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用一声悠扬的昆曲腔调唱道:“启禀天老爷啊!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妄言。”
郭进听后心头一凉,整个人一颤,故装正色地道:“你刚才还说你知道这些乌骨力族人的下落,你家还安置了一个,还不快快带我去看看。”
游记这次反倒干脆了,二话不说,就带着郭进去见这些乌骨力族人了。
游记家中安置的是脱尔不花,当初得知安置一个乌骨力族人等于自己可以当十年的地主,这可是五本万利的买卖,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离平虏卫城近,游记首先得到消息,就去平虏卫城领了一家来。这便是脱尔不花的一家。
脱尔不花本来有两个儿子,谁料在动乱的草原两个儿子先后战死,小二媳妇也被人掳掠而去,至今不知所归,草原上的规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要知道当初成吉思汗的结发妻子都被人抢走过。就这样脱尔不花带着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子一个孙子,颠沛流离中又被赵泽带回了平虏。
开始来平虏时脱尔不花知道自己的下场该当如何,总想能够找个机会带着一家人逃跑。但是平虏守备森严岂是能够逃出去的。后来的发展就大大的超乎了脱尔不花的预测,不仅他们整个部落没有被当做奴隶来卖掉,他们的牲畜也丝毫没有取走,反倒而给了他们钱粮来安置他们。
脱尔不花本来有三匹马,按照市场价格像这样的草原马一匹少说也能卖个十五两银子,但是平虏从他们手中以二十两每匹收购。经过了这一段在平虏的时间,对于农耕民族深入生活的了解,脱尔不花反而还非常羡慕这种日出而做,日落而栖的安定生活。回想草原本是苦寒之地,群狼环伺,弱肉强食,说是游牧其实与流浪差不多,这些牲畜可不比庄稼,几日不吃就会饿死,人人忙碌着从未闲日。但是庄稼就不同了,忙完了农活,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每年还有一段农闲的逍遥日子。
脱尔不花,最近从集市买了两只老母鸡,手中握着犹留余温的鸡蛋,他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此时大儿媳妇正带着几个孩子也在院外玩耍。他坐在残破的院子中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憧憬着待冰封之后,可以动土时,就用安置和卖马的银子会自己全家盖一座新房子,从此不再受漂泊之苦,再开垦一些荒地,和这些汉人一样,忙完了农活,就在坑头含饴弄孙。
“老脱……老脱……”
熟悉的声音从院外响起,打破了脱尔不花的梦想。院外是自己东家熟悉的声音,虽然脱尔不花并不会汉语,但是来此这么久几句日常用语,还是能够明白大意的,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东家在院外叫唤自己。
脱尔不花正想迎上去为他开门,谁料刚起身,用柴草扎起的简陋的柴门,就被人一脚飞开,几个身穿官服者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吓得脱尔不花的大儿媳妇赶紧将几个小孩全部都赶回家中,将门栓锁的死死的。
“不知几位官老爷驾临寒舍,所为何来。”
脱尔不花冷静的迎上去,单手放于胸前,对着走在前头的郭进说道。
郭进上下打量了脱尔不花 一眼,他身上那种草原人独特的皮肤,已经告诉郭进这是一个从草原来的人无异,郭进打着官腔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乌骨力族人吗?”
脱尔不花沉静地回答道:“草民叫脱尔不花,正是乌骨力族人。”
一听终于找对人了,郭进和众差役心头一喜。他又继续问道:“脱尔不花,本官问你,你是怎么从草原来的平虏卫的。”
脱尔不花想一没有想,脱口而出道:“回大人的话,自因我部落在草原历经动乱人畜损失惨重,面对严冬缺粮少衣,故前任族长阿鲁阿布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劫掠迎恩堡。谁料平虏卫指挥使赵大人立即兴兵报复,我部落一战而败,故而我等都被赵将军带到平虏。所幸的是赵将军待我们……”
不等脱尔不花说完,郭进嘴角一笑立马打断他的话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当初是被赵泽挟持而来的。”
脱尔不花点了点头。
游记本来以为郭进不懂蒙古语,见了脱尔不花也是白搭,谁料他的差役中竟然有人懂,一见大事不妙,当即脚底抹油就要溜。谁料脱尔不花刚点头,两个差役就毫不客气的捉住游记,一个差役只是巧妙的往他膝盖窝一踢,游记吃痛当即就跪了下来。
郭进扭过头薄弱大怒地对游记吼道:“大胆刁民,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幸好本官,心信坚定,没有被你谎言所蒙骗,你说到底为何要欺骗本官,为赵泽隐瞒,他到底是给你什么好处。”
现在的游记既不说书也不唱戏了,跪地发抖地说道:“回天老爷的话,我们赵将军没给小的好处,是小的自己要为赵将军隐瞒啊!”
