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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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那端着碗递到我嘴边,我环视四周,是一间异常干净的汉式禅房,桌案上燃着安神的檀香。我奇怪地问:“我们在哪里?你哥哥呢?”

    恰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我们已经到了河州(今甘肃临夏)崇圣寺了,这些天你一直在昏睡,所以不知道。大哥他一直照顾着你,可今日是他受比丘戒之日,他总不能缺席。”

    我惊呼,猛地跳起,抖落身上的毯子:“是今天?”

    恰那点头:“本来我也应该去观礼的,可他不放心你,让我看着你。你别急,等大礼过了,他很快便回来。”

    我急不可耐地想跑,刚跨出一步就一阵眩晕,无力地跌在毯子上,只得用嘴咬着恰那的衣角:“你带我去!带我去他的受戒礼。”

    他将我抱进怀,细声安慰:“小蓝,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该好好休息。哥哥受比丘戒并非什么大事,你不必定要到场。”

    我固执地摇头:“恰那,求你,带我去!”

    他坳不过我,只得匆匆喂我喝了牛奶,抱着我走向戒堂。我们赶到时,八思巴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身边伴着随侍多年的弟子们。他的装扮极其朴素,没有隆重的锦色袈裟,五彩大帽,只着最简单的褐红僧袍,挂一串他的伯父曾戴过的檀香木佛珠。他正要抬步走向长廊,看到恰那匆匆跑来,怀中抱着神情委顿的我,顿时眼睛一亮。

    恰那抚摸着我的脑袋,对着八思巴点点头。八思巴嘴边浮起一丝宽慰的笑,眸子如一泓清泉晶亮明澈,扭头看向走廊尽头,缓步踏入。

    走廊极长,两边用黑布遮住,昏昏暗暗,似乎没有尽头。每隔一段站着一位八思巴从藏地请来的德高望重的高僧。恰那抱着我低声解释:“中原能授具足戒的寺庙没几家,一定要规格很高的寺庙才可以授阶。走廊尽头,便是哥哥受戒之处。”

    比丘戒,又称具足戒,好比是佛门弟子大学本科毕业拿的毕业文凭。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僧人,必须受最严格的具足戒,有二百五十条戒律之多。有些戒条之严酷,对僧人要求之高,对修行的规定之严格,令人匪夷所思。

    八思巴少年成名,佛学上所达到的境界早已无人能比。但是,即使在学理上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依然要满足佛教寺院修行的一系列要求。所以八思巴尽管早已掌握了萨迦派的显宗密宗真理,但还是必须在20岁后和普通僧人一样接受具足戒。

    八思巴一个人缓缓走着,挺着如白杨傲立的脊背,开阔的眉庭从容自信,神情清鉴,翩然出尘。走在长长的昏暗走廊,不知他心头是否思绪万千?

    走过宁玛派大师扎把僧格时,一想慈眉善目的大师厉声高喝:“沙弥洛追坚赞,这一生,是否已经准备好去承担弘扬佛法的责任?”

    八思巴毅然答道:“是。”

    走过止贡噶举派长老羌塘巴时,老人犀利的目光看向他:“沙弥洛追坚赞,这一生,是否愿意抛弃一切爱欲贪恨,放下一切执念?”

    八思巴微微停顿,铿锵有力地回答:“是。”

    八思巴一边回答戒师的问题,一边走到尽头的戒坛。三位法师坐在上首,旁边有七位证人一字排开。主戒师萨迦派本钦释迦桑布大师从托盘里拿出明晃晃的剃刀,八思巴虔诚下跪。在七位证人庄严的诵经声中,主戒师绛曲坚赞大师将贴着他头皮一层细密头发一一剃去:“从此,了生死,离贪爱,俗世一切与你无份,你可能做到?”

    一直半闭着目的八思巴将头高高昂起,深吸一口气:“能。”

    释迦桑布大师赞许地点点头:“从今日起,洛追坚赞成为一名具足资格的比丘。”

    八思巴从蒲团上站起,双手合十向戒师和正人们敬礼。初升朝阳透过大殿上方的窗棂,洒入金鳞般跳跃的光线,勾勒出八思巴挺拔的背影轮廓。年轻的一代宗师昂然挺立,在阳光照耀下彷如一飞冲天的雄鹰。

    “小蓝,为何哭泣?”

