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谈成了,钱拿到了,李思文尽管云里雾里的,但真的坐不住了,刚吃过饭就向许连城告辞:“许董,事不宜迟,既然合约谈成了,我得马上赶回狮子县。酒厂的事早落实,咱们也早放心。”
许连城摇头叹道:“这么急?你就不好好谢谢徐……记者?”
“谢谢徐记者?”李思文怔了怔,看着脸上飘着红晕的徐芷珊,恍然大悟:“哦,是的是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谢谢徐记者,要不是她介绍我认识许董,怎么会有这次的合作呢。”
许连城捂着额头忍不住叹气,却没说什么。
徐芷珊俏脸绯红,听了李思文的话哼了哼说:“许……许董,不用搭理这根木头!”
李思文满心欢喜,满脑子想着赶紧回去兑现他对酒厂职工的承诺,根本没注意许连城和徐芷珊的对话,他先打电话叫袁丽萍给他改签了今天的机票,催着徐芷珊赶紧回去。
回到徐芷珊的住处后,李思文快速收拾好行李,其实也就一个小背包,装着几件换洗衣物。
徐芷珊默不作声地拿了个小塑料袋装了几瓶饮用水和一些水果,李思文知道是给他准备在路上吃的,当即接了过来,脸带歉意地道:“小徐,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却没时间请你好好吃顿饭,真的很对不起,以后有机会来省城再请你!”
徐芷珊淡淡地道:“算了吧,男人都这样,需要的时候当你是块宝,不需要的时候你就是根草。”
李思文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徐芷珊说这话的语气,怎么跟怨妇一样,这话以前听朱琳琳玩笑时说过,从貌似天仙、冰清玉洁的徐芷珊嘴里说出来,感觉还真有些别扭。
呆了一下,李思文又回到自己的喜悦当中,对徐芷珊道:“小徐,你这两天为了我东奔西跑的也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搭车去机场,订的票是两个小时后的航班。”
“我送你吧,反正有车,方便,这个时间也不好叫车。”徐芷珊拿了车钥匙就走,都没看李思文。
一路上徐芷珊一声不吭,一路沉默,李思文心里纳闷,又不敢问,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尽管对徐芷珊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但李思文对她本能地信任。
到了机场,李思文欢快地说:“你回去吧,谢谢你帮忙,真心感谢!”
徐芷珊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低声说道:“我送送你,反正没别的事。”
李思文取了登机牌,回头见徐芷珊乖乖地提着他的背包看着他,忽然想起徐芷珊为自己做的一切,心里莫名感动。
狮子县没有机场,航班是飞往北川市的,再从北川坐车回狮子县。飞机到北川市只需一个小时,降落在北川机场不到十二点。
李思文一落地就给于清风打电话。电话通了,于清风的声音有些疲惫:“是思文啊,在省城怎么样?”
李思文兴奋地道:“于书记,谈成了,我手里有一张可以通兑的五百万现金支票,小徐记者介绍的人真的给我们投资了!”
“拿到钱了?”于清风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真拿到钱了?”
“五百万,整整五百万!”李思文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接着说道,“这只是给我们的保证金,于书记,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谈的是改组合资,我没把厂子卖出去,我谈的是合资,而且我们占股百分之五十一,对方只占股百分之四十九,总股本按五千万计算,我把酒厂技术资源计算成本作一千万,所以我们要在十天内拿出一千五百五十万元……”
于清风忍不住打断了李思文的话头,直接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北川机场啊,才下飞机,在机场大厅出口给你打电话呢。”
“你就在那儿等着,我和王见马上开车过去接你。”于清风语气清爽多了,在电话里都能听到他招呼王见马上开车。
北川机场是个小机场,李思文在机场等了十分钟,手机就响了,于清风到。
于清风从车窗里探出手摇晃:“这里!”
李思文赶紧跑过去,于清风招呼王见:“开车,回狮子县!”
“于书记,我赶着回去,你也这么急吗?”李思文不解地看着于清风。
于清风没好气地道:“我留在北川干吗,又找不到钱,来来去去像乞丐一样到处求人,却没有一个肯施舍。后来我去找徐书记想办法,徐书记倒是答应了。但事情也急不来,还得等消息。你既然拿到钱了,我们正好一起回去。酒厂可是个火药桶,不能大意。嗯,你给我说说省城的情况,钱是怎么拿到的,对方提了什么条件……”
李思文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于清风听得又激动又高兴,李思文还没见于清风这么失态过。
王见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小李书记干得真漂亮!”
