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战-祭祀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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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二早晨,洪绒在海欣的带领下找到李广文,问他都有些什么药物,李广文说:“洪医生,只有治感冒、拉肚子和头痛之类的药,除此之外就是酒精、碘酒、红汞和纱布之类的了。”

    “得了感冒、拉肚子、头痛之类的小病,寨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吃这些药的,他们更相信偏方。今天我先带点治拉肚子的药过去,给我住的那家房东小孩吃,等给老乡们看过病,再打电话向卫生队要些对症的药。”

    “洪医生,据我听说寨子里的病人很多,而且什么症状都有,我怕你一看就没完没了了。”

    “没事,我在这里还有将近三天时间呢,能看多少是多少;能看好多少是多少;看不好的说明原因,让人家到医院去治。等我从房东家里回来,再到班里去看那几个病号。”

    “现在连里一共八个病号,病情大致分为三类:感冒,湿疹,拉肚子。感冒好治,已经吃了点药,症状正在恢复;湿疹耽误的时间太长,有几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好;最让人头痛的是拉肚子那两个人,我带他俩到营部去看过医生,可是吃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

    听完李广文的介绍,洪绒心中有数了,她去张有富家送药一回来,就分别到八个病号那里问了病情,诊断出那两个战士也是得了肠炎,既然用西药治不好,就想到了刚才在张有富家的房檐下看到的罂粟壳。张有富仍没有回去,她给张有富的妻子说明原因,要了几只罂粟壳并在她家的火塘上用水熬好,在拿东西盛了端回来让那两个病号喝。大年初三早晨,洪绒去问效果如何,那两个病号惊喜地说:“洪医生,神了!自从昨天喝了你熬的那些带点香味的茶,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但就是不再往厕所里跑了,而过去一天之内得去五六次。”

    “这就说明偏方能治大病,当然不是所有的大病都能治。好好过一个年吧,保证在这个春节期间,你们俩再也不会一直拉肚子了。”洪绒说。接着又去为乡亲们看病,吃饭时有人还到连部来找她,这时整个寨子里都知道张有富家住着一个漂亮的女军医了,有时看病的人得排队。

    大年初四上午,辛寨的病人基本上都被洪绒看了一遍,中午她回到一连吃饭时,见山坡上除坐着连里干部外,还坐着三位上了年级的寨民,谢槐华见她回来了说:“洪医生,我们正在等你,快过来一起坐吧。”

    通过介绍,洪绒得知三位长者都是寨子里最有权威的人,她向长者们问过好,便在海欣旁边的手榴弹箱上坐了下来。中间的炮弹箱上放着茶杯、花生、瓜子和糖块等食品,原来他们是在开春节茶话会。由于战事等原因,茶话会和村里的祭祀活动都推迟到当天进行。

    谢槐华见该到的人都到了,便看着三位长者说:“三位长辈,自从我们连到贵寨附近驻扎以来,得到了乡亲们的大力帮助,所以在今天寨子里搞祭祀活动之前,我们请三位长辈过来吃一顿饭,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同时也想听听乡亲们对我们有什么意见;趁此机会,也对洪医生的到来表示感谢,洪医生到这里后不但给战士们看病,也给乡亲们看病,后一点刚才三位长辈也谈到了,并说乡亲们都非常感激。”他说到这里,三位长者都频频点头。洪绒认为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很平常,想不到竟然得到了谢槐华和三位长辈的表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槐华讲完,大家接着继续聊天,不一会儿吴建中走过来说:“指导员,饭菜都准备好了,是否现在拿过来?”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好了就拿过来吧。忙完你也过来陪陪客人。”谢槐华说。

    吴建中离开不久,战士们又搬来一些手榴弹箱和炮弹箱,座位和饭桌都有了。他们把这些东西刚放好,另一些战士就把饭菜、酒及碗筷等都送了过来。

    见一切准备完毕,付孔亮说:“前线条件差,只能利用这些箱子了,这些箱子除了上面有木条不平外,其他方面都不错,我们就将就一下吧。今天大年初四,仍是过年,战士们在那边吃的饭菜和这里差不了,所以大家不要客气。”没有那么多的箱子可以利用,战士们仍然蹲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吃饭。

    放在炮弹箱子上的菜一共十二个,刚炒好的有三荤三素,另加六瓶罐头,也是三荤三素;酒是茅台,一共三瓶;放了两包大重九牌香烟。这些东西不少都是慰问品,卫生队也有。主食有米饭、馒头和面条。在那样的条件下,食物算丰盛了。

    见大家都把筷子拿了起来,吴建中用他那坚硬的牙齿把瓶盖一个个咬开,然后“咕咕咚咚”倒入一只只茶缸,接着干部们轮流热情地给三位长者敬酒。三位长者喝完也回敬,碰一下茶缸,说一个“敬”字,让干部们耳目一新。生产茅台酒的地方虽然离这里不远,但三位长者之前只听说这种酒好喝,却从来没有喝过,这次喝了,既觉得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心愿,又觉得很有面子,过些年躺进用灵树做的棺材也值了。

