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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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卡洛斯的话说完,就被伽尔一脚给踩了回去。

    “哦,我懂了,看来是小伽尔嫌弃了他的老妈妈。”肖登夫人用手绢挡住嘴,做难过状,“你小的时候是多么的可爱啊。”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她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伽尔小时候从尿裤子、到带着一群小朋友挖蚯蚓欺负小姑娘,结果反而被彪悍的小姑娘推了个大跟头哇哇哭的故事,把伽尔念叨得简直欲仙欲死。

    “妈妈!”伽尔在沉默里爆发了,他愤怒地看着肖登夫人,肖登夫人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受影响,伽尔终于挫败地一推桌子上的托盘,“如你的意,可以了吧?!”

    “早答应就好了嘛!”肖登夫人推了卡洛斯一把,“约翰,你呢?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卡洛斯?迟钝的?弗拉瑞特先生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大祸已经临头了。

    直到他们三个人被肖登夫人打包上车,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室内的活动大厅,上面挂着的吉祥物抱着一个闪瞎人狗眼的桃心,里面写着——“八分钟,找到你的另一半”。

    第三十四章

    克莱斯托

    三

    当阿尔多千里迢迢地带着一本密封的人皮“图书制品”回到萨拉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可是家里的三个男人居然都不在,只有肖登夫人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两个小豆丁上楼睡觉。

    “请原谅,夫人……”

    “哦!您一定是那位奥克尔先生!”肖登夫人热情地迎上来。

    听到迈克叫她奶奶,猜也猜得出这位夫人是什么人,阿尔多淡定地接收了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给他安的假名:“您好,肖登夫人——其他人都出门了么?”

    肖登夫人随即露出神秘的笑容:“哦,年轻人,你没有赶上和他们一起去,真是太可惜了。”

    这大概注定了将是一个混乱的夜晚,即使是水晶钥匙和神秘的克莱斯托家族,也难以抵挡即将发生的、如同火星撞地球一样的悲剧。

    “首先,你需要和大家一起排队坐到那个凳子上,”埃文专家细心地对乡巴佬卡洛斯解释说,“然后对面会相应地坐下来一位女士,你们有八分钟的时间聊天,彼此熟悉,如果对对方印象好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手机号什么的,你懂的。”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地址,让她们给我写信呢?”显然,卡洛斯对此怨念极了。

    “如果你不想让她们把你送进历史博物馆的话。”埃文严肃正经地说,“嘿,我记得上礼拜伽尔导师给了你一部手提电话。”

    “你指望我学会使用那玩意?”卡洛斯提到手提电话的表情活像埃文提到历史一样——看来无论是谁,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怎么学也学不会的,卡洛斯抱怨说,“那上面至少有几十个方块,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它们都代表了什么?而且昨天我发现它已经死掉了。”

    “它没有死,只是没电了——别告诉我充电器被你弄没了,”伽尔搂过他的肩膀,颇为无奈地说,“我怎么会想到要把你弄到这里来?一定是脑残了。”

    接着,他找工作人员借了根笔,在卡洛斯手背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这是你的电话号码,记住它。”

    “我早说过我讨厌这种计数方法。”卡洛斯充满鄙视地看着阿拉伯数字,“只有留着大胡子的买卖人才会写这种东西,它们一点也不实用,看在老天的份上,会和别人用不同的方式数数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伽尔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个跨时代的法阵问题,通过五秒钟的搜肠刮肚运动,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该为此负责的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简洁有力地说,“都怪我妈妈。”

    于是接下来的交流环节里,卡洛斯就开始向每一个坐到他对面的女士背诵他的电话号码——不这样他就又要忘了,他和大部分与他同一时代的人类一样,对数字并不敏感,并且深深地疑惑着:为什么人类的电话不能像姓名一样简洁易懂,这样一大堆毫无疑义排列的数字,怎么可能能记得住?

    可怜的远古人类,他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通讯录。

    好在他长得帅,无论是坐着说话还是笑,看起来都非常的讨人喜欢,特别是讨大龄女青年喜欢。大家都以为这是小帅哥一种另类的幽默方式,伽尔只得一边机械地随着人流挪着他的屁股,敷衍着不同的、连长相都没看清的女人,一边操心地注意着卡洛斯那边的情况,以防他做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事实上他担心这个活动结束以后,女人们之间马上就会传播出一个关于叫“约翰”的帅哥的流言——为什么本该很受欢迎的男人要大老远地来参加这种速配活动?不不,他不是婚庆公司找来的枪手,大概可能,嗯……也许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的。

    由于他的频频走神,即使对面的女士态度也很敷衍,最后也终于受不了地敲了敲桌面:“先生,肖登先生?”

