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心情激动,焦躁不安,但是在上七眼泉的山路上,我的速度去减慢了。我问孙六壬:“看来我们马上就也好见到你父亲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六壬不答话,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对今后未知的事情,非常迷茫。她也明白了我为什么一直要带着她。她就是孙拂尘留给我的一个筹码,这是孙拂尘故意留下的,我能把他的女儿带到他的身边,那就是他对我的考验。而且看来我做的很不错,只是我看见孙六壬这幅郁闷的模样,知道她其实是很不乐意的。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会乐意。
这是我第一次去站在孙六壬的角度思考问题,我突然觉得,孙六壬活的真他妈的没什么意思,做个普通的女孩多好,可是偏偏继承了家族的能力,而且被父亲当做一个道具耍。从小到大都不能做一个正常人。也许我们见到她的父亲了,情况会变过来吧。
我再一次到了七眼泉的山顶,几个山峰仍旧是那个样子,但是山峰下面的那个平地,完全变化了。红水阵上的村落和农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非常清澈,湖心中有个小岛,植被茂盛。我都不明白,这么短的时间,这么会长出如此多的树木和竹子。
还有一点,整个七眼泉村都不复存在,山顶没有任何人烟。难道宇文发陈死后,整个村子都搬迁了吗。还是这里从来就没人存在过。
湖水把山峰的倒映映衬出来,山峰下和湖泊之间的些许空地,和湖泊之间参差不齐的交错,要说这样的地方还真是不错,又没有人烟,如果是什么都不去操心了,就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多好。
我的这些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马上就走向那个守门人所在的松树林,这个地方还是没有变化,松林深处,那个梧桐树还在。
天色已经到了傍晚,我用脚不停的踢梧桐树,嘴里大喊:“蝙蝠精,你给我出来。”
无数的蝙蝠从石壁上方呼啦啦的飞出来,旋绕着在天空飞行。我又转过身,看着石壁,努力把那个门给找出来,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
守门人竟然不敢出来,我对着梧桐树大喊,“金仲说你厉害,他怕你,我可不怕你。”
仍旧是没有回应,我拿出螟蛉,化为长剑,对着梧桐树就砍了一道,梧桐树的树皮顿时裂开,流出晶莹的汁液。
所有的蝙蝠突然向下飞过来,但是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又突然转向,纷纷上扬。有几十只蝙蝠挂到了梧桐树的树枝上。
我看见守门人了,她就是其中一只较大的蝙蝠,现在正在调整身体。
我用炎剑指着她,“你给我下来,我有话问你。”
守门人慢慢的从树杆上怕下来,然后唱起了《黑暗转》。
左边枝头凤做窝,
右边根上老龙洞。
只有盘古神通大。
手执一把开山斧,
先天元年砍一斧。
先天二年砍半边,
先天三年才砍倒。
先天四年落凡间,
……
我一把将守门人的翅膀给揪住,“别他妈的唱了。我不会唱。”
守门人猛然被我揪住,发现自己在我的手上根本无法动弹,这才明白我,已经不是当初糗着她,巴巴的做过阴人的那个人了。
守门人嘟哝的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古老汉语,和当年望老太爷说的差不多。
我把守门人的翅膀提起,狠狠的抡了一圈,“给我说人话!”
“你不该这个时候过来,”守门人终于肯开口了。
“你和张光壁当年定下了什么约定”我对守门人大喊,“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这个事情。”守门人说。
“好!”我对着拎起守门人的耳朵,“你现在告诉我。”
守门人还没有死心,在她的想法里,我应该不是这种态度对待她,树林里的野兽虫豸都出来了,一些埋葬在七眼泉的魂魄也溜了出来,可是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晒,我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阴差能帮我解决一切。
守门人的爪子想抓我,可是被我用螟蛉斩断了一根。守门人痛的吱吱叫起来。
我把这个蝙蝠在手上拼命摇晃,“你说不说,你说不说,妈的,当年你骗了赵先生,后来又骗我,你根本就是和张光壁是一伙的。”
“我和张光壁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认可了他过阴人,”守门人说,“是严重光找到的我。”
“妈的,严重光是谁,是什么人?”我大怒,“这时候了,还用个我不认识的糊弄我。”
“你认识严重光,你的朋友王鲲鹏也认识。”守门人急了,连忙辩解。
我这才想明白,严重光,妈的不就是老严吗。
“你在磨磨蹭蹭的,”我把蝙蝠狠狠的顿在地上,“我饶不了你。”
“张光壁不仅要做过阴人,他还想做大法师,”守门人快速的说起来,“他本来就是招魂师,但是严重光提前找到我,要我帮他们的忙,不能让张光壁把三个名分都给占了。”
“所以,你就糊弄我和赵先生,”我对着守门喊,“让我们给严重光卖命,你指点我的东西,虽然都是真的,但是还有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就为了让我傻里吧唧给你和张光壁卖命。赵先生心底实诚,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我他妈的没这么傻,你当我做了过阴人后,什么都不做吗,我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傻吗?”
