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游戏-正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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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大概没有像我这样的绑架犯吧。跟被绑架的女孩一起逛银座的百货公司买东西,也正因为这样,或许可以扰乱警方的侦办,但也让人无法定下心来。

    感觉上树理的心情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东挑西拣地选购衣服,那个样子就跟一般年轻女孩没有什么两样,很完美地融入四周的环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想告诉她:想一下我们买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她原本也不是个笨蛋,没有打扮到会让店员留下印象。她边找衣服边巧妙地移动,说不定可能被留下印象的人是我呢。因为从刚刚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橱窗前面看着她。以被年轻女友抓来一起逛街买东西的男友角色来看的话,相信不论哪个导演,应该都不会喊NG的吧。

    树理总算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纸袋。

    “好像买到一些东西了嘛,我原想可能还要多花一点时间呢。”我挖苦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快地买到东西呢,不过在店里待久了,怕店员会留下印象,所以随便挑挑。”

    “嗯……这一点真是了不起。”

    “接下来是化妆品。走!到一楼去。”树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雀跃。

    我在茶廊喝咖啡等树理选购化妆品。放她一个人,多少有些不安,但是我在的话又没什么用。比起涩谷,在银座遇到熟人的概率几乎是零,我相信她所说的话。

    三十分钟后她回来了,看着她的脸,我睁大了眼睛。

    “你化了妆啊?”

    “是啊,顺便嘛。”树理边说边坐在我对面。服务生走过来,她点了一杯奶茶。

    “你该不会是让店员帮你化的妆吧?”

    “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吧,借个镜子自己化的。你放心,在那种地方啊,没有人会去看你的,大家都只关心自己前面镜子里所映照的那张脸而已。”

    “拜托,光是在便利店和餐厅,你让人家看到你的脸,我都已经那么在意了,更别说这个了。”

    “已经跟你说不要紧的。”她从皮包里拿出香烟,才注意到这里是禁烟区,不太高兴地再收回去。

    奶茶送来了,我不经意地看着她喝茶的脸。妆没化得很浓,上了妆之后她那细致的肌肤更亮丽出色,强调了眼睛和鼻子的形状,比原来的轮廓更为明显。

    “干吗这样一直看着人家?还在担心啊?”

    “没,没事,”我眼神闪避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东西要买。”

    “这次是什么?”

    “游戏的必需用品。”

    再次搭上计程车,开往秋叶原。在计程车上我拿了五张一万元的钞票给树理。

    “干什么?”

    “买东西的钱啊,请你去买。”

    “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啊!?”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买什么的,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树理又鼓起了嘴,我不太想让计程车司机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们在昭和路路边下了车,星期六的电器街很混杂,对不想让人留下印象的我们来说刚好。而且树理还戴了帽子遮到眼睛部位。

    离有名的电器商店街稍远处,我们走进一条巷子里,这里人也很多,但是气氛上有点不太一样。

    我马上注意到一个人,留着胡子长得黑黑的伊朗人。

    “你去那个人那边,问他有没有王八机。”我在树理的耳边说。

    “王八机?”

    “就是手机啦,人头的行动电话。”

    “哦、哦!”她点点头说,“好像听说过。”

    “不用问厂家,五万元应该够,是先付款的。然后他会叫你跟他走,不要说话跟他走。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来?”

    “要是被认为是警察乔装搜查就麻烦了,要你去买,也是为了避免这样的问题。可能会有点可怕,加油啦!”

    树理的眼神顿时显得不安,但马上就重重点了个头。

    “知道了,我去啰!”她朝那个男人走去。

    树理跟那伊朗人说话,我在远处看着。客人是个年轻女孩,伊朗人似乎也没多惊讶。这地方可以买到王八机的事也在一些女人之间谣传,我也是从其中一位买过这种手机的女人那里听来的。

    跟预料的一样,他们开始移动,转过一个街角。树理并没有回头看,还真是蛮厉害的。

    拿着商品的人应该是在车上等的。因为万一被发觉的时候,可以很快地逃走。

    十五分钟左右,树理回来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了!”她拿起手上一个小纸袋说,“还拿了礼物呢。”

    “礼物?”

    “电话卡呀,他们说打多少都可以呢。面值是五十,但用到零会先退出来,之后还可以回到五十再用呢。”

    我苦笑了一下说:“你用过公共电话吗?”

    “当然,现在我是没有电话的人呀。”树理手上拿着电话卡晃来晃去地说。

    对这些伊朗人来说,伪造电话卡是他们之前的主要业务。但是在手机普及了以后,电话卡就没销路了,取而代之的商品就是所谓的王八机了。

    “那些人的日语说得很好哦,怎么背的啊?”

    “为了活下去的人都是拼了命的,伪造电话卡的人也是拼了命的。通讯公司再不努力,就等他们来取代了。”

    “警察也一样,想要举报他们的话,也该死命地学会他们的语言才是。”

    “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在说完后,我停下脚步,挽着我的手走路的树理踉跄了一步。

    “干吗啦,不要这样突然停下来好不好?”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了,”我对着她奸笑并且说,“游戏即将开始!”

    坐上计程车先回公寓,我再次开始前置工作,最后把笔记本电脑放进袋子里,准备完成!

    “那么,我之后会跟你联络,或许有点啰唆,但绝对不要从饭店正门进去。”

    “知道了,真的是很啰唆。”

    我本来想说,就是因为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才会这么啰唆的,不过先忍了下来。我先出门,手表上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坐计程车到花园饭店只要几分钟。我在正门玄关下车走向柜台。我的服装是衬衫加领带、深灰色西装,假装成假日到东京出差的上班族。因为在订房时随口说的电话号码的区域码是名古屋。

    我在登记卡写上假名、假住址和假的电话号码,预付五万元完成住房登记手续。我尽量只看着服务员的手,为了安全我尽量不抬起头来。

    他们给我的房间是一五二六号房。我谢绝他们的带领,一个人搭电梯上去。

    一进房间我马上打开窗帘,左斜下方可以看见首都高速公路的箱崎交流道。我从袋子里取出望远镜,迅速对好焦距。从银座方向开来的深蓝色国产车刚好穿过视线。

    第一阶段过关了,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气。之前住过这个饭店,因而知道可以看得到交流道。当然,那个时候住在这个饭店,完全没有想到会如此利用到它。

    我拿起电话,打回自己的住处。响了三声之后,答录机开始播话。哔一声后,我开口说话:

    “在一五二六号房,进来时请敲门。”说完这个,我便挂断电话。树理在听完这个留言后,应该会马上出门。我告诉她坐计程车,但是坐到地铁半藏门线水天宫前车站就下车,然后从那里进地下人行道,再利用人行道进入饭店。饭店的地下二楼和地铁车站相连,而且从地下可以直接搭电梯上到客房层。也就是说,可以完全避开饭店柜台及人群聚集的场所。

    我脱掉上衣,松开领带,开始前置工作,先把摄影机架在三脚架上,置放在窗边,再看着液晶画面,调整摄影机的角度和镜头。从银座开过来的车全部可以入镜。

    接着拿出笔记本电脑,将带来的电话线插进桌旁的电话插座。为了商务客人的需要,这家饭店除了电话用的馆内回线外,还架设了可以使用电脑网路的电话回线。这个也是上次住进来的时候知道的事。

    我打开电脑,然后试着接上网络,到此为止一切顺利。为了安全起见,我看了CTP车迷俱乐部的网站。“Julie”留了新的信息在上面。

    等待已久(Julie)

    订单也下好了,钱也准备好了,但是你还没有任何的联络。

    你说希望能早早拿到想要的东西,却不知你还在等什么?

    高尔夫球袋在门口高喊着:快把我带到要去的地方吧。

    这点一直让我觉得很佩服,这真是写得很好的掩人耳目的文章。读这篇文章的人,会觉得这只不过是非常想要车子的笨蛋女孩。

    总之从这封信看得出来对方开始感到焦急了,急着想知道绑架犯到底要出什么招术,快要无法忍受了。

    我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对着瓶口直接喝,开始再次整理计划,应该没有漏掉任何一个步骤,也应该不用担心被抓到漏洞。

    看了一下时钟,从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树理到底在干什么?

    又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总算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问是哪位?”还是先问一下。

    “是我!”听到这样的回答,我才开门。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换个衣服……”话到这里我就说不下去了,树理染了一头接近金色的浅棕色头发,而且还变短了!

    嘿嘿嘿,她奸诈地笑了笑,还伸手拨弄了一下短发。

    “你这是怎么了?!”

    “我染的啦,还不错吧?!”她很慎重地踏进房间,环视一下房间,然后走向窗边,靠近摄影机说:“你在拍什么?”

    还不是回答她问题的时候。

    “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

    “你的头啊!弄得那么醒目,不觉得很危险吗?”

    “这个?会醒目?”

    “你自己照照镜子!”

    “因为你说要变装的啊,我就依我自己的想法,这可是下了很多功夫的,自己剪头发,自己染,然后换了衣服。你看,跟刚刚的我比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吧!”她上身穿了一件红色无袖T恤,下面搭一条黑色裙子。首饰和鞋子也换了,我吓了一跳。那是什么时候买的?

    “我不是说不要变得太显眼吗?”

    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只是一屁股坐在床上,像小孩子玩弹簧床一样,上下地弹跳着,还一副笑脸。

    “喂,你真的是广告人?才弄成这样你就大惊小怪,太奇怪了吧?现在啊,黑头发的反而是异类呢。”

    “那为什么那些人要染发?是为了不惹人注目吗?不是吧,他们不就是为了引人注意吗?”

    “刚开始或许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一样啦。黑头发会让人觉得很土呀。为了不让人家觉得土,所以要染发啊。”

    我摇摇头,现在不是争论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

    “总之回去以后再染回原来的样子。或许你自己忘了,你可是个人质。在被绑架期间,人质的头发颜色变了,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这样说好了,罪犯是个怪人,因此半开玩笑地把人质的头发染了颜色。”

    “无理取闹到此为止!”我拿出在秋叶原买的手机,递到她的面前说,“好啦,游戏开始,打你爸爸的手机!”

    “我打?”看她一脸的惊讶,总算是醒了!

    “我原本是想自己打的,但是和你一起就另当别论。我尽量不想让葛城先生听到我的声音,虽然你爸爸记得我的声音的可能性很小。”

    “电话里要说些什么呢?”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到这里来一下。”我让她坐在电脑前面,然后按了一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一篇文章。这是我在等她的时候写的。这篇文章分成了几个项目。

    我先指着第一篇文章说:“首先从这里开始,把这个内容说完后,马上挂断电话。”

    树理露出认真的眼神读着写在上面的文章。看着她的脸,我不禁想,不管她做什么事都在摆样子,买东西时那种奇妙的样子,或是染头发,完全是一种想要掩饰自己心里不安的装模作样。

    “用这个电话打不要紧吗?”

    “拜托你时间能短就短,要是时间长了会被锁定是在哪个区域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看着手机号码按键说道:

    “马上?”

    “马上!号码是这个,”我把写着葛城胜俊手机号码的纸条放在她面前说,“不快一点的话,天要黑了。”

    “天黑了就不好了,是吧?”

    “这个摄影机又不是红外线摄影机,而且望远镜也不是夜视镜头。”

    她大概多少了解我说的话的意义,沉默着点了头,再一次深呼吸,换成左手拿手机,右手手指接近按键。她看着纸条一个一个号码慎重地按下去,按完后将手机靠近耳朵,眼睛轻轻地闭上。

    我也听得到电话铃响,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是我啦!树理!什么都不要说,先听我说!”她面对电脑,然后接着说,“现在开始十分钟后出门,请把高尔夫球袋和袋子放到后备箱,车子里只能有爸爸一个人。开上首都高速公路,往向岛交流道的方向开……向岛啊,方向的向,岛屿的岛啦。可以的话只要依照速限开车就好。我会再跟你联络……对不起,没时间说了。”

    挂断电话后,她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着我,脸颊稍稍泛红。我双唇微开亲了她一下说:“做得真好!”

    “下次的联络也是我吗?”

    “基本上是的,联络的事就由你来做。”

    “基本上的意思是?”

    “之后你就会知道。”

    我操作电脑,再次上网,高速公路管理局有交通资讯网站,我进入这个网站。液晶屏幕上显示出首都高速公路的地图,路线的显示是白色,依塞车的状况会呈现红色或黄色,今天交通比平常通畅,但还是有些地方呈现一些颜色。

    我找到葛城胜俊可能选择的路线,并没有塞车严重的地方,只有箱崎交流道附近有些许的红色。

    我交互地看着时钟和首都高速公路的路线图,喉咙相当渴,便把剩下的矿泉水喝完了。树理也喝起可乐来,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我不时地切换交通信息,但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要是有变化的话,那一定是发生车祸了。我心里只能祈祷千万不要发生这种事!

    看着时钟,我弹了一下指头说:“树理!电话!”

    她表情紧张,拿起手机说:

    “下一步要怎么做?”

    “问他现在到哪里了,只要这样就好。”

    她点点头,打了电话:

    “喂,是我!现在到哪里了?……啊,竹桥?刚过了竹桥。”

    我做了个OK的手势,她急忙挂断电话。

    “是竹桥。”

    “我知道。”

    眼睛盯着首都高速公路路线图,从竹桥交流道到江户桥还很顺畅,可以以时速六十千米跑吧。从江户桥到箱崎有点塞。这才是问题——时间点!时间点决定一切,我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我再弹一下指头说:“打个电话,确认位置!”

    树理按下重拨键,好像马上就接通了。

    “现在到哪里了?……马上要到江户桥了。”

    我站了起来,给她一个OK的手势,她急忙地挂了电话。

    我站在窗边,再确认一下摄影机的位置。我招手要她过来。

    “一分钟后打电话,指示他从箱崎交流道下,之后把电话交给我。”

    “交给你?你要跟他讲话?”

    “嗯,从那时开始由我跟他说。”我边说边点头。

    差不多一分钟后树理打了电话。我站在旁边从袋子里取出一罐变声瓦斯。

    “喂,是我。从箱崎交流道下。啊,电话不要挂!”树理匆匆忙忙说完后,把手机交给了我。

    我先深呼吸了一下才接过手机,应该是很轻的行动电话,却觉得相当沉重,心跳也开始加速。

    站在窗边,我一手拿着手机靠近耳朵,另一只手拿着望远镜观察,摄影机也开始转动。

    看到银灰色的奔驰从斜坡上下来,无法看到驾驶人。看着摄影机屏幕的树理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她沉默地点了个头,那是葛城胜俊的车!

    我拿起变声瓦斯对着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一口气把话说完:

    “不要出高速公路,进环形车道去!”

    在一旁听我说话的树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我的声音突然变得跟唐老鸭一样。变声瓦斯这个玩具,没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这是有一次办派对时买的道具。

    葛城胜俊应该也同样吓了一跳吧。

    “你说什么?不是要往向岛方向开的吗?”

    我吸了一口瓦斯后回答:“给我进环形车道去!”

    “右侧有往银座方向的出口,不用往那里走吗?”

    “给我进环形车道去!”

    说完我把电话切断拿给树理。我用望远镜监视箱崎交流道,银灰色的奔驰通过,后面还跟了几辆车,也有卡车,还有计程车。

    奔驰再次出现。箱崎交流道呈小形圆环状,不朝出口、不朝任何方向走的话,只要汽油足够就可以一直绕圈圈。

    等到奔驰出现第三次后,我才给树理下一个指示。她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后按下手机的重拨键。

    “喂,是我!交易中止!回家去吧,等下一次的联络……对不起,我也不太知道。”

    挂断电话后,树理恨恨地怒视着我,我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停止交易?”

    “突然?才不是呢,最初就决定好的。”

    “最初就决定的?原本就打算要停止交易?”

    树理走到我旁边,往下看着我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了解警方的动作。”

    我站了起来,把一直开着的摄影机关掉。

    电脑画面显示箱崎交流道的影像。银灰色的奔驰反复通过几次,其他各式各样的车也通过了,但是出现两次以上的只有葛城胜俊的车。

    “真是奇怪,真的只有奔驰而已。”

    我们回到公寓,饭店房间就先留着。退房要等明天早上,我打算自己去办手续。今天晚上退房的话,饭店方面大概也会觉得怪异吧。

    “到底是哪里奇怪了?多少透露一点吧。”树理有些生气地说。

    “跑在环形车道上的车只有奔驰不是很奇怪吗?应该还会拍到其他的车才对啊。”

    “不是拍到了吗?有计程车,有卡车,一堆车!”

    “都只出现一次,环形车道上绕圈圈的车只有奔驰,其他绕圈圈的车一辆也没有。”

    “那是当然的啊,我爸爸就是开奔驰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应该有尾随的车才是啊,比如说警方的车。”

    树理嘴巴半开,她总算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警方的车就算不紧跟在后,也会在两三台车后面跟着吧?但没有这样就怪了。不这样跟的话,万一出事就来不及反应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录影上并没有出现像这样的车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树理没回答,只是歪着头看着电脑画面。对我来说,也没有期望她会说出什么答案来。

    “有几点可能,一个是可能有什么理由不让警方跟。从这种情形来看,一定是用了比跟车更好的追踪方法,譬如说侦办人员藏在奔驰里面。”

    “是躲在车里吗?”树理把脸靠近电脑屏幕。

    “确认看看吧。”

    我将奔驰内部拍得最清楚的画面挑出来,然后放大,虽然画质粗糙,但还看得出轮廓。

    “后座好像没有人吧。”

    “那会不会躲在后备箱啊?”

    “可能性很低。后面放着装了三亿元的高尔夫球袋和另一个袋子,就算再躲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体没办法做出反应动作那也没意义。所以我才特别指示,把这两个装钱的袋子放在后备箱的。”

    树理对我的话理解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做法多少有点另眼相看的样子。

    “喂,小说或电影里不是也常演警方会在赎金里暗藏追踪器吗?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或许装了追踪器,”我同意她的意见,“除此之外,也一定会跟踪,或是在某个地方监视。”

    “那会不会是监视啊?”

    “笨!我不是下指示开往向岛方向了吗?有什么理由他们会想到要在中途的箱崎交流道监视?”