    大家高高兴兴吃过午饭,一位长者红着脸满足地抹着胡须说:“感谢大军的热情招待,以后部队有什么事要办,尽管给我们几个人吩咐。一会儿我们得主持祭祖活动,就先走一步了,欢迎各位首长带领战士们前去参观。”

    “好啊!机会难得,我们一定去。大家已经商量好了,除了留下值班的,全连干部战士都可以去。洪医生,三道弯那里没有村寨,也没有这样的活动,所以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啊!”谢槐华说。

    “行啊!我不但在这里参观,回去还要对医护人员和伤病员们讲讲这里的热闹场面呢,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洪绒说。

    三位长者走后,洪绒说今天是她归队的日子,要先去张有富家收拾东西,和海欣一起也提前走了。他俩这次走进寨子时,见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不仅有熟面孔,还有新面孔,看来外寨的人也过来看热闹了。

    张有富家的门仍然像平时那样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估计都去参加祭祀活动了。二人收拾好东西出来,不少人见到他俩都打招呼,虽然海欣出现在寨子里的次数不多,但很多寨民都上山送过弹药和给养,他们在那里就认识了;而洪绒虽然在这里出现的时间还不到三天,但她在为寨民们看病时,要往返于这幢房屋和那幢房屋之间,又是个寨民平时难得见到的漂亮女兵,所以认识她的人比认识海欣的还要多。

    虽然很多寨民都认识海欣和洪绒,但他俩却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和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就走到神房一旁找个隐蔽的地方悄悄躲起来观看。神房建在寨子东边一个高坡上,周围站满了人,祭祖活动就从那里开始。

    海欣和洪绒刚站好,就见刚才在连里吃饭的三位长者走上了高坡,他们一上去,就在神房里外忙碌开了。

    所谓神房,其实就是个木架子,进出口在东边,里面有张看上去很粗糙的木桌子。那个木架子空隙非常大,站在周围的人都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海欣和洪绒见一位长者接住有人送来的一个大饼后,先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米筛子里,再端着恭恭敬敬放到木桌上。另外两位长者则接过有人送来的一大碗米饭,一大碗肉,三大碗酒和三双竹筷,也分别恭恭敬敬地放到木桌上。

    三位长者把祭品一放好,站在旁边的几个青壮年男人便走了上去,其中一个就是张有富。张有富他们手中都拿着铜锣、铜鼓、牛角号和海螺等乐器,每件上面都系着红布,很像内地人家办红白喜事时请的乐器班子。

    张有富他们上去后在神房一边站好,三位长者开始跪拜,各种乐器随之响起。跪拜时三位长者口中还念念有词,可是大家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跪拜仪式结束,三位长者起身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开神房,接着下坡,向北边走去,张有富他们紧随其后,观众们则跟在张有富他们后面。这期间乐器声一直没有停。

    “仪式不是结束了,他们还要往哪里去?”洪绒不解地问海欣。

    “看样子是要去北边的树林,初一上午我们三个人去那里时,发现有个地方比较平荡,也很开阔,像个活动场所。看来整个祭祀活动并没有结束,时间还早着呢,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洪绒兴致正浓,就点头同意,二人跟在人群后面走出寨子,发现前面的人真的都进了树林。

    海欣和洪绒跟着人群一进入树林,就看到那里有很多妇女,怪不得刚才在寨子里和神房附近都没有看到她们,原来全部集中在这个地方了。树林里有几个用石头砌成的火塘,火塘上都架着大铁锅,大铁锅上正冒着热气,妇女们都在忙碌,洪绒说:“原来他们是到这里吃午饭,不知道饭后还要搞什么活动。”

    “戏是一幕幕演的,我们就站在一旁看吧。”海欣说。

    随着妇女们把锅盖一一掀开,香味也在树林里弥漫开了,妇女们先把雪白的米饭盛到一只只碗里,再逐个加上去一勺子肉,然后端着分别送到长者们跟前。刚才那三位长者都没有接饭菜,表示已经在解放军那里吃过了,其余的饭菜就放在那些宽窄不一的木板上,木板上还有一坛坛酒。

    不久,凡是本寨的男人都坐下去吃饭了,乐器声便不再响起。男人们一边吃饭,一边把酒坛子打开,他们先把里面的酒倒入一只只碗里,再几个人围住一只用调羹轮流舀着喝,显得其乐融融。尽管这里的条件同样简陋,但那却是他们一年中吃得最好的饭菜。

    男人在吃饭喝酒的时候,做饭的妇女则跳起了舞,只是这时没有乐器伴奏。张有富他们吃好喝足,才拿起乐器演奏起来,有了乐器伴奏,妇女们的舞步就显得优美多了。

    不一会儿从远处跑过来一群姑娘,她们一到便踏着鼓点,扭动着柔软的腰身,摆动着秀手,也跳起了优美的舞蹈。姑娘们不但跳舞,还唱歌,衣服上的银饰闪闪发亮。她们衣服上的银饰不但闪闪发亮,还随着舞步的起伏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姑娘们的到来,为舞会增添了不少光彩。