我越说越愤怒,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的样子,你就可以随意糊弄我。”
守门人又开始装神弄鬼,“这些事情都几十年都定好了的,严重光就跟我说好了的。”
“屁,”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严重光根本就不是过阴人,他世俗的地位很高,但是他没有资格跟你说上话,更不可能和你定下什么契约。”
我想了想,又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好吧,孙拂尘在什么地方,你现在就告诉我。”
我把这句话说完,然后看着萎靡顿地的守门人,心里的千丝万缕,突然汇集起来,连成一个线索。
是的,老严不可能和守门人搭上线,但是有个人可以帮他做到。
我扭过头,看向孙六壬,苦笑起来,“你爹。”
现在我把事情慢慢的捋了一遍。暂时扔开守门人。我对孙六壬说:“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爹。”
抗日时期,张光壁作为一贯道的道魁,统领教众几十万,并且是道教闻名的招魂师,并且是过阴人,有了这个两个身份,几乎是当时最厉害的术士。但是他被日本人收买,继续扩充势力。至于他为什么后来和日本人反水,原因不明,一定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或者是良心发现也亦未可知。
但是他当年设下那个毂,和走古道,一定是有个条件的,那就是跟我一样,去面对八寒地狱。现在他的两个兄弟已经能够确定参与了这件事情。一个是老严,就是守门人说的严重光,一老严后来的身份地位,当然能肯定他的立场是什么,他不愿意看到张光壁失去控制,于是背叛张光壁,让他在守门人这里栽个跟头,失去肉身,于是和张光壁结下了梁子。另外一个人一定是孙拂尘的祖父,孛星,他的目的不同,他在意张光壁在走过古道之后的立场,但是很显然,张光壁没有如他所愿。张光壁就得罪了孛星。
到了孛星孙拂尘这一代,孙拂尘能力超群,却又不融入与道门,他一直惦记着张光壁的事情,同时希望找一个能够接替他的人,和他一起对抗梵天。老严这边就一直忌惮张光壁死灰复燃。慢慢就牵扯到了诡道,让赵一二傻里吧唧的卷入进来,死了都不明白。老严看中了王八,让王八继续给他卖命,对付张光壁,而我,被孙拂尘看中,留着我对付梵天。
老严和孙拂尘是有瓜葛的,可是我始终有第一点没想明白,还差一条线索。
“我们诡道为什么会牵扯进来,”我指着守门人问,“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守门人想了一会,又不敢说了。
我用脚去踩守门人的下肢,守门人被我的已经彻底打怕了,连忙告饶,说起来,“当年和张光壁争夺过阴人的,就是你们诡道的先辈,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是谁?”我逼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金璇子没告诉过我。”
“金盛是知道的,当时他在场。”
我愣了一下,原来金璇子是知道的。
“那人的名字我不能说,他是金盛的师叔。也是你们诡道的人,”守门人挣扎两下,“他抛弃了诡道的身份,因为他不需要了,严重光就是投靠了他,才背叛了张光壁。”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疑惑的问,“连老严都要去巴结。”
“严重光在和张光壁成为兄弟之前,他就是金盛师叔的部下。”守门人颤巍巍的说,“其实严重光就是他安插在张光壁身边的心腹。”
“我明白了。”我抱着脑袋,“事情就是这样了,张光壁和老严之间的恩怨,延续几十年,还把赵先生,王八和我牵连进来。而老严身后是金璇子的师叔,孙拂尘孛星家族想联络张光壁对抗梵天。所以这些人相互忌惮,又相互利用,最后都反目成仇,起因就是张光壁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之后,彻底违背了当年的承诺。”
“你和张光壁简直是一模一样。”守门人说,“翻脸之后,六亲不认。”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对守门人说,“孙拂尘在哪里?”
