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族被屠戮殆尽,是因为皇上的第一道圣旨。而他所效忠的姬南微,正是皇上所最钟爱的女儿。
凤姨不合理的行为在一瞬间苏河都明了了。
回到家中,他其实是带了杀意的。若是发现凤姨对姬南微不利,他甚至会毫不犹豫的取她性命。然而现在,他迟疑了。
他胸中翻动着的滚滚杀意又浓烈的起来,他需要宣泄出来。苏河霍然起身,才发现天光大亮。他竟然毫无知觉的坐了整整一夜。
千百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沸腾,翻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去恨谁。母亲最后留下的话,让他不要狠苏家,不要恨皇帝。独独没有告诉他,他应该恨谁,这笔血债,他要向谁讨还。
苏河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杀戮,似乎只有鲜血能平息他的怒火。
木然的洗漱着,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他猛地一个激灵。皇帝为什么会杀柳家,必然是因为有人进了谗言。找到这个人,这个人才是他应该恨的人!
苏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快速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此时,他应该筹备去边关杀敌的事。
苏河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件事的办法,他全心全力不眠不休的投入了战备中去。这一次,他要用犯边敌寇的血,来宣泄心中的怒火。
当苏河把即将出征边关的消息带到军营的时候,整个军营都沸腾了。一群满怀热血的汉子都握进了手中的长刀。
“壮志得酬心胸开,洒碧血染黄沙护我国家……”
嘹亮的军歌声中。每个人心中都在嘶喊着,都在憧憬着。到边关去,到战场上去,去拿性命和鲜血博个功名回来。
在苏河擦拭了六次他的长剑后,出征的日子终于到了。姬南微再一次亲往送行。却发现苏河始终低着头,他深邃的双眸看着脚下的战靴,始终没有与自己对视。
是因为她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吗?姬南微还记得他希望荣归之日能重回东宫做她的侍卫长。带着这样的疑惑,姬南微凝视着苏河。
却发现他俊朗的五官都隐在了钢铁打造的头盔之下,似是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找不到丝毫的踪迹。
姬南微沉声对着苏河说道:“保重。”声音中那关切之意满的似乎要溢了出来。
苏河微微一震,极其轻微的将头略偏了偏。才冷冷回答道:“谢太子。”
那声音仿佛是从三九天的寒泉中捧出来的一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姬南微向后退了一步,为大军开拔让开道路。苏河铁青着脸,一双眸子中不辨喜怒。他朝着姬南微拱了拱手,头也不会的带着大军向着边关的方向行去。
姬南微久久站立在军营中,直到从军营中最后走出去的步兵都看不见了踪影。还凝望着只剩下烟尘翻滚的远方。
“太子,该回去了。”傅子玉在身旁对姬南微说道。
姬南微这才长出了口气,唤回心神。对傅子玉点了点头。
与上次剿匪不同,此次姬南微出行用了全幅的太子依仗。明黄色的华盖遮住了烈日,带来一片阴凉。却让姬南微觉得夏日的天气也有些微寒。
压制着心中想要纵马狂奔的念头,姬南微对着身旁的傅子玉说道:“这几日你可对盐务有了了解?若是明日我向父皇举荐,你觉得能否胜任。”
傅子玉没料到姬南微会突然说起此事,这段时间,姬南微一直忙于与朝中大臣抗衡,极力保荐苏河作为主帅征讨边关不臣之族。此时骤然被问起,不由得愣了一下。
隔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臣近日里研读了前朝的盐政,也翻看了以往的案例。若是将此事交给下官处理。下官打算先从盐税入手。”
姬南微没有说话,随着飞雪前进的脚步身子微微有些起伏,看上去仿佛是在不断点头。苏河见姬南微没有表示。继续说道:“若是可行,下官愿往户部清理案牍,找出积年沉珂……”
姬南微略一思忖,似乎心思已经从送走苏河一事上返了回来。她开口说道:“也好,子玉你心思敏锐,见一机能知全局,我本想让你亲往江南一趟。但先在来往文书中寻找破绽,确定是谁人胆敢枉法,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既然如此,我今日回宫后,就会面见父皇。”
傅子玉心中一喜,抬头认真打量了姬南微一眼。才不过盈盈十四岁年纪,恰如这初夏才放的花儿一般,娇艳明媚。
若是换一身服色,谁不夸一声好一位美艳佳人。可这一身杏黄色直地纳纱上绣着金龙探爪图,头戴紫金二龙夺珠冠束起一头秀发。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她尊贵无双的储君身份。
傅子玉略一失神,这才回答说道:“太子,如今江南盐政之患,在于除了正常的税务外,还巧立名目,譬如,冬日有炭敬,夏日有冰敬。若是孝敬的不足,只怕来年就未必拿得到盐引……”
姬南微一双眸子幽幽看向马前,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冷的说道:“接着说,贪渎枉法的事我从折子上见得多了,不差这一桩。”
傅子玉却垂了头,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见。艰难开口说道:“臣以为皇上仁善,恩重于威……”
姬南微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双眼紧盯着傅子玉,问道:“你是说父皇纵容了他们?”