    见寨子里的男人都吃好喝足,女人的舞步才停了下来,原来她们并没有提前吃饭,于是就自己盛,自己吃,但都没有人去喝那些酒,不知是长者们不允许,还是她们喝不惯。

    女人们在吃饭的时候,又从远处跑过来一群孩子,他们一到也跳起了舞,唱起了歌,既不会跳,也不会唱的就自己玩。也许是碗筷不够或者其他原因吧,孩子们都没有急着吃饭,直到女人们放下碗筷又开始唱歌跳舞,孩子们才开始在大人的帮助下盛饭吃。

    直到孩子们放下碗筷,长者们才起身走到外寨人面前,无论男女都请他们到中间吃饭。外寨人也不客气,自己拿了碗筷去盛,酒就算了,不好意思去喝。

    这时寨子里的男人边看表演边抽烟、喝茶,他们用的都是水烟袋,抽了一锅吹掉烟灰再装第二锅,别看那些水烟袋是用竹筒做的,简单,但如果掌握不好技巧,会把里面的水吸到嘴里去的;茶水也是装在竹筒里的,已经在火塘边上烧了很长时间,喝起来苦苦的,但能让人兴奋,有的人三杯下肚一夜都不用睡觉。

    这样的活动持续一段时间后,洪绒突然发现那些唱歌跳舞的女人们都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她们才从远处跑回来,但都戴上了神鬼面具,原来是去那里化妆了,再跳时的舞步显得极其夸张。

    张有富的妻子也在那群跳舞的妇女里,她戴上神鬼面具后,又和大家一起跳了一会儿,然后取下面具,径直走到仍站在角落里的海欣和洪绒面前,邀请他俩进去跳舞。与此同时,其他妇女也过去邀请一连官兵进去跳舞,盛情难却,海欣、洪绒、付孔亮、谢槐华等人互相看看都进去了,并在她们的带动下也跳起舞来。尽管官兵们的舞步有些笨拙,但也给大家带来了欢乐,活动一时到达了高潮。张振光在连里值班没有过来。

    海欣趁跳舞的时候问张有富的妻子:“大嫂,看来你们没有一时结束的打算,估计要跳到什么时候呢?”

    “早着呢!晚饭我们也在这里吃。天一黑,我们要在火塘上架起更多的木柴,就是你们所说的篝火,整个活力要持续到明天早晨才结束。”张有富的妻子说,言语中透露着兴奋,看来他们早就盼望这一天了。

    “这样的活动你们年年都要举办吗?”

    “以前年年都要办,打仗后停了两年,这几年春节期间都临时停战一个月,大家又有心情了。”

    “平时炮火连天的,连下田种地都害怕,过年期间是应该热闹热闹。大嫂,我爱人的假期已经结束了,今晚九点钟之前必须归队,因此不能在这里多待了。你在这里要跳舞,要做饭,就不用回去了,我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会儿回去拿上就走。这几天你们一家为我们夫妻二人提供了很大方便,对此我们再次表示感谢。”

    “连寨子里的长老都知道军民一家,所以你们就不要再说客气话了。部队的纪律我知道,时间一到就得归队,如果不嫌条件差,下次洪医生回来还住我们家。”张有富的妻子笑着说。

    这时洪绒就在旁边,她说:“好,如果下次能来,一定去你们家住。”说完二人悄悄告辞离开,张有富正在打鼓,就不去打扰他了,海欣和洪绒直到住进张有富家的第二天晚上才见到他。

    尽管海欣和洪绒是悄悄离开的,但还是被付孔亮看到了,付孔亮见晚饭时间快到了,就招呼一连官兵一起离开,只是付孔亮他们直接回连队,海欣和洪绒去张有富家拿东西。在张有富家洪绒对海欣说:“过完年你们又要回到高地上去了,兄弟部队过来接守之前,免不了还要打几仗,你可要像以前那样做到有惊无险啊!……”轮战这半年多来,海欣参与的战斗都非常危险,所以洪绒欲言又止,在离别之前显得忧心忡忡。

    海欣知道洪绒一直在为他的安全担心,他也一直在为洪绒的安全担心。但作为战场上的军人,二人都无法在这方面向对方做出承诺,只能在这宝贵的时间里再次紧紧拥抱。

    晚饭后,洪绒被摩托车送走了,海欣若有所失。那晚张振光照样睡得很香,还不时打起了呼噜,可海欣却辗转难眠,他没有在树林里喝那些浓茶,但到后半夜了还睁着眼睛。后来他干脆穿衣起床,坐在外面的石头上想洪绒,想儿子,想父母,想牺牲的那些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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