    “我也是这么认为……那……你有什么看法啊?”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伤脑筋,警方的人到底是藏在哪里的呢?”我躺进沙发里。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只是这个想法我不敢置信,所以也就没说出口。那就是,警方根本没有动作。也就是说,葛城胜俊根本没向警方报案!要是这样的话,只出现奔驰也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了。

    而这样的做法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我无从断定就是如此。葛城胜俊身为父亲,女儿的生命自是优先考量,他遵守了我的指示也不一定。

    但我还是想推翻这个想法。这个男人不是那种人,他不会那么容易一威胁就屈服。他一定会想办法搅乱犯人内部,设法救出女儿的。为了达成目的,必须借助警方的力量,所以警方一定在哪里严阵以待。当葛城胜俊在箱崎交流道像旋转木马转呀转的时候,警方一定是屏气凝神潜伏着等待犯人出现。

    “喂,所以是什么时候啊?”树理问我。

    “什么时候?什么事?”

    “真正要拿赎金的时间啊。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是说又只是做好预演的计划而已?”她站在我旁边,张开双手,用一种揶揄的口吻说着,好像对我的做法不认同的样子。

    “我只是希望能把它做得完美,这也是为了你。你想要钱吧?想要报复葛城家吧?”

    “是啊,但我不想这样拖拖拉拉的。”

    “不是拖拖拉拉,是慎重,敌人可是葛城胜俊!”

    “那什么时候拿呢?”

    “你为什么那么急?没必要匆匆忙忙的吧。黑桃王牌在我们手上,只要选好正确的时间,正确的方法拿到钱就好了。”

    树理很激动地摇头,一头短发都乱了。

    “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但也要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啊,我已经受够这种紧张的感觉了,我想快点松口气!”

    她大声说完之后,冲进了卧室。她的反应,对我来说也感到有些唐突。虽然知道她的感受,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么突然的情绪波动。

    我走进卧室,看到树理趴在床上,我在她身旁坐下,摸着她刚染的头发。她让我看她刚染的头发时,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令人不解!

    树理抱住我的腰,我静静躺下,就这样重叠在她身上。

    “紧紧抱住我!”她轻声地说,“能在一起也只有现在而已了。”

    虽然知道沉溺于做爱是件傻事,但是看着睡在我臂膀上的树理是如此地惹人怜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能在一起也只有现在而已——正是如此。这个游戏顺利玩完的话,我们是再也不会见面了,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现在,我已经陷进去了。说真的,我开始想要和树理在一起更久一些。不只是这样,还会想等拿到赎金后,再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两人不用分手。

    你在发什么神经啊,佐久间骏介!你不是这样的男人!

    隔天早上醒来,树理不在旁边,房间里飘散着一阵阵的咖啡香。

    从寝室门缝偷瞄,她在餐桌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而且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些吃的东西。

    我拿起摆在柜子上的相机,想从门缝中拍摄她的身影,刚好在她拿托盘走过来的时候,我不用闪光灯按下快门,她并没有注意到。我在相机的视窗上确认一下,虽然拍得有点暗,但仍能显示出她那美丽的身影。我顺手打开盖子,把相机记忆卡抽了出来。

    “起床了吗?”

    她好像听到声响,走了过来。我匆忙把相机摆回柜子上,记忆卡则握在右手里。

    树理打开门,走了进来。我马上站到她身旁,她吓了一跳。

    “什么嘛,已经起床啦。”

    “刚起来,好像准备早餐了吧?”

    “我是个吃闲饭的啊,多少要报点恩啰,再说老是吃奶油浓汤也会腻吧。”

    就在树理背对着我时,我趁机把记忆卡放进挂在身边的上衣口袋里。

    菜式是火腿蛋、蔬菜汤、吐司和咖啡。这根本无法称为料理,但就冰箱里的东西来看的话,这或许已经是极致了。

    “感觉好像是有家庭的人。”咬了一口吐司后我说。

    “你为什么不结婚?”

    “这个嘛……要我来说的话,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想结婚?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腻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我无法发这种誓。”

    “但是只有这个人会在你的身边啊,譬如说不管你变成多丑的老先生,你不会是孤独一人呀。”

    “换句话说,不管对方变成多丑的老太婆,也必须陪伴其身边。但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人的啊,结不结婚不都一样。”

    “所以才要生小孩啊,就算配偶不在了,还有家人啊。”

    “是这样吗?你看看我吧,”我拿着叉子指着自己说,“我也有父母亲,但我也是这样一个人过活,几年了也都不联络,这样的小孩对父母亲来说还是家人吗?跟没有是一样的!”

    “就算不在家,至少知道在哪里吧,只要这样父母亲就很高兴了吧。小孩过什么样的生活,说不定光想象都是有趣愉快的。”

    我喝了口咖啡,苦笑一下。她的表情好像在说,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想到你会提到家庭的重要性。”

    好像说到她的痛处一样,她低下头去。

    我把火腿蛋的蛋黄弄破,就着火腿一起吃。

    “为什么不跟你的爸妈联络?”她就这么低着头问我。

    “没事啊,这是最适当的说法了。对我来说,不过就是讨厌而已。就算偶尔会打电话来,也是说一些事务性的事,说完就没话说了。”

    “你老家在哪儿?”

    “横滨,在元町附近。”

    “好地方。”

    “女孩子一定会这么说。但作为生长的地方,和挽着男友走在路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有做什么买卖吗?”

    “我爸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跟元町商店街没关系。”

    “那你父亲还在工作吗?”

    我摇摇头说:“我爸过世了,在我小学的时候。”

    “哦……是这样啊。”

    “我爸妈离婚了,我是跟着我爸的,但他过世后,我又回到妈妈那边。当时我妈在娘家,我就跟着他们一起住。

    我妈娘家经营家具行,在地方上是颇有名气的店。外祖父母也健在,和长子一家住在一起,只是再加上我们母子二人而已。母亲在店里帮忙,家事全由她来做,其实并不会觉得丢脸,因为这是原来出生长大的家。不只是外祖父母,大舅夫妇也很疼爱我,他们也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都不会把我当成是吃闲饭的。

    “但后来我发现那是装出来的和平假象。”

    “什么意思?”

    “终究我们母子二人在这个家是多余的。是这样没错呀,离婚女儿带个小孩一直赖着不走,就算是再亲的家人也是个麻烦,尤其是跟舅妈又没有血缘关系,当然会觉得我们讨厌。她是不会露骨地表示的,但还是感觉得出来。仔细观察,她表里不一并不是只针对我们。舅妈是个实际的人,而且很会做生意,所以实际上掌管店的是舅妈而不是大舅。就算是店里的人,也是比较信任舅妈的。这样的话舅妈就不会觉得不舒服,她也一直表现得很积极,对待先生和公公的态度也比较强势。这样的状况看在外祖父母的眼里并不有趣,他们会希望这个软弱的儿子把实际掌控权拿回来,但是我这个大舅,真的是个没用的人,一碰到什么麻烦事,马上躲到舅妈背后。外祖父母虽然焦急,但已经是退居身后的人了,店是由媳妇撑着的,就算讨厌也只能装出笑脸。就是这样的,在这种大家庭中生活,就会遇到一堆有的没的状况。”

    说了一大堆话后,我补了一句:“很无聊,这种话题。”

    “不会无聊啊。那你那时候都做什么?在这种大人的世界里,有一大堆事情你得察言观色,我想是很辛苦的。”

    “不会很辛苦,但是会有一点困惑,不过知道如何应付的话也就变简单了。也就是说观察出规则,只要遵守规则的话,就没有什么难的了。”

    “规则?”

    “意思就是不管是谁都会戴上应付某一种场合的面具。但绝不能把那个人的面具扯破,对某人的行为感到忧或喜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反正都只是面具而已,所以我也戴上了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

    “一言以蔽之,就是戴上最适用于当时场合的面具。小时候就戴上大人所期待的面具,话虽这样说,但也不是演个模范生就好了。一开始戴着会恶作剧的小孩子的面具,过段时间要戴上叛逆期的面具,这之后又戴上青春期的面具,在未来就戴上青年的面具,重点是要让大人感到习惯的面具。”

    “真是难以相信……”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戴上面具以后还比较轻松呢。不管是谁说什么,他都不过是对着一张面具说话,只要在私底下窃笑就好了,一边窃笑对方,一边考虑戴什么样的面具可以让对方高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烦的,但是采用这种方式的话,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你就一直这样做?”

    “就一直这样做。”

    树理放下叉子,两手放到桌面下说:“这样让人觉得好寂寞哦。”

    “我并不这样想。大概所有的人都只是戴着大小不一的面具活着的吧,你不也是这样?”

    “是这样子吗……”

    “不这样的话,是没办法活在这个世间的。就一张真面目,什么时候会挨打都不知道呢。这是人世间的游戏,是在适当场合戴上适当面具的游戏!”

    “青春面具……是吧?”

    “你说什么?”我把咖啡杯放下说道,“刚刚,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不!我确实听到了。青春面具……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游戏的名称?这还没有在市面上贩卖啊!”

    我瞪着她,她眼神闪躲,显得惊慌,小小地吐了个舌头说:“对不起,我擅自偷看了!”

    “偷看什么?”

    “你摆在那边的东西,还有电脑中的……”

    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没告诉你不要随便碰东西吗?”

    “所以才向你道歉啊。但是我也希望你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成长……”

    “关于我,刚刚说的就是全部了。没有多么幸福,但也没有特别不幸。”

    “那伯母现在……”

    “在我高中时改嫁了。对方是个买卖建筑材料的上班族,很稳重的一个人,对我也很好,”我摇摇头修正,“应该这样说,戴着好男人面具的一个人,现在也一直戴着。”

    我的话就此告一段落,树理也没有再多问。我有点后悔说了那么多自己的过去。

    吃完早餐,我上网看了CTP车迷俱乐部的网站,上面有新的留言。

    二十四小时(Julie)

    早安。这边已经准备好钱了,对于突然的合约延期,我相当生气!我只好限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了,要是在时间内没有任何联络的话,该向谁说,我还是会说的。我是这样想的!

    对不起一早就这样发牢骚!

    从浴室出来的树理,头发变成了深咖啡色,感觉上比原来的发色明亮了些,但比起刚刚的金发可是要好太多了。

    “这比较适合你,”我说,“日本人不适合金发。”

    “大人都这样说。”

    “你不也是大人了吗?”

    “我是说大叔的意思哦。”

    “看到日本人特有的扁脸配上金头发,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呢,只会让人觉得是有崇拜白人的情结而已。”她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我再解释道:“我是说一般的小孩子,不是说你是个扁脸,但你也不像欧美人轮廓那么明显。”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吧,没能让她感觉好一点,她粗鲁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然后呢,想到什么好方法了吗?”

    “正在想。”

    “还在想?只剩下二十四小时而已!”她看了看时钟之后摇头说,“那篇留言是早上六点多写的,到明天早上六点只剩十七个小时了。”

    “我没那么介意这件事。”

    “但是他说在这段时间内没有联络的话,该向谁说,还是会说的……”

    为了不想听她说话,我伸手拿起音响的遥控器,按下CD的播放键,《歌剧魅影》的音乐从中间开始播放。我喜欢这出歌剧,看过好几次。这是描写用面具隐藏一张丑陋脸庞的悲伤男人想要超越一般人的故事。

    戴着面具的不只是这个男人——每看一次这出歌剧,我就会这样想。

    该向谁说,我还是会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报警的意思吗?真是卑劣,他想说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报警?这样威胁有用的话,那只能说他太小看人了!

    但是我也有点迷惑,在利用箱崎交流道的战术里,并没有警方的影子。说不定葛城胜俊是真的还没有向警方报案。

    我摇摇头,没有理由这么做,这是个陷阱!这是要造成一种错觉,让我方认为警方没有动作,然后等待我方在没有周密计划的情况下出手。

    “昨天就那样把钱拿下来就好啦。”树理说道。

    “就那样?”

    “就是爸爸在箱崎交流道绕圈圈的时候啊。又没有警方跟踪,然后叫他把车丢在那里不就行了?等爸爸离开现场,再把钱拿走,或者连车一起开走都好啊。”

    “白痴啊,那样警察一下子就追上来了!”

    “警察在哪儿?不是没有警察吗?”

    “没有理由不在,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盯着奔驰的动态。”

    我心想,说不定警方在首都高速公路的每个交流道都派了人盯着,而且还窃听我们和葛城胜俊的对话。

    “请对方把赎金带到指定的地方,然后指示负责运送的人放下赎金之后马上离开,这是可行的。只是在这之后,罪犯若无其事地去拿钱的时候,一定会被警察逮捕,你知道为什么吗?”树理回到房间后我问她。

    “想也知道是因为警察埋伏啊。”

    “是的!刑警们睁大了眼睛看着,等着罪犯现身。这也是一般逮捕罪犯最正确的时机。那我问你,为什么警方知道拿钱的地方?”

    “那是当然的事啊,被害人的亲人跟警方说的啊。”

    “正是这样。也就是说,拿赎金的地点,不到最后一刻不透露出来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只是不全部说清楚的话,负责送钱的人不知该往哪里去,要兼顾这点是比较困难的。”

    “先告知一个大概的位置,到了附近再指示正确的地方不就好了?”

    “你说得倒简单,这很难顺利进行呢。要考虑到警网的灵敏反应。不能以分钟为单位,而是必须以秒为单位来行事。”

    “你是这样在计划的吗?”

    “可以这样说,想法差不多确定了,接下来要用功一下。”

    “用功一下?”

    “之后你就会知道的。”

    我打开电脑,摩拳擦掌了一下,写了下面的文章。

    葛城胜俊先生:

    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些意外,不得不中断计划。所谓的意外是因为有警方介入。我察觉到好像有警方的监视,事实如何并不清楚,要是大哥您向警方报案,而且在进行所谓的侦查的话,那实在令人感到遗憾,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必须马上停止,葛城树理也就永远不会再回到您的身边了!

    我再次警告,不要让警方介入。假设下次的交易还有这种感觉的话,我们绝不犹豫将全面撤退,不再联络,也没有下一次的交易。

    也就是说,这是彼此最后一次机会。我在此做出几项指示。

    ·三亿元赎金请尽量装进一个小袋子里,我想旅行箱应该是可以的,不用上锁。为了打开盖子时无法确认里头的东西,请将所有的钞票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当然绝不可以装设追踪器。要是有这样的迹象,就视为违反约定,我们这里也会备妥测试追踪器的工具。

    ·请准备便条纸、笔和透明胶带。

    ·这次运送钱的人请葛城夫人负责,运送的车也用夫人的BMW。和赎金一样,夫人和车子不准装设追踪器,一旦发现马上停止交易。

    ·请为夫人准备一台手机,号码也用和上次一样的方式告知即可。

    下一次的联络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发出,请等候!

    读了四次文章之后,我将信发往葛城胜俊的电子信箱,此后真的是完全没有回头路了!

    “你想好发现追踪器的方法吗?”树理问我。

    “方法有好几种啊,金属探测器也行,电波探测器也行。”

    “但是这要等赎金拿到了以后才能用啊?”

    “是啊。”我笑笑说。

    “要是这样,那这个指示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啊?”

    “多少有些恐吓的作用,也就是威胁。因为对他们来说,也不知道我们会使出什么手段,只能先依照我们所说的去做。”

    “他们会依照我们所说的去做吗?”树理歪着头说。

    “我想他们并不会在赎金上装追踪器。假设罪犯成功地拿到赎金,他们也会怕因为追踪器而让罪犯不爽,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来。要装追踪器的话,应该是装在运送钱的人身上或是车上。”

    “你是说妈妈或BMW……”

    “所以对我们来说,必须想出对策才行。当然,我已经想好了。”

    “告诉我!”

    “不行。”

    “又来了!”树理一脸不太高兴地说,“老是摆架子,感觉很差,你根本不把我看成是伙伴!”

    “你可是最重要的伙伴。要是没有你,这次的计划绝对无法成功,换句话说,根本无法成立。你啊,可能比我还重要呢。”

    我的话好像让她的感觉好多了,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同时光芒中也带着紧张的神色。

    “我该做什么好呢?”

    “演一出戏!”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大主角,无可取代的大主角!”

    隔天,是和平常的星期一一样。我按时起床,事实上并没有睡得很好。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演出了,情绪有些高涨。刚觉得有点快要睡着时却又醒了过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头有点沉。

    洗完脸,做例行体操时,树理从床上传来声音说:

    “你已经起床啦?”

    她好像也没睡好,眼睛红红的。

    “我必须去公司。”

    “去公司?在这么重要的日子?”

    “就因为是重要的日子,所以必须和平常一样。万一之后被怀疑,今天又刚好请假的话那会更糟糕。”

    “你想,会被怀疑吗?”

    “这个嘛……”我在做俯卧撑,摇摇头说,“嗯,应该是不会。”

    “所以啊!”

    “好啦!”我说,“今天是一如既往的星期一,所以也依照平常的作息上班、开会、写企划书。我不想为了这个游戏,破坏了生活节奏。”

    我不清楚她是否了解我所说的话,树理只是沉默不语。

    边吃早餐边谈今天的计划。我仍然去公司上班,等回家后再执行计划。我今天不打算加班。

    到了公司只有无聊的事等着我。必须和他们开一个推荐偶像明星的企划会议,是一个和电玩角色搭配的营销计划,这是每个公司都在做的事,一点新意也没有。被问到意见时,我说:“是啊,诚如大家所说的一样。”全场一片静默,所以会议主持人说:“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点子就说出来啊。”

    “找几个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如何?”我就自己想到的说,“带几个身材、长相相似的女孩子来化妆,让她们看起来相似。同样长相的十个人同时出现,其中只有一个才是真的主角。请问,哪一位是真的?先不用马上揭晓谜底,这应该会成为话题的!”

    会成为话题吗?但最重要的偶像明星却不见得卖得出去,有人表示这样的意见,并且说,一旦偶像被认为是时令商品的话,那就完蛋了。我并没有提出反驳。那个男的说的或许对。只是有一个想法是不对的,偶像明星并不是时令商品。但是我只是保持沉默,像这样的工作,自己的意见跟他们合不合已经无所谓了。

    到了下午,悄悄上网,看一下CTP车迷俱乐部网站的公布栏。有“Julie”的新留言。常浏览这个网站的人,对于最近频繁留言的这个化名,说不定开始要产生不信任的感觉了。

    差不多了(Julie)

    你好!看到关于交易的新联络了,这次是真的要签约了。上面还附加了许多条件,我的目的只不过是要到车子就好了,我已经说了,什么条件都好,你却那么麻烦!让我等得太久了,我想要的车号也改变了。

    4×××和7×××

    啊——啊!想快快签约呢!

    我把写在上面的号码抄在纸条上,大概是葛城夫人的手机号码。这样的话,所有的条件就差不多都备妥了!