于清风兴奋了片刻,忽然冷静下来,抓着李思文的手问道:“思文,你让我们这边占百分之五十一的控制权是好事,但这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可是要用真金白银兑换的,不是一句空话就行的。我们没有钱,对方就不会投钱进来,还要我们赔付他几倍的预付保证金,你签的合约里是这样说的吧?”
“对,我是这样签的。”李思文点头回答。
于清风盯着李思文沉吟起来。李思文虽然年轻,但有着远超他年龄的沉稳,但是这件事做得还是有点欠考虑。拿人家五百万,十天凑不出一千五百五十万,就得赔人家一千五百万,这个账怎么算都不值。
李思文知道于清风在担心什么,解释道:“于书记,我考虑过,也有把握,酒厂数千职工再困难也不缺这千把块钱,我用诚信换他们的信任,只要能取得职工的信任,就是砸锅卖铁,他们也能把钱凑出来。”
这话于清风之前听李思文说过,不过那时他没怎么在意,现在事到临头了才想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一步不走也得走了。
看李思文很有把握,于清风也不愿意打击他的信心和热情。也罢,回去看李思文的方法到底行不行再说。万一行不通,他也只好厚着脸皮回北川找徐建国了。这帮天杀的蛀虫,若非他们中饱私囊,酒厂哪里会沦落到如此艰难的地步。
于清风心里很清楚,酒厂就像一个沉疴在身的病人,看病下药只是其中的一步,清除蛀虫不可懈怠。
李思文见于清风沉默不语,又说道:“于书记,我计算过了,酒厂职工每人先发一千,三千员工就是三百万,五百万还能余下两百万,我们要凑的数目实际上是一千三百五十万。”
于清风苦笑起来,李思文还真是会打算盘,这些细账也面面俱到,最终能不能让职工们拿出钱来才是最大的问题,谁也不能保证。但现在看来,这一步不得不走。
第一,一旦职工同意拿钱参股,必然能带动积极性,对于酒厂的未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第二,这笔资金到位,一方面安抚了酒厂职工,树立起县委的威信,另一方面,也为李思文调查酒厂贪污腐败赢得宝贵的时间。否则职工人心惶惶,腐败分子稍微一鼓动,就能裹挟民意,做出过激的事情,还怎么办案。
李思文这个主意算是釜底抽薪,职工一旦无法煽动,他们自己就要赤膊上阵,这正是于清风希望看到的。
不怕你不露头,就怕你藏在幕后龟缩不出。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职工不愿意参股投资,县委的威信必然受到挑战,那些人必然会借机再次制造事端,这些都是变数。
一个小时后,于清风瞄了一眼窗外,问李思文:“思文,快到县城了,你是去跟我回县委,还是直接去酒厂?”
“于书记,你先回县委处理事务吧。我先去县农行把支票兑了,然后去酒厂。这事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李思文一下车,就打电话给袁丽萍和谢子立,让他们通知全厂职工下午两点到厂里开职工大会。
袁丽萍的办事效率非常高,李思文兑了钱来到酒厂,才两点。酒厂园区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三千多职工全都来了。
广场前还搭了一个临时的台子,就像剧院的舞台一样,别看是临时搭建的,音响都到位了。
李思文从人群走过,直奔二楼办公区。办公室里,袁丽萍、谢子立、胡东、张妍正忙着准备资料,还有一个李思文不认识的女孩,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圆圆的。
袁丽萍一见李思文来了,赶紧迎过来:“李主……呃,李书记,回来了啊?厂里这边都准备好了。”
谢子立等人都围了过来,李思文一边点头,一边招手叫谢子立:“子立,你清查审核的是财务,对酒厂财务这块儿比较熟,我已经往酒厂财务账号上存了五百万,你赶紧配合酒厂财务室的人一起给职工发放生活费,每人一千。”
大会由袁丽萍主持:“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原定的三天承诺今天提前兑现,酒厂的财务组正在清点职工登记在册的工资账号,正在向各位职工的账户里打钱,数目不大,但肯定能让困难家庭度过难关。我们的纪检李书记到省城筹来了几百万现金,每位职工发放一千元现金!”
“发一千块钱?”