    我,我哭了?我急忙用爪子抹了抹眼睛,扭过头不让恰那看见我挫败的模样。

    眼见得受戒仪式已近尾声,恰那抱着我转身离开。将我带入八思巴的卧房,小心放在榻上后,恰那低沉着声音问我:“小蓝,你别瞒我。为何你看到哥哥受戒会如此难受?”

    我低下头,再也憋不住:“我本来可以修成人身的,可这次为八思巴使幻化之术损耗了太多灵力。”顿了一顿,心里酸楚得拧出水来,“恐怕很久我都无法修成人身了。”

    恰那如同被开水烫到,身子猛一战栗,声音发颤:“你说什么?你……你能修成人身?”

    我委屈地点点头。

    恰那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你……小蓝,那你……你会成为女子吗?”

    我不解的看向他:“我是只雌狐狸,修成人身当然是女子啦。”

    恰那大张着嘴,似乎还在消化我能修成人身的事实。然后他猛拍一下自己的头,将我举起转圈:“太好了,小蓝,真的太好了!”

    我被他赚的头晕,奇怪地看着他欣喜若狂的俊脸:“恰那,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当然高兴!你这么漂亮可爱,一定能修成很美很美的女儿身。”他突然停止旋转,疑惑地望向我:“可你为什么会为哥哥受戒伤心?哥哥是沙弥,早已注定要受比丘戒,成为真正的僧人。”

    不及我回答,他已猜到,嘴张成O型,惊讶地轻叫一声:“难道,难道你对我哥哥—”

    我摇头,黯然神伤:“不可能了。我失去太多灵力,不知得用多少年补回。等我修成人身,他兴许早已鹤发鸡皮,垂垂老矣。”我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难受地咬着嘴角,“何况,横亘在我跟他之间,不只是人狐殊途,更有他这辈子都不可更改的身份。”

    恰那愣住,望向我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解。

    受戒礼后,恰那赖在八思巴这里不肯走。莫卡顿派人连连催促,八思巴几番劝慰,才让他不情不愿地回了凉州。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淡,八思巴愈加得忽必烈信赖,每日必得让跟在他身边。我加紧修习术数,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秘密渴望。

    忽必烈的汉人谋士刘秉忠、姚枢与忽必烈谈论,凶悍的金和西夏都被蒙古人征服了,表面看起来孱弱的南宋却多年攻打不下,原因便在于:蒙古人攻城之初,若是对方不肯投降,攻克后便打开杀戒,屠城抢掠。所以南宋人宁愿战到底也不愿投降。往往等城攻下了,已“城无居民,野皆榛莽”。目光短浅的杀鸡取卵之法怎能取得粮食和赋税的长久供应?

    忽必烈毕竟与野蛮的蒙古人不同。他认为汉人谋士们说得有道理,便根据建议,在自己的属地设置官署,约定法制,奖励农桑,均平赋税。这些信政成绩颇着,很得中原人心,但不免又与惯于肆意征索的蒙古贵族们产生了利益冲突。那些痛恨忽必烈的人便在蒙哥汗面前天天进谗言。

    于是蒙哥汗派遣使者在忽必烈的封地里对忽必烈所封官员以一审察,罗列罪名。实际上是打击忽必烈的藩府势力。忽必烈听说又人在蒙哥汗面前进言“先除羽翼,后治魁首”。羽翼指的是在军队里极得人心的忽必烈,魁首便指当时仍死死抵抗的南宋。忽必烈与南宋,竟成了蒙哥汗心头并列的两件大事,这让忽必烈忧惧异常,坐卧不安。

    公元1257年冬,忽必烈听从汉人谋士姚枢的建议,撤销属地内的行政官署,将权力交还给蒙哥汗。他带着全家人还有八思巴前往河西拜见蒙哥汗,声泪俱下地述说同胞兄弟的深情厚谊,以求消除蒙哥汗对他的猜忌。我们在蒙哥汗奢华的大营帐里,度过了公元1258年的春节。

    “察必,你为何会嫁给忽必烈?”

    我找了个忽必烈不在察必房内留宿的夜晚,溜进她的寝宫内向她询问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

    察必笑的风情万种、媚态百生:“忽必烈此人胸怀大志,必不甘久居人下。跟着这样强势的男人,我非但可享受许多年的荣华富贵,还可尝尝天下最荣耀女人的滋味。我红尘里走一遭,经历一番,也不枉我修行那么辛苦才得来一具美貌的人身。”

    “那——你爱他吗?”

