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弓腰”是一个人的外号，因为他是个老头子，腰弯得像弓。别看他现在一副窝囊相，年轻时候一杆土枪闯大山，是这一带有名的猎户。后来年纪大了，野兔也不那么多了，老弓腰就封枪不干了，那杆跟随他几十年的土枪就藏在堆杂物的顶棚上，早生了锈了。
今天，老弓腰从顶棚上扒出多年不用的土枪，又费了半天劲，把它收拾得像当年的样子。他端枪向远处瞄着，心里却怎么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眼发昏，手直抖。
他要干什么？莫非还想卖卖老，上山去打野兔？不，他要用这杆枪打人。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
山里人烟少，老弓腰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半山坡上。有一天半夜时分，有人叫门，说是走路的，口渴了，找口水喝，老弓腰心地善良，给走路人行个方便，他觉得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事，就马上点灯起床。哪料到门刚打开，“忽隆”一声闯进来三个蒙面人，油灯被打翻，屋里漆黑一团，一支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他的脊梁，身后“咔嚓”很清脆地响了一声。
玩过枪的老弓腰明白，顶住自己脊梁的是枪口，那清脆的响声是扳枪机的声音。
只听一个哑喉咙压低声音吼道：“老家伙，你要钱还是要命？”
老弓腰早已被这突然袭击吓坏了，腰弓得更弯，嘴也变结巴了：“要……要钱，不，要命，我要命！”
黑暗中，一只手端了端老弓腰的下巴：“把钱拿出来！”
“我没钱。”
“哼，老家伙耍滑头。你前几天卖了头牛，钱哪里去了？”
“借给东山马二怪买小拖儿了。”
“那就算了，咱不要钱了，要你的老命吧。开枪！”
老弓腰觉得脊梁直发凉，他哀求道：“千万别开枪！我还剩三百块钱，在枕头下压着。”
一个蒙面人很快从枕头下翻出钱来，然后吹了声口哨，三个人立刻“咕咕咚咚”跑没影了。
老弓腰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慢慢爬起来。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山民不知道报案，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算了吧，破财消灾嘛！”
可是，老弓腰没安乐几天。
这天又是半夜时分，三个蒙面人又撬开了他的屋门闯进来，一支硬邦邦的东西又顶住了他的脊梁，“咔嚓”又是清脆地响了一声。那个哑喉咙再次压低声音吼道：“老家伙，再拿几个钱来！”
老弓腰家里没钱了，跟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又没理可讲，就把心一横，等他们开枪。
可他们偏不开枪，一个瘦高个子掏出个打火机，“咔嚓”打着了，举手伸向了堆杂物的顶棚，说老家伙屋里老鼠多，要替他撵撵老鼠。
老弓腰不能眼睁睁看着房屋被烧掉，这是他半生的心血，他只好答应到邻居家去借。
于是哑喉咙用绳子牵着他，出门走了多半里路，喊亮了最近一户邻居的窗。哑喉咙给老弓腰松开绑，警告他说：“你别耍滑头，我们有枪，在外面瞄准好了，你敢歪歪嘴，就开枪打死你的邻居，叫你有口说不清。”
老弓腰怕连累邻居，就没敢歪嘴，只说是买牛缺钱，从邻居家借出来三百块钱，给了他们。
他们得了钱，又“咕咕咚咚”跑没影了。
都说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发火，老实人一旦发火，可比一般人要厉害。老弓腰两次遭抢，凭感觉他知道，这三个强盗还会再来。
哼，凡事不能做绝了，只有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你要敢第三次来抢，老子就不客气了！老弓腰憋着气，把多年不用的土枪从顶棚上找出来，修理好，往枪筒里装上火药，想了想，却没装铁砂，大概他还想给三个强盗留条活路吧，然后把枪藏进了茅房。
这伙蒙面人大概觉得老弓腰软弱可欺，也大概觉得抢钱很容易，过了几天，他们果然又在半夜时分破门而入，“咔嚓”枪又上了膛火，打火机伸向棚顶，又要替老弓腰撵老鼠。
老弓腰把腰挺了挺，答应到另一家邻居去借钱，哑喉咙又用绳子牵住他。
出了屋门，老弓腰说他要解手，哑喉咙谅他飞不脱，就给松了绑。不一会儿，老弓腰从厕所里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件东西，当然就是那杆枪了。三个蒙面人借月光一看，立刻吓懵了。
老弓腰挺着身子，闷声闷气地喝道：“都别动，我崩你们个兔崽子！”话音刚落，“咚”对准他们开了一枪。
枪声过后，老弓腰端着冒烟的土枪，愣站在院里。等了好一阵，又等了好一阵，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人呢？三个畜生都逃啦！
老弓腰老眼昏花地走出院门，忽然，他被一件东西绊住了，拣起一看，是支枪，是木头做的假枪。走了几步，又踢到另一件东西，拣起一看，是算账用的算盘，拨一下珠儿，“咔嚓”声音很清脆。
老弓腰气得将那玩意儿用力一摔，“啪”珠儿立刻四下滚散。“狗日的，用这号东西唬人！”
老弓腰捶着自己的脑袋直骂自己：“你这个老糊涂，打了半辈子狡兔，如今反被兔子打了！”
他骂骂咧咧进屋的时候，“咚”脑袋被门框狠狠碰了一下，疼得直“哎哟”。
疼劲过去后，他突然想到，自打腰弯以后，门框从来没碰过头，今天怎么中邪了？
他仔细看了看门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当他审视自己的时候，却一下子惊呆了：“我的天啊，我这弓了七八年的腰，咋又挺直了？”
（吴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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