傅子玉连忙摆手,连声说道:“臣不敢,臣不敢。”长吸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说道:“但臣以为,对待这样的臣子,还应用重刑。如今国库空虚,臣听闻太子想要骑兵,都需去剿匪,靠着土匪窝里收缴的赃物这才有银两购买马匹。”
姬南微叹了口气,沉吟了半晌,却突然露出了轻快的笑容来,道:“也好,查出几个国之硕鼠来。打仗需用银子啊。孤还指望着能狠狠杀一杀外族的威风,保我边关十年无战事。”
傅子玉这才松了口气,口气也跟着轻快了起来,道:“皇上登基之时,四海升平难免对臣子宽容些。但太子于皇上不同,若想为一代明君,要坚毅不可夺其志才好。”
姬南微收了笑容,酌字酌句的问道:“子玉何出此言?莫非如今不算四海升平吗?”
傅子玉摇了摇头,似是起了谈性。极快的说道:“寒昭国狼子野心世人皆知。但国力强盛。我大晋则重教化,崇尚礼仪道德。若是两国交锋,难保必胜,此外患。朝中丞相一党扶保之人又非太子,此内忧。何况……”
说道此处,傅子玉微微一顿,似是在思索如何措辞。姬南微笑了笑,接口说道:“何况孤是女儿身。”
傅子玉见姬南微毫不避讳的说出,也就不再迟疑,说道:“不错,太子是女儿身。世间重男轻女古来如此,我大晋虽民风开化,但难免有臣子因此而轻视了太子几分。所以臣才说太子要坚毅些才好。”
姬南微点了点头,慨然叹息道:“子玉,这些话,也就你敢在孤面前直言。别的臣子或者是另有心思,或者是一味庸庸碌碌混日子。太傅虽然也对孤有所寄望,奈何年事已高,心力不继。”
傅子玉仿佛不胜感慨,也随着姬南微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可惜世人被区区男女之别蒙蔽了双眼。太子如此年纪已有了明君气象,他日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业。”
姬南微无声的一笑,说道:“没有收服的孤会一一收服,若是收服不了的,孤自然也有法子处置。如今武有苏河,文有你傅子玉,孤也算得上有些根基了。”
傅子玉也笑了起来,说道:“不错,太子立储时候还短,待到明年协理政务之时,自然能令那些迂腐老臣刮目相看!臣先祝太子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辅佐太子开百年太平盛世!”
姬南微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双手一抖丝缰纵马奔了出去。
傅子玉急忙打马跟上,身后众人也连忙纷纷催马。一时间大路之上烟尘四起,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战鼓咚咚敲响。
就在姬南微纵马奔腾之时,还有一个人也再做同样的事。苏河的马正如同离弦的长箭一般极速朝着树林跑去。
他双眉紧锁,双手持缰绳,不断催促着胯下的战马。在他面前,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的女子咬着牙勒住了丝缰。
女子轻叹了一声,一抖丝缰枣红马回身转过了过来。马上赫然便是凤姨。她拨转了马头,昂首等到苏河近前,眼中带着阴郁问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苏河在凤姨面前喝停了自己的战马,一手按住了剑柄。冷冷说道:“凤姨,我一直以长辈敬你。今日,我只问一句,柳家人是否欲对太子不利?”
凤姨却并没有回答,她双眼紧盯着苏河,良久,才说道:“你身上有一半的血,是柳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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