    “呃……是的,什么事女士?”

    长头发的都市白领颇为尖锐地看了他一眼:“你其实连我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弄清楚吧?”

    “我惹您不快了么?”伽尔飞快地扫了一眼女士胸前的名牌,“庞德小姐?”

    “是的,您的阅读水平没有问题。”女人嗤笑一声,掏出一支女士香烟,“不介意?”

    “不,您请。”伽尔的注意力又忍不住飘到了卡洛斯那里——他听见了什么?!那个妞儿问他有什么特长,他居然说“剑术”!好吧,这还不那么离谱不是么?万一他说出“法阵”或者“咒术”什么的,那就只能求老天爷行行好了。

    不!别把你那把血淋淋的家伙拔出来——你对面坐着的那个女人的皮囊都可以把你整个人塞进去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卖力地讨好她好么?

    天哪,这个人来疯。

    幸好,在伽尔惨叫着扑上去之前,一个巡视的工作人员及早发现了这里的异状,非常有职业素质地阻止了卡洛斯:“请原谅先生,恕我们准备不周,今天活动的内容只有谈话,并没有准备足够您施展才艺……表演一段节目什么的。”

    “您是被逼来的吧?”伽尔对面的女人直抒胸臆地说,“看得出来,非常不情不愿。”

    是的是的——比起那个在搞清楚状况以后,就飞快地乐在其中的家伙的话……伽尔胸闷地想。

    “看来是已经有目标了?”女人挑挑眉,“不是妈妈理想的类型?”

    “您想多了。”伽尔淡定地收回目光。

    女人耸耸肩:“得啦,我知道自己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不如我们放松一下,随便聊聊,喜欢什么样的妞儿……或者小伙子?”

    “不,”伽尔歉意地笑了笑,“我平时工作有点忙,没什么时间思考这个……”

    结果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台上的主持人就简单粗暴地打断了所有人苍蝇开会一样的嗡嗡声:“请各位男士移动位置,更换您的聊天伙伴!”

    伽尔歉意地对对面的女人耸了耸肩,在一片嘈杂的抱怨声里移动着位置,他仰头看向活动大厅的天花板,简直弄不清这有什么意义,心里甚至生出某种说不出来的厌烦。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不由分说地闯进人堆里,并快速精准地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一把就把“目标”从队伍里拉扯了出来。

    那位差点有幸看到卡洛斯牌才艺表演的胖妞正依依不舍地拽着卡洛斯,不让他走,后面排队等候的男士鉴于前方目标不大符合他的审美观,正巴不得叫他们多耽误一点功夫,打着哈欠一声不吭,结果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被人粗暴地掀到了一边。

    “嘿,这可……”那位秃顶的男士不满起来,然而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又闭了嘴,津津有味地瞧起热闹来。

    一身风尘、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阿尔多用力地捏住卡洛斯的一只手,一声不吭,手背上的青筋却冒了出来——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气炸了的样子,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方才那位成功地阻止了卡洛斯的工作人员再次出现,展示他超凡脱俗的职业素养,他激情洋溢地对周围所有愣住的人解释说:“瞧,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目出现了,这就是生活的美好之处了——我们永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在哪一个拐角会邂逅一个什么样的人……”

    利用这个时间,阿尔多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他凶狠炸毛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允许刚刚从我床上下来的人,一转眼就坐在一个……一个愚蠢的什么‘相亲’活动现场,对别人搔首弄姿!”

