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斗智斗勇,力挽狂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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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原澈进宫面圣,等了一个晌午,才等到宁王接见。他哭丧着脸走进宁王寝殿,一见面就跪下请罪:“王祖父,孙儿知错了。”

    宁王上下打量原澈,发现他今日穿得很朴素,并不似从前那般穿红戴绿。不过这并不能消除一国之君的怒气,宁王仍旧沉着脸色:“你若是来认错,孤接受。你可以走了。”

    “王祖父,”原澈亟亟请道,“孙儿恳请您放云大人一条生路!”

    “咚”的一声,一只玉如意朝原澈飞来,重重地砸在他的额头之上。霎时,原澈的额角红肿一片。

    然而他犹自未觉,仍旧磕头不止:“王祖父!云大人他真的没有二心!”

    “你是傻子吗?”宁王沉声质问,“不分青红皂白替他求情?”

    “孙儿当然知道内情,”原澈蔫蔫地道,“云大人是旧楚的二王子,誉侯楚珩。”

    “那你还敢替他求情?”宁王怒气又高了一分,“他拉拢你们父子,私下与朝臣结交,他是要颠覆宁国王权!为他复国铺路!”

    “不不!不是的!”原澈忙解释道,“他只是想借宁国之手铲除聂星痕,他从没想过要颠覆咱们啊!”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宁王大发雷霆,口不择言怒斥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那龌龊的心思还能瞒得过谁?恬不知耻的东西!”

    宁王越想越生气,别人都是为了美色而迷失心智,可他这个孙儿却为了男色而是非不分,甚至罔顾家国大义!传出去都是他们宁王室的笑话!

    “王祖父,孙儿因何好男风,难道您还不知情吗?”原澈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面容惊恐非常,又带着一点委屈之色。

    宁王见状,心肠一下子就软了,也自悔方才说话太重,戳痛了原澈的心。他沉默片刻,叹气:“当年的事就不提了,这么多年你不肯成婚、不肯当差,孤也任由你胡闹!但云辰这件事,你不许再插手!”

    “王祖父圣明,孙儿绝无任何徇私!”原澈急得险些要哭出来,“云大人不是断袖,您就算给孙儿一百个胆子,孙儿也不敢亵渎国之重臣,令王室蒙羞。可这次的事,您真是冤枉云大人了!”

    宁王闻言眯起双眼:“你什么意思?”

    原澈捂着被砸肿的额头,极力想要掩盖自己的失态:“云大人的身份……孙儿早就知情,他私下与朝臣结交,也是受孙儿指使。”

    “原澈!”宁王震怒非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原澈点了点头:“孙儿只是不甘心……不甘心……”

    宁王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原本看似慈蔼的鹤发老人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原澈终于垂下几滴眼泪,面容近乎扭曲:“太子伯伯他……他明明是属意我的!为何您不选我?那个祁湛,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私生子!您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我不服!不服!我偏要和他争一争!”

    说到最后,原澈几乎忘了长幼尊卑,直愣愣地从地上站起来,他一双俊目泛着泪光,既脆弱又倔强:“我哪里比不上他?他除了比我大几岁,比我会杀人,他有我聪明吗?若不是他半路杀出来,我……我早该……”

    “澈儿!”宁王痛心疾首,“世子之位难道不够吗?孤自问从没亏待过你们父子!而你太子伯伯连个子嗣都没有!幸亏苍天有眼留下湛儿,却在外沦落二十多年!孤只想补偿他,不行吗?”

    “那谁来补偿我?!”原澈失声质问,这一刻他的心是如此之痛,竟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戏还是真心,“当年太子伯伯有意过继我到膝下,您明知外头还有个祁湛,却一直不肯点破,让太子伯伯抱憾而终,也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哄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同是您的孙儿,差别就这么大?”

    面对质问,宁王无话可说,面上隐隐浮起一丝歉疚。

    原澈转而笑了出来,几分讽人,几分自哂:“我知道,您不考虑我,不就是因为我好男风吗?可我为何变得如此,您难道不是最知情的一个?!既然您嫌弃我,当年何不让我去死?何必再拿这个当借口堵着我,让我不上不下!”

