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螳螂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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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种南方的昆虫,其令人感兴趣的程度至少与蝉一样,但名声却远不及后者,因为它总是悄无声息。这里的人们称它为“祷上帝”,学名则叫螳螂,拉丁文名为“修女袍”。

    天真幼稚的好心的人们,你们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呀!它的种种祈祷似的神态掩藏着许多的残忍习性;那两只祈求的臂膀是可怕的劫掠工具。它并不捻动念珠,而是要结果一切从旁经过的猎物。人们怎么也没想到螳螂竟然是直翅目食草昆虫中的一个例外,它专门吃活食。它是昆虫界和平居民的老虎,是埋伏着捕捉新鲜肉食的妖魔。可想而知,它力大无穷,又嗜肉成性,外加它那完美而可怕的捕捉器,使它可能成为野地上的一霸。“祷上帝”可能变成了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

    如果不提它那致人死地的工具,螳螂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惊受怕的。它甚至不乏其典雅优美,因为它体形矫健,上衣雅致,体色淡绿,薄翼修长。它没有张开如剪刀般的凶残大鄂,相反却小嘴尖尖,好像生就是用来啄食的。借助从前胸伸出的柔软脖颈,它的头可以转动,左右旋转,俯仰自如。昆虫之中,唯有螳螂引导目光,可以观察,可以打量,几乎还带面部表情。

    它整个身躯一副安详状,同极其准确地誉之为杀人机器的前爪相比起来,反差极大。它的腰肢异常地长而有力,其功用就是向前伸出狼夹子,不是坐等送死鬼,而是去捕捉猎物。捕捉器稍有点装饰,颇为漂亮。腰肢内侧饰有一个美丽的黑圆点,中心有白斑,圆点周围有几排细珍珠点作为陪衬。

    它的大腿更加地长,宛如扁平的纺锤,前半段内侧有两行尖利的齿刺。里面一行有十二颗长短相间的齿刺,长的黑色,短的绿色。这种长短齿刺相间增加了啮合点,使利器更加锋利有效。外面的一行简单得多,只有四颗齿刺。两行齿刺末端有三颗最长的。总之,大腿是一把双排平行刃口的钢锯,其间隔着一条细槽,小腿屈起可放入其间。

    小腿与大腿有关节相连,伸屈非常灵活,它也是一把双排刃口钢锯,齿刺比大腿上的钢锯短些,但数量更多更密。末端有一硬钩,其尖利可与最好的钢针相媲美,钩下有一小槽,槽两侧是双刃弯刀或截枝剪。

    这硬钩是高精度的穿刺切割工具,让我一看到就觉得后怕。这家伙用截枝剪挠你,用尖钩划你,用钳子夹你,让你几乎无还手之力,除非你用拇指捏碎它,结束战斗,那样的话,你也就抓不着活的了。

    螳螂在休息时,捕捉器折起来,举于胸前,看上去并不伤害别人,一副在祈祷的昆虫的架势。但是,一旦猎物突然出现,它就立刻收起它那副祈祷姿态。捕捉器的那三段长构件突地伸展开去,末端伸到最远处,抓住猎物后便收回来,把猎物送到两把钢锯之间。老虎钳宛如手臂内弯似的,夹紧猎物,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蝗虫、蚱蜢或其他更厉害的昆虫,一旦夹在那四排尖齿交错之中,便小命呜呼了。无论它如何拼命挣扎,又扭又蹬,螳螂那可怕的凶器是死咬住不放的。

    对螳螂的习性进行系统研究的话,必须要在家中饲养,在野外它无拘无束的情况下,是研究不了的。饲养它并不困难,因为只要有好吃好喝的伺候,它并不在乎被囚在钟形罩中。我们得每天给它精美食物,天天换样儿,那它就不怎么会因失去荆棘丛而感觉遗憾了。

