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战-首长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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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救护车走远了,海欣和两个班长才拖着伤痛和疲惫的身体向女子卫生队走去。这时杜云华已经从军工战士那里知道小云她们滚江的事了,所以她一见海欣就问小云她们现在的情况,海欣把情况做了简要介绍,最后说:“当时我认为不宜让更多的人看到小云她们的惨状,才没有把她们三个抬过来,谁知竟出了意外。我们把她们从山洞里救出来,刘玲的年轻生命却断送在苍龙江里,太可惜了!”口气中含有自责的成分。

    “海欣,如果一个人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做到,所以你我都不要多想。”杜云华说,又牺牲一个好姐妹虽然更加痛苦,但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在忙碌,平时那清澈的眼神不见了,显得疲惫不堪。原来她以为海欣和跟来的两个班长都没有受伤,到这里来只是看一下受伤的敢死队员,说一下刘玲的事,可当她看到黄金庵和贾兆栋走路时都一瘸一拐,海欣也不时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伤口时,才知道三个人都是带着伤去救人的,于是非常感动,连忙把他们请进帐蓬。

    但海欣没有进值班室的帐篷,而是问突击队员们在哪里?杜云华说:“抬过来的那些经过简单处理,都被车子运走了;走过来的六个都在,他们不走,说要等你回来。由于帐篷紧张,他们暂时住在一起。”

    此刻,海欣最关心的是其他突击队员的下落,他们有的牺牲,有的受伤,但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牺牲,看来每个突击队员都受了伤,要不然会一起回来的。他希望被送走的都是轻伤员,否则死亡人数还要增加。战斗结束时间不长,这些情况可能暂时无法弄清楚,就像韦立世说的那样,因此他这个当队长的心中七上八下。

    按照海欣的要求,杜云华把他们带到那六个突击队员住的帐篷。王广俊等人正在睡觉,他们一听说海欣和两个班长回来了,都翻身起床相迎。杜云华见里面太挤,就站在外面说:“海欣,你们在这里先聊,我去安排你们三个人住的病房。”

    海欣知道已经没有空帐篷了,而里面还能挤下三个人,便说:“杜队长,不必了,我们住在这里就可以。我听说你们这里有时十个伤员才住一顶帐篷,而我们只有九个,挤一挤完全可以躺下去,再说我们几个人住在一起可以说说话,热闹些。你去忙吧,让人把被褥和枕头抱过来就行了。”

    海欣一说,先来的突击队员齐声说好,刚从鬼门关里回来,大家都想待在一起说说话,况且他们也知道每顶帐篷里面都住得满满的,再说这样的条件比待在潮湿的猫耳洞和掩体里好多了。杜云华本来是打算把自己和洪绒住的那顶帐篷腾出来让他们三个人住的,见海欣一定要住这里只好作罢。

    从凌晨到现在,海欣和两个班长又是冲锋打仗,又是寻找三个被劫女兵,又是跳江救人。一躺下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觉得非常疲惫,因此两分钟时间不到,黄金庵和贾兆栋就轻声打起了呼噜,不久海欣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海欣见天还亮着,而“生死线”一带仍有爆炸声,不禁为洪绒他们担心起来,看来救护车白天是过不去了,希望晚上不要再出意外。可是吃过晚饭后,他不但听到从“生死线”一带传来炮声,还看到了照明弹,那种担忧就和洪绒对他的担忧一样。就在洪绒他们把肇事车辆推下桥的时候,海欣也得到了所有突击队员的消息:到当天晚上为止,一共牺牲二十八个人,仅在冲锋那一刻就倒下去二十个,其余八个是在受重伤后光荣牺牲的。

    得到这个消息,海欣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哭完又站在黑暗中望着苍鹰山方向发愣。虽说大家都是自愿报名的,但名单的取舍权在海欣,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他认为那二十八位兄弟的牺牲与自己有关。要不是上级同时在电话里说,这次战斗是以小的代价换取了大的胜利,他甚至认为自己罪孽深重。

    海欣在悲痛和为洪绒一行人担忧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凌晨一醒来,他就起身去看洪绒回来没有。救护车不在,说明洪绒他们还没有回来,海欣回去后再也没有睡着。

    天亮后听到汽车的响声,海欣又赶紧钻出帐篷,一看洪绒他们回来了,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他迎上去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人受伤,听说此去有惊无险才放心。

    洪绒听海欣说他和大家住在一起,就跟着去看了一下,发现伤员们仍在睡觉,就没有进去,再说里面挤的都是男人,进去也不合适。这时离开饭时间还早,海欣便把洪绒送回帐篷。杜云华已经出去了,洪绒回到帐篷后和衣躺下,也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海欣为她盖好毯子才离开。

    吃早饭时洪绒没有醒,海欣给她带去一个馒头、一碗稀饭和一点咸菜,可看着熟睡的妻子,他怎么也不忍心把她叫起来。

    直到中午,洪绒才从床上坐起来,她见行军桌上有吃的,拿起馒头就吃,这时正好海欣又端着午饭进来了,说:“那些是早晨的,已经凉了,吃了胃里不舒服,中午是米饭,趁热吃吧。”

