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豌豆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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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经常在法国梧桐里看见我们的豌豆象。只要寒风凛冽、严冬肆虐,豌豆象就躲在法国梧桐的这些微翘的枯皮下,或者用别的方法以求躲过劫难,直到和煦的阳光初抚它几下,它便苏醒过来。这是它的生物钟在通知它。它们像园丁一样,知道豌豆的花期,于是,它们便几乎从各个地方,迈着细碎的快步,心急火燎地向着它们所钟爱的植物奔来。

    小头,大嘴,身着缀有褐色斑点的灰衣裳,长有扁平鞘翅,尾根有两个大黑痣,身材矮粗,这就是我的访客的大致模样。五月的上半月刚过,豌豆象的尖兵已到。

    它们在长有蝴蝶般白翅膀的花上安营扎寨:我看见有一些居于花的旗瓣上,另有一些则藏于龙骨瓣的小盒子里。还有一些数量较多,盘于花序中吮吸着,产卵时刻尚未到来。早晨天气温和,太阳虽明亮,但却不晒人。这是明媚阳光下举行婚配、开心享受的美妙时刻。它们因此在享受点生活的乐趣。有一些在成双配对,但立刻又分了开来,随后又聚在一起。将近晌午时分,烈日当空,男男女女全都退避到花褶的阴处。这种阴凉的地方它们非常熟悉。明天,它们又要开始寻欢作乐,后天依然乐此不疲,直到一天天地在鼓胀起来的豌豆果实撑破龙骨瓣的小盒子为止。

    有几只比其他的更着急的豌豆象产妇,把卵托付给了新生豆荚,而后者扁平而细小,刚刚才褪掉花蒂。这些匆忙产下的卵也许是因卵巢已无法等待而被迫如此的,我觉得它们的处境极其危险。豌豆象的幼虫将安于其中的种子此时此刻还只是个脆弱的细粒,既无韧性又无粉质堆。除非豌豆象幼虫颇有耐心,能扛到果实成熟,否则在那儿就找不到吃的。

    但是,幼虫一旦孵化出来,它能够长时期不吃不喝吗?

    我所看见过的一些幼虫表明,新生儿一出来便忙着要吃的,如果没有吃的,便会死去。因此,我认为在尚未成熟的豆荚上产下的卵是必死无疑的。但种族的兴旺繁衍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因为豌豆象妈妈是多产的。

    五月末,当豌豆荚在籽粒的促动下变得多节,达到或接近成熟的时候,豌豆象妈妈的重任也就完成了。其他的象虫是一些带嘴象、带喙象,它们配备有一根尖头桩,用它来修筑产卵的窝巢。而豌豆象则只要一个短喙,在吸食点甜汁方面非常有用,但论起钻探来则是毫无用处。

    因此,豌豆象安顿家小的方法是不同的。它不像橡树象、熊背菊花象、黑刺李象等那样做一些细致灵巧的准备工作。豌豆象妈妈没有配备钻头,所以只好把卵产在露天里,没有任何保护以防风吹日晒雨打。它这么做简直是太简单方便了,但这却是风险极大的,除非卵有特殊体质,能抗御酷热严寒、干燥潮湿。

    上午十点,阳光和煦,豌豆象妈妈步伐急促,忽大步忽小步,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从正面到反面,又从反面到正面地把自己选中的豌豆荚看个遍。它不时地把一根细小的输卵管伸出来,左探探右触触,像是要划破豆荚的表皮似的。然后便产下一个卵,随即便弃之不顾了。

    豌豆象妈妈的输卵管就这么在豌豆荚的绿皮上左点一下右点一下的,就算完事了。卵就留在那儿,没有任何保护,任随太阳暴晒。在帮助未来的幼虫,使之在必须自己进入食橱时缩短寻觅时间方面,豌豆象妈妈没有任何考虑,没有想到为孩子找个合适的地方。有的卵产在被豌豆种子鼓胀起来的豆荚上,有的则下在像贫瘠小山谷似的豆荚隔膜内。在豆荚上的卵几乎与食物直接接触着,而豆荚隔膜内的卵则离食物较远。以后就靠幼虫自己去辨别方向,寻找食物了。总之,豌豆象这种无序产卵让人想到粗放式播种。

    更严重的是:产在同一个豆荚上的卵与豆荚内的豌豆粒不成比例。每个幼虫一粒豌豆,不要多也不能少,这是永远不变的规定。但是豌豆象妈妈根本就不理会这种限制。对一个定量,豌豆象妈妈总是产下许多的小宝宝。

    豌豆象卵呈琥珀黄色,挺鲜艳,圆柱状,很光滑,两头圆圆的。它长不过一毫米。每个卵都用凝固的蛋清细纤维网黏附在豆荚上。无论是风还是雨都吹不掉,打不下来。

    豌豆象妈妈产卵常常是成对的,一个卵在上另一个在下,而往往是上面的那个卵得以孵化,而下面的那个则干瘪而死。为了孵化出来而不死,需要什么呢?