台下众人都听愣了,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也是因为之前酒厂管理方失信太多次的缘故。
人群中忽然有人跳起来叫道:“到……到了,我收到了,我收到到账一千块钱的短信了。”
“我也收到了……”
“我也收到了……”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大家少安毋躁,听我说一句。”袁丽萍又摆手说道,“财务打款是分批进行的,预计会在两小时内全部完成,没收到钱的职工不要着急,多等一会儿就好,我保证全部职工都有。”
这时,大家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一个个难掩内心的激动,管理层居然真的言而有信。一千块钱的数目不大,但这一千块钱的意义却不小。
袁丽萍指着她身边的李思文大声说道:“大家还记得这位吧?他就是我们酒厂新任纪检书记李思文李书记,是他到省城为大家筹集的这笔款项。我相信这笔钱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现在我们请李书记上台给大家讲话。”
袁丽萍口才很好,三言两语就把台下众人的热情调动了起来。
“李书记,李书记……”
大家有规律地叫着“李书记”这三个字。
李思文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职工们的叫声让他既亲切又感动,这就是信任,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这两天所受的煎熬都值了。
“大家静一下,听我说。”李思文走到讲台上,挥手说道。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李思文点点头,继续说道:“谢谢大家,等一会儿县委领导要到场来宣布一些事情,在这之前我先跟大伙儿聊一聊,在这里,我们可以畅所欲言。我保证,在这里说的话,没有人会秋后算账。我先讲一讲我们酒厂的现状和今后的发展,相信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两天前,我和于书记分别启程,于书记去北川市,我去省城,为的就是找关系筹借钱款,兑现给大家的承诺。钱款是筹到了,但是我依然担忧,为什么呢?有些人应该已经想到了,我筹回来的钱有几百万,但分到每个职工手里只有一千块钱,这一千块钱对在场的各位都起不了太大作用。”
“我真正担忧的是,这一千块钱发给大家后,大家是等着继续要剩下的工资呢,还是想一想酒厂以后的发展?”
李思文这话一出,在场职工彻底安静了,他的话真正刺到了大家心头最痛的地方。一千块钱能干什么,又有什么作用?厂里依然拖欠着大部分工资,也依然处于濒临倒闭的状态。等酒厂彻底倒闭,大家失业,继续跟县政府扯皮要补偿?
李思文看着表情沉重的职工,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对酒厂是有感情的,大家也不想酒厂垮掉,酒厂垮了对大家没有任何好处,只有酒厂重新焕发生机,大家才有工资拿,生活才会得到改善。这才是大家最想要的吧?”
“我们是不想酒厂倒闭,可是,李书记,厂子都成这样了,谁能救得了它?”台前一个年轻职工大声问着。
不是别人,正是李保玉。
“你问得好,我现在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李思文点头回答,“县委决定要对酒厂进行重组,至于最终的方案,还需县委领导多方面考虑后才能公布,毕竟这是事关咱们酒厂数千职工的切身利益问题。在这里,我只能跟大家保证,县委的方案一定是考虑到广大职工的利益的,是对大家最好的方案,目前我只能说这些。”
台下数千职工细细琢磨着李思文的话。
李保玉一挥手,大声叫了起来:“小李书记,我们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们就相信。你给我们酒厂带来了希望,你来做厂长吧,我们拥护你!”
李保玉大声一叫,现场的人群都愣住了,很快有人醒悟过来,跟着叫道:“对,让小李书记做我们的厂长,让钱克滚蛋……”
听到这话,李思文又好笑又好气,他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可惜这会儿几千人都很激动,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李思文无奈,不得不提高音量大声道:“我谢谢大家的关爱和拥护,也请大家保持冷静。对厂里原来的风纪问题,我保证有责必究,不放过一个腐败犯罪分子,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请大家不要言语攻击任何人。另外,大伙对我的信任我很感激,但是做不做厂长可不由我说了算,要由县委统一安排,还有……”
说到这儿,李思文冲着台下的职工抱拳行了个礼,道:“我这次去省城拿回来的钱不多,只够给每人发一千元,接下来我会尽我所能继续帮助大家,也希望大家能信任厂领导,信任县委。在酒厂的危难时刻,我们必须团结,只有相互信任,才能挽救酒厂,才有未来!”
“我们信任你,小李书记,我们相信你!”