    切断网路连线时,刚好看到小冢从前面朝这里走近了过来。我把电脑画面切换到企划书上。

    “进行得如何?”小冢露出应酬的笑容,感觉上不是什么好事。

    “还过得去吧,对新的工作还蛮有干劲的。”他要是能听出我是假意的话那最好。我也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小冢抓抓头说:

    “栗原优美的企划案你好像没什么意愿的样子。”

    他大概是听了出席会议的人说的吧,可以想象得出他们说了哪些坏话。

    “才没有的事呢,我只是说出我想表达的意见而已。”

    “找一组十个长得相似的人,我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

    我嘴角轻轻一笑。一想到他说的话不是出自内心,而是以一种同情的心态,我先是觉得窝囊,接着是生气。我是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的?

    “三点的时候来找我,我要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日星汽车的总公司。”

    我回过头来看着小冢,小冢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说来真是奇怪,我已经被剔除在组员之外了,还这样一天到晚找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刚才对方发过来的出席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我才叫你的啊!”

    “到底是谁反复无常啊?我想应该不会是葛城先生吧?”

    “这个嘛……葛城先生好像也要出席,问问看如何?”

    “葛城先生?不可能啊!”

    “不,应该没错。因为刚刚有传真过来。”

    虽然这样说,我心里不免要想:这怎么可能?!葛城胜俊到底在想什么?自己的女儿被绑架,而且交赎金的时间迫在眉睫,居然还可以优哉地出席会议,他是哪根筋不对了?还是说交赎金的事反正还要花个一整天才会决定……就算是这样,我觉得……嗯……

    “怎么样?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也不勉强。有其他重要的事的话,回绝也没问题。再怎么说,把你换掉的也是对方。”

    “好吧,我去,”我回答,“去看看葛城先生的脸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小冢笑了笑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过了下午三点,小冢带着几位新的新车发表企划团队的人员到新宿日星汽车的东京总公司。杉本对我视若无睹,我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路上没什么车,比预定的时间早些到达。杉本在会议室和他们开始开会,我没事做,先出了房间,走到自动贩卖机买咖啡,然后走到放有绿色观赏植物的吸烟区,小冢已经在那边抽烟了。

    “杉本他们说,就是觉得日星汽车有点奇怪。”

    “这话怎说?”

    “应该说是朝令夕改吧。计划方针很微妙地一直在改变,莫非日星公司这种大企业也受到长期不景气的影响而变得怪怪的。”

    我沉默地点点头,说不定不止是受到景气不好的影响而已,摇摆不定的可能是葛城胜俊的精神状态吧!

    正想要问具体情况到底是怎样的时候,小冢的眼睛朝我的背后看去,表情有些紧张。光是这样,就知道站在我背后的人是谁了。我也回过头,葛城胜俊一手插在口袋站在那里。

    “百忙之中真是不好意思。”葛城胜俊向这边走过来。他穿着很有品位的深蓝色双排扣西装,笑容也充满了悠闲。

    “不,这没什么。”小冢直直站着不动。

    “关于前几天你们送来的企划案里,有几点想要确认,所以才那么仓促请你们过来。”

    “所以今天的会议是副社长您的指示?”

    “可以这样说吧。我一旦看到有意见的地方就无法搁置一旁,”葛城看了一下手表说,“差不多了吧,该进会议室了。”

    “还有,我今天把他也一起带来了。”小冢看了我一下。

    葛城把脸转向这里,我点了个头。只是葛城马上把视线移开。

    “他怎么啦?”他问小冢。

    “不,嗯,送过来的书面资料上指示佐久间也要过来。”

    “噢!”葛城歪着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负责的人拿的是旧名单,一个机械性的动作就这么传过去了吧。算了,这种事没关系吧?进去开会吧。”说完他便先走了。

    小冢靠近我的耳朵说:“怎么办?”

    “什么意思?”

    “这个样子看来,葛城先生这边真的没有你的事了。就算出席,我想你也只是觉得无聊而已。那你先回去好了。”

    事实上我也想要回去,但我并没有这样说。

    “来都来了,听听说些什么也好。反正回到公司,也没什么大事要做。”

    他似乎不太喜欢我话中带刺,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点点头。

    我假装要去厕所,离开小冢,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拿出手机,打给树理。

    “喂,怎么啦?”好像没想到我会那么早跟她联络,她的声音一副困惑的样子。

    “预定变更。现在起三十分钟后执行计划!”

    “三十分钟后?你等一下,不要一下子变得那么急好不好?”

    “不管是三十分钟后或是五个小时后,要做的事又没有改变。”

    “可是我需要时间心理准备啊!”

    “所以我才说三十分钟后啊,到时候你给我准备好!”

    “等等!最后一步怎么办?跟先前讨论的一样?要是对方不信任我们的话怎么办?”

    “会相信的!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把话说得很有自信,好让树理住嘴,但她好像叹了口气。

    “绝对没问题的吧?”

    “你放心,我出手的游戏还没有失败过。”

    “知道了,你把话都说得这么满了,我也要有所觉悟了。三十分钟后哦!”

    “是的!”

    “那你要怎么办?你还在公司吧?”

    “我在你爸爸的公司呢,正要跟你爸爸开会。”

    “啊?”

    “千万拜托啦!全靠你的演技了!”

    唉!手机那头传来树理大叹了一口气的声音。

    “了解了,我会试试看的,不过要是没做好的话,马上就中止计划。”

    “不会的,你一定可以的!”

    挂了电话,我走向三十分钟后游戏对决的对手房间。

    会议的内容是使用网络摄影机的一个企划案。在日星汽车发表的新车里搭载摄影机在路上行驶,考虑购买新车的客户可以使用网络观看这个影像。影像不止从前面的车窗拍摄,还包括车内的样子,内装、仪表板、各镜子的情况,只要是驾驶人看得到的东西一应俱全。按一下鼠标,马上可以任意切换画面。也就是说,在家里就可以体验驾驶的感觉。虽然是个还不错的点子,但和介绍新车的节目没有太大的差别。更准确地说,是比我原先企划的汽车公园可以以更便宜的预算来完成。

    “网络传输的速度有限,想要立即得到速度感和临场感是两个要克服的课题。跟这个问题有很大关连的是要在什么样的路上行驶,我们考虑以国外为背景,或许这样会增加一些真实的临场感。”对于杉本的说明,点头的都是我们公司的人。当然,我是没有点头的。

    葛城胜俊举起手,顿时全场气氛紧张了起来。

    “我们可不是在深夜节目做新车介绍。”

    对于这样的说法我吓了一跳,葛城跟我好像有着相同的想法。

    “并不是只要播放美丽的影像而已,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对于有购买能力的客户我们所要提供的信息是新车的物超所值,不单只是制造话题,而且要正确地传达试驾的感觉,如果不是在一般人通常使用的道路上跑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义啦!让客户看澳洲或加州的影像的话,对他们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听起来觉得刺耳,不过我却有同感。杉本偷偷地瞄了小冢一眼,两人互望,都出现了困窘的表情。大概预定拍摄的地点正是在澳洲吧?

    我看了一下时间,从打电话给树理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七分钟。

    然后秒针又绕了数字三圈,我偷瞄了一下葛城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可以看得出他对这个无聊的会议想要集中精神的表情。

    过了不久,他那专心的脸庞瞬间沉了下来。葛城把手伸进西装的内袋,跟我想的一样,他并没有把手机的电源关掉。

    “对不起!”他说完后走出会议室。

    此时会议中断了。对于副社长因为要接一个电话而离席,好像是很少见的现象,日星的人不禁交头接耳。

    不久葛城回到会议室,跟自己的部下耳语一番,部下点点头,他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又走了出去。

    “嗯,对不起!葛城先生因为有其他急事先离席。但是他做了交代,我们的会议照常进行。”

    “但是葛城先生不在的话,就算我们谈好了,也没什么用呀!?”

    “不,葛城先生的意见我大致上都听他说过了。”

    “是哦。”

    难得小冢也会摆脸色。说要开会的人先走一步,心里不爽也是应该的吧。

    我凑近小冢的脸,跟他说:“社长,我先回公司。接下来,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小冢点头说好,我想他也没那闲工夫再跟我说些什么了。

    走出会议室,我有一种冲动想跑到停车场去看一下。现在这个时间,在经理用的停车场,葛城胜俊应该是急忙地发动他奔驰车的引擎吧。但要是被别人看到我窥探的样子那就完了。我忍了下来,往正面玄关走去。

    从日星汽车总公司门口招了辆计程车,先回青山公司。但我只是到公司附近便下车,再换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开往浅草。我看了一下时间。

    树理应该会先打电话回家,葛城夫人在家等着。不是夫人亲生女儿的树理,不知道会如何跟夫人说话呢。夫人身边有刑警,或许会用一种担心的语气应付一下吧,但她心里一定是暗暗咒骂为什么会变成非要付三亿元的绑架案。

    树理对她的指示是,现在马上将三亿元搬到车上出发。往哪里去还不清楚,先往某一道路朝西进,指示的内容就只有这样而已。

    另一方面树理也跟葛城胜俊打电话,就是先前打的那通。给葛城的指示非常简洁,把纸箱和胶带准备好、发动奔驰保持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跟树理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树理说话的声音显得有点兴奋。

    “进行得如何?”

    “全部都照你所说的做啦。妈妈马上就要到新宿了。”

    “好!进行下一步!我正往我们先前约好的地方。”

    “嗯,知道了!”她说完马上挂断电话。

    我边收起电话,边想象葛城夫人开着BMW停在都厅前的样子。树理打电话给葛城胜俊,指示他将车开往都厅那个指定的地方。

    警方应该会跟踪BMW的吧,夫人和车子上应该都会装追踪器和窃听器。而我们这边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设备去除的工作。为了达成目的,所以一定要将开车的人和车子一起换掉。

    树理的下一通电话是指示他们将赎金从高尔夫球袋换到纸箱里,然后由葛城胜俊开奔驰运送赎金。这么一来所有可能造成妨碍的设备便都排除了。

    我在跟树理解释这个计划时,她皱着眉说:

    “要是换了司机和车子之后,仍装了追踪器或窃听器的话,那不就完了?”

    我马上摇头说:“他们才不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说得那么有把握?”

    “要是被看到他们移动装设这些东西的话就糟了呀。你父母又不是警察,要偷偷装设这些设备,这些事他们做不来的吧?”

    “但是我们也看不到啊。”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看不到呢?”

    “啊……对!”

    “罪犯可能躲在哪里看着也不一定啊——要让他们这样想,我们才能占游戏的上风。这就是所谓的扑克牌游戏啊!”

    在计程车的摇晃中,我祈祷树理可以完美顺利进行这几个步骤,敌手应该会认为树理是在生命受到罪犯的威胁下打的电话。对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是单独行动的。光是这件事就有王牌的效果了!

    快到驹形桥时我下了计程车,从这里开始步行,边走边把计划在脑子里整理了一次。没问题的,可以顺利进行!

    高高的建筑物正面朝高速公路而建,这是某啤酒公司的建筑物,我搭电梯到顶楼,这里是瞭望台兼啤酒屋。我在入口处买了餐券。

    店内吧台呈ㄇ字形,所有的座位都是面窗,已经有几位客人坐在位子上了。我在左侧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从袋子里拿出望远镜,朝高速公路对好焦。在这里客人这样做一点也不稀奇,所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因为在这里的客人都是脸朝外,而店员也只能看到客人的背部。

    树理要是没有失误的话,葛城胜俊驾驶的奔驰应该已经朝这个方向来了。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树理要是再不来的话,我就麻烦了。

    正要看手表的时候,有人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树理在我左边的位子上坐下来,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洋装。

    “葛城先生……”我小声问她。

    “刚上高速公路。”她简短地回答。

    我从望远镜看了出去。这是蛮高倍数的镜头,但是要在快速通过的车流当中找出葛城的奔驰也是颇为困难的。

    “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位置!”

    树理照我说的去做,电话好像马上就接通了。

    “喂,是我!现在到哪里了?”她低声问道,“什么?刚开上向岛线?”

    我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位置。从箱崎到这里,顺利的话只要几分钟。

    “你就这样继续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树理并没有挂断电话。因为是王八机所以可以这样做,等这个游戏结束后,这个机子得马上处理掉。

    一部银灰色的奔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在车道上前进,我想那应该没有错。尽管无法看到驾驶人的脸,但直觉就是他。

    我在脑中盘算着,然后开口说:“告诉他过了驹形后,从向岛下去。之后的指示内容你应该知道吧?”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静静地点了头,然后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手机上预先设定的号码。

    “日星汽车向岛经销店,您好。”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对不起,我是日星汽车经理室的田所,请问这里的负责人在吗?”

    听到是经理室的,她好像吓了一跳。

    “是,请您稍等一下!”

    坐在旁边的树理则向她爸爸发出指示:

    “爸爸,从向岛出去……反正就是先出去啦!”

    我的电话有了响应:“喂,我是店长中村。”

    “我是经理室的田所。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想要麻烦您一下。”

    “什么事?”中村的声音带有一丝的紧张。

    “副社长开自己的车刚好到了这附近,车子好像有些故障。”

    “副社长的车……”中村话只说了一半。这真是令他想都没想到的事吧!

    “他想找维修店,但是有件事比较麻烦。”

    “出向岛了吗?这样的话,沿着墨堤大道南下……不是,是往南下走,往回走啦!”

    树理用低沉尖锐的声音说出指示。我边听她说边进行我的工作。

    “副社长的车上有箱东西,想请您尽快帮他运到某个地方。我在地图上确认的时候,发现您的店离得最近,所以打电话给您。”

    “那么……要是这样的话我想应该可以想办法处理。那……要去哪里呢?”

    “详细的地点等一下再跟您联络。反正先到高速公路入口处的地方等着。你们的店离向岛出口很近吧?”

    “嗯,是的。”

    “那等一下再跟您联络一次。不知道是哪一位会过去呢?”

    “噢,我想应该就是我过去吧。”

    “那可以请教一下中村先生的手机号码吗?”

    问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后,我也把这里的号码跟对方说。当然说的不是我现在用的这个电话号码,而是树理正在使用的手机号码。

    我先挂断电话,边喝啤酒边听树理的对话。

    “对!再一次从向岛交流道上高速公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照他们的指示说而已!”

    我再次用望远镜察看,但是还看不到奔驰。

    警方应该是尾随在后的。先下向岛交流道后,回转逆向再一次上高速公路——尾随这种不自然的行车方式,警方会怕被罪犯知道他们的行动,但是在追踪器和窃听器都没安装的情况下,也只能继续跟踪而已。我预料,就算警方依然担心人质的安危,他们的行动也是会坚持到底的。

    要怎么摆脱警方,成了最后的难题。

    看到奔驰了!我把手伸向树理,她把手上的电话递给我。我把电话靠近耳朵,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开口说:

    “Hello!Mr.Katsuragi!

    ”

    突然变成男人的声音,而且说的是英语,对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继续说着,全部使用英语。

    (现在开始用英语,应该没问题吧!?要是窃听电话的警察英语还不错的话,那只有认了,算我们运气不好。接着,请把车子停到下一个休息站,就在前面三百米左右有个休息站,把车停到引道的最后一个停车位。知道的话就回答Yes!

    )

    “Yes!

    ”

    “Excellent!

    ”

    我用望远镜看着驹形休息站。奔驰车打了方向灯开了进去,但是后面没有车跟着进休息站,而且奔驰的前面也没有其他车先行进入。跟踪尾随的车大概也无法应付这突发的状况吧!跟我想的一样。

    (将引擎熄火,拔掉钥匙,离开车子。有休息处,进到里面去!)

    可以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然后看到葛城出来了。

    “做这些事没什么意义的,一开始就没有警察。”

    (不要废话,照做就好了!)

    “我只希望树理可以回来,本来就打算要付钱的!”

    (不是说不要废话了嘛!现在开始数数,从千开始倒数,请用英语数!)

    “不用做这些事,我根本就没报警!”

    (照我说的做!)

    听到一声叹息后,“One Thousand,”葛城开始倒数:“Nine Hundred Ninety Nine, Nine Hundred Ninety Eight……

    ”

    (就这样数着!)

    我用另外一个手机打给中村:

    “喂,我是田所。请问现在您在哪里?”

    “啊,嗯……我就在向岛交流道旁边,随时都可以出发。”

    “您开什么样的车呢?”

    “白色的小型车。”

    “请您马上出发,副社长的车子就停在驹形休息站。我想副社长大概不在那里了,是银灰色的奔驰,车子应该没上锁。麻烦您将车子里的纸箱运走。”

    “那这箱东西要运到哪里呢?”

    “在清州桥旁有家新航站饭店。饭店门口有一位叫松本的小姐会在那里等着,把东西交给她就可以了。”

    “是清州桥的新航站饭店哦!”

    “那就万事拜托了!副社长也说改天一定好好谢谢你!”

    “哎呀,不用那么客气了!”

    “那是一定要的,帮了这么大的忙!”

    挂了电话后,我跟树理使了个眼色,她把葛城胜俊用英语数数的电话交给我后站了起来,然后离开啤酒屋。

    我用望远镜看着高速公路,不久看到白色的小型车开过来。

    小型车开进驹形休息站,葛城还继续数着,不过看不到他是不是在注意着赎金被抢走的模样。

    万一真要有警方的人在的话,应该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才是。但是在我目前看得到的范围,并没有出现我所顾虑的情况。

    在我看到小型车开出休息站之后,我站了起来,把和葛城胜俊通话的电话挂断。

    我叫了计程车,回到自己的公寓,开车再次出发。

    我把车停在新航站饭店旁,慢慢地走过去。

    树理好像看到了我的身影,所以自动门一开便看到她走了出来,双手交叉在胸前。

    “东西呢?”

    “拿到了呀!”她诡异地笑了一笑!

    确定没有窃听器、追踪器等类似的设备后,我们把车子里的钞票装到别的袋子里,然后把纸箱丢弃,才回到屋子里。就连我的心跳也加速了,反复做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树理在车子里的时候也没说半句话。

    一进到屋子里,她一把把我紧紧抱住。

    “终于做到了!太成功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完成的是一个太重要的任务了。

    我把她的手从我的脖子上拿开,看着她的眼睛,红红的。

    “真的做到了。但是高兴还要再等一会儿,还有最后的收尾要做。”

    “要做什么?”

    “反正我先回公司,你好好休息吧。”

    “那钱……可以数数看吗?”

    “不行,还不能碰!忍不住想摸的话,那就先戴上手套。”

    “手套?”