    原澈的声声控诉,在殿内犀利地回响,经久不息,令宁王再也无言以对。原澈为何会好男风,这件事他实在难辞其咎。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当时魏侯死了一名宠爱的姬妾,很是放荡了一阵子,不知怎的就染上了花柳之病。因在儿子面前丢不起人,他便将年仅八岁的原澈送到了宁王宫“避暑小住”。原澈幼时冰雪聪明,长得粉雕玉琢,时常被宫女们误认为女孩。原澈对此大为不喜,又懒得解释,索性闷在宫里不露面,久而久之性子便沉闷起来。

    宁太子原真得知后,给他弄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带他出宫遛了几次马。小小年纪的原澈尝到滋味,颇为上瘾,却还分不清太监和普通男人到底有何区别。他只知道自己一旦穿上小太监的衣裳,那些宫女姐姐就再也不会误认他是女孩子,也没有人再对他管东管西,令他十分自在。

    那时宁王一直忙于政事,于女色上十分节制,后来年纪越大,房事也越发力不从心。可男人都爱面子,为了凸显自己“宝刀未老”,他依旧广纳后宫,挑选了几个颇为年轻貌美的后妃。妃子们进了宫,又承受不到雨露恩泽,渐渐地就起了龌龊心思。

    历朝历代,后宫里对男子的管制都很严格,但还是阻止不了后宫女子春情萌动。于是,她们开始和一些年轻太监私相授受,做一些抚摩亲吻的动作,慰藉难耐的饥渴之意。

    由于宁王忙于政事,宁太子又耽于酒色,两人便都疏于管教原澈。可怜他小小年纪,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懂,却因为一张漂亮的小脸和一身小太监的衣裳,被误会了身份。有个年轻的后妃无意中见了他,便引诱他与自己亲热,后来发现他并非小太监,还天真地以为是家人偷偷走了关系,替他留下了命根子。偏偏原澈自己也说不清楚,又对男女之事十分好奇。

    于是,事情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初始,那后妃只对他搂抱抚弄,原澈在洗澡时也时常被乳娘这样对待,故也见怪不怪。然而过了一个多月,那后妃越发变本加厉,竟唆使他用双手去帮她纾解。若不是后来原澈以魏侯世子的身份出席家宴,后妃见到他时花容失色,这件事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无人知晓。

    后妃的下场自不必说,宁王一怒之下将她做成了人彘,可原澈却因为那女人的死而留下了阴影。再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渐渐懂得了男女之事,只要回想从前发生的一切,他便会不自觉地作呕,更因此排斥女人,也见不得有人穿太监服。

    宁王为此专门下令更换宫装,将宫里所有太监、宫女的四季衣裳全部换了款式,却仍然掩盖不了他童年的阴影。到最后别说是太监服,就是朴素一点的蟒服他也不肯穿了,每日必要穿得花花绿绿才能舒坦。兼之了解到当年魏侯是染上花柳之症才送他进宫,原澈更是恶心不已,自此身边女人绝迹。

    魏侯对爱子的行径十分不解,逼问过多次,原澈又岂肯说出来?宁王自也不会将这段丑事说与儿子听。所以魏侯至今仍不知原澈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他对原澈打也打过,哄也哄过,可原澈就是改不了。

    最后,还是宁王松口默许,魏侯才由着原澈胡闹去了。

    多年以来,原澈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宁王和魏侯也默契地不再提及。当年知情之人都被封了口,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此事渐渐被一些人知晓。随着原澈年岁渐长,大家都期望他这个毛病能不药而愈,却不承想一直到他弱冠之龄也没有任何起色。

    今日,原澈不惜戳破自己的痛处,只为替云辰说情,这着实令宁王震惊不已,也愧疚不已。

    原澈却还觉得不够,他又哽咽着道:“孙儿觉得不公平,便将云大人收为己用,这难道也有错?他是楚王室又如何?反正楚国也亡了,若能借他之力与祁湛争一争,何乐而不为?”

    原澈抬起泪眼,面露不甘之色:“王祖父,您若要罚,就罚孙儿吧!”

    “傻子!傻子!”宁王虽斥责着,语气却明显软了下去,“你既然知情,为何不早说?他这样的人才是最大的祸患!”

    “楚国已亡,他独个儿能闹出什么风浪?至多是想为楚王室报仇而已。”原澈不死心地道,“既然他恨透了聂星痕,这难道不是一步好棋?您管他什么目的,只要他死心塌地地为宁国效忠,就是双赢。”

    “你又怎知他对付了聂星痕之后,不会再来对付咱们?”宁王再次质问。

    原澈抹了一把眼泪:“您到时候已经统一九州了,还怕他区区一个楚国后裔吗?您若是念旧,就封他个侯爷,让他去替您管理楚地;您要是放心不下,就把他交给孙儿好了。”

    “说到底,你还是对他……”宁王颇是恨铁不成钢。

    原澈适时地低下头去,没再解释。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宁王发挥想象。

    果然,宁王话到此处口风渐缓,又叹了口气:“云辰总算也有可取之处,至少关了他十多天,他只字都没提过你。”

    原澈立即面露喜色:“云大人是怕连累孙儿。”

    宁王轻哼一声:“此事你父侯知不知情?”