大家跟着李保玉此起彼伏地喊着,这是信任和支持李思文的欢呼声。
李保玉当然不是要拆李思文的台,他每个问题都道出了酒厂职工的心声,也是厂领导、县领导不能回避的问题。
李思文的回答让他们很满意,更重要的是,李思文得到了他们的信任。
不得不说,职工的信任多少有些盲目和冲动,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信任是对酒厂接下来改革重组最好的铺垫。
听着职工们的欢呼,李思文心中多少有些沉重,腐败分子始终是压在他和县委心中的一块巨石,这块巨石一天不清除,酒厂就一天无法进入正常轨道。
正在感叹,李思文瞥见大门方向有几个人正往里边挤,最前面的人正是王见。
王见在前面开路,跟在他身后的是于清风和唐明华。李思文见两位县委领导来了,他马上对着话筒说道:“请前边的职工让一让,县委于书记和唐书记来了,下面请于书记上台来给大家讲话。”
于清风上前一步,朝台下职工摆手示意了一下,说:“好,我就简单说几点,大家也不要鼓掌了。酒神窖厂子搞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很痛心,你们肯定也高兴不起来,还是直接说主题吧。”
台下数千职工听着于清风干脆的话,对于清风有了一丝好感,毕竟太多领导喜欢在酒厂端架子,说空话套话了。
李思文站在旁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于清风的鬓角花白一片,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李思文从认识于清风那天开始,就知道这个县委书记每一天都在为狮子县殚精竭虑。
换了别的干部,知道自己即将调离工作岗位,哪会一如既往地拼命工作?得过且过,平安着陆,或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不少官员的做法,恰恰是这些人的想法让公仆这个名号蒙羞!
于清风挺直身板,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说道:“我们县这个酒厂,曾是我们狮子县的骄傲,但现在它却是我们的耻辱。厂子变成这样,我这个县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酒厂的问题大体出在两个方面,一是守旧不创新吃老本,二是管理层出现了严重的贪腐问题。这一次县委是下定决心要把酒厂的毒瘤割掉,彻底改组。思文去省城谈好了一个投资商,我在这里向大家透一个底,我们县委的底线就是,无论怎样改组,厂里的基层员工不能辞掉。至于管理干部,一律免职,全厂职工开会进行公开投票选举。这是其一,其二……”
听于清风这么说,前边一个职工忽然大声问道:“于书记,您刚刚说的底线确实是为我们普通职工考虑。但问题是,既然是人家投资,那话语权就在人家手里,他怎么可能让我们自己选自己的管理干部?我也见过国企改革,人家都是谁投资就谁当家,轮不到我们普通职工说话。”
职工的话很明显,你于清风说的是空话吧?前边的话听起来是为了普通职工,而且很感人,但一想就觉得不可能,不靠谱。
“大家别急,我要说的第二个方面就是这个问题。”于清风摆手让那职工少安毋躁,接着微笑着道:“是这样的,县委开会决定,这次酒厂改制,我们县委不打算全盘卖出去,那样就不是改制了,那叫甩包袱。我们的底线是‘合作’,酒厂以资源和人才以及部分现金入股,我们要占总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一,人家投资方只占百分之四十九。思文已经跟投资方谈妥了,总股本为五千万元,对方以两千四百五十万元现金入股,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我们以两千五百五十万元占股百分之五十一,其中原始物资:厂房、生产线、技术人员等等抵现一千万元。也就是说,我们要自筹一千五百五十万元现金入股。县委的意思是,既然改制就要彻底,这个股份资本就由本厂的员工以现金入股,多少不论,你们自筹一千五百五十万元,你们以后就是酒厂的主人,是股东,是说话算数的股东,大家听明白了吗?”