    她将一缕如练的青丝拂到身后,蹲下身对是我的双眼,嘴角挂着凉薄的笑:“小妹妹,人类跟我们狐狸不同。人类男子见一个爱一个,他们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正是因为这样生死交付的爱对他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帝王的宠爱更是短暂,他们有太多的选择,他们要雨露均沾,女人对他们来说甚至是拉拢各方势力的工具。忽必烈再如何宠爱我,也依旧不拒绝左拥右抱,如同今夜,伴着他的是他幼弟阿里不哥送来的美人。喜新厌旧,这就是人类男子的本性。“我吃惊道:“你,不介意吗?”

    “若是介意,我就不会选择他了。”她尝尝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强势的男人,固然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可无法避免的是:必须得跟比别的女人共有一个男人。”

    “可你不是为他生了孩子吗?”

    她眯着细长的凤目嗤笑:“那是因为我必须得生,而且必须是个男孩。否则,宠爱再盛也保不住我的地位。”

    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嫁给他,是为了荣华富贵。你生孩子,是为了保住地位。那么,你的爱呢?”

    察必愣了一愣,眼底露出无限惆帐,幽幽叹息道:“小妹,你还小,只知道情爱为天。可你得记住:我们不能为任何人类投入自己宝贵的感情。我们的寿命比人类长许多,若是倾心去爱却只能得几十年恩爱,未来的几百年光阴如何打发?你能忍受多少年侵骨侍心的孤寂滋味?”

    我震惊了,呆呆地看着察必。对我而言,如何能尽快修成人生是压在我心头最大的石头,从未考虑过年岁这个问题。如今被察必这么冷冰冰的指出,才突然发现还有一道绕不过去的难关。且不说我修成人身后,八思巴能否对我对情,我自己呢?是否真的做好准备,愿以几十年的情爱换取几百年的孤寂?

    那夜,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察必的寝宫,蹲在八思巴床前看着他熟睡的脸一直到晨曦初现。

    “小蓝,你这次来,睡的时间虽然短了整整一日,可你昏睡时怎么流鼻血了?”恰那看我醒了,将我捧在胸口,仔细打量着我。我愣住,用爪子抹自己的鼻子,果然皮毛上沾了血迹,心一惊,却又马上想到个中原委,急忙摆手:“没事没事,是你这屋子里炭火烧得太热。”

    看恰那还是一脸担忧,我赶紧转移话题:“恰那,你20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娄吉本想亲自来凉州为你贺寿,可忽必烈突然派遣他去五台山。忽必烈一直担心蒙哥汗对他下手,这些日子愈加迷信求神拜佛,经常叫娄吉举行欺负法事,现下又要他去五台山朝拜巡礼。娄吉无法推辞,只能让我来问你一声,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宠溺地点着我的小鼻子:“不用,只要那天你来陪我就行。”

    “怎么可以没礼物呢?20岁可是人类男子的大生日,权贵人家可都是要热热闹闹摆上几十甚至上百桌寿筵的。”我突然想起来了,挣脱他的手跳下地急忙往外蹿,“恰那,我知道该送你什么了。你等我几天!”

    恰那急了,追在我身后喊:“小蓝,你去哪儿?”

    我回头对他挥了挥爪:“别担心,我一定会在你生日那天赶回来的。”

    火炉里的炭火已是半明半暗,我跛着脚去屋外取炭,年轻人赶紧跑来帮忙。屋外朔风呼啸,雪片打着转飞扑到身上,不一会儿便在肩头积起一片白。我跟年轻人一起扛着炭袋进屋,跺脚抖下发上肩上的雪片。他拿着火钳夹起几块炭入壁炉内:“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何藏传佛教要采用转世灵童制度作为传承?”

    我将手放在火上方取暖:“转世灵童制度出现之前,许多藏传佛教已存世几百年了。之前各大教派的传承,不是父传子就是师传徒。可是血统或者师徒传承都会出现弊端。”

    炭火越烧越旺,屋里渐渐暖如春天。将身上的大氅子脱下,我继续说道:“萨迦派便是以血统传承。而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是:子嗣单薄。一旦出现了血缘中断,萨迦派的传承便岌岌可危。”

    年轻人点点头:“嗯,所以藏传佛教这么多派别,很少像萨迦派那样采用血统传承。那为什么不用师父传弟子的方式呢?”