    “理由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亲了一下树理的嘴,我马上出门。

    回到公司,我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人注意到我,去日星汽车开会的那批人好像也还没回来。

    打开电脑,想了一下,然后开始打起文章。

    葛城胜俊先生:

    东西已经拿到手了,只是内容物还没有确认。

    在确认过后,会将葛城树理送还给您。

    但要是察觉到警方有动作,将取消。

    将葛城树理送还给您的方式,日后再行联络。

    确认没有打错的地方之后,用人头的电子信箱将信送了出去。确认信已送出后,再把文章从电脑中删除。这个电子信箱今后再也不会使用了。

    过了下班时间没多久,小冢一行人回到公司。小冢一见到我,就向我这里走了过来。

    “今天委屈你啦!不好意思。”

    “不会的。说到这个,你们今天会开得如何?”

    “大方向算是决定了,明天开始可就惨啰!”

    “但还是要等葛城先生决定吧?因为他中途跑掉啦。”

    “没有……他后来回来了!”

    “哦?葛城先生?”我的声音突然变了。

    “嗯,因为事情办完了吧,在会议快要结束之前回来的,所以开会的内容在当下就得到认同了,还好没有白跑一趟。”

    “哦,这样……”

    真是难以置信。这么说来,葛城胜俊在一交出赎金之后就马上回到公司。这是怎么回事?一般应该是马上通知警方,然后追踪处理才对,不应该回去开会啊?

    “怎么啦?”小冢露出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不,没事。事情可以顺利进行,太好了!”我应酬地对他笑了笑。

    离开公司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脑中一直有个疑问在打转,怎样都无法释然。

    耳边响起白天葛城胜俊说的话:

    做这些事没什么意义的,一开始就没有警察。

    我只希望树理可以回来,本来就打算要付钱的!

    不用做这些事,我根本就没报警!

    葛城再三强调没有警方的人,但是我没有相信他所说的话,即使到现在也不信。但是前后不符的地方也太多了,之前在箱崎交流道时也是一样。

    回到家里,树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钞票一沓一沓堆得整齐漂亮,三亿元的数目,果然壮观!

    “你没有用手直接触摸吧?”

    “我戴了这个哦!”树理把手套捏起来说,“但是,为什么不能用手直接摸呢?”

    “钞票上头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我们又不知道,譬如,说不定上面洒了一种液体,手一碰到就会被染色,而且要用特殊溶剂,不然去除不了的。”

    “有这种东西?”她露出不快的表情看着钞票。

    “听说过这样的传言。还有其他的啊,像是抹上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会变色的药物,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了这些钱,过没多久,拿到这些钱的人会开始起疑,然后报警。”

    “各式各样的花样都有嘛。”

    “所以这两三天内不要碰比较好。等时间过了,没有任何变化的话,大概就可以确定是没问题的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厉害!”树理说。

    她并不是恭维,像是由衷佩服的样子,我惊讶地看着她说:“忽然这样,你怎么啦?”

    “你什么都懂,而且还眼光长远。就像拿赎金的事也是啊,又这么顺利。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大动作,光用手机就拿到三亿了!”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你该拿的部分又不会少!”我笑着说:“你该拿的部分是二亿七千万,忽然变成一个有钱人!”

    “拿这么多,这样好吗?”

    “要是从你原本可以继承的数目来看,这大概算少的吧。我有三千万就很足够了。除了玩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外,这算是很好赚的。”

    “而且还将了葛城胜俊一军?”

    “是啊!”我一边笑着,一边心中却飘过一丝不安。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赢了葛城胜俊吗?

    “怎么啦?”树理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便这么问我。

    “其实我是想到游戏还没有结束,还没收尾呢!”我竖起食指说,“人质的送还,你!要被塑造成一个被无情的绑架犯监禁,还要协助犯人取赎金的被害人,最后一定要把你送回你亲爱的爸爸身边。”

    “下面的这一步,变成个女演员就可以了吧。”

    树理显得很有自信地说。

    “接下来的演技可是很辛苦的,我又无法在你身边。不论碰到什么状况,你都要一个人撑下去。而且这并不是一时的,而是一生!这一生你都必须演一个被绑架的受害者。”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手绕过她的背,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说:“你应该有这个觉悟吧!?”

    树理眨了眨眼,一直看着我,说道:

    “你也不想想看我是谁?我可是葛城胜俊的女儿呢!”

    “说得也是!”我点点头。

    要把树理送回家并不难。只要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让她睡下,然后通知葛城胜俊就可以了。当然树理不一定要真的睡着,只要演出来就足够了。

    问题是在这之后。这可得依靠她高度的演技了。

    “警方一定会从你被绑架时问起,”我看着她说,“那是什么样的状况,我们之前也说过了,还记得吗?首先,警方会问你为什么那么晚从家里跑出去,你怎么回答?”

    “那天晚上我……”树理一副在回想的表情说,“为了面霜的事和千春吵了一架,然后心情乱七八糟的,想要去常光顾的夜店,因为怕被爸妈骂,所以偷偷摸摸地跑出去。”

    OK!记得很清楚,真是厉害!

    “可以详细地描述一下当天被绑架的情形吗?”说完我假装拿着麦克风到树理面前。

    “就在离开家没多久,有辆车停在我旁边,正想怎么回事,往车子里一看,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我,刚想要喊叫,他用手帕捂住我的口鼻,之后我就不记得了。”边想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一副想问“如何啊”的表情。

    “关键就从这里开始。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在罪犯的隐秘地点了,应该会被问到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这时你如何回答?”

    这可是要想一想的地方了。这个部分要是不自然的话,警方一定会怀疑,他们一定多少会想到这是场恶作剧的绑架。随便扯,说不定就会在某些地方出现矛盾。

    “眼睛被蒙起来了!”我说。

    “什么?”

    “你就这样回答,当你醒过来的时候,你的眼睛已经被蒙起来了,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手也被绑在背后,就这个样子被丢在床上。”

    “那脚呢?”

    “没有绑着。”

    “为什么?”

    “因为没那个必要。看不见、手又不能用的状态,几乎就无法行动了。再绑脚,对犯人来说反而麻烦。每次要上厕所就要又解又绑的!”

    “知道了。”她点点头。

    “正想要动一下身体的时候,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你就这样回答。女人这样说:不要想从床上站起来,只要乖乖听话,我们是不会对你怎样的。”

    “哦!好酷呀!”

    “是的,是个很豪爽的女人。很酷的女人你会想到谁?”

    树理稍稍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江角真纪子。”跟我想的有些不同,不过还可以的。

    “好,就这样假设。警方会这样问你,这女人的声音有什么特征,大约是几岁的人,有没有特殊腔调?这时候你注意到她的声音,想到了江角真纪子,你就这样回答警方。”

    “要是被问到是曾听过的声音要怎么回答?就回答是江角真纪子可以吧。”

    “可以。难道警方还真的会跑去找江角真纪子不成?好吧,就算真的去找也无所谓。”

    “那这个酷女人就是看守我的角色啰!”

    “看守兼给你吃饭。虽然你没有什么食欲,但这个女人一定要你吃饭,到最后没办法,只好硬塞到你嘴里要你吃下去。因为是在眼睛蒙住的情况下要你吃东西,所以不会给你太烫的食物,而且不容易吃的东西也不行,可能三明治这类的食物还可以吧。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让你的双手自由,但是相反的,这时候双脚是绑起来的。好,我们就这样假设。”

    “吃东西的时候手是自由的,双脚是绑起来的……”树理好像在想象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这个江角真纪子还有一个任务,也就是你说话的对象。她会选择一些与这个案件无关的话题跟你随便聊聊,像是聊明星啦、流行时尚啦或是体育,等等。”

    “那有关恋爱呢?”

    “这个嘛……”我摇摇头说,“我们这样假设好了,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话变得很少,因为这个女的还有一个同伙,因而警方也会猜测这个女人的情人或丈夫是不是主谋,他们自然会想要知道这个女的说了哪些和恋爱相关的话。如此一来就更麻烦了,会加重你编造上的负担。”

    “说得也是,”树理似乎了解地说,“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事?”

    “我上厕所的时候也是蒙着眼睛吗?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要怎么上啊?江角真纪子会帮我忙吗?要是这样,那有点讨厌!”

    我点头苦笑了一下。她想说的我也理解,还有一些问题必须假设好。

    “这样好了,当你说想要去上厕所的时候,这个女的会拉着你的手去。进到厕所之后,才能松开蒙住的眼睛。”

    “两个人都进到厕所?”

    “虽然很窄,但没办法。罪犯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多余的资讯。松开眼睛之后,这个女的马上出去,这是你少有的自由时间。那你就可以慢慢地尿尿或是做些什么。”

    “听起来真是恶心,像老头子说的话!”

    “你当然会慢慢观察厕所的内部。里面是这样子的,墙壁是水泥墙,有抽风机但没有窗户,灯是日光灯。里头有卫生纸和生理用品。马桶是座式的,也有冲洗装置。”

    太好了!树理轻轻地拍了手。没有冲洗的厕所要怎么用,大概也很难想象吧。

    “门是木制的,本来应该可以从里面上锁,是那种横栓式的,但是被拆掉了,因为怕你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我记得了这么多吗?”树理皱着眉头,两手握拳抵住自己的头说,“好想写个小抄放身上。”

    “警方会问你,当你进到厕所或是走出厕所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都没听到,这样回答比较没有问题吧?”

    我摇摇头说:

    “通常眼睛被蒙住的人,听觉会变得比较敏锐。说什么都没听到反而会被怀疑,还是听到什么会比较好些。”

    树理忽然啪的一声弹了一下手指说:“汽笛声!”

    “嗯,这个不错!”我点点头。这女孩子的反应还真快。

    “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在横须贺港不是让他们听到了汽笛声吗?让他们认为隐秘的场所是在港边,所以警方问起的时候,回答汽笛声不是比较好吗?”

    “就这样。但要是一直都听得到,那也不太自然。罪犯对于这个声音应该也会注意到的。你就回答听到过一两次,而且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

    “了解。关于声音这样就好了吗?”

    “只有汽笛声的话也很奇怪。也有车子经过的声音,因为听不到汽车声音的地方反而少呢。”

    “船和汽车。”树理一副玩游戏玩得很乐的表情。

    “再有,和你接触的不是只有这个酷女人而已,最少还有一个罪犯要上场,这是个男的。”

    “这我知道,是实际取走赎金的现行犯,对吧?”

    “现行犯,你会用这么难的词。不过就如你所说的,你最少有三次和这个现行犯一起行动,第一次是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警方一定会要你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

    “越来越麻烦了!”树理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搔搔头。

    “他们这些办案的人可是拼了命的,赎金就这样被拿走,你至少要撑过他们的不断质问!”

    “知道啦,那要怎么跟他们说呢?”

    “你就回答他们叫我打电话回家,在那时候听到主犯的声音。就像问那个女人的声音一样,警方也会问那个男的声音怎样。”

    “这次要说谁好呢?你觉得福山雅治怎样?”

    她的眼睛闪烁光芒,或许她是他的歌迷吧。

    “我假设的是四十岁上下的人,你有想到什么样的人吗?”

    树理转动她那大大的黑眼珠,然后拍了一下膝盖说:

    “高三时候的班主任差不多是这样岁数的人,不一定要艺人也可以吧?”

    “大概可以,有关最初电话的部分就这样。接下来的比较难,就是箱崎交流道的事。那时候没有理由从隐秘的地点移动吧,对警方来说,他们就是要追根究底。”

    “就算什么都说不知道,也是行不通的吧?”

    “你的眼睛仍然被蒙住,然后还加上了耳机。耳机里持续播放很吵的音乐。这不用多说,罪犯当然是为了不让你听到其他的声音。你就这样被带上车,然后载到某个地方。你要说你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看不见也听不到,想知道也不可能吧。到了那里才拿下耳机,但眼睛还是蒙住的。然后这个男的给你详细的指示,就是那时候我叫你做的那些事。你遵从那些指示,用手机跟葛城胜俊说话。”

    “我那时候说话的内容,你不是都写在纸上吗?眼睛被蒙住了,就不能那样照着念了吧?”

    “所以是跟着说。主犯说一句你重复一句,是这样子的。”

    不管怎样,警方总是会找到我们所利用的饭店。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那样观察箱崎交流道。而且这个饭店的电梯可以从地下停车场直达客房,这样可以避人耳目地带着一个蒙眼戴耳机的女孩子上楼。

    刑警会去饭店调查,但是饭店方面不可能注意到我们的真实身份,因为我们也没留下任何资料。

    “再就是最后交赎金的时候了。”

    “那时候也是蒙眼戴耳机的吧?”

    “当然。但是这次就回答是坐在车里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命令打电话。”

    “哪里都不去吗?”

    “你只知道车子一直在跑,有时候会停下来,但时间都不长。警方对这样的说法会解释成是罪犯在高速公路上边移动边指示拿取赎金的行动。是从哪里看到驹形休息站或是看到整条高速公路,他们也会搞不清楚的。”

    说到这里,我呼地叹了一口气。

    “你帮罪犯的忙就到此为止。”

    “但实际上还有一个地方啊,最最重要的,也就是拿赎金的那个角色。”

    “你没有就素着一张脸出来吧!?”

    “我可都照着你说的做哦。穿着带来的朴素衣服,妆也变了,这你是知道的。”

    “这样的话就好了,”我很满意地点点头说,“那个人不是你。日星汽车经销商向岛店的中村,把东西交给一位叫松本的小姐,跟你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长长的头发,还戴个太阳眼镜。”

    “是这样的一位小姐吧?”她把放在旁边的假发戴上,再戴上一副深色的太阳眼镜。

    “跟江角真纪子有一点点像又不太像!”我语带讽刺地说道,然后把她头上的这两样东西拿下来,“这些东西一定要处理掉。还有那个手机,其他必须处理掉的东西还有……”

    “我们两个人的过去吧!”说完,树理直视着我的眼睛。

    拿到赎金整整经过两天了,钞票都没有什么变化,我诚惶诚恐地摸摸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大概没有在钞票上动什么手脚吧。

    我把三千万的钞票装到超级市场的袋子里。

    “这些是我该拿的部分,所以剩下的就都是你的了!”

    树理看着桌上,轻叹一口气说:

    “还蛮大一堆的,而且还很重的样子!”

    “这也说明了这场赌局有多大!”

    我把百货公司的纸袋递给她,她开始把钞票装到纸袋里。二亿七千万!的确是蛮重的吧。

    “这些钱,该怎么办才好?”

    “你喜欢怎样用就怎样用,这是你的东西了。但是,最好不要花钱太招摇了。”

    树理摇摇头说:

    “才不是说这个呢,我又不能就这样把钱拿回家。放到投币置物箱?然后等整个事件平息下来之后再去拿出来。”

    “投币置物箱太危险了吧。万一钥匙被发现那就玩完了。再说,事情什么时候会平息下来也不知道。保管期限一过,置物箱被打开,那也就完蛋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

    “有没有隐秘的地方?只有你可以进去,而且是只有你知道,还可以方便出入的地方。要是有这种地方的话,那就可以保管一段时间了。”

    她想了好一会儿后狡黠地笑了一下说:“只有一个地方,而且是个好地方。”

    “哪里?”我忽然想到了,“你是不是要说我住的这个公寓,但是这不可能吧。你平安回去之后,我们是绝对不能有任何接触的。这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事了。”

    “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呀!”

    果然,她想到的似乎就是这个房子。

    “没办法了!你准备一下出门。”

    “去哪儿?”

    “跟着走就知道啦,”我站起来说,“二亿七千万不要忘了。”

    出了门向停车场走去。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半。

    “喂,到底要去哪?可以告诉我吧?”

    “横须贺!”

    “横须贺?……又要去?”

    “你不是有个朋友去美国了吗?叫由纪是吧?你不是去洗掉电话录音的吗?”

    啊、啊!树理一副总算了解的表情说:“把钱藏在由纪的房间里,是吧?”

    “那是最安全的吧?”

    我原本心想电话录音这件事还真是个麻烦,不过现在有这个房子倒是很感谢呢,因为一直在烦恼藏钱的地方。

    坐进车里,跟那天晚上一样,车篷是合上的。树理把放着巨款的纸袋很小心地放在腿上抱着。这是支撑她日后人生的一笔钱。

    “喂,警方的侦查不知道开始了没?”

    “当然!应该是在我们传真出去之后就开始了吧。”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没有理由找到什么线索的,”我歪着嘴对她说,“硬要说的话也是一些假线索,譬如说,罪犯背后的汽笛声啊什么的。”

    电子信件和移动电话的部分是不用担心的。唯一可以称为证人的,只有日星汽车向岛经销店的中村而已。要是树理的话可信,我想,那个男人应该没有可用的情报可以提供给警方。

    “不过……有一个确实的线索哦!”树理说。

    “是什么?”

    “罪犯会说英语,而且是英国腔!”

    我吓了一跳,方向盘一下子打滑,车子大大地越过了中线,我急急忙忙把车稳下来。

    “你英语还不错吗?”我故作镇静地问她。

    “还好吧,不过说真的,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腔调。就只是觉得好像是英国腔,不对吗?”

    “嗯……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腋下好像在流汗。

    她说得没错,我曾经在伦敦待了将近一年,英语能力也可以说是那年训练出来的。听多了的话,或许分辨得出来。

    转上高速公路,我们到了横须贺。不久就看到之前去的餐厅,我想起车子被喷漆的事。

    “要不要在那里等我?”树理问我。

    “不要,那家店的征兆不好,不去了。今天晚上到附近去。”

    “附近……”

    “由纪住的公寓附近。这么重的东西拿着走,很累的吧。”

    “我是无所谓。在公寓附近等的话,又是这种车,太醒目了吧!”

    “你醒目才比较可怕!只是把东西放到房间里而已,停一下不会被怀疑的,告诉我怎么走。”

    “啊……嗯……那下一个路口右转。”

    “右转哦。”我打了方向灯,进入右转车道。

    但是从这里开始麻烦来了。树理不记得到底怎么走,一下子转错弯,一下子又路不对。结果转来转去到达的时候已经花了三十分钟。没有开车来过,树理是这么说的。

    “就算是这样,那也太离谱了!算了,是这栋公寓吧?”我看着右侧的道路说道。是四层楼高的白色建筑物,房间数并没有那么多。就快要十二点了,还有一半以上的房间灯是亮着的。

    “嗯,那我上去啰。”

    “小心点!”

    我坐在车子里目送树理搬着重物的背影。还好四周住家不多,时间也晚了,似乎也不用担心会被撞见。

    我呆呆地望着公寓,忘了问树理是几楼几号,也不知道她打算上到几楼。四楼的公寓,说不定没有电梯呢。把东西搬到四楼的话,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大约过了五分钟,心想真是奇怪了,没有新亮灯的窗户。由纪的房间应该是暗的,树理一进屋应该先开灯的,还是说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房间?