几千职工都安静下来,于清风说得很清楚,没有哪个听不明白,但听得明白并不表示他们就同意或者愿意。
刚刚说话的那职员见众人不出声,又举手问:“于书记,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干脆把话挑到明处。我觉得吧,这又是一个大坑,是把我们全部职工套进去的大坑。酒厂日落西山谁都看得见,这次我们如果把钱投进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于清风呵呵一笑,说:“你说得好,这个问题可谓说到点子上了。人家投资方可不傻,他们难道会拿两千多万现金和我们一起打水漂吗?这件事,嗯,是思文谈的,就由他来跟你们详细介绍一下情况吧。”
于清风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李思文招手。
李思文大步走过去,站在话筒跟前,试了下音,这才说道:“各位,我把去省城跟投资方谈的条款细节说一说,股份分配的方法于书记已经说过了,我要说的是酒厂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蓝图,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我们仔细研究过,酒厂这些年来的没落,主要问题是当年的管理层故步自封,没有危机感,在技术创新方面没有投入。前些年还好,日子一长弱势就明显了,再要赶上竞争者就难了。第二是酒厂管理层的腐败问题,这两个方面都是重点,这次县委对酒厂的反腐决心大家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酒厂未来的发展需要多元化,要走精品策略,做中高档酒类。另外还可以增加新品种,比如红酒、葡萄酒之类的。还要引进新的高端的生产线,对创新和技术方面的投入要加重加大。只有技术上去了,我们在市场上才有立足之地,才有竞争力。所以我对我们酒厂的未来是很看好的。这次筹资,我作为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带个头,我会把家里全部存款都拿出来入股,大约是三万块。各位愿意投多少股就投多少,不愿意投的也不勉强,一切以自愿为原则。在此我也不藏着掖着,是投资就会有风险,没有谁敢保证百分百成功,投资亏了的话,这钱就没了,当然,如果酒厂以后发展良好,上市了,那么现在投资的各位就有可能一夜间变成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这是一场赌局!”
李思文的话说得很明白,也很诚恳。
台下数千职工都沉默了,这时李保玉把手一举,大声叫道:“小李书记,我投,我家投五万,不为别的,就为你。我们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们一家子二话不说跟着你干!”
“好,我也投两万,保玉说得好,不为别的,就为小李书记这个人,我愿意陪他赌这一局,大不了就是亏了两万块钱而已!”
“对的,我们愿意为小李书记冒这个险,两三万块钱而已,死不了人……”
李思文见台下群情激昂,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虽然是李保玉起的头,但厂里几千人,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要不是真信任李思文这个人,他们才不会跟着别人乱投钱。
民心可用,士气可用,于清风也很激动。他没看错李思文,李思文的想法和规划虽然有些激进,但却实实在在起到了效果。归根结底,老百姓是包容、善良的,只要你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为他们办事,他们就会用百倍千倍的信任来回报你。
李思文反腐产生的影响超乎他的想象,他也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反腐在经济发展浪潮中的重大作用,绝不仅仅是保驾护航那么简单。
于清风一边拍手,一边大声说道:“好,我在这里谢谢大家。另外,我宣布一个大家很想听到的任命,经过县委开会决定,决定任命酒厂纪委书记李思文同志为酒厂代理厂长,在代理厂长期间全权管理酒厂的所有事务!”
“好!”
台下人群都使劲鼓起掌来,哗哗的掌声此起彼伏。
众人的热情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断了,警笛声音是从大门那边传过来的。于清风和李思文一眼望去,只见大门那边开过来三辆警车,人群惊乱地让出一条道。三辆警车开到台下的空地,从车里钻出七八个警察。
领头人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于清风和李思文看得清楚,是县委政法委书记陈正治。陈正治几大步走上台,瞄了一眼于清风,然后盯着李思文。
于清风很清楚自己和陈正治的关系,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陈正治不请自来,怕是来者不善,矛头直指李思文。以他对陈正治的了解,对方盘踞狮子县,主政政法委多年,根基很深。眼下强势而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一旦出手,肯定是一击致命。
李思文危险了,要命的是,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于清风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
陈正治大着嗓门,对于清风道:“于书记也在啊,正好向你汇报个事情,昨天有个叫朱琳琳的女人来报案,说李思文强行奸污了她。我知道这件事影响很大,所以特别验证了报案人的言语和证据,确定她没说谎后才批准了抓捕行动。本来想事先和于书记请示一下的,但事急从权。我听说于书记正好在酒厂这边,所以就带人一起过来了。”
陈正治真是选的好时候啊!于清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台下职工也变得鸦雀无声,眼看着职工们摩拳擦掌想跟着李思文大干一场,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个德行败坏的人,谁敢信任啊?