    下午杜云华对洪绒说:“海欣毕竟是干部身份,和战士们住在一起不合适,也太挤了,我搬到燕帆和刘思彤那里去住,趁机让你们两口子再团聚一次吧。”

    “云华,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海欣现在的身份是伤员,而我的身份是医生,住在一起影响不好;再说就算我同意,他也不会过来的。”

    “我去说说看。”杜云华说完去找海欣,海欣果然不同意。于是,杜云华回来又说:“海欣真的不肯离开他那些生死弟兄,果然是个带兵的好干部。我本想成人之美,但看来现在不是时候,那你只有抽空多陪陪人家了!”

    第二天上午洪绒问海欣:“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负责的三排就有三个排长牺牲了,骆三贵之后轮到谁当了?”

    “提起这事,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打仗嘛,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至于接下来谁当三排的排长,那得上级研究决定。”

    “上级如果征求你的意见呢?”

    “现在的三个班长相比,可能钟虎更合适一些,因为在第二次一六二高地战斗中,钟虎的功劳最大,连里也有意培养他。”海欣说到这里,刘思彤过来让他去换药。

    第二天中午,海欣又去杜云华和洪绒住的帐篷。他见杜云华一个人坐在外面看书,正想问洪绒在干什么,就见杜云华指指里面小声说:“洪绒正在睡觉,正好我有事要到值班室去一趟,要不你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说完抿着嘴好看地一笑合上书走了。

    杜云华走后,海欣坐在折叠椅上拿起她放下的书翻着看,见是大仲马写的《基督山伯爵》,于是边看边等洪绒起床。

    海欣在看书的时候洪绒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两个军工战士正抬着一副担架向自己走来,心想:这回应该是海欣了吧?战斗已经结束,肢体健全和受伤的都回来了,可就是没有海欣的消息,真让人着急。他能被抬回卫生队,说明是个伤员,起码还活着。那副担架走近了,洪绒急于想知道雨衣下面的人究竟是谁,就掀开查看,一看果然是海欣,但只有上身没有下身了,和之前海欣描述的那个女民工的遗体截然相反,其状比小云她们还要惨。见此,洪绒扑上去大哭起来,这一哭梦就醒了。

    海欣在帐篷外面隐隐约约听到哭声,连忙放下书起身进去查看。他发现洪绒已经醒了,正盘脚坐在床上发呆,便说:“洪绒,你醒了,又做恶梦了吧?”

    洪绒见海欣走到身边,便一把把他抱住,海欣也顺势坐了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讲话。很长时间过去了,海欣才开口说:“刚才发愣是怎么回事啊,愿不愿意说出来让我听听?”

    洪绒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仍然不开口讲话,她觉得做这样的梦不但让人害怕,说出来也不吉利。

    见此海欣便改变话题说:“觉补过来了吧?”

    “与你们敢死队的英勇行为相比,我们少睡点觉算什么?你不是不想要我和孩子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怎么样,当敢死队长很过瘾吧!”说完洪绒眼圈红了。

    “师长亲自点的名,我能不当这个突击队长吗?再说我不当,其他人也要当啊!总得有人带这个头。我知道你担心,怕我有个三长两短……”

    三长两短最早指的是棺材,这些洪绒早就知道,因此也觉得不吉利,就马上用手捂住海欣的嘴说:“我知道事情又摊到你头上了,就是想推也推不掉,再说我也不会自私到让别人替你去死,让我生气的是:你当上突击队长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是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可我几次把步话机打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是怕我知道了担心吧?按说可以理解,但成立突击队是件大事,连电影制片场的人都来了,在前线的人谁不知道?要是你这次真像骆三贵那样回不来了,我就连一句话也没有得到,将来怎么给儿子交待?”说到儿子,洪绒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了下来。

    海欣急忙为洪绒擦去眼泪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只是受了点小伤。等轮战结束回去,一定好好照顾和教育咱们的宝贝儿子。”

    苍鹰山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上午,唐泉东在张黎和韦立世的陪同下来到两个卫生队慰问伤员。看到唐泉东一行从吉普车上下来,杜云华连忙迎了上去。唐泉东听到韦立世介绍后握住杜云华的手说:“好啊!女子卫生队的队长,不简单。突击队的伤员同志住在哪一顶帐篷里呢?我们先到那里去看看。”

    “首长,在那边,我这就带你们过去。”杜云华指着海欣他们住的那顶帐篷说。

    唐泉东一行走近海欣他们住的那顶帐蓬,见门开着,大家正在玩扑克牌,杜云华赶紧跑进去说:“海欣,你们别打牌了,军师团首长来看你们了。”