守门人惨然的笑起来,对我说:“孙拂尘的女儿不就是在你旁边吗,你还问我做什么?”
我听了守门人的话,把头转向孙六壬,眼睛不停的眨眼,脑袋有点晕。是啊,孙六壬只是说她父亲失踪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找不到孙拂尘。
“我是你的镜子。”我想起了孙六壬说漏嘴的那句话。
镜子是做什么的?孙拂尘不就是靠着他的女儿,在无时无刻的了解我的动向吗?
我还能相信什么人。
“我不管,”我把愤怒的情绪发到守门人身上,“我就是要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今天就不讲理了。”
“在北京。”孙六壬说话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们见面是在河南,解决金仲的那个侄女,透明人的事情。”
“对,”孙六壬说,“在那之前呢?”
“金仲带我去了一趟原阳,老严把诡道先人的牌位给带到北京。。。。。”我滞涩一下,“你就是从北京过来的。”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是死是活,当年他带着所有的兄弟,找到了梵天,就再也没有回来。”孙六壬说,“你现在已经能够和梵天对话了,希望我父亲还没有死。”
“老严带着牌位说是要去镇守什么八臂哪咤,”我现在都能想通了,“他本来就是金璇子师叔的部下,当然和你父亲也会有点牵扯。”
“他为什么要带着牌位去镇守八臂哪咤?”孙六壬说,“你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吧,但是我之前不能说,你还没有走过古道。”
“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我苦笑,我现在应该非常痛恨孙六壬,但是我恨不起来。
“我可以走了吗?”守门人询问我。
我松开这个蝙蝠精,慢慢的向松林外走去。
三天后,我和孙六壬来到了北京。不出意料,方浊在北京等着我。我对王八的成见已经无法消除,但是方浊,我却总是心怀善意,这丫头的命苦,她生下来就没有选择,不像王八,自己作死。
我们一男两女在一个小餐馆里吃饭,方浊对我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徐哥、孙姐,你们也别怪王师兄,老严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王师兄。王师兄的意思是一方面担心你会脱离所有人的控制,跟张天然一样,还有一点,其实你误会他了。”
“算是他好心,”我撇着嘴说,“孙六壬不跟着我出来,我就不可能和她一起来北京找到梵天这个组织,连孙拂尘当年带着一群高手都讨不了好,我去当时送死无异。”
“你真的要去面对吗……”方浊声音低下来,“我还是想劝你,以你现在的能力,我们三个人联手,对付张天然,不见得就输了。”
“方浊你别劝我了,”我决绝的说,“有些事情你们不明白,我倒是非要看看,梵天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
方浊看了看孙六壬,“你知道梵天应该是在什么位置吗?”
“其实地方我知道在哪里,我父亲去的时候,在那个古井下去的。”孙六壬说,“可是我后来去了很多次,发现那个井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方浊说话了,“你父亲失踪的那一年,某天广场上的华灯莫名的全部熄灭,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恢复,在当时是个大事件,很多技术人员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和他父亲见到梵天有关?”