    我准备了十来只宽大的金属网罩,用来关押我的囚徒,同饭桌上罩饭菜防苍蝇的网罩一样。每一个罩子都扣在一个装满沙子的瓦罐上。笼里放着一束干百里香、一块为将来产卵用的平石头,这就是它的全部家当。这一座座的小屋排放在我动物实验室的大桌子上,那儿白天大部分时间日照充足。我把我的俘虏们关在笼子里,有的单独囚禁,有的集体关押。

    我是八月下旬开始在路边干草堆中和荆棘丛里看到成年螳螂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的雌性螳螂日见增多。而它们的瘦弱的雄性伴侣却比较少见,我有时得花很大的劲儿才能给我的那些雌性俘虏配对,因为囚笼中那些雄性小个子经常被悲惨地吃掉。这种惨剧我们先按下不表,先来说说那些雌性螳螂。

    雌性螳螂饭量极大,喂养时间长达数月,所以食物的维系并非易事。几乎必须每天更换食物,而大部分都是被它们稍微尝上几口便不屑地弃之不食了。我敢相信,螳螂在它们的出生地荆棘丛中,要更注意节约些的。由于猎物不充足,它们会把到手的食物吃干净为止,可在我的笼子里,它们就大手大脚的了,常常是咬上几口之后,便把那鲜美的食物撇下不吃了。它们似乎在以这种方式排遣囚禁之烦恼吧。

    我每天在围墙周围转悠,企图能为我的住客们弄点鲜美猎物。这些美味食物是我想用来了解螳螂的胆量和力气到底有多大的。在这些美味之中,大灰蝗虫要比螳螂大很多;白额螽斯的大颚有力,还有两种可怕的猎物:一个是圆网蛛,肚子似圆盘;另一个是冠冕蛛,形象凶恶,令人望而生畏。

    各种各样的蝗虫,还有蝴蝶、蜻蜓、大苍蝇、蜜蜂以及其他中不溜儿的昆虫,都是它日常所能抓到的猎物。反正,在我的笼子里,大胆的女猎手在任何猎物前都没有退缩过。无论是灰蝗虫还是螽斯,也无论是圆网蛛还是王冠蛛,迟早都逃不脱它的利爪,在它的锯齿内动弹不得,被它津津有味地嚼食。这种情形是值得讲述一下的。

    一看见罩壁上傻乎乎靠近的大蝗虫,螳螂痉挛似的一颤,突然摆出吓人的姿态。电流击打也不会产生这么快的效应的。那转变是如此突然,样子是如此吓人,以致一个没有经验的观察者会立即犹豫起来,把手缩回来,生怕发生意外。

    鞘翅随即张开,斜拖在两侧;双翼整个儿展开来,似两张平行的船帆立着,宛如脊背上竖起阔大的鸡冠;腹端蜷成曲棍状,先翘起来,然后放下,再突然一抖,放松下来,随即发出“噗、噗”的声响,宛如火鸡展屏时发出的声音一般。也像是突然受惊的游蛇吐芯儿时的声响。

    身子傲岸地支在四条后腿上,上身几乎呈垂直状。原先收缩相互贴在胸前的劫持爪,现在完全张开,呈十字形挺出,露出装点着排排珍珠粒的腋窝,中间还露出一个白心黑圆点。这黑的圆点恍如孔雀尾羽上的斑点,再加上那些象牙质的纤细凸纹,是它战斗时的法宝,平时是密藏着的,只是在打斗时为了显得凶恶可怕,盛气凌人,才展露出来。

    螳螂以这种奇特姿态一动不动地待着,目光死死地盯住大蝗虫,对方移动,它的脑袋也跟着稍稍转动。这种架势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螳螂是想震慑、吓瘫强壮的猎物,如果后者没被吓破了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它成功了吗?