    海欣见首长们真的来了,就急忙扔下扑克牌跑出去敬礼,连鞋子都忘记穿了。唐泉东则拉住海欣的手进入帐篷,并招呼张黎和韦立世也进去,他把鞋子脱掉盘腿坐在褥子上,让其他人也坐下。

    张黎坐下后先把海欣作了介绍,于是唐泉东再次握住海欣的手说:“刚才你一出去,我猜那个突击队长就是你了,因为气质不一样。这次战斗你们突击队立了头功,全军将士是不会忘记的。”接着,海欣把现场每一个突击队员都作了介绍,唐泉东一一与他们握手。

    张黎也表扬了突击队员们的英勇行为,最后又把话题绕回海欣身上,他说:“军长,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向您报告,海欣同志的爱人也是个军人,而且就在这个卫生队当医生。”

    “哈,这么巧!对了,听说你们师把参战的女同志都集中到了一起,所以才有了这个女子卫生队。”

    “军长,另外一个情况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就是我们团从营房出发的前两天,海欣同志的爱人才把孩子生下来。”韦立世说。

    “是吗?海欣同志,你不简单;你爱人在生下孩子的第三天,就跟着部队来到了前线,更不简单。你爱人在这里吗?如果在的话能不能让我们见见她?”唐泉东第三次握住海欣的手说。

    “军长,我爱人在这里,当然可以见。”海欣说。

    “各位首长请等一下,我这就去把洪绒叫来。”一直站在帐篷外面的杜云华说。

    杜云华走后唐泉东说:“不瞒大家说,这次我让后勤部的同志准备了两百个骨灰盒,但告诉有关人员一半都不能用完,后来呢,果然只用了五十多个。我们之所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胜利,就是因为你们六十一个勇士冲上去了,并控制住了局势,要不然我们无疑还要牺牲更多同志,即使那样战斗也不一定能取得胜利。”他想说比如苏永升指挥的那场战斗,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就没有说出口。

    说到胜利,唐泉东并没有露出笑容,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当然我说只牺牲五十多个人,并不是不拿人命当回事,而是与以往的战斗比较而言。一到前线,我就和邹政委商量好了,除坚决完成军委和边防前指交给的各项战斗任务外,一般情况下不主动要求拔点。这次消灭苍鹰山之敌,是我军上上下下的一致要求,因为山洞里那个团对我们威胁很大,连女子卫生队都不肯放过,还违反国际法规劫走三个女兵,所以大家觉得这一仗非打不可。如果不打这一仗,我们还要被他们害死的人肯定不止五十多个。我和政委为什么不主动要求拔点呢?就是怕死人啊,同志们!谁都知道哪怕是一次小规模战斗,也要受伤七八个人,死亡三五个人。父母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到十七八岁,然后送到部队来当兵,可再也见不到面了,那种精神打击我们知道,因为我们也有孩子。作为军人,必要时我们有义务为祖国献出生命,但也只能在必要时。”

    一口气说完这些,唐泉东估计洪绒快要到了,而帐篷小,男人们挤在一起没关系,让女人进来就不合适了,于是就和突击员们再次握手,然后起身,穿鞋,走出了帐篷。

    唐泉东刚走出帐篷,杜云华就带着洪绒回来了,张黎马上介绍说:“军长,这位就是洪绒同志,我认识她,因为我和她父亲是同年入伍的兵,还在同一个军校待过,熟悉。后来我们两个人都当团长,也常联系,可惜她父亲在自卫反击作战时牺牲了。”

    唐泉东听后说:“又是一个巧合。洪团长当年是怎么牺牲的?”

    “当时我们都接到许世友司令员通报,说越军善于在饮用水中下毒,前沿部队已经有这方面的教训了,让我们不要再用井里的水,于是洪团长就亲自带人去找流动水源,结果在路上踏响了地雷。在我们那几个团长中,属洪团长的能力最强,要不然他现在一定是更高一级的指挥员了。”张黎说。

    “是啊,洪团长那么优秀,太可惜了!小洪啊,你爸爸生前是个优秀的指挥员;你爱人是个战斗英雄,这次又立了新功;你呢,产后立刻来到前线,值得表扬。”说到这里唐泉东看着张黎又说,“不过像小洪这种刚生下孩子还不满三天的情况,你们应该照顾一下嘛!虽然当时军里有那么个规定,可那是泛指,如果你们把这个特殊情况向上面反映一下,我们一定会答应的。”

    张黎听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洪同志,现在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唐泉东接着问。

    “军长,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现在没有问题。与伤亡的同志相比,我吃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洪绒说。

    “烈士的后代思想境界就是高。”唐泉东把目光转向杜云华又说,“女队长,怎么样,下面咱们该去哪个帐篷了?”

    唐泉东一行走后,黄金庵才伸伸舌头对贾兆栋说:“天啊,军长亲自来看我们,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官!”

    “你如果能当上战斗英雄,可能还要受到中央首长接见呢!”贾兆栋说。

    “那我就争取当上战斗英雄,到北京去看天安门和升国旗。”黄金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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