陈正治啊陈正治,这一刀捅得真够狠啊!果然是条老谋深算的狐狸,这一下打得于清风和李思文两人晕头转向。
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陈正治在酒厂的贪腐案背后扮演着十分关键的角色,这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这次出手,可以理解为腐败集团的凶狠反扑。而作为反腐败的先锋,李思文就成为了对手除之而后快的第一人选。
除掉李思文,从某种意义上宣告了这次反腐行动的失败。
看吧,什么反腐倡廉,天天嚷嚷调查的官员都不正,这案子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李思文名声臭了,那一力举荐李思文的于清风,必然要背负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领导责任,作为县委书记,他难辞其咎。
最后,酒神窖酒厂的职工经过此事,必然会被打回原形,回到以前那种得过且过的消极状态,那种状态才是腐败集团最向往的温床。于清风瞬间将陈正治出手的原因看得通透。
他痛恨陈正治的卑鄙,这个老对手既然出手了,那就说明他手里必然握有铁证。李思文真干了这么出格的事情?
于清风举棋不定,李思文是个好苗子,但他的年轻既是好事又是坏事,优点是有冲劲,干劲十足,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经验不足,保不准真干出那种事来。
李思文面对陈正治的紧逼,显得十分冷静,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天朱琳琳去他的住处和他纠缠,李思文很机灵地退了出来,还安排袁丽萍和张妍去应付她。
按理说朱琳琳找不到机会,应该会知难而退才是,没想到居然把他给举报了。李思文猜朱琳琳做不出这样的事,想来背后定是有人唆使。瞧县政法委书记陈正治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件事不简单,到底是哪个要置他于死地呢?
李思文抬头看了看于清风,于清风的表情有些沉重。李思文心里有些难受,看来于清风对他也不是百分百信任,要真信任他,陈正治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陈正治一脸胜券在握,嘿嘿冷笑着对于清风道:“于书记,既然你在这儿,那我就不多说了,请于书记处理吧。”
陈正治以退为进的手法一下子将于清风逼上了风口浪尖。李思文是于清风的得力干将,这段时间被李思文等人逼得左支右绌,人仰马翻,陈正治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于清风也被自己逼着处理自己的人,报复的快感让陈正治觉得相当解气,尽管表情严肃,但心里却早乐开了花。
于清风脸色凝重,李思文也一声不吭,没为自己辩白,此时台下几千职工盯着,陈正治也在盯着。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怎么处理?
李思文不是不想解释,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解释都没用,说得越多,越容易让陈正治抓住把柄。今天解释不清,顶多他受点冤枉,一旦他被三千职工认为是表里不一的骗子,肯定会对酒厂产生巨大的影响。酒厂重组的事要真功亏一篑,他李思文可就是狮子县的罪人了。
李思文的沉默让于清风误以为是“默认”,这令他内心一阵难受,这小子难道真的走了歪路?
想起市委书记徐建国交代要照看好李思文这个好苗子,于清风就觉得自己有负所托,但他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李思文不会干这种事,他是被人冤枉的。
就在于清风内心挣扎之际,台下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慢着,于书记,我有话说!”
于清风等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台下走来两个女子,于清风认得其中一个,是李思文从县委办调用的文职干部袁丽萍,另一个年轻女孩他不认识。
于清风问道:“你是小袁吧?有什么事?”
袁丽萍走上台:“于书记,我要向您当面汇报,也向在场几千职工证明,小李书记是被人诬告的,我有证据!”
于清风一喜,想也不想大声道:“好,你说!”
陈正治愣了一下,暗感不妙,怒道:“捣什么乱?你们知不知道在这种场合瞎说也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赶紧走,不然叫人把你们抓起来!”
袁丽萍冷冷地道:“陈书记,你还没听我说,怎么就知道我是瞎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我抓起来,不晓得这是不是滥用职权?”
陈正治顿时语塞,他没想到袁丽萍的嘴皮子这么利索。
于清风又摆了摆手:“小袁,你说你的。”
这时候跟陈正治斗嘴于事无补,虽说陈正治有点被动,但这不足以帮李思文解围。
“陈书记,我想问一下,朱琳琳去公安局报案,说李书记强奸她,她是怎么描述的?”
陈正治当然不会跟着袁丽萍的节奏走,脸一黑,冷喝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政法委书记?赶紧下去,影响了我们正常工作你可负不起责任!”
