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澈正朝着她笑,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像是在催促她快点行动。
微浓知道,这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于是她一口气将满屋子里的烛台都打翻,看着火苗迅速顺着灯油燃烧,烧着桌案、烧着帘布、烧着书柜、烧着一切!
然后,她故作惊慌地打开屋门,边跑边喊:“来人!快来人!走水了!走水了!世子还在里头!快救人!”
演得可真像!原澈发自肺腑地感叹一句,只可惜他口中塞着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一个笑容都做得很艰难。他唯有看着她越发模糊的背影,忍受着越发熏呛的浓烟,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眼睛已经被熏得睁不开了,眼泪也被呛了出来,原澈缓缓站起来,环顾这间屋子。这是王祖父为他娶妻准备的,既然没有妻子,要它又有何用?徒增伤感罢了!能救心上人一命,就是这屋子最大的价值——被浓烟呛到窒息时,这是原澈最后的想法。
火势越来越大,所有的下人都慌乱起来,忙着去救火。而微浓依旧压低声音大喊:“快救火,快救火!世子还在里面!”
大家纷纷拎着水桶朝火源跑去,唯有微浓一人逆向而行,边跑边呼救,悄悄跑到了马厩。她骑过的那匹马就拴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微浓轻轻拍了拍它,又跑去西南角的草垛里寻找包袱。包袱藏得很深,微浓迅速拿出来背在身上,牵着马从空无一人的后门溜走。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她不敢立即策马,反而牵马走了一段路程,直到看不见那座宅子的大门,她才翻身上马扬鞭狂奔。
从失火到救人,需要一段时间,原澈若能假装昏迷,大约还能再拖延一会儿。等到她逃跑的消息传回宁王宫,宁王再下令搜捕的时候,她早就出城了!
这般想着,微浓心里燃起一丝希冀,仿佛自己已经逃了出去!可她转念又想,宁王麾下多是精锐之师,各州又有驻军,若是自己贸然逃走,即便能逃出黎都,也难保不会在别的地方被抓住。若是……
微浓突然想到一个冒险的念头,连忙勒停坐骑朝东跑去,凭借记忆找到了盈门客栈,前去投宿。
客栈里依旧是那名掌柜,他和五年多前没什么变化,微浓报上祁湛的名字和来此的原因,那掌柜很痛快地将她领进客栈的暗室之中。
微浓已经忘记这个掌柜姓什么了,多次想开口询问,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直至换了衣裳安置下来,正要询问,那掌柜却主动问道:“姑娘打算何时离开?”
微浓摇了摇头:“还请您帮忙观望城里的风声,我再找机会吧。”
掌柜便不再多问。
“对了,我还有个请求。”既然住进来了,微浓也不再客气,“我想请您帮我买一匹马,我要一口气跑回幽州。”
“好。”掌柜答应得也很痛快,“姑娘必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您等等,”微浓见他要出去,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您打听一下魏侯世子的消息。”
那掌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有,至少没有愤恨。难道他还不知道祁湛的死因?不对,偷袭燕军大营那晚,很多墨门杀手都在场,墨门一定知道内情。
想到此处,微浓踌躇着问:“您……知不知道祁湛他……”
“知道。”掌柜点头。
“那您知道凶手是谁吗?”微浓又问。
掌柜摇了摇头,随后说出一句让微浓震惊万分的话:“祁公子一定不会死的,墨门有假死秘方。”
“你说什么?”微浓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掌柜叹了口气:“墨门屹立江湖百年不倒,若是没有假死的秘方,不知要错杀多少好人。这药帮不少人躲过了追杀,好些杀手也因此隐姓埋名,算是逃脱报复的一种方式吧!”
“天哪!”微浓双手掩口,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惊呼。刹那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迫不及待地问,“我师父冀凤致知道这个秘方吗?”
这一次,掌柜倒是否认了:“冀先生早就退出墨门,他若知道秘方,门主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那您怎知祁湛是假死?”微浓忙问,她明明记得师父说过,祁湛当场身亡,师父没有理由瞒她才对。
“我不知道,我猜的,”掌柜回道,“若祁公子真死了,以门主的性格,不会忍到现在。”
有道理!微浓闻言大喜,她相信掌柜不会骗她,或者说,她宁愿相信这个美好的猜想!如果祁湛还活着,会不会聂星痕也活着?会不会是师父知道了假死的秘方,用在了他们身上?