    我道:“采用转世灵童制度之前,大多数藏传佛教教派就是用的师徒传承的方式。可这样最大的弊端是:师父不可能只收一个弟子。众弟子为了各自利益你争我夺,能力强的便从原来的派别中分立出来,反而消弱了教派实力。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噶举派。本来噶举派实力最为强大,可就在继承人问题上一直无法达成一致,众弟子纷纷自立门户,以致偌大的一个教派分成了十几个小派别,甚至小派别里再有分支。由于内耗过大,噶举派后来在藏传佛教中便再也占不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年轻人一拍掌,哈哈笑道:“所以索性以灵童转世来确定继承人,众弟子们也别再争吵。”

    我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变身

    成人学者要掌握知识宝库,必须汇集珍贵的格言;大海要成为水的宝库,必须汇集所有的江河。

    ——《萨迦格言》

    公元1258年——藏历阳土马年(戊午)——南宋宝佑六年——蒙古蒙哥汗八年八思巴24岁,恰那20岁,忽必烈43岁,真金15岁。

    醒来时便看到一双摄人的熠熠黑眸在此眼前闪烁着,如同夜空明亮的星辰。微笑着的恰那梨窝隐现,光彩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醒了?”他揉揉我的小脑袋,将一个花瓶举到我面前,“你这次来还叼着支奇怪的白色大花朵。我看你一直昏睡,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能先养着。倒也奇怪,这花好似越来越娇艳了,还有股清雅的香气,闻了很是舒坦。”

    我笑着趴在他膝上:“恰那,这是我从昆仑山深处采来的千年雪莲,送给你。”

    他吓了一跳,差点将花瓶摔了:“千年雪莲这么贵重的东西,万金都买不到,为何要送给我?”

    “你忘了吗,今天是你20岁生日呀,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轻轻挠着他的手,“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到了冬天便咳嗽不断。雪莲能够延年益寿,我可是顶着寒风暴雪转了一个多月,在人畜都到不了的极寒深渊里采来的呢。”

    他愣了一下,满眼感动,不停喘喘着太贵重了,随即将我举到面前,吧唧一口亲在我的小鼻尖上,笑窝更深:“小蓝,谢谢你!这是我活到现在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想了一想,他又一手从花瓶里捞出雪莲,一手抱上我,“这雪莲既然这么好,那我现在就去厨房炖了,咱们俩一起吃,一起延年益寿。”

    我赶紧拦他:“我是300岁的老狐狸了,哪里用得着吃这东西?”

    “你当然用得着。”他顿了顿,眸子沉沉地看向我,“你为哥哥所耗的灵力还没补回来吧。”

    我的神色顿时暗淡下来。

    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你一定得吃,不然我不收这个礼。”

    恰那让厨子生好火,支开所有人,自己在厨房里捣鼓了很久,终于把雪莲汤炖好了。他喜滋滋地拿回房,看我吃一勺他才肯吃一勺,一朵雪莲你让我让地吃了好久才吃完。虽然与他吃得一样多,但我体小,对我的增补反而更多。

    吃完我用爪子抹了抹嘴,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仰头问他:“20岁生日可是个大生日啊,驸马府里的人都不给你过生日吗?”

    他面色一沉,眉心拧出个川字:“是我严令禁止的,我不想给公主一个由头来我这里献殷勤或是撒泼。在这府里熬了一年又一年,生日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他站起身到柜子里拿了个体瓶子,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有你来陪我,我才真的开心呢。来,小蓝,陪我喝酒。”

    我低头嗅了嗅,一股浓烈的青稞酒味,这几年他常喝酒以排解心中郁结,酒量却是一般,常常喝得人事不省。我结结巴巴地说:“可我,我不会喝啊。”

    他将酒一饮而尽,把玩着杯盏慢慢说道:“酒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能使人暂时忘忧。被缠得不过了,还可以借着酒劲儿装疯卖傻或是倒头装睡。”将酒杯端到我嘴前,他呵呵笑着,“小蓝,你也可以试一试。说不定,醉倒了便能看到你心里想不通着却不能说出口的渴望。”

    “真的吗?”想到那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我不禁心动了,就伸舌舔了舔,一股子辛辣冲鼻而来,急忙吐着舌头抱头乱窜。他大笑,将我拎进怀里。我苦着脸吐舌:“真难喝。”