    也许是需要阳光的沐浴,而下面的卵正好被上面的遮挡着,没有了这种温暖孵育。或者是由于不合适的挡板遮挡的影响,或者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孪生卵中的先产下者很少得到正常的发育,在豆荚上干瘪,没有出世便灭于无形了。

    新近孵化的标记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苍白或淡白色小带子,它在卵壳附近翘起,撑破豆荚的表皮。这是幼虫的产物,是皮下通道,幼虫在其中蠕动,寻找钻入点。找到这个钻入点之后,身长刚刚一毫米、全身苍白、头戴黑帽的幼虫便在豆荚上钻孔,钻入豆荚宽敞的肚腹中。

    它爬到豆粒处,在最近的那颗豆粒上安顿下来。它在豌豆球面上垂直地挖出一个井坑。我曾看见过一些幼虫半个身子下到井坑中去,后半身则在井坑外边蹬踢加力。不大的一会儿工夫,幼虫便不见了,钻进了自个儿的家中。入口很小,但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因为它在豌豆淡绿色或金黄色的衬托下呈褐色。

    入口没有固定的位置,总的说来,除了在豌豆的下半部而外,在豌豆表面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钻洞,因为下半部的顶端是悬韧带的肥硕之处。豌豆的胚胎就在这个部分,可它却没受到幼虫的损害,并且还发育成为胚芽,尽管豆粒上面被豌豆象成虫钻了个大窟窿。为什么这个部位完好无损呢?

    是什么原因使之免遭幼虫的侵害的呢?

    豌豆是一粒一粒相互紧贴在一起的,寻找下嘴部位的幼虫在豆粒上行走并不自如。而且豌豆的下端因肚脐的瘿瘤而变厚,钻孔就很困难,而在只有表皮保护的其他部分就没有这种困难。甚至也许在肚脐这一特殊部位有一些特别的液汁是幼虫所讨厌的。

    毫无疑问,这就是豌豆既被豌豆象蚕食却又照样能够发芽的秘密之所在。豌豆虽破损,但却并未死亡,因为入侵是针对空着的上半部,那是既容易钻入又无伤大雅的区域。另外,由于整粒豌豆对于单独一个消费者来说是绰绰有余的,而受害部分只是这个消费者所喜爱的部分,但又不是豌豆生命攸关的部位。

    五月末和六月份是产卵期,豌豆仍然又嫩又绿。几乎所有被幼虫侵入的豆粒都向我们展示出许多斑点,这我们已经从豌豆象遗弃的那些干豌豆上看到了。这是不是好些幼虫聚在一起的标记呢?

    没错儿。我们把所说的那些豆粒,把子叶分开,必要时再加以细分。我们将好几个蜷在豆粒内的很小的幼虫暴露出来。

    聚在一起的这些幼虫似乎相安无事,幸福安详。邻里间和睦相处,互不相争。进餐开始,食物丰盛,就餐者被子叶尚未被触动的部分所形成的膈膜分开着,各自待在自己的小间里,不会互相争斗,没有任何用无意的触碰或有意的寻衅引发的大动干戈。对所有的占有者来说,所有权相同,胃口相同,力量相同。那么共同享用同一个豆粒的情况将如何结束呢?