微浓开始回想聂星痕死后的一切,回想师父的言行,发现当时很多细节都有些奇怪,但她拿不准是自己多想,还是师父当时真的反常。
倘若假死之事是真,这么大一桩事,牵涉两军主帅、两个王子的生死,绝不是师父一人就能隐瞒下来的!墨门一定也参与了!这或许是个更大的秘密!一个更大的阴谋!
不管是阴谋还是另有隐情,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微浓越想越激动,几乎要喜极而泣,脱口而出:“掌柜,我想明天就走,您能帮我安排吗?”
“你要去墨门?”掌柜立即猜到了。
微浓点头:“是!”
掌柜没答应也没反对:“我明日打探一下城内的风声再说。”言罢他便持着烛台走出暗室,“今晚委屈姑娘了,你先休息吧。”
随着掌柜的离开,室内只剩一盏烛火,这里阴暗潮湿又不通风,可微浓的心却是热的,热血沸腾。这一夜,她久久无法入睡。
翌日一早,掌柜便派人去打探风声,回来之后告诉她:“昨日后半夜,宫中禁卫军和京畿防卫司两方人马同时出动,一路出城搜查,一路在城内搜查,今日就会搜到这里。”
微浓闻言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我这暗室非常隐蔽,暂时不会被发现,委屈姑娘在这儿躲几天了。”掌柜也很实在,“盈门客栈在黎都经营十年,虽和官老爷们说不上话,但和底下的士兵有些交情,两日后我会借着出城采买的机会送你出去,如何?”
“太好了!”微浓大为欣喜,“多谢您出手相救!”
“您是祁公子的朋友,又是冀先生的徒弟,应该的。”
微浓也没再客气,又问:“您知道魏侯世子的消息吗?我昨夜是烧了他的宅子才溜了出来,不知他怎样了?”
“听说受了点伤,平安救出来了,并无大碍。”
微浓这才心下稍安,又问:“宁王可有降罪于他?”
“只听说宁王大发雷霆,倒未曾听说处置原澈。”
“多谢您了。”微浓问到此处便不再多问。或许原澈受了点伤,反倒会摘除宁王对他的怀疑呢。
掌柜也没有与她闲聊,送了饭菜进来,便出去做生意了。微浓一直在暗室里躲着,不得不说,这里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致使她对外界一无所知,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还是满怀期待的等待,她也不知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道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干粮也快吃完了,仍不见掌柜出现。
微浓所有的担忧与焦虑,在暗室大门重新开启的那一刻一扫而光,掌柜终于再次出现,对她说道:“两次搜捕已经结束,城内暂时安全,风声已经转移到城外了。您先梳洗一番,争取下午就出城。”
微浓这才知道自己在暗室内躲了整整三天!她在掌柜的安排下盥洗更衣,迅速换了客栈小厮的衣裳,当日下午,便跟随采办粮食的车马一道出城。
守城的士兵竟对这掌柜很熟稔,略一搜查便将他们放行,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掌柜很尽心,一路将她送到相邻的白城:“姑娘快走吧,虽然白城已不属于京畿,但宁王的人马很快就会追查过来。”
掌柜边说边将她的包袱递过去,又从马车上卸下一匹马,牵给她道:“路上若有不便,可到富州的盈门客栈分号求助。”
“大恩不言谢,请您受微浓一拜。”微浓说着就要跪地叩首,被掌柜一把拦住。她心中万分感激,也知道这种救命大恩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些年里,她不知不觉地卷入朝堂权术之中,习惯了尔虞我诈,她几乎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一个江湖儿女,也曾感受过江湖儿女的义气。
无论世事如何改变,朝堂如何翻覆,总有一些人能够不为权势名利而改变初心,超脱于世俗之外。从这方面而言,她还差得太远,自愧不如。
微浓心里如此想着,与掌柜作了别,怀揣着微茫的希望,在夕阳下策马而去,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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