“后来请了一个人,把问题解决了,”方浊看着我说,“这两件事情是有关系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会卖关子了,”我对方浊说,“你直接就说是老严做的不就行了。”
方浊的脸红了一下,“是的,就是严师叔。”
“你和老严把诡道的牌位弄到这里来,不就是老严为了打开古井做的准备吗?”我对方浊说,“很明显的事情,这事本来就该你来做了,你也别跟王八一样,做什么事情都要表现出给了我人情。”
方浊无话可说,微笑起来。
“好吧,”我也笑着说,“算是我欠你一个小丫头的人情了。不过你现在也不是小丫头,是狠角色。”
方浊叹口气,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初老严是不是叮嘱过你,如果我带着孙六壬,你就不能做这件事情。”
方浊点头。
“让老严滚蛋吧,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我鼓动方浊,“他要是自己有本事,就去对付张天然,老是拿你垫背,算个什么事情。”
“徐哥,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方浊轻声的说,“你知道我会帮你的,你们什么时候……。”
“就晚上吧,晚上十一点后,我的本事厉害点。”
“那就十一点。”
子时,我和孙六壬站到了这口古井前。古井的四周都是石头铺就的地面,两个华灯分别排列古井左右。我伸头往古井里看了看,里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锁链。这个锁链我听说过,当年日本人侵华,曾经拉过,但是半途而废。具体的原因不明。
现在想来,和道衍当年的八臂哪咤布局是有点关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脱下外衣,孙六壬看见我穿着一身的道袍,道袍上织着牡丹,只是光线太暗,她看不出来是绿色牡丹。
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件表明诡道身份的道袍,也许以后永远都没机会再穿了。华灯的突然熄灭,方浊利用诡道的牌位做到了。
和当年的孙拂尘一样,我站在这个古井旁边,等着和梵天去面对。当我看到两个华灯之间出现了一个比夜色更黑的屏风,心里不禁哑然失笑,我和孙六壬猜错了,我们以为古井是个通道,其实没那么复杂,既然是梵天所在的地方,当然不会让人引导去那种具有实体的地方。
我又被守门人给骗了,其实在七眼泉就能进去,甚至在古道也行。没有什么空间上的障碍,因为梵天既然有那么大的能力,当然不会被空间所限制。
我拉着孙六壬走到了屏风之后。天地瞬间黑暗,瞬间扭曲,但是又静谧无声。
我看到了当年,孙拂尘带着几个人,也是来到这里,他们和我现在一样,在黑暗中摸索,他们都剑拔弩张,意志坚定,杀气到现在都在残留。
这里曾经有过厮杀,难道当年孙拂尘进入的时候,有过强大的对手在这里和他们拼斗,但是我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恐惧的是,我能察觉到孙拂尘是带了六个人兄弟进来的,他们的杀气,他们的痕迹,他们的气味,我都能感受到。
但是我感受不到和他们拼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不仅是察觉不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我连忙把孙六壬拉到身边,身体紧张,每一个毛孔都在尽力去感受那个来自未知的威胁。越是虚无无物,我越是心惊胆寒。
但是我谨慎的拉着孙六壬走了七千二百六十三个水分,仍旧没有遇到任何真正发生的威胁。我心慌的厉害,没有预兆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但是周围一片寂静。
又是一道屏风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当年的孙拂尘也站在这个屏风前,和我一样在犹豫,在踌躇,但是我们非进不可。
孙六壬轻声的说:“我进不去了。”
我回头看着孙六壬,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她了,这个一直陪着我东奔西跑,让我慢慢去体会八寒地狱的丫头,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她毕竟陪着我走了过来,现在却在最后的关头,走不进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不进去,他父亲能进去,为什么她不能。
“我在这里等你。”孙六壬轻声的说,“我等你出来,无论我的父亲是死是活,给我一个消息。”
我突然看到当年孙拂尘的六个兄弟,对着孙拂尘说:“大哥,我们等着你出来。”
我身体战栗起来,他们是在孙拂尘进入屏风之后,被那个无法探知的东西给弄死了。那现在孙六壬岂不是非常危险。
我又犹豫了。
孙六壬摇着头对我说:“我说了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出来。”
我在这一刻,几乎被孙六壬的坚定给感染了,觉得她真的会等我。后来证明,她做不到。
我咬了咬牙,进入了屏风。
现在的世界是一片明亮,到处是层层叠叠的息壤,息壤呈现出蠕动的样貌,看似缓慢,却又让人觉得威胁无处不在。
“你来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转身。
我看着他冷笑,其实我心里早就有过这个念头,他不是梵天,或者他就是梵天。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站在我面前。
孙拂尘!
“你花了这么多心血,布置了这么多,甚至不惜用你的女儿作为媒介,”我慢慢的说,“就是为了让我准备好了到你面前。”
孙拂尘微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看见一个老头在当年对着孙拂尘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道士对老头说:“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老太婆对道士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书生对老太婆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和尚对书生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
……
书生说:“我准备好了。”
和尚说:“我准备好了。”
老太婆说:“我准备好了。”
道士说:“我准备好了。”
老头说:“我准备好了。”
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算沙,”孙拂尘脸色很好奇,“真的很有趣。”说完,他把沙漏给拿到手上,不停的翻转,。
孙拂尘说:“你来了我就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你来了我就走。”
“告诉我为什么?”我问孙拂尘。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告诉我为什么?”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白马过隙,势不可挡。”
孙拂尘说:“惯性。”
我问:“明朝的那个爆炸,让世界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孙拂尘说:“错了。”
我好奇,“不是这样?难道我错了。”
孙拂尘说:“你对了一部分。因为你懂得太多了。”
“不是王恭厂大爆炸?”