    他犹自笑个不住,酒窝更深,顽皮又可爱。我呆呆地看着他清朗的笑靥,有多久没看到他笑得如此开怀了?他俯身亲了一下我的小鼻子:“小蓝,你太可爱了。”又将酒杯推到我面前,他眨着眼坏笑,“来,你要是喝了这一整杯,不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

    我看了看酒杯,有些发憷:“今天是你过生日啊,应该是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我来想办法实现。”

    他昂头又灌了一大杯酒,趴在桌上,明亮的黑眸眯起,带些醉意地呢喃:“我的愿望呀,呵呵,想看你成为人的模样。”他冲我微笑,梨窝顽皮地跳跃在俊着的脸上,眼瞳里盛满柔和的泉水,“你一定会是这世上最美最纯真的姑娘。”

    我委顿下来,低头喝了一大口酒,还是好辣!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恰那的脸也变得似有重影。我初次喝酒,没想到这东西对我这么快就起作用了。我站立不稳,索性大张着四肢跟恰那趴在一块儿。我呵呵傻笑:“我的头很沉啊。不过,好像心里很开心。恰那,这三年来我拼命努力,就是不想等到他老了才修出人身。可是,我又很害怕。等我有了人身,我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样子。也许是个丑八怪,也许还是一张狐狸的脸……”

    我的嘴被捂住了,恰那明亮的眼如天空最亮的星星:“小蓝,不会的,即便你成了人身后不漂亮,你也一定会是我——我和哥哥最贴心的亲人。”

    在恰那柔和的声音中,我的头越来越沉。眼前似晃动着那一袭熟悉的红袍,暖暖的笑飘荡在心尖,激起层层涟漪。我伸爪想要触摸那袭红袍,却重重地扑了个空,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耳边传来一声时断时续的幽幽叹息:“还是不要有人身的好……”

    没听清楚后面说的是什么,我已经倒头睡死过去了。

    醒来时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正闭着眼沉睡,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形,瘦削的脸颊,长而浓的剑眉,乌黑柔顺的头发,这样一张俊逸完美的脸,我若是人类女子,怕也挡不住诱惑吧。可惜,眉目间总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令人心伤。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落在我脖子上,有些痒痒,手臂上缠着一把天蓝丝线,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如蓝天般的光亮,煞是漂亮。我伸出爪子想要拉一拉这把蓝色丝线到底是什么东西,却看到一只拍板的人手突然伸出。这丝线被那人手一扒拉我便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好疼!”

    恰那被惊醒了,迷蒙的眸子先是搞不清状况地转了两转,然后定格在我身上倏地放大,本来就大的眼睛被他瞪得如铜铃般,直愣愣地仿佛见了鬼。我刚想伸出爪子挠他的衣袍,他突然一惊,猛地站起往后退了一大步,却不提防撞上了房梁。那一声音响可不轻,他立刻捂住后脑勺。我的情况更糟。我之前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哪里想得到他会莫名其妙地退开,将我甩在地上。

    本来这样的摔跤对我根本无碍,我可以一滚身便稳稳落地。可这次却真是见了鬼了,我居然重重跌在地上,连防备的能力都没有。身体吃疼下觉出了异样,为何这地上的青砖这么冰凉?还有,那把长长的蓝色丝线也随之掉在地上,如海藻般闪耀着晶莹的亮泽,自上而下铺撒成放射状。

    我惊诧地伸爪,这次,千真万确,是一只白皙如玉的女子之手抓在了丝线上!拉一拉,疼痛从头上传来。我颤抖着伸爪到位眼前,差点昏倒。我的前爪怎么成了人手?

    “姑娘,你是谁?怎么进来这个房间的?”恰那捂着后脑勺将头扭开,生硬的语气里带着颤音,“还有,你怎么这般不知羞耻,你可知我这驸马府——”

    “恰那,是我!”我吓得六神无主,身上又疼,呜呜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醒过为就成这副怪样子了。”

    听出是我的声音,恰那不再捂住后脑勺,他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会儿,小心探头道:“小蓝?”

    “当然是我。”青砖太凉,我想起身跑到他身边,却发现后爪也变成了人腿的模样。人的手和脚真是不好用,爬起来比我原来的四肢慢多了,那碍事的蓝色丝线还老是掉在我而前挡道。我费力地爬着,却看到他突然躲到了柱子后。我更加绝望,呜咽着以爪——不对,以手挠地,哭得更大声了:“恰那,你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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