    过了五分钟,树理走了出来,小跑穿过马路,跑向车子这边。

    “久等啦!”坐进车子时她这么说。她的呼吸有些喘。

    “顺利藏好了吗?”说完,我发动车子。

    “嗯,完美无缺!”

    “由纪的家人不是也会来吗?”

    “这你放心。她说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把它藏在一个不太容易找得到的地方,就算有人进去了也不会轻易发现的。”

    “由纪的房子有那么大吗?”

    “才不是这样呢,是因为她的家具放得乱七八糟的。”

    “有几个房间?”

    “啊?”

    “由纪住的地方有几个房间,是单一套房还是怎样的?”

    “哦!嗯……是套房,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附近的年轻人都是住怎样的房子。”

    我心想,要是套房的话,开了灯外面应该看得出来。

    开了一段路后,树理说:“喂,想不想去那里?”

    “哪里?”我踩了刹车。

    “那个地方啊!应该记得的吧?上次来的时候去过了啊。”

    “啊……啊……”我当然没有忘记。

    “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也必须回家的,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我沉默不语。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原本就考虑在今天晚上把她载到某个地方,然后通知葛城胜俊。游戏结束!

    “所以在最后,我才想再去这个有着回忆的地方看看。”她好像在对着空气讲话,大概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吧。

    我放开刹车踏板,横须贺是个制造假证据的地方,所以不要久留比较好。但又想再待一下也好。就像她说的,这是最后一夜。

    把车停在三浦半岛前端的山丘上,已经是三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和那天晚上一样,车顶篷全开,呼吸着含有草香味的空气。身旁的树理也深深地呼吸。

    可惜的是天空布满了乌云,今晚看不到星星了。

    “时间虽然很短,但是非常有趣。”树理看着我的脸说。

    “是个惊悚的游戏吧!”

    “明天之后,似乎又是无聊的每一天了。”

    “不会吧。都说过几次了,你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像那样的事和现在做的事比起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是有出息!”我笑着说。

    “佐久间先生,”她的眼神散发着真挚的光芒说,“这一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还不到让你说谢谢的地步呢。我也很高兴这次可以玩得这么愉快,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真正一决胜负的快感了!”

    “也赢了这场比赛?”

    “说得没错!”

    我们两人互望着笑了出来。

    “不过真的谢谢你了。因为你的出现,我从现在开始可以继续活下去。”

    “这样说有点过头了。”

    “这是真的……你无法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她歪着头说。

    我们凝视对方,然后接吻。她的唇是那么柔软,是完全的湿润。我感觉到自己勃起,但并没有想要把手放到她的内裤里。不管什么时候,脱身的时刻是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关系到此一定要断得一干二净,对于舍不得的心情一定要小心谨慎。

    但是到了最后,我终究是再一次把树理紧紧抱住。她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似乎瘦了一些。两人身体分开时,她又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从湾岸大道的大井南出口下来,开往品川车站,但我并没有停在车站前,而是停在左侧可以看到大型饭店的地方。

    “好啦,最后再复习一次好了。”我说。

    “还要?真的是非常啰唆。”树理苦笑着。

    “这个啰唆可是救命绳呢,不要抱怨,快快说一遍!”

    “我醒过来的时候……”树理的眼睛看着远处说,“是昏睡在车子里的。大概是奔驰车吧,手脚也都没被绑住,也没有其他人在。然后我就下了车,头昏昏沉沉的,但是要逃也只有趁现在这个机会了,于是开始拼命跑,所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记车牌号码。怎么看都像是在停车场,而且是饭店的地下停车场。我搭电梯到大厅,因为是半夜,所以一个人也没有,然后从玄关大门走了出来,走向计程车招呼站。也没有想到身上是不是有钱,只是想反正先回到家总可以解决的。”

    她笑一笑看着我说:“有不对的地方吗?”

    “没!Perfect!”我做了个OK的手势说,“信有带着吧?”

    “嗯,你放心!”

    我让她带了一封信,在信里我用电脑写了以下的内容。

    葛城胜俊先生:

    谢谢您的赎金。依照约定,送还葛城树理。

    我们对她没有任何的暴力行为,这可以从她本人口中得到证实。这次交易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有效率的。

    这是个相当愉快的游戏。到此为止,今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联络。我向您保证,再也不会选择大哥您作为游戏对手。绑架人上。

    “那……差不多该分手了。”

    “嗯,保重!”

    “你也一样,加油!”

    我们握了手。树理看着握着的手下了车。谢谢、再见——相互说完以后,她把车门关上,我开动车子。

    前方的都会夜景在眼前展开。

    好久没有在星期六约会了。今天约会的对象是二十四岁的会场接待小姐。请她吃意大利料理,虽然在饭店的酒吧喝了几杯鸡尾酒,但没有进展到住宿饭店的地步。如果真想这样做的话,我想饭店也没空房间了吧。在有自信把得到美女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先预订一个房间备着。但是那天晚上并不想。并不是没有自信,而是总觉得有些麻烦。

    老实说,我对这位会场接待小姐也没有特别的期待,约会的对象是谁都好。就是因为这种心态,吃饭的时候也没特别的愉快,谈话也没特别有兴致。她大概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约她吃饭,她到最后应该也没搞清楚吧。

    树理的事一直在我脑中盘旋。在那之后事情变得如何了?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媒体上完全没有关于这件案子的报道。世界大企业日星汽车副社长的爱女遭绑架,而且就这样被取走赎金。发生了这种事,一定会引起媒体的大肆报道,想要封锁报道是很难想象的。而且肉票也被平安释放了,对警方来说更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公开调查,这样不是更会积极利用媒体吗?

    和会场接待小姐分手后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上网,进到CTP车迷俱乐部网站。在成功拿到赎金后,再也没上过这个网站。

    打开公布栏,毫无关系的文章一大堆,当然这和树理没有任何关系,有的仅是对车子的一些评论。

    我停下移动鼠标的手,因为我看到了这样的一篇文章。

    拜托!(Julie)

    我的爱车到底是怎么啦?我钱都付了,却没有任何联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车主的你,要是看到这篇留言,请联络。拜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看留言日期,是昨天晚上。这篇留言的意思是赶快把树理送还吧。但是她应该已经平安回到葛城家才对呀!

    还是说这是个陷阱?

    有这个可能。假装树理没有回来,看看罪犯这边会有什么回应。

    但是,就算树理没回家,跟罪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还期待罪犯会有所联络,那就太天真了!事实上,我现在也完全不会想要再有任何的动作。

    说不定树理是真的没有回家。

    这个可能性比较高。我载她到品川的饭店附近而已,她不一定会搭上计程车。不!就算她搭上计程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家去了。她说她讨厌葛城家。手上有了一大笔钱,我想,会不会就这样消失了?

    要是这样,那可就非常糟糕了!就绑架案件里的被害人心理而言,通常在被释放后,应该都会先想要回到一个可以安心的场所才是。就算是待得再怎么不舒服的家,对树理来说,也只能回葛城家,而没有其他地方了吧。

    树理要是就这样行踪不明的话也无所谓了,真相就永远被埋葬了。但是这应该很难吧?快满二十岁的小女生,有办法就这样隐姓埋名吗?就算身揣巨款,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籍的情况下,她打算怎么继续她的下半生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警方一定会开始公开调查。树理的相片应该会出现在全国的每个角落,然后电视上也会不断重复报道。就算树理躲起来,她也不可能不出门,不可能不跟人接触,一定会被找到的吧。

    被警方找到后,她打算怎么演呢?从那一刻开始,我想她一定会把我传授给她的台词说出来。但这样做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了吧?警方一定会怀疑这是场恶作剧的绑架。在警方持续咄咄逼人的质问下,我不认为树理会受得了,她迟早会把我供出来的。

    这让我坐立不安,我拿起外套往外冲,醉意一扫而空。

    我驾着车再度开往横须贺。树理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那个公寓以外,再没有别处了。赎金也是藏在那里。

    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时,我把处理顺序在脑袋中整理一次。先决条件就是先找到树理。找到了该怎么办?不管怎样必须先抓她回家再说。对于监禁时间过长一事,只能编个说词来解释罪犯的态度问题了。

    要是树理已经和某人见面,那就完了。我想她不可能笨到那种程度,但要是如此,该怎么处理呢?我的脑子全速快转,但想不出好方法来,只能祈祷她没有跟任何一个人碰面!

    到了由纪的公寓。我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走路过去。在这地方鬼鬼祟祟的很危险,把树理放在这里更危险,再怎么样都非得把她带回家不可。

    我边确认周遭没有人,边慢慢走近公寓。半夜了,应该不会有管理员。问题来了,我不知道房间的号码。我知道的就只有她叫做由纪而已。

    公寓玄关的玻璃门是开着的,好像不是自动锁上的门。跟预料的一样,管理员不在。一整排信箱在右侧,有的有写名字,有的没有。就算有写,也只是姓,没什么帮助。

    我一边注意四周,一边从一端开始把手伸入信箱,用手指去挟取,但没有任何东西在里头。是星期六晚上的关系吧,信箱里的东西都拿走了。

    移到下一个信箱,这次挟到东西了,把东西挟出来,是明信片。收件人是山本薰,看起来不像是由纪的信。

    再伸进下一个信箱。这样做是不是能解决问题?我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但眼前也只能如此了。

    手指头碰到东西了,我很谨慎地把它挟上来,这次是一封信。

    松本哲也先生启。

    这个也不是,把东西丢回信箱。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不来会比较好,因为这是女性专用的公寓……

    树理的确是这样说过的。

    成功拿到赎金到今天已经十天了,我的生活也恢复到绑架游戏前的正常步调,早上起床,做简单的体操,吃过早餐后出门。在公司把无聊的事做完,回家前去健身房。打算这个周末找人约会,这次想要有个快乐的性爱,所以需要先预订一个合适的饭店房间。

    确实是安稳的每一天,但无法说是连心里都安稳。树理的事还是挂在心上,为什么完全没有任何的报道?我不认为警方有限制媒体的必要。更何况CTP车迷俱乐部的留言也令我在意,因为最后的留言,完全显示出树理还没回家的意思。后来情况到底如何?在那之后也没有再看到新的留言了。

    树理要是回到家那就算了。没有任何报道,或许可以这么想,是葛城胜俊运用他的力量堵住了媒体的嘴。要是被知道有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儿被绑架的话,一定会有一些对肉票是否遭到侵害等等恶意的推测。但是我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乐观。

    让我觉得不安的原因之一是之前那个横须贺的公寓。照树理所说,她的朋友由纪租赁的好像是女性专用公寓,但一经调查,也住了一堆男性,而且有一部分还是某钢铁公司的宿舍!之后也向管理员询问,但管理员说并没有那样的套房。

    树理为什么要说谎?

    我试着回想,她说那是女性专用公寓时,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你不来会比较好,因为这是女性专用公寓,你在横须贺港看船等着就好啦。”

    也就是说,她并不想让我跟着,一时之间不得不说出那样的谎言。她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我又想起最后一晚,再次到横须贺的时候。那时我也一起跟着去公寓,但是她带路时却是那么不确定。从出发到找到公寓,迷路迷得离谱,为什么会这样?

    她可能只是随便找个公寓而已吧,我这样推测。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去由纪住的地方,然后就在附近找个很像她说的那样的公寓,也就是说她在骗我。那个公寓既然不是女性专用的公寓,所以没有单间套房的事也就吻合了。这个说法既然吻合,新的疑问又出现了,为什么进展到这种程度了,却不让我去由纪住的地方呢?还有,她那二亿七千万藏到哪里去了?

    由纪的公寓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而且有必要坚持不让我到公寓的建筑物前吗?

    想到这里,让我对一个根本问题起了疑心,到底由纪的公寓是不是存在?不,究竟叫做由纪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存在?

    树理说出这个名字是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坦诚打电话到朋友住的地方,在答录机里留言。我提议游戏中止,但她说去朋友的住处把电话留言洗掉就好了,所以才特地开车到横须贺。

    要是根本就没有由纪这个人的话,那么电话留言的事也是个谎言,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呢?

    可能的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我去横须贺,大概就是这样。但这又是什么用意呢?事实上我是利用横须贺好精密地假造一个罪犯的藏身之处,但这是我想到的,并不是树理提议的。而她提议的也只是去那个可以看到星星的山丘而已。那代表什么意思?为什么那样做?

    再怎么想,我都不认为由纪的事是捏造出来的。那么公寓谎言一事的理由何在?我的思考一直在这里打转,虽然想找出答案,但完全像迷了路一样。

    令我不安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葛城胜俊。

    从日星汽车新车宣传活动相关的同事那里听说,葛城胜俊从上星期起完全没有出席会议,而且传说连公司都没去呢!我跟他玩游戏的时候,他完全不动声色,但为什么在游戏结束时却不去公司了呢?

    葛城胜俊、树理父女两人的脸交相浮现在我的眼前,无法了解他们两个人在想些什么,而我却只能无力地被这样的状况追着跑。

    “对不起,能不能把左手再抬高一点?啊,就这样。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满脸胡子的摄影师站着不断地按下快门。

    被拍的是最近活跃于海内外的人气职业高尔夫球选手,他正拿着推杆,做出推杆进洞的动作。他似乎习惯了面对摄影机,表情少有不自然的地方。这样就安心了,摄影不至于会花太长的时间。

    这是德国某钟表厂商出品的手表的宣传印刷品拍摄现场。想要表现产品的耐冲击、耐强震,所以请来高尔夫球选手。他们想要表现的是,在强烈的挥杆下手表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拍完照之后是访问。访问内容是高尔夫球选手戴着手表打球时的感受如何。当然不是由我来问,而是撰写文稿的人来采访。访问在摄影棚的咖啡厅里进行,在这个时间里我则盯着拍手表单品的情况。

    这边拍完的时候,访问也刚好结束。把高尔夫球选手送出大门玄关后,我们开始讨论访问的内容。撰写文稿的人长长的头发打扮得很年轻。谈了一下之后,发现她想写的文稿内容重点有些偏离,我只好详细告诉她该写哪些重点。她有些不太高兴,然而想表现自己文才的文章,对我们一点用处也没有。

    “佐久间先生一点都没变,嘴巴还是那么辛辣。那个撰写文稿的人很想写这个高尔夫球选手最原本的面貌,所以采访的重点也都放在那上面。”在回公司的车上,山本握着方向盘一副怪怪的表情说着。

    “对我们而言那么重要的广告,哪能任由这种人的喜好来啊!大概啊,像这种人也想要成为非虚构类的作家吧。连工作重点都不晓得的人,是不太可能会冒出头的啦。”

    “哈哈!这样说也是,”山本很奇怪地笑完后,压低声音继续说,“对了,佐久间先生,你听说了吗,关于葛城先生的事。”

    “葛城先生?葛城副社长吗?”我大吃一惊地问道。

    “嗯,当然。他的女儿,好像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我的心跳更快了,将呼吸调整一下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失踪了吧。”

    我面向山本,要是他也转头看我的话,说不定会发现我脸色的变化。不过还好,他一直看着前面。

    “失踪!怎么说?”我的声音有些急躁。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因为这也是日星汽车内部的谣言,不过好像还蛮有根据的,葛城先生没去公司好像也是为了这件事,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报案找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是葛城先生对谁说了吗?”

    “应该是跟谁说了吧。如果谣传是真的话,嗯……”

    “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今天早上,就在要离开公司来摄影棚之前。本想跟佐久间先生确定一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可是一忙也就没空问了。看样子,你是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是啊,不过就是个谣言啦。”山本不知道自己说的事情的严重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继续开车。

    还好没有在拍摄时听到。要是在工作中听到的话,恐怕我会无法进入状态,也没有办法冷静地告诉那个无能的文稿撰写人那些东西不行,等等。

    山本开始说一些其他的事,我只是随便应付他一下,脑中想着树理的事。她失踪?真的没有回家?那会在哪里?

    品川车站分手的光景在脑海中浮现。在那之后她去了哪里?是被谁侵害了?可能吗?在恶作剧的绑架后,这次难道真的被人绑架了?那也太像电视剧剧情了吧?!

    原本就是她自己有意要消失的吧,这样想心里觉得比较安心。消失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我还是对由纪的公寓这个最关键性的地方耿耿于怀。

    如果我这样想呢:其实一开始树理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剧本。

    她搭上了我的游戏,然而她并不想完全照我的话去做。即使最后拿到了钱,她也不想回家,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是到完全安定下来之前,她必须先找一个容身之处,所以借用了朋友的住处。也因为这样,所以不能让我知道详细地点。她认为要是我知道的话,在得知她没回家时,我一定会去找她。而事实上我也去了横须贺。

    这个推论暂时可以说得通,只是仍有几个疑点。要是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她就没有跟我说明由纪住处的必要了。不对,就算是这样,那时候就不必急急忙忙赶去消掉电话留言了。因为,若只是打算作为事后的藏身之处的话,届时再把留言消掉就好啦。

    大概是我一直在心里这样自问自答了好一段时间,一路上山本也不再说话了。

    回到公司,进到办公室时吓了一跳,竟然没有半个人在座位上。

    “哎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山本的声音显得有些困惑。

    认为大家都不在其实是种错觉,原来大家都聚集在角落边。那里摆了一台电视,电视机前面围满了人,几乎完全看不到电视画面了。

    山本问一个站着的人说:“发生什么事了?”

    “喔,大事件喔!那个谣言果然是真的!”

    “那个什么谣言?”

    “葛城先生的女儿啊!失踪啦!而且好像已经超过十天了。”

    “唉!”

    山本拨开其他人往前走,我跟在后面,总算看到电视画面了。但是上头只有正在报道其他事件的播报员的画面。葛城树理的事件好像报道过了。

    围着电视的同事一一回到座位上,每个人口中各自说着自己的观感。

    “葛城先生也无法工作了吧。”

    “之前就觉得怪怪的,我还纳闷那个人怎么会不来开会呢。”

    “日星的股价,因为这个事又要下跌了吧。”

    “会是怎么一回事?离家出走吗?”

    “要那样还好,难道说被杀了不成?”

    说出这骇人听闻的话是杉本。我抓住他的肩膀问:

    “喂,说清楚一点吧,葛城先生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杉本看到我的反应有些惊讶。

    “几天前失踪的,之后警方开始搜查。”

    “搜查?什么样的搜查?”

    “我哪知道啊?其他的电视台大概还在报道吧。”杉本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回到自己座位。

    突然,坐在后面的山本叫了一声。电视频道一直在切换,画面上的播报员跟刚刚的不同。日星汽车副社长的千金行踪不明,字幕上这样写着。

    女性播报员的报道和杉本所说的差不多。目前得知葛城胜俊的长女树理行踪不明,警视厅和大田警察局推测可能卷入某些案件,已展开调查……

    某些案件?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明讲是绑架呢?不,比这个重要的是树理行踪不明的事。她到底做什么去了?