“哎……”于清风见陈正治冲袁丽萍发威,当即说道,“老陈,她虽然职位低,但我看不像是胡闹。你先说说情况,看她怎么说,如果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罚她不迟。”
陈正治表情一滞,于清风分明是在给袁丽萍撑腰,但县委书记已经表态了,他只能服从,否则就是不尊重上级。
还好,在公安局朱琳琳报案后,陈正治曾专门向朱琳琳仔细询问过整个过程,他觉得无懈可击才进行下一步。尽管他很想整治李思文,进而推倒于清风,但他也明白,拿子虚乌有的东西陷害,最后只会坑自己。
陈正治绷着脸说道:“朱琳琳上周六早上九点多去李思文的住处机关小区,去的原因是李思文约她去的,说是要谈点什么事,具体什么事李思文事先并没有说明。进房后,李思文跟她聊了半小时后就动手动脚,威胁并侮辱了她,李思文随后离开小区。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袁丽萍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问道:“陈书记,您是公安系统的老领导,是个有经验的刑侦人员,应该知道偏听不足信,证据要讲究全面。这事您不会只听朱琳琳一个人的话就把案子定性了吧?”
陈正治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你什么意思?第一,你不是公安系统的人,我们怎么定案与你无关。第二,你不是上级领导,无权指责我们的办案方法。作为局外人,如果你有什么证据,可以拿出来配合我们办案,否则,请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陈正治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差当面让袁丽萍滚蛋了。
袁丽萍见陈正治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也不再兜圈子,认真地道:“那好,既然陈书记这么说,我就亮证据了。”
袁丽萍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挎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盒录像带,扬了扬,大声说道:“各位,我这里记录着当天发生在机关小区的真相。从录像中可以看到,李书记的前女友朱琳琳是早上九点十六进小区的,李书记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离开小区的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也就是说,从朱琳琳进李书记的房间到李书记出来,中间只有短短九分钟。按朱琳琳的说法,她是进去后跟李书记谈了半个小时,李书记才对她动手动脚进行强奸的。这也就是说,朱琳琳在撒谎。监控录像是做不了假的,稍后专家一验便知。李书记从他房间出来后,一整天没回过机关小区。他离开四十分钟后,我跟我身边这位派出所的女民警张妍同志应李书记的要求,曾一起去过他的住所。原因是朱琳琳在李书记那儿,要求李书记帮他做一件违反原则的事情,李书记一口回绝了。谁料朱琳琳撒泼不走,还脱衣脱裤子威胁李书记,叫喊李书记强奸她,李书记一怒之下只好离开住所。因为觉得女人之间交流方便些,所以才叫我跟张妍去他家会一会朱琳琳。我当时就去小区监控室调取了录像,原本是想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录像带却成了这起诬告案的重要证据,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朱琳琳不起害人之心,我这监控录像还真就无用武之地了。”
于清风一听袁丽萍的话顿时喜笑颜开,高昂着头,大声说道:“好好好,小袁,你拿着录像带跟我和陈书记去楼上办公室看一看。咱们用事实说话,李思文如果品行不端,我们绝不轻饶,但如果有人想诬陷李思文,我这个县委书记第一个不答应。做人要清清白白,做官同样也要清清白白。走,去看录像!”
陈正治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还真没想到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居然在关键时刻还能再起波澜。
也不能说他大意,实际上李思文清不清白,都不在陈正治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这盆污水泼下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李思文,哪怕事后查明李思文是冤枉的,那也是他陈正治的胜利。
酒厂改革如火如荼,狮子县反腐势如破竹,在他们人心高昂的时刻,突然给他一记沉重的打击,之前的大好形势都将变成梦幻泡影。陈正治这段时间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迫不及待想要挽回局面,既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喘息时间,也是为了稳住盟友。
然而正是因为他的迫不及待,急于反击,让他不管不顾地押上筹码,没想到这次的反击刚刚开始,就遭到了袁丽萍这个局外人的迎头一击。
袁丽萍话一说完,陈正治就明白他这次栽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小区里还有监控录像呢?
自己还是太急躁了,陈正治满脑子后悔,让他恐惧的是,朱琳琳诬陷李思文的背后还有隐情,隐情偏偏是他不知道的。那帮人这是把他推出来当枪使了。连他都被利用,是不是意味着那帮人已经把他从圈子中踢出去了?陈正治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虽然恨极了李思文,但陈正治知道今天他是动不得李思文了,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他就得把自己填进去。
他警醒过来,当即抢上几步,拉着于清风说道:“于书记,我看……这事不简单,之前的推断还是有点草率。这样吧,让小……小袁马上复制一份录像送到公安局来,我立刻回局里突审朱琳琳,诬陷干部那还了得?尤其是像李思文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我得马上回去加紧审讯!”