    我把一些被认为有豌豆象居民的豌豆剖开之后放在玻璃试管里。我每天再剖开另一些。我通过这种办法了解到共居一处的豌豆象的生长发育状况。一开始并无任何特别的情况。每只幼虫独自在自己的狭小的窝里,嚼食自己周边的食物。它省俭着吃,不吵不闹。它还太小,稍微吃一点点食物就饱了。然而,一粒豌豆无法供养这么多幼虫吃到长大为止。饥饿有可能发生;除了一只而外,其余的全都得死去。

    事情确实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幼虫中居于豆粒中心位置的那一只发育得比其他的幼虫要快。当它稍稍比自己的竞争对手们个头儿大一点点时,后者便全都停止进食,克制着自己不再往前探索食物。它们一动不动,听天由命;它们就如此这般地静静地死去了。

    豌豆粒的所有占据者雄心相同,权利相等,所以全都往最美味的部分爬去。行程充满艰辛,临时的栖身之所反复出现,以便休息。在期盼更好的食物的同时,它们凑合着吃点自己身边已成熟了的食物;它们更多的是用牙来为自己开辟通道而非进食。

    最后,那个掘进方向正确的掘土工便抵达了豆粒中心的乳制品厂。于是,它便在那儿安顿下来,而一切便已成为定局:其他的幼虫只有死路一条。

    另有一个条件,空间的条件,在这件事中起着作用。在我们的那些豆象中,豌豆象是个头儿最大的。当它到了成年时,它就需要一种较宽敞的居所,而其他的那些豆象成年时并无这种要求。一粒豌豆可以为豌豆象提供很宽敞的一个居所,但是要住两个人就不行了,因为即使紧挨着也不够宽。这样一来,就必须毫不留情地精简人数,所以在一粒被侵入的豌豆里,除了一只幼虫而外,其他的竞争者一个不剩地被清除了。

    而蚕豆则不同,它几乎像豌豆一样深受豌豆象的喜爱,但它却可以接纳好些个豌豆象同时下榻一家旅馆。刚才所说的那种独居者在蚕豆这儿就成了共居者。蚕豆地方宽敞,可住下五六只甚至更多的幼虫而又互不侵犯邻居的领地。

    另外,每只幼虫都有最初几日的松软蛋糕在自己的嘴边,也就是说远离表面、硬化缓慢、味道保存得很好的那一层。这内里的一层是面包心,其余的则是面包皮。

    在豌豆中,这松软的一层位于中心部分,是豌豆象幼虫必须到达的很小的一个点,到不了那儿,就必死无疑;而在蚕豆这块大圆面包里,这个内层覆盖着两片扁平的豆瓣。如果在这硕大的豆粒上随处吃上一口的话,每只幼虫只须在自己面前往下钻,很快就能钻到想吃到的食物。

    现在,我们来看看由于兄弟姐妹全都死去而成为唯一的主人的豌豆象幼虫吧。在豌豆粒中央这个丰润的僻静处,它干起了自己的唯一的本行——吃。它先吃自己周边的食物,继而扩大范围,只见它的肚子越来越鼓,它的窝儿在变大,但也随即被大肚子填满。它身轻体健,丰满迷人,透着健康的风采。

    它发育得又快又好,以至酷暑来临时,它已经在忙着即将到来的外出了。豌豆象成虫没有配备足够的工具为自己在豌豆中打开一条通道钻出去,因为豌豆此时已经完全变硬了。幼虫知道自己将来的这种无奈,便早有所预见,用一种绝妙的技艺摆脱困境。它用自己有力的颌钻出一个安全门,圆圆的,四壁十分光洁。

    事先准备好逃跑的天窗还不够,还必须很好考虑蛹干细致活儿时所需要之宁静。擅闯民宅者会从开着的天窗溜进来,进而损伤毫无防卫能力的蛹。所以这个天窗必须关上。

    幼虫在钻逃逸的出口时,啃啮面粉状物质,连一点儿渣渣都不剩。待钻至豆粒表皮时,它便突然停下。这层表皮是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是幼虫变态用的凹室的防护屏,以防外来的不法之徒进入其间。

    这也是成虫迁居时将遇到的唯一的障碍。为了使这道屏障易于脱落,幼虫曾在里层细心地围绕着盖子刻画出一道阻力不大的沟槽。发育成成虫后,只须用肩膀一顶,用额头稍稍一撞,圆盖就微微顶起,像木锅盖似的掉了下来。出洞口穿过豌豆那半透明的表皮展露出来,宛如一个宽大的环状斑点,因室内阴暗而不很明亮。

    这种舷窗盖构思真巧妙,既是抵挡入侵者的街垒,又是豌豆象成虫在适当时机用肩膀一顶即开的活门。

    八月份,或稍早些或稍晚些,一些黑斑在豌豆上出现,每粒上始终都是一个,毫无例外,这就是出口舱。九月份,其中绝大部分都会打开。好像是钻孔器钻出的舱门盖整齐划一地分离,落在地上,住屋的出入口便畅通无阻了。豌豆象以最终的形态衣着光鲜地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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