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雪不料被他说中心事,默然不语,只是还欲寻机开口推辞。
秋皇的神色依然苍白,脸上的皱纹又比前些日子多了几道,长叹一声道:“我已老迈,这些日子病得糊里糊涂,不时地就做梦回到年轻的时候,你母亲坐在一棵梨花树上对我笑,那笑声如铃铛一般清脆好听,听着听着我就醒了,原来是窗口的风铃被风一吹发出的声响。”
洛南雪听了这话也觉得怪心酸的,只得说些好话来宽慰他:“父皇,你别想那么多,你身子一直很好很健康,会长命百岁的,人一生病就会有杂念侵身,父皇你多多歇息饮食调理,很快就会好的。”
秋皇负手立着,笑着摇了摇头:“人人皆有命数,我大限将至,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的继承人,这个人就是你。南雪,不要拒绝为父的一片心。”
洛南雪无言,但在秋皇面前却是连口气也不敢叹,她看得出秋皇已是强弩之末了,因此不愿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此事答应下来,等到事情缓一缓,过了这个风头再议也不迟。
洛南雪下定决心后,毅然点了点头:“女儿答应您。”
这正是秋皇所期待的,于是颔首道:“好孩子。朕明日早朝时就和群臣说这件事。”
翌日,秋风国金銮殿。
秋皇经过了十几日的调养身体,已经可以由大太监的搀扶上朝了。
众大臣们见到一向敬爱的陛下身体安康,都大为庆幸,可是当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洛南雪之后都变了脸色,惊疑之色毫不掩饰。
五年之前,这个东凌国的五王妃来秋风国作客,后来莫名其妙被陛下相认为自己的亲生女儿,紧接着原本的大公主被废,皇后一族也被下狱,整个皇室几乎翻了个天。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这个半途出现的所谓公主。
当时陛下执意要封她成为尊贵的公主,这帮大臣们忍了。
之后陛下又为了她的缘故废了皇后一家,大臣们也忍了。
毕竟为人君主很少能全无错处,只要不太出格,这群大臣还是不会动不动就进谏的。
然而这一回他们再也忍不了了。
立女子为皇位的继承人,这对于这些大臣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况且,这位宸长公主同时还是东凌国王爷的妃子,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把秋风国拱手让人么?
就算陛下没有子嗣,宗室中也不乏有才能的子弟,怎可让一个女子继承大统?大臣们皆作如此想。
他们都好奇这个宸长公主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药才使得秋皇铁了心地要立她为皇太女,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因此大臣们这次是难得的齐心协力,都表示希望秋皇三思,重新挑选一个储君。
秋皇素来是个温和仁爱的君主,这一次却没有听从大臣们的谏言,因为他觉得亏欠洛南雪和骊姬太多,除此之外难以补偿。
更重要的原因是,宗室中的子弟虽也有几个才能尚可的,奈何德不配位,野心又太大,若是让这种人继位,只怕秋风国撑不了几年就要亡。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个性相对温和的洛南雪继位,至少她不会因私欲而亏待百姓,亦不会好大喜功挑起战事。
因此,今日的朝堂之上,秋皇力排众议,定下了洛南雪为储君。
大臣们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暂时妥协,以求日后有机会再行进谏。
他们一致认为,陛下一定是生病太久迷了心窍,只要再过一段时日必然会头脑清醒过来,如此就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至于洛南雪自己,她原本是生性淡泊的,无意当什么君王,可刚刚在朝堂之上听到这群读尽了经书典籍的大臣们居然都是榆木脑袋一般,一再反对立女子为储,而且拿出的理由也是无一例外的酸腐,忽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大家都那么瞧不起女子,认为女人不能当政,那么她与其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生闷气,倒不如索性真的继了这个位,认认真真做一回明君给他们看看。
洛南雪扶着秋皇回宫之后,就将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说给了秋皇听,秋皇听后又是讶异又是赞许。
他没想到禀性柔弱的骊姬居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性格坚韧的女儿,顿觉欣慰不已。
江山后继有人,秋皇便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松快了很多,因此身体上的疾病也好得更快了。
几日后,洛南雪担心留在东凌国的东方睿,十分想念他,就和东方锦尘一起向秋皇请辞,许诺日后一定会带着小外孙常来看他,而后回朝。
此时,云沐和花娘能为秋皇做的都做完了,也就随洛南雪和东方锦尘一道离开皇宫。
花娘和云沐另有打算,在大路的分叉口向洛南雪作别。
洛南雪仍然是担心着秋皇的病情,故而又向花娘询问。
花娘平素说话快人快语,这时却有点不忍开口,还是云沐告诉了洛南雪:“至多不过撑得半载时间,病入膏肓,非人力可强。”
洛南雪心情沉重地垂下头去,花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什么,搂了搂她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一路上,洛南雪都很少说话,只是提醒着东方锦尘多闭目休息,养好身体。
东方锦尘自受伤后已经治疗调理了一个月,看起来已经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每七天要受那一次酷刑而已。
这一趟回程因为顾及东方锦尘的身体,洛南雪一直让车夫减速慢行,所以直到五日后,他们才回到了东凌国的国都大渝。
因为惦记着东方睿,洛南雪提议先不回家,而是改道去宫中,她实在是太想念东方睿那张可爱的小脸了,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有没有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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