陈正治变脸极快,看他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像对诬陷李思文的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与他之前那副要将李思文绳之以法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于清风对陈正治的行为洞若观火,但他不想纠缠这些细节,李思文的清白最重要。
陈正治招呼着跟他一起来的下属匆忙离开,比起来时的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可谓灰头土脸。
于清风转头瞧了瞧脸色平静的李思文,忽然有点惭愧。
明明对李思文的为人心知肚明,但陈正治来抓人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动摇了,这一动摇差点把李思文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好在有袁丽萍这样聪明睿智的下属,不然于清风和李思文这次就被动了。
再次面对台下数千职工,于清风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有些哽咽,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台下数千职工一直非常安静,突然,不知道谁鼓起掌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片刻后掌声如雷,几千职工们都发自内心地为李思文鼓起掌来。
于清风和李思文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陈正治今天特别恼火,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最后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计划失败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他带着几个下属气冲冲地直奔公安局,他要把心里窝着的一团火撒在报案的朱琳琳头上!
“小川,你去安排人把朱琳琳给我提出来速审!”
一进办公室,陈正治就吩咐跟他一起去酒厂的副手黄小川。
黄小川舔了舔嘴唇,有些为难地低声说道:“陈书记,回来的时候我在车上已经打电话问了,刘……刘代局长早通知了,要提审朱琳琳必须他亲自签字才行,没他的命令我们谁也见不到朱琳琳……”
“哼……”
陈正治气得牙痒痒,之前他用这种方法硬是拦着李思文不能探监,如今刘正东用这一招来对付他,真可谓现世报。
换做以前,陈正治有一百种方法收拾刘正东,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最近诸事不顺,连战连败。被撤掉公安局长职位之后,情况急转直下,刚刚还差点跳进自己挖的坑。陈正治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县委书记于清风!
在于清风这个县委书记的“授意”下,刘正东跟他顶着干,李思文跟他顶着干,连袁丽萍、张妍这样的小丫头都跟他对着干,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往看着闷声不响,低调的于清风,发起威来居然这么势不可挡。
人倒霉了当真是喝水都塞牙缝,烦心事一件接一件。
陈正治沉着脸,他和于清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看来还是要找一个恰当的点进行反击,眼下只有以攻代守,或许能换来晚年安稳。
至于升迁,从他儿子参与鹰嘴镇贪腐案爆发之后,他就再没指望。他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要不,去求下那帮人?
不行,一想起那帮人的狡猾狠辣,连陈正治这样久经宦海的人也感到不寒而栗。之前他与对方还处于那种隐秘的半合作状态,有主次之分。
自己一旦靠过去,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联想到朱琳琳事件的蹊跷,陈正治更不敢动了,万一对方打的就是利用自己吸引火力的算盘,那自己靠过去求援,可真就是羊入虎口,万劫不复了。
眼下他还有什么办法挽回败局呢?向市里求援?市里已经在操作了,算算日子也该发动了,怎么还没动静,真是急死人了!
陈正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口恶气实在憋得他万分难受,正在坐立难安的时候,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陈正治赶紧掏出手机来,来电显示是“俞安”,俞安是他的秘书。
“喂,是我,说!”陈正治按了接听键,冷静的声音如同以往一样带着威严。
“老……板,有个大……大好消息……”秘书俞安的声音发颤,一反以往的沉稳。
陈正治一愣,能让俞安都沉不住气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消息?
“有话慢慢说,别毛毛躁躁的!”
也就是他的秘书他才这么调教,换了别人他就直接训斥了。
俞安喘了口气,缓了几秒后才说道:“书记,刚刚有消息来,是北川的消息,我已经从于……于清风秘书王见那儿确认了,是北川市组织部的调令,于清风被调走了!”
“调走了?是……是真的?”
这一下连陈正治自己都无法冷静了,多少个煎熬的日子,他一直盼着于清风能被调走,他成功上位。但是这几年的明争暗斗,他虽然不落下风,但也没有明显的优势,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他节节败退,被步步紧逼。陈正治所面临的巨大压力无人能体会。
秘书俞安的这个电话让他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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