    可是下一秒更是让我心惊胆战!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女性的脸,好像是快照之类的照片,照片底下写着葛城树理小姐的文字。

    女性播报员继续播报事件的内容,但是我已经听不见她在报道什么了。要是身边没有任何人的话,我一定会对着电视机大吼!光是压抑住这个冲动,知道需要多大的努力吗?

    电视上的葛城树理的脸,不是我所认识的树理,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的脸。

    虽然有一种想喝酒的心情,但我哪里也没去便直接回家了。因为怕一喝醉会不小心说漏了嘴。今天晚上对自己的情绪控制不是那么有自信。

    回到了家,拿出波本酒,不加冰块直接喝。心脏的鼓动仍旧激烈混乱,这就是所谓的心惊胆战吗?如果是的话,大概喝得再多也无法消解吧。

    电视画面的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画面上葛城树理的脸到底是谁?为什么别人的脸以树理的名字公开出现呢!?

    但是在那之后的几个新闻节目上所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要是错放了别人的照片,一定会即时更正的。

    也就是说,那就是葛城树理。

    所以这几天跟我在一起的女人不是树理。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用树理的名字呢?

    我在思索到底有没有办法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树理时,总算想到了一个,那就是说话的声音。

    为了掌握警方的行动,我们利用了箱崎交流道。那时候利用树理来控制葛城胜俊的行动,拿赎金的时候也是。葛城和树理说话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的怀疑,就算声音只有一点点像,做爸爸的也不可能认错自己女儿的声音才对,除非他惊慌失措。但是就我所看到的葛城胜俊,并没有失神,即使是拿赎金之前也一样,很镇定地接受及回答我的各项指示。

    若是如此,那电视上所公开的照片是错的吗?葛城胜俊特意用别人的照片来公开,有这个必要吗?

    不对,这样还是无法解释得通,看电视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树理的朋友也会看到,照片要是别人的话,这些看到的朋友一定会马上打电话到电视台。

    “树理,树木的树,理科的理。”

    我想起她最初说出她名字的时候,确实是这样说的,但这就是谎言吗?谎言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也不知道倒了多少波本酒到胃里头了,可是一点醉意也没有,只是脉搏加快而已,徒增不安的情绪罢了。

    我回想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时间虽然短暂,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连恶作剧绑架这种大游戏都玩起来了,而这个伙伴的真正身份,到了今天却不明不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想不透的事情还不止这个。总觉得真正的葛城树理失踪的时候,好像就是我遇到假的树理的那一天晚上。真正的树理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而那天假的树理的离家出走是偶然的,还是必然?

    脑袋里一片混乱!找不到一个可以解释个中缘由的答案。

    到底喝了多少酒自己也不知道,恢复意识之后,发现我是横躺在沙发上的,灯一直亮着,波本酒的空瓶子倒在一旁。光线从窗帘的外面照射进来,我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跟平常醒来的时间相差不超过十分钟。在这种状况下还能醒来,这就是所谓的习惯成自然吧。

    慢慢爬起身来,头剧烈抽痛,喉咙也干渴得不得了。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起矿泉水就对着嘴巴猛灌。有点头晕目眩,整个人靠在冰箱上。

    视线停在电磁炉上的大锅子,想起树理曾用它来煮浓汤。渐渐地想起她所说的许多事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还是说全部都是假的?现在的我也无从判断了。

    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早上不管是哪一台都是重播的新闻。迷迷糊糊地看着新闻时,我也总算把这次的事件报道搞清楚了。日星汽车副社长爱女失踪,在这样的标题后打了一个问号,接着写的是:还是离家出走?

    然后又出现我没见过的女人的照片。行踪不明的葛城树理小姐,电视这样报道着,新闻播报员的报道内容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好像也没有葛城家的人出来说话。对方是电视台的最大赞助厂商,可能也是因为这样,要采访多少有些避讳吧,其中似乎也传达了无法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资料而感到气愤的情绪。

    说不定他们对媒体隐瞒了绑架的事实,这种做法多少可以理解。对警方来说,他们也不愿意一开始就报道赎金已被成功取走的消息,要提到这个部分,恐怕也要等抓到罪犯才会说吧。但是公开侦查的确需要媒体的助力,所以才单单公开行踪不明的消息而已。

    我心想,从电视到各媒体,今后会怎么追踪报道这个事件呢?媒体不会笨到只是被利用而已,他们应该也会察觉到,这并不是单纯的失踪事件而已。媒体一定会开始探索葛城家的内情,而葛城胜俊的女性关系迟早也会一一曝光,树理并不是现任妻子的女儿也会成为众所皆知的事,这正是八卦新闻的好题材!如何报道而又不会触怒最大的赞助厂商,就看各电视台的功力了。

    不对——

    那个故事是否可信呢?毕竟说这个故事的人本身就是假冒的,所以才能急中生智编造出那样的谎言。什么扭曲的血缘关系,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种假设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

    当天下午,我去了赤坂,坐在面对外堀大道的咖啡店里。过了下午两点十分左右,看到玻璃门外汤口大介胖胖的身躯,汤口也马上看到我,轻轻挥着手走了过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会不会,我临时把你找出来才不好意思呢。”

    汤口在这附近的电视台工作,是我大学的学弟,也只有一次一起工作的经验。

    他点了咖啡,我也再续了一杯咖啡。

    彼此互相聊了一下近况之后,我才开始进入主题。

    “对了,刚刚在电话里拜托你的事,有什么眉目了吗?”

    刚一问他就皱起眉头说:

    “我们内部好像也做了许多调查,只是葛城家和警方口风都很紧,好像怎么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并非所有的消息都上了电视新闻吧,现在应该有一些还没公开的内容,不是吗?”

    我向汤口打听葛城树理失踪的事。我事先跟汤口如此说明:我们公司最大客户日星汽车的副社长家里发生事情,我们希望能早些搜集到相关的情报,而汤口也毫不起疑。

    “新闻组的高层可能听说些什么也不一定,可是没有传到我们底下的人员这里。那……基本的资料佐久间先生应该是掌握得很清楚了吧?”汤口边说边拿出他的记事本。

    “事情的大概而已啦。不过还是希望请你将整个经过再告诉我一遍。”

    “没问题的。嗯……首先树理小姐失踪时……”

    汤口把记事本里的东西念出来,不过也没有什么新的内容,我只是装作很有兴趣地继续听着。

    “关于绑架这条线索呢?有吗?”

    “还不明确,不过我想大概没有。”汤口有些肯定地说。

    “怎么说?”

    “我们就只在这里说,”他看了一下四周,把身体靠近过来,“记者俱乐部里的人说啊,警视厅负责绑架案的人员并没有动作,要是绑架案的话,宣布树理小姐失踪时,也就是十天前左右,就应该有动作的啊!记者俱乐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虽然现在警方已经开始有动作了,但诸如几位刑警到葛城家戒备或搜查等这些动作好像都没有。”

    “失踪当时,警视厅绑架组的人没有动作?这个是真的吗?”

    “是啊,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突然想到什么了。警视厅没有动作?没这种道理!葛城家的女儿被绑架,就算动员最大的警力搜查也一点不为过。守在警视厅的记者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要是汤口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葛城胜俊本身再三强调他并没有报警,报警是在赎金被拿走以后的事。而且是在经过了一段时间树理仍然没有回家,实在忍无可忍了,他才这么做的。这种可能性较高。

    为什么不报警?我想应该是担心报了警被罪犯知道的话,会危害到树理的生命安全。

    “说来很妙,”汤口继续说,“照记者所说的,葛城先生报警这件事,还是这几天的事呢。为什么不在一失踪时就报警,大家都满脑子问号。”

    “葛城先生没有说明吧。”

    汤口突出下唇摇摇头说:

    “要求说明时,他完全拒绝采访。‘除了已经报道的之外,也没有再多做说明的必要。’他只发表这样的一般声明。”

    我在心里想着,双手交叉于胸前。为什么葛城胜俊对于这件绑架案完全不借助警方的力量?只考虑付了赎金之后女儿回来就好,报警等那之后再说?

    我在心里否定这个想法,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不认为葛城胜俊会屈于胁迫。他有玩游戏的自信,知道如何与罪犯玩攻防战,没有理由一开始就举白旗。

    这中间一定有鬼,假的树理一定跟这个大有关连!

    “葛城的家族成员有没有调查出来?”

    “啊,这没那么困难,已经查出来了。”汤口拿出新的资料放到我面前。

    上面写着一排名字,葛城胜俊、妻子美子、长女树理、次女千春。

    “原来还有一个女儿啊。”我看着资料,装作不经意地问。

    “是的,现在就读私立高中,是高三吧。”

    “高三……哦,哪一所呢?”

    “全名是……”汤口把校名说了出来。是有名的私立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

    光问葛城千春的话会显得不自然,我也问了树理和夫人的一些事,可惜汤口也不怎么清楚详细情形,我知道的可能还比较多呢。

    “长女行踪不明,太太和妹妹也不太好受吧。”

    “听说妹妹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不管怎样,姐姐失踪后就一直卧病不起。”

    “卧病不起?千春小姐?”

    “是的。有些媒体一打听到葛城家的一些隐私和内幕便冲到千春的学校,但是千春早已请了病假,而且是十天前开始请的。不全是为了躲媒体,真的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我极力不让自己在汤口的面前显得神情有异,只觉得喉咙很干,一口喝光杯子里的水。

    “这个……可以给我吗?”我伸手去拿资料。

    “请拿去。这对佐久间先生也有很大的影响吧,在日星汽车新车发表活动前发生这种事。”

    “是有半路被打断的感觉啦。”我并没有说我已经被排除在这个案子外了,也没有说的必要。

    跟他客气地说了百忙之中还麻烦他,我便拿起账单站起来。走出咖啡店我拦了一辆计程车,说了公司的地址。车子开动时拿出刚刚汤口给我的资料。我看着,然后改变了心意。

    “司机先生,不好意思,改去另一个地方,麻烦你往目黑方向走。”

    “目黑?靠近目黑的哪里?”

    我告诉他女子高中的校名,司机好像是知道的。

    不用说,这所女子高中是葛城千春就读的学校。

    我在看得见学校的前面数十米的地方下了计程车。放学的时间已经过了吧,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出校门。

    前面有家小书店,我假装站在书店看杂志,顺便观察物色一下适当的女学生。这是一所外界公认的富家千金的学校,但是她们也染头发,模仿有名艺人的化妆,和一般高中女生没什么两样,恐怕校规也是松了很多吧。

    学生少了些之后,有两个女孩走过来,两个都染了咖啡色头发,想必她们走在热闹的地方,大概平均一小时就会被拦一次吧,脸长得颇不赖的,大概她们对于自己的长相也很有自信。我下了决心,走近她们。

    “对不起,打扰一下!”

    我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一脸惊讶的表情。

    “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事实上是做这样工作的人。”

    我拿出名片,和汤口不同的某电视台的名称,对高中女孩来说,这是最佳武器了。

    跟我预期的一样,两个人同时露出好奇与期待的表情。

    “有点失礼啦,想请问一下你们现在高几?”

    “高三。”

    被我猜中了,我在心里暗笑。

    “现在有时间吗?想请问两位一些事情。”

    “嗯……什么事情呢?”果然是左边的这位开口。

    “高三生有一位叫做葛城千春的同学吧。她的姐姐行踪不明的事,不晓得两位知不知道?”

    “哦!知道啊,学校里大家都在谈论呢。”

    “葛城同学现在请假中,这是真的吗?”

    我一问,右边的那一个马上跟另一个耳语一番,两人的表情跟最初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也就是说起了戒心。

    “我们跟她不同班,”左边的女孩说完把名片还给了我说,“我们被警告不能对外说些有的没的。”

    “啊……那可以告诉我葛城是三年几班的吗?”

    但是两个人只是挥挥手快快地从我面前走过。

    之后又找了三个人问,结果都差不多。只问到葛城树理是三年二班,想再多问一些,每个人都是快快躲闪。学校也考虑到媒体会到学校来,紧盯着学生不要做出不当的发言。

    在这个地方做些奇怪的事,要是被校方知道了也麻烦。但我就是想要搞清楚一些事情才甘心。

    我把地点移转到目黑车站。因为是私立学校,所以大部分的学生不可能走路或骑自行车上学。只要看制服就知道是哪所学校了。

    在便利商店我一下子就看中了一个女孩子,长得高高的,长长的头发,她正在看杂志。我从旁边靠近她。对不起,跟她打了个招呼。长发女孩皱着眉往这里看了一眼,很明显有警戒之心。我想大概无法用刚刚的方式了,便放弃搭讪的手段。

    “我是追踪日星汽车副社长女儿失踪案件的人,可以问你一些话吗?”我小声单刀直入地问。

    长发女孩的表情马上起了变化,但没什么戒心,相反,还露出关心的眼神。

    “关于这件事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吗?”她反问我。

    “没,还没有什么……警方也不愿把消息放出来。”

    “是哦……”她眼睛看着下面。

    “你和千春同学是……”

    “同班同学。”

    我大大地点头,好运来了!总算达到目的了。

    “要不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一下?五分钟十分钟也可以。对了,我是做这个的。”给她看了名片。

    “是电视台的人啊,不过我想我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事吧。”

    “没关系,只要跟我说说有关千春同学的事就可以了。”

    她看了一下手机,好像在确认时间。一下子把手机合上,点点头说:“三十分钟左右应该可以。”

    谢谢,我说。

    便利商店旁有家速食店,我们走进店里,在二楼窗边坐了下来。长发女孩买了冰淇淋,我则是一杯咖啡。

    依她所说的,千春开始休息的时间果真是和我遇到树理离家出走同时。她请的是病假,却没有说明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班主任只说身体不好恐怕要休息一段时间而已。不过老师大概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吧。后来去教室问,也是歪着头说不太清楚,我想那应该不是演戏吧。”

    “老师有去问葛城同学家里的人吗?”

    “或许有吧。但是应该不会告诉老师吧。毕竟事实上是因为姐姐失踪,受到重大刺激才卧病的,不是吗?这样的事情,对她父母来说也很难说出口吧。而且在她姐姐失踪的时候,好像也还有所隐瞒。”

    女孩用汤匙刮着冰淇淋,边吃边说,粉红色的舌尖在双唇间进进出出地舔着冰淇淋。

    “你和千春很亲近吗?”

    “基本上算是亲近的吧,去她家玩过几次。”

    “那也见过树理吗?”

    “我没有。千春有个姐姐,事实上我也是因为这次的案件才知道的。她提都没提过,问了其他的朋友,才知道大家都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一听到她姐姐行踪不明,怎么都想不通。不过她会因此受到刺激而卧病,那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姐姐吧!”

    对于这些我没有任何意见。我有我的解释,但没必要对她说。

    “从千春开始休息到现在,你见过她吗?”

    “没有。打了电话,想要去探望她一下,但是被伯母拒绝了。”

    “拒绝了?她怎么说?”

    “千春不在家,被送去很远的疗养所静养。就算到家里也见不到千春。”

    “疗养所……有问是哪一家吗?”

    她含着汤匙摇摇头说:

    “没问。感觉上好像不太希望人家去探望她的样子,我也觉得扫兴。”

    我点点头,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对了,有没有带千春的照片?”

    “千春的照片啊,现在没带,回到家应该有吧。”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可以让我看看照片吗?”

    她用怀疑的眼光看了我一下,皱着眉说:

    “这种东西,随便给人家看好吗?”

    “看看就好了,不会跟你借的,当场就还你。”

    “那为什么你会想要看?千春和她姐姐失踪的案子有没有什么关系?”

    她倒是还蛮敏锐的,并没有对我卸下心防。

    “我想总有机会见到千春的,在见到她之前,确认一下长相比较好。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要找也没办法找啊。”

    说得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但长发女孩好像了解了,点点头说,稍等一下。然后拿出手机。

    “你要做什么?”

    “你等一下!”

    她开始发短信,这时候我喝着难喝的咖啡。

    发完短信,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千春的姐姐真的被绑架了吗?”

    我差点呛到:“是谁这样说的?”

    “大家私底下都在讨论啊,说事实上是绑架。”

    “谣言从哪里听来的?”

    “不知道。不知不觉话就这样传出来了。喂,这是真的吗?”

    “警方也没有这样发布呀,至少我也没有听说。”

    “是不是那个叫做什么的协议?”

    “啊,报道协议。不过应该不是这样吧,说不定更高层的人知道些什么。”

    “要真是绑架,经过十天还没有回来的话,那……”说到这里,她头低了下去说,“算了,要是说出来,变成真的话,那太可怕了!”

    她想说什么,我马上就知道了。这也是实际上希望不会发生的事情。

    她的手机响了。

    “啊,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东西?”

    “千春的照片啊。刚才发短信请朋友传过来的,那个朋友有扫描机,请她扫描千春的照片后传过来的。”

    “是这样……”灵活运用网络,说不定这些高中女生比差劲的营业员还厉害呢。

    “这个,这样可以吧。”她把手机屏幕朝向我,小小几寸的手机屏幕,显示出一位笑容满面的女孩子的脸。

    虽然和我自己预期的一样,但是冲击还是不小。尽管心里仍想要否认自己的一些假设,但是画面上说明了一切!

    显示在上面的是树理的脸,也就是前几天和我在一起,而且还一起参加游戏的女孩子!

    回到公司,根本没办法做事,实在不是工作的状态。光是整理脑中的思绪就已经极限了。

    我的推论是对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树理,而是妹妹千春!是千春离家出走!

    我不明了的部分也是从这里开始。为什么她要用树理的名字?单纯只是一时兴起?要是这样的话,那在游戏开始之前,应该是不会说真话的。

    葛城胜俊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葛城家的表现也有很多不可解的疑点。他们最初收到威胁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被绑架的人不是树理而是千春,而且将错就错不指出罪犯错误的地方。罪犯把姐妹弄错了,但是女儿被绑架的事实没变,所以也没有必要指正,免得没弄好反而激怒罪犯,他们应该是这样考虑的。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假的树理,也就是说千春已经回到家了,并不是行踪不明,但好像对外宣称是在疗养所,或者转移到其他地方了也不一定,至少是在葛城家的保护之下。

    没有消息的是真正的树理,而这个树理我也从未见过面。

    葛城树理消失到哪里去了?

    长发女孩一番不吉祥的话语在我脑中出现,我摇摇头,就算是和我没有关系,跟我有关系的是千春!