    谁也搞不清楚螽斯那光亮的脑袋里或蝗虫那长脸后面在想些什么。它们那麻木的面罩上没有任何的惊恐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但是,可以肯定被威胁者是知道危险的存在的。它看见自己面前挺立着一个怪物,高举着双钩,准备扑下来;它感到自己面对着死亡,但还来得及,它却并没有逃走。它本是个长腿的蹦跳者,善于高跳,轻而易举地就能跳出对方利爪的范围,可它却偏偏蠢乎乎地待在原地,甚至还慢慢地向对方靠近。

    据说,小鸟见到蛇张开的大嘴会吓瘫,看见蛇的凶狠目光会动弹不得,任由对方吞食。许多时候,蝗虫差不多也是这么一种状态。现在它已落入对方威慑的范围。螳螂将两只大弯钩猛压下来,爪子一抓,双锯合拢、夹紧。不幸的蝗虫已无还手之力:它的大颚咬不着螳螂,后腿只是胡乱地蹬踢。它的小命休矣。螳螂收起它的战旗——翅膀,复现常态,开始美餐。

    在抓获蚱蜢和距螽这种危险小于大灰蝗虫和螽斯的昆虫时,螳螂那魔怪般的姿态没有那么咄咄逼人,持续时间也没那么长。它只需将大弯钩一伸就解决问题了。对付蜘蛛也是如此,只需拦腰抓住对方,就用不着担心其毒钩了。对于其日常食物的不起眼的蝗虫,无论是在我笼子里的还是野地里的,螳螂都极少用它的震慑法子,它只是一把抓住闯进它的势力范围的冒失鬼就完事了。

    当要捕食的活物可能会进行顽强抵抗时,螳螂则不敢怠慢,要利用一种震慑、恫吓猎物的姿态,让自己的利钩有办法稳稳地钩住对方。随后,它的狼夹子便把吓傻了无还手之力的受害者夹紧。它就是以这种迅猛的魔怪般的姿势把自己的猎物吓瘫了的。

    在这种怪诞的姿势中,双翅起了很大的作用。螳螂的翅膀很宽大,外边缘呈绿色,其余部分系无色半透明的。纵向上有许多经翅脉,呈扇面状辐射开来。还有一些更细的、横向的翅脉,成直角地与纵向翅脉相切,与之形成无数的网眼。在呈魔怪姿态时,翅膀展开,立成两个平行的平面,几乎相互触及,犹如昼间休憩的蝴蝶的翅膀一样。两翅之间,翘卷着的腹端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肚腹摩擦翅脉,发出一种喘息声,我把它比作处于防御的游蛇吐芯儿的声音。如果要模仿这种声响,只须用指尖快速擦过展开的翅膀的正面即可。

    几天没吃食的螳螂,因饥饿难忍,能一下子把与它相同大小或比它个头儿大的灰蝗虫全部吃掉,只撇下其翅膀,因为翅膀太硬而无法消受。为了吃光这么个大猎物,两小时足够了。但这么狼吞虎咽的情况甚是罕见。我曾见到过一两次,我当时就一直纳闷儿,这个饕餮者是怎么找到地方存这么多的食物的?

    容量小于容积的原理是怎么颠倒过来为螳螂服务的?

    我惊叹它的胃的高超特性,竟能让食物立即消化、溶解,穿肠而过。虽然说它那尖尖小嘴似乎并不像是生就为大吃大喝所用的,可猎物却被它吃光了,只剩下双翅,而且,翅根上多少有点肉的地方也没有放过。爪子、硬皮全都穿肠而过。有时候,螳螂抓住一条肥硕的后大腿,送到嘴边,细细地品味着,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

    螳螂先从猎物的颈部下口。当一只劫持爪拦腰抓住猎获物时,另一只则按住后者的头,使脖颈上方断裂开来。于是,螳螂便把尖嘴从这失去护甲的地方插进去,锲而不舍地啃吃开来。猎物颈部裂开了大口。头部淋巴已遭破坏,蹬踢也就随之停止,猎物便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尸体,螳螂因而可以自由选择,想吃哪儿就吃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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