“是的,又不是,”孙拂尘说,“我感兴趣的那次是扫把星撞地。还有,苏联那次的通古斯爆炸,还有,蒙古人杀光所有异族,还有,远古的水灾,还有,远古的天火……”
“别说了,别说了。”我打断孙拂尘,“我已经懂了,这些东西都是惯性中的恐惧,梵天控制不到的恐惧。”
孙拂尘微笑:“聪明。”
“根本就没有梵天。”我说。
“没有。”孙拂尘说:“梵天是近百年才有的称呼。”
“根本就没有鬼魂。”
“我们说有,”孙拂尘说,“就能有。”
“根本就没有生死。”
“惯性习惯了有生有死。”孙拂尘说。
“根本就没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姑且认为有吧。”孙拂尘不再微笑了。
我想了一会说:“源头在哪里?”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根源在哪里?”
“没有源头。”孙拂尘的话让我心若死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没有源头。”
“可是会有尽头,”我笑了,“这就是需要梵天的地方。”
“真的没有了,”孙拂尘说:“多不好玩。”
我反驳:“好玩和不好玩有区别吗?”
“既然选定你了,”孙拂尘说,“无所谓一切了,那就是你了,什么都是你的,你答应吗?”
谁能理解这个诱惑,连秦始皇都追求的诱惑。
“用长生不老交换?”
“当然不是,”孙拂尘说,“那个太累,我们都承受不起,再说梵天,不惯性不习惯。”
“你累了。”
“我累了,”孙拂尘说,“不好玩了。”
“想想也挺好玩的,”我想了想,“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张光壁。”
“不多说了,”孙拂尘笑着说,“看来你是完全明白了,现在我问你,你答应吗?”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问:现在你答应吗?”
……
……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爽快的说:“我答应。”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不答应。”
孙拂尘嘴巴张的老大,即便是她这种人,听到这种答案,也无比惊讶,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对孙拂尘说:“你答应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屏风外的六个兄弟都给弄死了吧?”
“他们身上的能力太强,”孙拂尘说,“投名状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专门对付这种人,让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看来我已经纳过投名状了。”我对着孙拂尘说,“原来走古道是这个目的。”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不答应。”孙拂尘说,“我再问你一次,这种机会很多人都想有。”
“但是合适的人不多。”我指着孙拂尘说,“比如你的女儿。”
孙拂尘的脸色十分难看。
“你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对着孙拂尘说,“我猜想你答应后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不然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女儿接替你,却巴巴的找了我过来。”
孙拂尘脸色越来越阴沉,“早知道,应该让你提前进来。我还是太小心了。”
“过犹不及。”我对孙拂尘说,“就算是放在我成为过阴人的时候,你让我过来,我指不定就同意了,可是你还是太谨慎,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孙六壬她说过,”孙拂尘说,“她绝不会接替我。”
“那你找别人吧。”我对着孙拂尘说,“我有个哥们,王八,挺合适。”
我心里一阵报复的快意升起。
“他不行。”孙拂尘说,“他心太软。而且不是我们一路人,赵一二也是。”
“我走了,”我对孙拂尘说,“真他妈的没劲。”
“你真的能够做到不在乎?”
“能。”我回答,“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个真实的无趣,而放弃虚假的有趣。”
“那你会死在张光壁手上。”
“这也是有趣的一部分,”我昂着头说,“我们不都知道,生死都是假的吗?”
“你说话前后矛盾,我不理解。”
“你也知道我的外号是疯子,”我笑着说,“你选了我,真是倒了大霉。”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给你几个生活,你自己选。”孙拂尘在焦急。
“这个又有点意思了。”我说,“说来我听听,指不定我会兴趣。”
“你作为一个天下最厉害的术士,张光壁在你面前都无法抗衡。”
我随即问,“和我接替你会有冲突吗?”
“没有冲突。”孙拂尘说,“我们自己玩的东西,我们定规矩。”
“可是你刚才说的我不喜欢。”我拒绝了孙拂尘。
“或者让你做一个过阴人,你和你的朋友,慢慢成长,最终联手对付张光壁,你会收一个黄家的徒弟,你的兄弟王八,会收一个荆州的世家子弟,你们诡道会流传下去。还有,你在日本的那个女朋友,会回到你身边……”
我呆了一会,默然的摇摇头。
孙拂尘急了,用近乎于讨好的语气说:“要么这样,你什么都不是,安安心心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有工作,有一个家庭,波澜不惊。”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不喜欢。”
“能说为什么吗?”