    又过了十天,我的心情并没有平静下来。报纸或新闻,葛城树理失踪的案件似乎都没有什么进展。老实说,真希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要是可以的话,很想闯入葛城大宅,叫他们让千春出来见个面!然后抓起葛城胜俊的衣领,责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持续的睡眠不足,这一天早上,我赖在棉被里,已经是非要起床不可的时间了,可是头很痛,想编个什么理由跟公司请假。

    这种情况下的我被电话声吵醒,而且像是夺命铃声似的响个不停,只好爬着下床拿起电话:

    “嗨……喂……”

    “佐久间吗?是我,小冢!”

    “啊!怎么啦?”

    “听你的声音是还在睡觉吧,所以你还没看到电视吧?快打开来看!掌握到什么情报的话就给我电话!”他只说了这些便把电话挂了。

    我边抓着头边打开电视。是晨间新闻,男播报员正在报些什么新闻。树理!听到这个名字我睡意全无,把音量转大。

    “今天凌晨,在横须贺市发现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女尸身份经过指纹等核对,证明有可能就是日星汽车副社长的长女葛城树理小姐。树理小姐大约二十天前失踪——”

    葛城树理的守灵夜在距离葛城大宅十五分钟车程的寺院举行。我们公司赛博企划也协助帮忙及上香,我也是其中之一。接待及VIP的招待等这些主要的工作,当然是由日星汽车的人来处理,我们负责站在街角及道路指引。

    日星汽车副社长千金的丧礼,吊客充满了整个寺院,尽管上香的队伍已经排成五列,人还是多到要排到大马路上。守灵夜之后是明天的出殡仪式,今晚的这种情况,让明天要来帮忙的人窃窃私语。

    吊唁告一段落之后,我们在休息室休息。那里准备了寿司和啤酒,但是在这种时候也不能大口大口地吃,小冢下令每个人先来一杯啤酒。

    “葛城先生果然是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杉本小声地说,“上香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他一下,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葛城先生那么沮丧的样子。我一直都觉得他是充满自信胸有成竹的。”

    “这是当然的啰,再怎么说,是女儿过世啊,”同事这样回答,“再说,又不是普通的死法。”

    “我想,他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是一旦成为事实,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吧。”

    “那当然,老实说,我也在想是不是已经遇害了。但实际上看到新闻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罪犯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会不会知道她是日星汽车副社长的女儿而把她给杀了?”

    “我告诉你们,还没有任何详细的报道出来,”杉本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四周一下,然后捂着嘴说,“被杀的树理小姐啊,好像不是现任太太的小孩呢。”

    “哦,这个我也听说了。”

    “而且也不是前任老婆的小孩。”

    “嗯?那会是谁的小孩?”

    “情妇的小孩呀,好像是领养过来的。”

    “嘿……这个葛城先生哦……”

    “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现任太太的精神看起来比葛城先生好多了,这种麻烦的拖油瓶死了,搞不好还松了一口气呢。”

    杉本的话让同事们暗暗地笑了,这种情形被小冢看到了。

    “废话不要多说!这里不是只有我们自己人而已!”

    被骂了,杉本他们耸了耸肩。

    对于他们多少知道树理身世的秘密,我有点吓了一跳。因为我想这应该是葛城家的最高机密才对。电视上的八卦节目完全没有谈论到这一点,因为不能惹恼大赞助厂商。杉本他们得到的情报应该是从某处泄露出来的吧。看来一旦事情演变成杀人案件,就算葛城胜俊有天大的本领,也没有办法一手遮天。

    然而我最在意的仍然是杉本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树理的死,应该会让葛城家复杂的人际关系重新洗牌,只是不晓得葛城家族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假的树理——葛城千春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守灵夜上。葛城家对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说明,至于对亲朋好友的说法大概就是受到这件事的打击而身体不适吧。连学校都请假了,这么说也不能说没有说服力。

    但是我冷眼旁观,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千春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另有隐情。也就是说,她不想在我面前出现,她害怕我会对她说出一些什么话来!

    葛城胜俊,不,葛城家一定隐瞒了什么事,而且是有企图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葛城树理的尸体在三浦半岛的山丘上被发现。附近的居民发现尸体被埋在土里,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是从指纹和牙齿的比对,证明这就是失踪的树理!

    报道是这样写的,葛城树理的心脏部位有锐器刺入的痕迹,由伤口大量出血的事实来推测,这恐怕是一起杀人案件。有一部分衣物被脱下,没有找到任何随身物品。

    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我没有办法不介意,也就是那个地方。树理,不,是千春引诱我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可以清楚看到星星的地方。虽然新闻报道并没有详细说明位置,但是,我想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地方了吧。

    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树理的尸体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为什么千春会那么希望我跟她去那里?

    就在我一口气喝完罐里剩余的啤酒的那一刻,感觉有人在附近,我往对角的方向看去,葛城胜俊就站在入口的地方,他一直注视着我。

    我回看他时,他的眼光闪躲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这时候屋内的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每个人都开始端正自己的姿势。

    “啊,各位不用动,请大家放轻松,放轻松。”葛城胜俊一面用手势劝阻大家,一面环顾屋内。然后鞠了个躬说:“这一阵子为了我女儿的事,很谢谢大家的帮忙。在工作最繁忙的时候还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衷心地跟大家说声抱歉。警方也表示,会全力逮捕犯人,我也相信那天很快就会到来。只是,女儿的事再怎么说都是葛城家的私事。发生这样的事,日星汽车和相关业务绝对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阻碍,也恳请各位不要介意,按照原定行程,执行各种计划,我也会尽早回到工作岗位。今天真的谢谢各位的协助帮忙!”

    我一边和大家一样回礼,一边想着刚才葛城的视线,他看着这里!不对,他一定是看着我没错!

    晚上我打开电脑上网,看到新闻快报,不禁吓了一跳!

    “葛城树理小姐,果真是遭到绑架!”的标题。我抖着手指在标题上点了两下。

    “日前被发现遗体的日星汽车副社长葛城胜俊的长女树理小姐,由警方公开表示,事实上是遭人绑架。在树理小姐失踪之后不久,绑架犯随即与之接触,胜俊先生为了树理小姐的生命安全,并未立即报警。在交付赎金之后,虽然警方马上展开搜索,但怕危及树理小姐的人身安全,并未公开此案——”

    我在电脑画面之前茫然呆愣了一段时间,葛城胜俊果真没有报警。我精心策划拿取赎金,和牵制警察行动的计划,可以说全是白费心机。

    为什么葛城胜俊不报警?是为了女儿的安全?这种说法完全不可信!树理与千春交换身份的事,树理被杀害的事,这些都是有所关连的。

    守灵夜上葛城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烙印在我的眼睑上一样,挥之不去。

    这个男人知道我就是绑架犯。那是当然的了,恐怕已经从千春那里听到所有的事情了。这个男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隔天,有关绑架的报道更为详细了。在CTP车迷俱乐部公布栏上的交易,首都高速公路上取走赎金,等等,开始公布我做的所有事情。被我利用的日星汽车向岛经销商的店长等人,接受了各个电视节目的访问。葛城树理遭绑架撕票的案件,已经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了。

    “说真的,这罪犯还真是厉害!”看着体育报纸报道的同事,在报纸标题上用手指弹了一下说,“三亿元呢!在现今这种世道,还真是一大笔钱呢!就只是偷偷摸摸地打几个电话便完美地占为己有,这个罪犯还真是聪明过人!”

    “才不是呢,是运气好,”坐在我旁边的男同事回答,“假如警方出动的话,就不知道是不是还会那么顺利了。警方不也说了吗?要是事先报警的话,情况就会有改观。”

    “警方当然是这样说。要是他们出动了,赎金却在监视中被取走,他们可就一句话都不会说啦!不过对警方来说,说不定他们心里想的是:哦,还好没有事先报警呢。假如事先报了警,而赎金就在严密监控中被抢走,那警方不糗大了?就这一点而言,正因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可以说罪犯是用如何如何的手段抢钱,对警方来说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地方了。加上人质被杀了,所以也不用多费什么心,直接就可以展开搜查啦!”

    “喂,声音太大啰。”

    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笑了一笑。

    我拿起身边的电话,看了一下手机上录入的号码打过去,直接打到对方的办公室。这里是社会部,我认得这个声音。

    “喂,我是佐久间。”

    “啊,佐久间先生,是我,汤口。之前谢谢你了。”

    “之前说的事,有再进一步的消息吗?”

    “葛城树理的案子吗?”他的声调忽然低了下来说道,“变成了大案子!发现尸体的时间,就在我和佐久间先生见面之后。哎呀,被杀也是预料中的事,我们部门负责采访这个案子的人,最近彻夜一路追查呢!”

    “有没有所谓的成果呢?”

    “这个嘛……怎么说,葛城家的口风很紧,除了已经报道的东西之外,应该没有掌握到什么新的情报吧。我等一下再问问看。”

    “万事拜托了。对了,不好意思,可能有点急,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碰个面?”

    “啊?这还真是急呢!”

    “我最近会见到葛城先生,所以希望能早点有些情报。”

    “知道了,我尽力。在之前的咖啡店可以吧?我想七点左右我应该走得开。”

    “好!就七点见。”

    我放下电话,回想了一下,现在打的这个电话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有没有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会不会被别人觉得不自然?

    但是我自己也悄悄地摇摇头,现在才在意的话也没什么用了。

    我在想怎么打发到七点之前的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工作要处理了。

    到咖啡店的时候,汤口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等候。看到我,他轻举了一下手。

    “你那么忙,真不好意思。”

    “不会的,佐久间先生你更忙吧。”

    点了一杯冰咖啡,我把身体向前倾说:“嗯,刚才说的事呢?”

    “我知道,我刚才先问了一下现在我们公司掌握到的消息。但是,现在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录音,我们也不希望被日星汽车和警方盯上。”

    “这个我知道,你认为我会让你不好做人吗?”

    “不,我当然是相信佐久间先生你啊,”汤口拿出小笔记本说,“开门见山,警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嫌犯。好像是从树理小姐的交往关系切入,但是找不到可疑的人。”

    “警方认为是熟人犯案?”

    “被绑架的不是小女孩,而是成人女性。很难让人认为是不认识的人耍出的手段。当然强行绑架的可能性也有,那么就表示罪犯在下手之前就已经决定目标了。不管怎么说,应该是从树理小姐或葛城家有关系的人下手的吧。”

    “但这可是超级大企业葛城家哦。也有可能只是看上赎金,只要是有钱人家的女儿管他是谁都行吧?”

    “当然这个也有可能,只是他们认为可能性比较小。”

    “为什么?”

    “因为……”汤口看了一下四周说,“人质被杀了呀!要是罪犯跟葛城家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只要树理小姐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在拿到赎金之后把人放了不就好了?但不是这样,罪犯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树理小姐!”

    他说的意思我也了解,从树理的尸体来看至少已经死亡两个星期以上了。也就是说,失踪没多久就死亡了的意思。

    “果真是很残忍的手段,不单只是看上钱,或许有很深的仇恨,侦查也朝这个方向进行。”

    “仇恨……嗯……”

    我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确实,我对葛城胜俊是有些仇恨,为了消解这个仇恨才设计这个游戏。但这是因为叫做千春的这匹野马偶然地闯进我的世界,才想到这个游戏的。再说,我并没有杀了葛城树理,而且连见都没见过。

    “警方有掌握到任何线索吗?”

    “好像有好几个。为了交付赎金,葛城先生和罪犯用电话交谈过几次,他们好像有当时的录音带。”

    “录音带?他有录音?”

    “好像是这样。那时候还没有报警,打算等树理小姐平安回来后马上报案,有助于侦查的证据,那时候能搜集的就先尽力搜集。”

    这个男人是会做这些事的,但究竟为什么不报警这个问题本身才真是不可理解。

    “其他还有哪些证据?”

    “关于这点警方也不可能全部跟我们说……啊,对了!”汤口看着笔记,一只手掩住嘴巴说,“树理小姐呢,关于那个部分好像并不是没事哦!”

    “哪个部分?”

    “反正被杀了,介意这种事也没用了!贞操的事啊!”

    “啊……”我张口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件事还被压着,没有报道出去。因为留下了对警方有力的证据。首先是男性的阴毛,然后……”汤口的声音又压低了下来说,“男人的精液,好像是有一些残留,不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干的了。”

    我发觉到自己的脉搏加速,尽全力不要让自己显露出狼狈的样子。

    “其他的证据呢?”我的声音有些浮躁。

    “好像还有一些,但没有公开。要是知道任何消息,我马上跟你联络。”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大口地喝了冰咖啡,然后调整一下呼吸说:

    “为什么要选在横须贺?”

    “嗯?”

    “尸体埋在横须贺的理由呀!为什么罪犯要将尸体埋在那里?警方对于这一点有没有任何的解释?譬如说,罪犯藏匿的地点是在横须贺啊之类的。”

    “关于这点还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不过有谣传,警方正大举在横须贺做地毯式的调查。”

    “地毯式的调查?”

    “这很简单。也就是拿着树理小姐的照片,访查有没有人见过她啊。警方认为,罪犯并不是为了掩埋尸体才到横须贺,而是杀害现场就在横须贺。所以他们在找看到活着的树理小姐的人,那里应该有人看到过她,他们认为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认为?”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汤口双手一摊,摇摇头。

    跟他分开后我直接回家,简单吃过晚饭后,在电脑前坐下来。但是在启动电脑后,我顿时无法动弹。

    回忆像是散落的拼图,在我的脑海中一块块拼凑起来。虽然不完全的部分还有很多,但大致上轮廓已经出来了。

    汗水从太阳穴流下,可以说是冷汗吧。天气异常的湿热,我却全身起鸡皮疙瘩。

    完成想象中的拼图的样子,我的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焦躁感。心想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便再一次打散拼图,然后再用别的形式重新拼凑,反反复复地重组了几次,所呈现的图像都是一样的。我的推测要是没有错的话,对吧?

    我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开始敲打键盘。我在心里祈祷,希望我的推测是错误的。但是光祈祷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而已。

    忽然想到一件事,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寝室,靠近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上衣,把手伸进口袋里,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说不定这会成为我的救命宝物。

    再回到电脑前面,我继续刚才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完成一封电子信件。我思索了一下之后,打了下面的文章。

    葛城胜俊先生:

    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至急!恳请联络。我想这件事的内容您也是知道的,联络方法您就不用再问了,这边的确实身份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没有必要再报上名字。直接打电话联络也无妨。但是请不要让侦查当局有所注意。要是曝露出去的话,双方都不会有好处,这您也是理解的。

    复杂的状况,希望能通过交易,而有圆满的解决方式。要是一两天内没有任何联络,我会直接出现在您面前,照顾过葛城千春的人上。

    虽然这不能说是一篇好文章,但也没办法在文章上咬文嚼字了。我反复读了几次,然后寄到过去曾寄过几次的电子信箱。心跳一直都很快。

    隔天早上起,我一直无法镇定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电话进来,上厕所时带着无线话机,上班时也随时注意手机的声音。我也想到可能直接打到公司来,所以尽可能不离开座位,频频检查电子信箱,连CTP车迷俱乐部的网站也不时上去瞧一瞧。

    但是葛城胜俊并没有联络。我甚至这么想,说不定葛城胜俊没有察觉到我的真正身份,但怎么想都觉得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这样烦闷地过了一整天后回到了家,觉得发出那封电子信件好像是一个错误。

    用钥匙打开门,进到屋子里,有一种想把整个人抛进沙发的感觉,在这之前先查看电话答录机,但是没有半个留言。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坐进沙发里。然后,就在打开电视的时候……

    寝室的门开了,树理走了出来。

    树理……我轻声说出之后摇摇头说:

    “千春小姐,应该这样称呼吧。好久不见,真是高兴!”

    “把电视关掉!”她坐进单人沙发。

    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觉得有点窒息的感觉。树理,不对,千春的表情也显得很僵硬,而且她并不用正面看着我。

    “你寄给爸爸一封电子信件,是吧?”

    “我一直在等他的回应。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我用疑问的口吻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她从小包里拿出钥匙,看得出是我家的钥匙。

    “他们宣称这钥匙是没有办法复制的呢。”

    “才不是复制的钥匙,是你借给我的备份钥匙。”

    我伸手拉开桌子下的抽屉,看着放备份钥匙的角落说:

    “备份钥匙在这里啊。”

    千春笑了一下说:“那是假的。”

    “假的?”

    我把抽屉里的钥匙拿出来,跟自己的钥匙比对一下。虽然厂家和形状相同,仔细一看,凸起的模样有些微的不同。

    “你偷偷换的吧。”

    “相同厂家的钥匙到处都有的嘛!”

    “什么时候拿到的?”

    “我去拿的,我爸爸拿到这附近给我的。”

    “是爸爸哦……”我叹了一口气,全身无力,“从头到尾你们就是串通好的吧。”

    “从头到尾?你说错了吧?难道说绑架游戏不是你想出来的?”

    “这么说你只是利用这个游戏而已?”

    “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我想这是我绝处逢生的最后机会了!”

    “绝处?”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事实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我说:“要不要来猜猜你的绝处是什么啊?”

    此时千春的眼神像箭一样地射过来。她的表情不难想象,恐怕她在做那件事时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吧。

    我一面回敬她的眼神一面说:“是你杀了树理吧?”

    千春一点也没显得狼狈的样子,大概已经预料到我的提问是什么了吧。他们父女俩大概已经从我传送的信件里,知道我已经看穿他们的手段了。

    “我可不是故意要杀她的哟。”她说。她语气轻佻,就好像给他人带来麻烦时随意找个借口来搪塞一般。

    “这个我知道,不是计划好的。是一时冲动杀的,或是没想到要杀她可是树理却死了?是哪种情况?要不是这样……”我舔了一下嘴唇说,“你也不会在那天晚上从那个大宅院逃跑吧?”

    “真是厉害!”千春举起双手打了个大呵欠说,“啊,真是神清气爽!好想早早跟你把话说了。在这里假装成树理的时候,一直想讲却不能讲的,闷得心里直发慌。很想看到你吓一跳的表情呢。”

    “你说的那些话大概是真的吧?”

    “哪些话啊?”

    “关于离家出走的理由啊,你说的,因为什么面霜和千春吵架。恐怕吵架是事实吧。不同的是之后的发展。怒气冲天的千春下手刺杀了平常就很讨厌的树理——是这样子的吧?”

    千春一脸怄气地把脸撇向一边。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鼻子跟葛城胜俊长得很像。照片上的树理的鼻子更高,形状也比较美。

    “用什么东西刺杀的?”