“没给你好处?你会如此吗?”
郭进当即气氛的一脚将游记踹飞,气氛不已的喝道。
游记从地上爬起,轻声地道:“赵将军真没给小的好处,天老爷你有所不知,你们这些神仙打架,我等凡人原本是管不着。但是赵将军他是一个好官,就是平虏的天啊!若这天塌了,小的们将会怎么过啊!所以小的自然要维护赵将军。”
郭进的心微微一颤,当初茶楼里的人也是个个嚷着自己是乱臣贼子陷害忠臣,而今这老头又说赵泽是好官,他自己主动要替他隐瞒,维护他。郭进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长吁了一口气后,对游记说道:“你口口声声,赵泽是好官,那么你就替本官说说他到底好在了什么地方。在地方上有哪些作为。”
说到这里,游记说书的兴趣又上来了,但是说辞刚到嘴边,他又想到这情景下无论如何也不适合,但是他绝对是演戏好手,眼泪说来就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声容俱茂地说道:“天老爷啊!你是有所不知啊!以前这平虏卫在宣兴腾那一帮人手中,完全是将平虏当做自己家的私产,更把我们视作他的家奴,他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平虏的公私田八九成在他们那帮人手中,还在朝廷正税上面加徭加赋,他们心黑啊!光是火耗、脚耗、水耗这些银子就收得比正税还高。我们这些农民是苦不堪言啊!
但是赵将军来了平虏之后,做法截然不两样,不仅大力兴修水利,还将原本属于我们的田地尽数还给我们。这赋税就不用说了,朝廷怎么颁布他就怎么来,虽然火耗是必须之物,但是他规定一两只收一钱,我们农户高兴啊!以前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苦不堪言,全家老小无日不作,但是果腹都难,小的曾经都想带着全家老小逃籍而去。但是现在简直是换了天地啊!小老儿家中有三个壮男,大儿子在军中服役,领着一日三分的饷银,小儿子在平虏工厂做工一日也有两分银子,小老儿我则照顾着家中的田地,还有工夫去串门穿巷,这日子每日都是过的美滋滋的,也有盼头啊!
小的只不过是一草民,无论是朝廷安邦治国,攘外安内,小的也都操不上心,为操心的是我自家的营生,我们百姓若是连肚子都吃不饱,谁有兴趣去管朝廷的死活。所以你们神仙打架,本与小的无关,但是天老爷你要查的人是赵将军啊!小的这一切都是派他所赐,他就是小的的天,小的如何能不维护他……”
游记地话还没说完,郭进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口。游记刚一住口,郭进就上前一步走到脱尔不花的面前道:“脱尔不花你将你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脱尔不花开口道:“所幸地是赵将军待我们不错,不仅没将我们当做奴隶来变卖,还给我们银粮安置于我,连收购我们的牛马都是高于市价。我们都感恩与他!”
“感恩?他杀死你们族人,将他你们全部从草原俘获到汉地,难道你们都不恨他吗?”
对此郭进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脱尔不花道:“此事事出有因,是我部落劫掠在先,所以赵将军才会来兴师问罪。所死族人都是在战斗时而死,赵将军并没有枉杀一人。草原虽然辽阔美丽,但是草原上弱肉强食,群狼环视,更是险象环生。我已经快六十岁了,这六十年每日都是在牧马和战斗中度过,我早已经厌倦了那一切。最近一段时间和你们汉人生活在一切,不仅让我们羡慕起这种生活来,竟然赵将军不断没有为难我们,还给我们一个这样生活的机会,我又怎么想回到草原,我最羡慕的就是安定。”
郭进听完了这句话,久久就不能安身,做为一个儒生,读的是圣人之学,他们每个人心中想着的尽是修身治国平天下,这些大事。今日反倒听到了低层人的声音,让他知道原来安定的生活,吃饱肚子,对于这些人来讲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想起了游记说的那句话,如果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谁会去管朝廷的死活,他嘴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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