“因为你说的都是别人的生活,”我骂道,“跟我有个几把屁相关!”
“你能感受的到的,这个你应该明白。”
“我能感受到,又有什么用,我他妈的还不是在这里做个自以为是的傻逼,”我继续骂,“没有就是没有,凭什么这种事情轮到我来承担,我没有这个心胸,从来就没有。”
孙拂尘无话可说了。
“我走了。”我摆摆手。
“你觉得以你这样的人,进来了,还能走得出去吗?”
我愣住,是的,我竟然忘了这么一节。除了孙拂尘父女两人,对梵天的惯性威胁最大的就是我了。或者这么说,梵天选择的都是最有威胁的那个,对其他威胁较小的,就赶尽杀绝。
我回过头,对着孙拂尘说:“反正我是不答应了。”
“一方面你是勘破了八寒地狱,所以你不在乎生死,”孙拂尘无奈的说,“一方面你又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宁愿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你这人太麻烦了。”
“你看着办吧。”我耍起了无奈。
隔了很久,我看见孙拂尘在犹豫,在掂量。最后孙拂尘说:“你走吧。”
我头也不会的穿回屏风,对着黑暗中大喊,“孙六壬,你的爹没死,活的好好的,你安心了吧。”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孙六壬违背了承诺,她不在了。但是我不怎么在乎,她的父亲是什么都能掌控的,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我走出了下一道屏风,回到古井旁边,心里开心的很,为了刚才的事情,我特别的解恨。
我发誓不再去思考任何关于生死的问题,该干嘛就干嘛去,要对付张天然就去对付,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行。
我开心的笑起来,我唯一个真正意义上能够抗衡命运的人吧。
真他妈的过瘾。
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我暂时没有计划,孙拂尘的意思很明显,我拒绝了他,他是肯定不会帮助我去对付张天然了。但是这个问题也无所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吧。现在我就去找王八,把我手上的钱拿回来,找地方去玩去。
玩好了,用我的本事去对付我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王八和方浊让我给他们帮忙,对付张光壁,我就去呗。谁也不能控制我的生活,我自己也没必要去遵循什么规矩。
我越想越开心。发现北京已经很冷了,冬天到了。按照公历,现在已经是二零零七年的一月初。身体的寒冷,让我有点想家了,想去看看父母,给点钱他们,然后我就过我的自己的生活去了。很可惜他们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按照他们的想法,我一定是很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只是希望我做一个普通人,安心的工作,老老实实的生活,给他们生个孙子……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我立即买了车票,从北京西回宜昌。
到了宜昌的时候,刚好是早上。我打了的士,兴冲冲的回家。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发现楼下站了好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庆。地上满是鞭炮的纸屑,楼道上的扶手上挂着粉红色的气球。
我爬着楼梯,心里想着,看样子是我家邻居有人结婚了。是谁呢,应该是我的小时候的玩伴吧,是高子龙,还是秦立周,他们都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和伙伴,跟我一般的年龄,没想到他们已经结婚了。
我要去问问我的父母,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邀请我去接亲,我还要闹洞房呢。
我终于爬到我的家门口。但是我呆住了,我家的门口,防盗门换成了新的,门上贴这个一个红色的“囍”字,怎么可能呢,谁在我家里结婚?
防盗门是虚掩的,我拉开走了进去。
客厅装修一新,新买的液晶电视摆在正中靠墙的位置,家里以前没有空调,现在也摆放了一个,还有新的布艺沙发。。。。。所有的家具都绑着粉红色的气球。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其中两个人是我的父母,父亲穿着一件毛料的甲克,母亲穿着红色的绸缎棉袄。他们正坐在沙发上,和其他人说笑,那些人都是我们家的亲戚。
我走进客厅几步,眼睛看向自己的卧室,看到卧室有一张新床,铺着大红色的新床铺,床头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结婚合影,合影照的非常有艺术感,一对新人的结婚照片。
我懵了。
我茫然的站在客厅里,看着卧室里那个结婚照上的两个陌生人,这是谁呢,竟然在我的家里结婚。
我的父母和亲戚,看到我站在客厅。父亲连忙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给我拿出黄鹤楼的香烟,给我递过来一支,“你是徐玉峰的同学,还是他的同事?”