    “剪刀。”

    “剪刀?”

    她轻轻地把自己后面的头发撩了一下说:

    “我可是很会剪头发的,偶尔会帮朋友剪剪头发呀什么的。为了这个,还特别拜托美发师朋友送我一把剪刀呢。”

    “原来是这样,那把剪刀就放在浴室里。她擅自用你的面霜,你们发生口角,然后你顺手就拿起剪刀刺了下去?是这样吧?”

    “那个面霜……”千春的眼睛看着远处说,“是我和妈妈去法国的时候买的。日本没的卖,我呢,很省着用,可是那个女人却不经过我的允许——”她转过来看着我说:“不过先出手的可是那个女的,她赏了我一个耳光。”

    “可是防卫过当是事实啊,然后,刺杀了之后,开始害怕,所以逃跑出来?”

    千春瞪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说:

    “口渴了,可以喝些什么吗?”

    请便!在我回答之前她就已经走进厨房。从厨房出来时,她手上拿的是一瓶慕斯卡白葡萄酒,很爽口,很适合吃前菜时喝。

    “可以喝吗?”

    “请随意。”

    “你也要喝吧?”

    我什么都还没回答,她已经把两个酒杯放在桌子上了,然后把旋转式开瓶器和酒递过来给我。

    “你逃跑出来,有什么打算?那时候你在找住的地方,住在外头,是打算怎么样?”

    “不要多说废话了,请你集中精神把酒打开吧。”

    我拔出酒瓶的软木塞,把酒倒进两个杯子里。做个干杯的样子,我喝了一口酒。很顺畅的酸味,是慕斯卡岛上那种新鲜采撷葡萄的特殊香味。

    “还没决定。”

    “你说什么?”

    “我是说那时还没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不想待在那个家里,那样一定会引起大骚动的,我杀了她的事,也一定会马上曝光的,一想到有各式各样的人来问各式各样的问题我烦都烦死了。而且我也期待爸妈在知道我是凶手之后会想办法帮我,等到各种麻烦解决之后我再回家。”

    “你想他们会帮你把尸体偷偷地处理掉,让你不被当成杀人犯逮捕,帮你想尽各种方法解决?”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再倒一杯,“你还真是自私!”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很自私。再怎么样爸爸也不可能隐瞒杀人的事情——我可是这样想的。所以刚刚我说啊,这是穷途末路!”

    “就在这个时候我出现了。”

    “这可不是我拜托你出现的哦,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她这样说,我无话可答。我一心想要抓住葛城胜俊的弱点,主动接近她也是事实。

    “那你跟着我的时候又是怎么打算的?利用这个人?——你这么想?”

    她手里拿着酒杯摇摇头说:

    “说真的,那时候随便怎么样都好,包括你在内。我脑袋里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经满满的了,反正就是必须先找住的地方,就是不想回家。也就是说,那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原来如此,可以理解,”我又喝了口酒说,“为什么用树理的名字骗我?”

    “理由很简单,只是不想用葛城千春的名字而已,不想让怪异的男人知道葛城千春诡异地在路上晃来晃去,所以才一时情急撒了个谎。”

    “一时情急撒了个谎之后,在描述自己的事情时,却很确实地把自己和树理的身份对换。你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呢。”

    “我想你不过是挖苦我而已吧,谢谢你了。”

    “然后呢?”我把酒杯放在桌上,“这次的事是什么时候计划的?我想当然是在我提出游戏想法之后,但是不可能我一提你就想到了吧?”

    “虽然不是你一提就想到的……”她拿起酒瓶,要往我的酒杯里倒酒,我伸手制止她,自己来倒。

    “倒酒可是男人的事情。”

    “但是听你提到游戏的时候,忽然有个灵感闪过。这个人认为我就是树理,而且打算要绑架这个树理,我心想,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这个状况。我觉得好像可以,然后就先答应配合你说的计划。”

    “在听我述说计划时,你渐渐确信这个状况是可以利用的?”

    “我什么时候确信的啊……”千春笑了一下说,“是我被爸爸称赞的时候。”

    “被你爸爸称赞的时候?”

    “我从你这里听到游戏的说法之后,我想都没想马上打电话给爸爸。我对树理的事也是在意的。”

    “就是说一开始你们就说好的,嗯,应该是这样吧,葛城先生也急了吧,女儿被杀了,而且凶手还是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也是没有报警的原因。”

    “爸爸有爸爸的想法,其实那时候他也在想办法要怎么样来隐瞒这个案子。就在那个时候我打了电话给他,他好像很担心我是不是跑去自杀了呢,听到我的声音,他好像松了一口气。我杀了树理的事他也没有骂我,只说一定会想办法,还叫我先回家再说。然后我才跟他说了你提到的游戏。”

    “然后他就称赞你了?”

    “直觉啦,对于我说或许可以利用你的计划的这件事。照爸爸的说法,在决胜负时有没有直觉和决断力,就可以分辨出会成功的人和不会成功的人。”

    我想这的确很像葛城胜俊说的话,我点点头说:

    “那葛城先生给了你什么指示呢?”

    “他叫我先照你说的去做,然后再通知他详细的细节。方针确定了,再由爸爸通知我。”

    “他通知你?怎么通知?”

    “他打手机给我呀!”她说得好像没事一样。

    “手机?你不是没有带出来吗?!”

    “带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忘记带呢?”千春像是在嘲笑我,“只是和你在一起时是关机的。”

    “被摆了一道!”我摇摇头说,“然后用手机告诉你各种指示,去横须贺的事也是他指示的吧。所以叫做由纪的朋友并不存在吧,对不对?”

    “有的呀!中学时候的朋友,只是最近完全没有联络。”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横须贺,也是因为打算把树理的尸体埋在那座山丘上吧。但是,只是让我去横须贺是行不通的,考虑一下之后的事情,你们为了让我在横须贺留下物证,所以还设下了一些圈套。”

    “是啊,各式各样的,”千春跷着脚,翻翻白眼对我说,“设了哪些圈套你知道吗?”

    “我在餐厅等你的时候,那时候我的车被喷了油漆,店里的人或许就记得我的长相。因为我的车也会留下印象。假设警方拿着我的照片到处询问的话,店员或许会证明见过我。那个恶作剧是葛城做的吗?”

    “是我妈妈。”

    “你妈妈?哦!原来共犯还多一个人。”

    “你还有留下其他的物证哦。”

    “这我知道,不过有点不能理解,”我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看着她跷起的双脚说,“为了留下我的物证,所以那个时候你让我抱你,为了想要我的阴毛和精液,所以……我没想到你爸妈会要你做这种事。”

    “我爸爸是说看可不可以拿到你的毛发而已。你还记不记得在横须贺山丘上的那个地藏王小石像?爸爸叫我把东西藏在那个地方。不过光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不够完整。我爸爸本来也觉得要有你的精液会比较好,不过再怎么样也不好叫我去做这样的事啊,所以才说有毛发就好。我知道爸爸的想法,依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一定要拿到绝对的物证才行。”

    “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做爱也……”

    “觉得别扭吗?”

    “不会。”

    “我可是喜欢你的。有胆量,脑筋又好,我想和你做爱也未尝不可。假如你脑筋不好又是我讨厌的男人,我想我也没有办法做到。”

    “你是在称赞我吗?”

    “我爸爸也很称赞你呢。这次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你不是个笨蛋。你要是那种做粗糙绑架计划的男人的话,可能就会一事无成。我爸爸不是有一次突然去你们公司吗?”

    “说到这个……”说要来看我们公司企划的电玩游戏。

    “我爸爸是为了要看你制作的电玩游戏,应该是叫做《青春面具》吧。看了那个之后,爸爸确信你是可以信赖的。”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禁笑了出来。

    “原来我发神经的时候才被这个人认可。”

    “在宾馆你要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也很完美地听到汽笛声了吗?他说那是个高超的点子呢!”

    “那也是你们说的物证吧。”

    我在不知不觉中跑在葛城胜俊铺好的轨道上了。

    “不过一决胜负是在这之后开始的。我爸爸非常想知道你是打算怎么样取走赎金的。但是你也不太肯跟我说明,我爸爸没有报警哦,这句话到了嘴边差点就说了出来。”

    “箱崎交流道的假动作,想必是把葛城先生搞得焦躁不安了吧。”

    “他认为干脆一点就把赎金拿走就好了。不过到最后他可是佩服你的,他说确实是需要确认有没有警察跟随。”

    “那他对真的拿赎金的那一次有说些什么吗?”

    “当然是说很完美啦!他说那样做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断定罪犯的证据,就算有警方的人跟踪和监视,应该也是可以顺利拿到钱的。”

    我点点头,在这种时候,这也不是什么听了可以值得高兴的话,但至少这不是让葛城胜俊认为是笨蛋所做的计划。

    “之后你拿了二亿七千万到横须贺,把钱藏在根本就不存在的由纪的房间里。实际上那些钱到哪里去了?”

    “在那个建筑物里啊。把它藏在一个像是置物柜的地方,然后马上打电话给爸爸,就在我们离开后,爸爸马上把钱拿回去。”

    “原来如此。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把葛城树理被绑架,然后付了赎金的事完成。但是有一点,我有一个相当大的疑问。这个……嗯……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什么?”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千春耸耸肩说: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想也是。”

    “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吧?这样的话,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事到如今或许有些大放厥词,不过也不管这么多了。首先,是顺利地把树理杀了的事给隐瞒了,恶作剧的绑架也算成功了。不过你们还是有烦恼,应该说是有担心的事比较恰当些。也就是你们并没有骗过我的这件事。随着案子被报道出来,我也注意到了真相。虽然最糟的状况就是我去警方报案,不过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恶作剧绑架主嫌犯的我至少是不会做这样的事,虽然这样说,不过你们也不认为我会保持沉默。另外,万一出了状况警方盯上我的话,你们也会怕我先去自首。警方并不会马上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会开始展开侦查,演变成这样的话,一定会引起媒体的骚动,这样的发展应该是不受葛城家欢迎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条路而已。”

    说到这里,我的心脏开始发出警讯!

    突然开始头痛,然后遍布到整个头,稍后,痛的感觉开始变轻,但同时也感觉到神经变得迟钝,意识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

    我瞪着千春,然后看着酒瓶说:

    “终于下手了!”

    “开始发作了吗?”她看着我的脸说。

    “在酒里放了什么?”

    “不知道,爸爸给我的药。用注射针筒打进预备好的酒瓶里。”

    我朦胧的脑袋里想着,应该是某种麻醉药吧。

    “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的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遵照爸爸的指示做而已。”

    “一定是打算把我杀了的,否则这个计划不会成功。那个男人是不会做那种不完整计划的。”

    我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不听指挥,双脚打结,从沙发上滑下来,肚子撞到桌角,一点都不痛。

    “我只是照着他说的去做而已,之后我可不知道。之后的事爸爸应该会全部料理干净的吧!”

    千春站了起来,她好像只是装个样子喝喝酒而已。

    意识要消失了,眼前模模糊糊的。

    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没了意识,要是就这样断了气,岂不是让他们的计划得逞,也就是说杀了我,然后再布置成自杀的样子。动机是因为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重罪吧……或是觉悟到被逮捕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说不定是……

    “等一下!”我用尽力气说出。

    “你听我说一下,听的话对你……比较……好……”

    我并不知道千春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不过我还是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到喉咙。

    “电脑!我的……汽车公园的……档案……”

    我想要开口,但是大脑已经不听使唤,自觉到说不出声音了。说不定是听觉受伤了,但都一样了。脑部渐渐被黑暗包围,好像是跌入一个特别深的洞穴里,我忽然间想到……说不定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感觉。

    胸口好像有重物压着,呼吸有些困难,感觉好像做了一场非常可怕的噩梦。觉得脸很热,相反身体却很冷,不,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吧。自己感觉得到流了大量冷汗。

    我的眼睛是闭着的,至少这样可以感到安然,总觉得好像还没被杀死。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到一些什么东西,但是昏昏暗暗的。

    慢慢视力开始恢复,是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好像是横躺在沙发上,我想要爬起身来,但整个脸歪向一边。袭来一阵强烈的头痛和作呕的感觉,几乎像又要失去意识了。

    但是在几次呼吸之后,作呕和头痛的感觉稍稍退去,然后我慢慢地撑起上半身。耳后有像是脉搏跳动的声音。

    “你好像醒过来了!”有声音,是男人的声音!

    我试着要看一下四周,连动一下头都痛苦得不得了。

    然后在视线的一角出现了人影,这个人就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是葛城胜俊!

    我在沙发上坐好,身体还有些摇摇晃晃。要是对方攻击我的话,我完全无法抵抗。但是葛城胜俊似乎没有要那么做,他慢慢跷起脚来,然后点燃香烟。

    他穿着双排扣的西装,这身装扮也让我感到安心,要是想杀了我,应该是会避人耳目地来到这里,应该打扮得更不醒目才是。

    “主角总算出现了!”我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背后的黑手,这样说应该比较适当。”

    “谢谢你照顾我女儿啦。”葛城胜俊用平静的语调说。

    我看了一下周遭:“小姐回去了吗?”

    “先回去了,因为回去晚了,我太太会担心的。”

    “听说夫人也是共犯。”

    他没有回答,葛城胜俊用锐利的眼光看着这里。

    “我想,大致上你都听我女儿说过了。原本我是打算亲自跟你说明的,可是她说,再怎么样最后都想跟你见上一面。”

    “我也觉得再见到她很好啊,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首先要跟你说的是,辛苦你了!这是一定要说的,这可不是应酬话。我想你也听我女儿说了,你这次真的做得太好了。说是完美也不为过,不是吗?那个拿走赎金的方式是原创,还是你是从推理小说什么的得到的灵感?”

    “是我想出来的。”

    “哦,真是精彩极了,”他慢慢地把香烟的烟吐出来,透过弥漫的烟雾看着这边说,“但是吹毛求疵的部分也不是没有。你在过程中,不是用英语对我发出指示吗?说不定警方有英语很好的人,这一点我就不能给你打一百分了。”

    “我知道葛城先生的法语很强,我也可以说一点。但为什么不用法语,是因为不想让罪犯被锁定。现在的日本,会说英语的有个五万人吧,但是会法语的可就不一样了。说哪一种语言的危险比较大,是我在天平上估量后得到的结论。”

    “原来只是我们见解不同而已。”我的反驳倒也没有让葛城胜俊感到不舒服的样子。

    “你的计谋也是完美无缺的,再加上你女儿的高超演技,在那么多的限制当中,还可以埋下那么多伏笔,我也很钦佩你的所有布局。”

    “哪里,这和经营一个公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这次只要骗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到了企业的顶端,可是必须去骗无数的人。公司的从业人员啦,还有消费者,等等,”他一脸认真,又吸了一口烟说,“谈到这里,你是不是问了我女儿一个问题?”

    “我的问题就是打算把我怎样处理?”

    我一说完,葛城胜俊不屑地笑了一下。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交换了一下跷脚的姿势,很愉快地点了点头说:

    “就算计划全部顺利地进行,对葛城家来说还是不能安心,因为有一个知道所有秘密的人。佐久间骏介——一定要把这个男人做一个处理。把这个男的杀了,然后弄成自杀的样子,让警方认定这个人就是杀死葛城树理的犯人。这才算完成计划。我的计划蓝图你已经推测到了,是吧?”

    “不对吗?”

    “也不能说完全不对。说完全没有这样考虑的话是说谎,但是呢,佐久间先生,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有点遗憾了。可是,我也知道你的心情,自己建立的完美计划,却反被利用而陷入绝境,是谁都会不安的。所以你自己也会考虑到万一,然后给自己留个保护措施。你还真是我所预料中的男人!”葛城胜俊看着我后面放电脑的地方,可以听到散热风扇的声音,电脑好像是开着的。

    “档案你看了吗?”

    “看了啊!当然。”

    在失去意识之前跟千春说的话果然没有白说。

    “从女儿那里听到好像有什么档案的时候,我想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就没去管它。顶多就是一些描述真相的条文式资料在里面。自杀死了之后,这些东西就会送到警察那里,我想不过就是类似这样的警告文章附加在里面罢了。”

    “我想,光是这些东西就足以对你造成威胁了。”

    “为什么?我只要否认,问题就解决啦!假设我们打算杀了你,那些东西也阻止不了我们,我们只要坚称,这些是嫌犯自杀前所捏造的话就可以啦。你想,警察会相信谁?”

    我没有回答,也表示我没有反驳的意思。葛城胜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很慎重地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熄。

    “可是呢,你也不是那么无能。你写的有关案件真相的文章,虽然跟我预料的一样,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资料在里面,这才让我吃了一惊!应该说是非常的惊讶比较对吧!”

    “坦白说算是搏命一击吧,”我很诚实地说,“那个时候,我想都没想到会这样用上它。”

    “这就是所谓的优秀人才!在不知不觉当中,不断地给自己补给,这种感觉不是教了就会的事情。”

    我苦笑了一下,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这个男人会这样称赞我。

    “我并没有打算要杀了你,”葛城胜俊说,“为什么?因为没有杀你的必要。只要不被警方抓到,你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吧。而且不用担心你会被抓,为什么?因为我们会庇护你。利用被害者的立场,我们可以做出一堆证据,说明你绝对不是嫌犯。当然条件是需要你完美地把游戏连贯地玩下去,而且也不用多说,你已经做到了。”

    “既然不需要我真的成为一个嫌犯,为什么要那么花工夫在横须贺留下我的物证?”

    “我们必须抓住你一个弱点才行,必须拥有随时可以指控你是嫌犯的证据。和其他的事情比起来,我最想要的就是犯人的物证。我们绝对不能让别人认为这只是一桩恶作剧的绑架,而既然要显示犯人是的确存在的,那就必须让犯人有实际的行动。”

    “那刚才为什么又要把我迷昏呢?”

    葛城胜俊奸笑了一下,似乎就是在等这个问题提出来的表情,他说:

    “你心想,先把你弄昏,然后杀了你?”

    “老实说,我是这样想的。”

    “我想也是。所以你才在最后使尽力气丟出王牌来,而我想看的也就是这个!这是你最后打出来的牌!”

    我吐了一口气说:

    “你是想看我手上还有什么样的牌?”

    “游戏已经结束了,但是还没有分出胜负。而我手上的牌已经全部亮出来了,之后要看的就是你手上是怎么样的牌了。”

    葛城胜俊又把眼睛移向电脑,我也跟着他回过头去看电脑屏幕。

    有一张照片显示在屏幕上面,照片的场景一看就知道是在这个房间里。

    当时叫做树理的千春,正用托盘端着为我做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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