    “他的身份父侯知情,至于……”原澈故作吞吞吐吐,“至于孙儿对云大人……父侯并不知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与湛儿争到如此地步,倘若孤应了你,就是对他不公平。”宁王似是累极,朝原澈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此事容孤再想想。”

    “孙儿告退。”原澈捂着高高肿起的额头,什么都没再说便退下了。他乘坐肩舆出了宫,一路上故作失意之色,惹得宫人纷纷猜疑。直至出了宫,坐上自家车辇,他才摸了摸早已干了的眼角,冷冷一笑。

    回到魏侯京邸,原澈第一时间冲进了微浓的院落,兴致勃勃地问她:“你猜猜我‘战果’如何?”

    微浓正在翻看一本闲书,闻言头也不抬:“必定是得胜而归。”

    原澈心情舒畅地笑:“你怎么知道?”

    “若是铩羽而归,您不会主动来找我。”微浓合上书页。

    原澈咳嗽一声,到底还知道保留三分:“也不能说得胜而归,有个六七分把握吧!”

    微浓没接话。正午的日光从窗外铺洒进来,她点漆的眸子里漾起柔柔暖意,像是两簇摇曳的星火之光,好似一不留神,便能燃起燎原之势。

    原澈从未见过这样的微浓,不知为何,蓦地想到冀凤致那句“浅滩困不住蛟龙,星火也困不住凤凰”。他胸腔中竟似也燃起了莫名的火焰,烧灼得他有些燥热。虽不知这感觉因何而来,不过他此刻正是得意之时,便也由着去了。

    微浓一直没再说话,这令原澈破天荒地觉得尴尬,他本想抬腿就走,可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她手边:“你哪里来的书?”

    话音落下,他已看到封面上几个大字《子夜吴歌》,不禁奇怪地问道:“咦?我书房里也有一本。”

    “正是您书房里的那一本。”微浓解释道,“王拓帮忙找的。”

    原澈微哼一声:“今日本世子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听到这话,微浓便顺势从书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他:“既然您今日心情好,我想请您帮我再找几本书,行不行?”

    “装什么大家闺秀!”原澈口中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接过字条展开来看。只见其上是四本书籍的名字,他都不陌生:《孙子兵法》《亡国录》《子夜吴歌》《南宫旧事》。

    这些书从题材到内容都大相径庭,没有任何关联之处。原澈琢磨了半晌,自觉无迹可寻,便问道:“你的品位还挺奇怪的,要这些书做什么?”

    “送给祁湛。”微浓说道,“八年前,他曾欠过我一个人情,这四本书就是暗语。他一看到这些书,就知道我是在向他讨债,这也许会对云辰的事有所帮助。”

    闻言,原澈好奇地打量微浓:“你一个燕国废后,为何会喜欢上云辰,还认识从前的祁湛?”

    事到如今,彼此的利益早已捆绑在一起,微浓也自知瞒不住了,便决定如实道来。

    “要从何说起呢?”她渐渐陷入了回忆,从被错认成燕王私生女开始讲起,一直讲到自己如何阴差阳错成为聂星逸的王后。其间,她下意识地抹去了和聂星痕的纠葛,也没说自己身负皇后命格,更没提当年楚璃求娶她的动机,只说是王后赫连璧月不舍得金城公主远嫁,才推了她这个刚刚认祖归宗的青城公主去和亲。而那对峨眉刺,则是燕王送给她的嫁妆之一。

    原澈和所有听说这段内情的人一样,误以为是楚国灭亡之后,燕王自觉对她有愧,才许诺了燕太子妃的位置,让她改名换姓做了长公主之女。

    所以,原澈也是忍不住感叹:“燕高宗还算有良心,没有扔下你不管。”

    微浓听后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辩解。

    谁知原澈又话锋一转:“不过燕高宗也太蠢了,一看你就不是做王后的料子,当年去做楚太子妃是没人可选了,怎么归国之后还让你再做一次太子妃?倒不如给你几座金山、银山来得实惠。”

    明明是一段不愿提及的伤心事,被原澈这样一说,微浓竟然忍俊不禁。

    原澈也明白了她对楚王室的执念,包括她当年为何与聂星逸反目成仇、为何闹得被废。虽然他并不赞同微浓这种“爱屋及乌”的性子,不过也能理解她。

    “所以,云辰到底是谁?是楚璃还是楚珩?”原澈执着地追问。

    微浓抚摩着手中书册,淡淡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今我只想知道龙吟、惊鸿的秘密。”

    “龙吟、惊鸿有秘密,青鸾、火凤难道没有?毕竟都是四大神兵。”原澈到底是有心机,一下子便想到了其中奥秘。

    微浓便按照云辰所言,半真半假地道:“青鸾、火凤就是我手中那对峨眉刺,没有秘密。”

    原澈显然半信半疑。

    微浓故意误导他:“您想想看,若是青鸾、火凤也有秘密,又岂会落到我手中?燕王室又怎会由着我将它们带出来?”

    原澈微微挑眉:“兴许燕王室不知道这个秘密呢?”

    “云辰总归知道的。”微浓立即反驳,“如若青鸾、火凤有秘密,云辰接近我都来不及,又怎会将我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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