我看着我爹,心里莫名的想笑,这是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徐玉峰?”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想我大致明白了什么。
“你贵姓?”我父亲开心的问我。
我犹豫了一会,不停的眨眼,然后在我身上所有的荷包里摸索,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有零有整,数了一下有八张一百的,几张十块的,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钞。我一把缛给我的父亲手上,“八百八十八八角,这数字挺好的。”
“上这么多礼钱啊!”我母亲在一旁看到了,连忙跟我客气,“哪里需要这么多,两百就够了,这个太客气了。”
“结婚嘛,”我的嘴唇在哆嗦,“一辈子就一次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妈说,“看来你和峰儿的关系非常好啊。”
“他们都叫我外号的,”我笑着说,“你就是说我是疯子就行了。”
“这个外号挺好玩的,”我妈也笑,“等会峰儿就接亲回来了,我们去酒店喝酒。”
又有人进来了,我父母去招呼这些客人。我慢慢的在新房里行走,听到我的亲戚在得意的诉说新郎的一些琐事,无非就是说徐玉峰从小就听话的很,工作也努力之类,在某建设公司,现在结婚,找了个门当户对的漂亮老婆。我抬头看了看结婚照,新娘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我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徐玉峰,然后对着镜子比照了自己的样貌,的确是一点都不像。
楼下突然放起了鞭炮,过了一会,门口又热闹起来。
那个新郎徐玉峰搀扶着他的新娘,走进屋内,他身后跟着一群朋友,我都认识,他们本来就是我的朋友和哥们。其中还有老屈,有董伟。。。。。还有王八。
我眼睛和他们一一掠过,他们都不认识我了。除了王八,看了我很久,嘴角上扬,似乎是在嘲笑我。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的父母也顾不上我,新郎和新娘在给他们敬茶。我趁着他们热闹,穿过人群,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八的胳膊故意撞了我一下。
我走到楼下,等了一会,之后,看见新郎和新娘走下来,登上花车,其他所有的亲戚朋友分别登上了那些轿车。我也随意找了一辆坐了上去。到了一个酒店门口。
我下车后没有走远,而是看着站在酒店门口的新人。那个叫徐玉峰的人,和他的新娘正在门口迎客。来人都给他们塞上一个红包。我的母亲把我给的那几百块钱也给了他,然后说了几句话。徐玉峰拿着钱,对着他的新娘在说什么,最后两个人都茫然,又有新的客人来了,徐玉峰把钱塞到口袋里,亲切的和来人交谈。
他应该是立即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我想走了,于是站到新郎面前看了很大一会,他似乎看到了我,但是因为不认识,也没有跟我讲话。他的确和我长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我回头慢慢的离开了,心里想哭,可是却笑了出来。
一个人拦在我面前,是王八。
“我一直想阻止你见梵天,”王八说,“我以为会回事毁灭性的后果,可是这种结果,很怪异。”
“没什么,孙拂尘提醒过我,”我回答,“这是我选的路。”
“滋味好受吗?”
“很难受,”我说,“孙拂尘没有抹去你的记忆,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我们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王八说,“其实我和你真的差不多,只是,没有像你这么苦逼。哈哈哈。”
王八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自己作死,真是活该。”
我也笑了,但是我看到王八的眼睛里有点泪水,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
我要走了,王八在我身后说了一句,“再打击你一下。”
我站住不动。王八的声音继续传过来,“你知道孙拂尘为什么会让你离开吗?”
“他拿我没办法,就只能让我走了。”
“你觉得这个理由充分吗?”
我立即知道了,孙拂尘被我逼到了绝路,他真的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只有一个原因,让他做出这个选择。
我想跑了,可是王八还没有说完,拉着我不让我走,把脸凑到我面前,慢慢的说:“现在你理解浮萍在我心里的位置了吧。”
我挣扎的要走,王八仍旧不放过我,“你以为孙六壬傻里傻气的跟着你胡闹这么久,就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
我无力的推开王八,自己走到街道上。
我以为我能想得开,可实际上,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人流如织的步行街里,隐没在人群中,仿佛能找到一点存在感似的。
酒店大堂里,新郎徐玉峰搂着妻子拿着麦克风:“如果让我生命重来一次,我也要选择我现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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