一长就觉得无所谓了,你们俩是初来乍到,才觉得新鲜。”

    海欣和洪绒见不知不觉中已经身处谷底,东边的交址城看不到了,只看到来时那个巨大的坡。江对面没有坡了,是一座座大山,也非常美丽壮观。苍龙江就奔腾在这样的峡谷里,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洪绒感叹道:“想不到在这炮火连天的地方,竟有如此美丽的风景。听战士们说,交址城西北方向的山顶上有一道瀑布,想不到这里也有一道,而且是在江里,一高一低瀑布相互呼应,太富有诗意了。”

    “是的,我们连官兵经常过来看,每次看到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我们脚下还有一个你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呢!要不要下去看看?”

    “要看啊!但我们脚下西面一点不是万马奔腾的苍龙江嘛,还有什么风景?”洪绒好奇地问。海欣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白富荣。

    “要知详情,请跟我来。”白富荣说完向南走了几步,接着走下平台,来到一个小平台上,然后带着海欣和洪绒向北走。这时海欣和洪绒才看到上面的边沿比较突出,而目小平台处于江水和大平台之间,他们站在大平台上,目光一下子就被江中瀑布吸引住了,根本想不到脚下还有其他的风景。海欣和洪绒跟着白富荣向北走了大约二十米,突然发现尽头右侧出现一个岩洞,进口与洞内地面持平,白富荣转身走了进去,同时招呼海欣和洪绒也进去。海欣和洪绒进去后,见地面十平方米左右,呈圆形,但南半边都被泉水占去了。泉水清澈见底,不断通过洞口往外流,细看水下有泉眼。

    由于照不到阳光,洞里寸草不生,地面非常平整,也非常干净,显然经常有人光顾。泉水北边的空地上放着两张旧凉席,白富荣说:“民工们修路的地方就在北边几百米处,夏天有可能到这里来乘凉,凉席可能就是他们留下来的。”

    三人在那里看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返回到上面的平台上,然后边看大峡谷里面的风景,边向民工们修路的地方走去。他们一连翻过两道深沟,才看到一座座小窝棚,白富荣用帽子扇着风说:“总算把你们带到了,咱们先坐下来喘口气,再到跟前去吧!”

    休息时海欣观察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附近有路的轮廓,便说:“老白,敢问路在何方?”

    白富荣指着江边说:“在那儿呢!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江边原来就有那些石头,其实是民工们辛辛苦苦扛过去的。尽管通车遥遥无期,但总算有个盼头了。听说一修好这条公路,交址城东边的就不再使用了;还听说要在有江中瀑布的地方建一座发电站,这倒也是件好事,只是千万别把那个岩洞和泉水破坏了。现在民工都回去过年了,估计正月十五以后才能回来接着施工。”

    “看这个样子,恐怕十年之内也难以通车,到那时战争可能就早结束了。”洪绒说。

    “同志,不一定啊!万事开头难,这里修一段,那里修一段,连起来就是一条公路,说不定三五年后就可以通车了。”海欣对洪绒说完,又对白富荣说,“老白,炸死女民工的地方在哪里啊?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过去看看吧!”

    三人起身又向北走去,见小窝棚都是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上尖下宽,每个里面的面积都在五平方米左右,没有床,地上只有一些散乱的稻草。同样的窝棚一共十六个,都建在高坡北面,显然是为了躲避炮弹。按一个小窝棚住四人计算,在这个工地干活的民工应该不超过七十个。

    白富荣把海欣和洪绒带到女民工被炸的地方说:“事后我来过一次,就是这里。”二人看时,发现那地方只有一些零乱的石头,不少石头上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至于弹坑,早就被雨水冲下来的泥土填平了。连铁锅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可能已经随着那个女民工的上身飞走了。

    在返回的路上,疲惫已经被沉重的心情所代替,三人都默默地走着,快到边防二连时白富荣才又开口说:“二位,今天过年,应该高兴,咱们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桂花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住处,单独一间房子,铺的盖的都有。你们这么长时间才团聚一次,这次就听我的,住上十天半月再走。”

    “非常感谢老兄和嫂子的安排,但我只请一天假,今天晚上一定得回去。”海欣说。

    “洪绒,你请了几天假?”白富荣问。

    “我初四晚上归队。”洪绒回答。

    “这么说来,你们那个大姑娘女队长还挺有人情味的嘛!海欣,洪绒有三天的假,你今天总不能让她在回三道弯吧!辛寨是你们连大本营,但那里条件差,一会儿我去给你们连长和指导员打个电话,就说你先后两次来到战场,又是个老战斗英雄,到这里后还立了新功,代你请几天假,我想他们会答应的。”白富荣说。

    “老白,我们连长和指导员人都不错,说了他们会答应的,但两次上战场的人多了,这事无论如何不能提。”海欣说。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和海欣待在一起了,洪绒不想马上回去,对海欣说的话感到失望,但当着白富荣的面又不便说什么。

    回到白富荣住处,洪绒见桂花正在准备晚饭,就赶紧过去帮忙,白富荣则陪海欣喝茶、吃瓜子、聊天。过了一会儿,白富荣说有事出去一下,但不久就回来了,而且带着兴奋的表情说:“海欣,刚才我是去打电话了,是你们连谢指导员接的。我把你和洪绒的情况一说,那家伙立即让你去接电话,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海欣跑到连部一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听筒,就听到谢槐华在里面说:“海欣吗?老弟你本事不小啊,去女子卫生队真的把洪医生请出来了。辛寨这地方汽车开不过来,我让何少荣开摩托车去接你们,我和连长等你和洪医生回来吃晚饭。”

    海欣一听原来是这事,便用充满感激的语气说:“指导员,谢谢你和连长。但晚饭白连长的家属已经准备好了,不在这里吃可能不行。既然你让洪绒给战士和老乡们看病,那就明天去卫生队接她吧!一会儿我先给她说一声。”

    “老弟,你糊涂了!这怎么行?洪医生好不容易有几天假,你今天一定要把她带过来。她是你老婆,住在咱们连里怕什么?过去家属来队探亲不是常有这样的事嘛!我再重复一遍,你在白连长家吃晚饭可以,但今天必须把洪医生带过来,不然我饶不了你这个家伙。”

    “谢谢指导员!那就听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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