    “哦——”这是周围围观的群众们。

    那位神奇的工作人员只是愣了一秒钟,就平平板板地继续说:“——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心缘之家,让您找到自己最后的港湾’。”

    ……以他这样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扭曲黑白的本领,完全可以去竞选总统,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婚庆公司里,实在太屈才了。

    那位以为邂逅良缘的大个头女士发出一声可怕的抽泣,终于在阿尔多充血的目光下放开了卡洛斯的衣服,所有人自发地让出一条路,任凭阿尔多把僵硬得如同刚拆了线的木乃伊一样的卡洛斯拖了出去。

    伽尔却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好吧,这家伙被弄回去总是件好事。

    突然“走失”了一个男嘉宾,工作人员在一片混乱里,只好让后面的人补一个位置,前面的嘉宾暂时不动,再和刚才那位伙伴泡上八分钟。

    “你瞧,今天我们有十六分钟——双倍的缘分。”白领小姐冲他抛了个媚眼,“我们刚才的话题呢?关于你喜欢的妞儿——”

    “我说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性冷淡么?”白领小姐露出惋惜的表情,“即使是年轻人,也应该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不要讳疾忌医,你还是有机会的。”

    “好吧。”伽尔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也没别的事,他就真的仔细地思考了起来,慢慢地,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雏形,他皱皱眉,一点一点地形容说,“我希望伴侣能有趣一点,你知道——毕竟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她最好不要太严肃,对生活充满热爱,有足够的好奇心,永远不会感到无趣,有创意,最好有一些幽默感……在我看来,哪怕她偶尔闯祸,也比一成不变的‘理性人’强……”

    “哦,是的是的。”白领小姐不无赞同地点着头,“功利时代扭曲的审美观,我明白的。”

    “另外我希望她足够坚强,”伽尔补充说,“你知道,很少有人能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人总会遇到低谷,我希望她能经得起生活里的大起大落,并且永远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不因为……”

    白领小姐正听得兴致勃勃,却发现对面这个谈吐有礼、卖相也不错的先生突然脸色煞白,话音戛然而止。

    “哦不……”他近乎绝望地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白领小姐饶有兴趣地开玩笑说,“你突然发现你描述的人是你自己的秃顶老爸吗?”

    伽尔仿佛受到了惊吓一样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迅速离开了。

    第三十五章

    克莱斯托

    四

    阿尔多突然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他闯进会场,在几百个人里一眼看见那个长发戴帽子的家伙,正对着一个和他拉拉扯扯的姑娘笑得了无心机、春光灿烂的时候,阿尔多就像是在熟睡的梦境中突然被推醒一样。

    那个差点让他弥足深陷的梦境的主题,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总觉得卡洛斯和他之间的羁绊太深,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感情,都积累了太多年,别人无法理解,也根本很难插足。一直以来,阿尔多都有种错觉——他和卡洛斯的感情纠葛,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而就在刚才,阿尔多想起了一个让他非常恐惧的问题——他们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分开,那些年,他在圣殿,而卡洛斯在四处流浪,他自己的经历一言难尽,那么卡洛斯的呢?

    漫长的时间会不会……会不会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那些让自己念念不忘的美好的少年时光……他还有印象么?

    阿尔多相信卡洛斯是个很真的人,他嘴里说“我爱你”的时候,心里一定也充满了最热烈和忠诚的感情,而不幸的是,这个人在一个太早的年纪里,就经历了极度的赞誉和诋毁,这慢慢地把他变成了一个“放得下”的人,他学会把所有让他不快的事全都划分到“过去了”的范畴里,不再回顾,不再留恋,抬脚就能走出去,去追求新的、更好的东西。

    生活把这种近乎冷漠的潇洒赠给了他,而它让阿尔多有种一瞬间头皮都被抓起来的战栗感。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卧室里,卡洛斯弯下腰,异常严肃深沉地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生你的气,也不记恨你,不过我们还是算了吧。”

    那会不会……是真的?

    看,自信就是这样一种奇异的东西,当它在的时候,一切的困难都不算什么,你会觉得所有的问题最终都会迎刃而解,可它是利器,却不是砥柱,因为自信又是那么一种敏感、容易流失的东西,一旦因为某种原因,自信不在了,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希望的徒劳挣扎一样。

    它就像是一个人的脊梁,脆弱又坚韧,一旦遭到了破坏,就会给人带来致命的打击。

    阿尔多猛地把卡洛斯按在活动会场旁边的小路上,死死地攥住他的领子,那一瞬间,他心里那只名为独占欲的野兽好像突然被唤醒了,喷薄着来自雄性本能的愤怒和想要撕裂一切的咆哮,英俊的脸因为扭曲而近乎狰狞。

    卡洛斯看着他,那双墨绿的眼睛在路灯下,仿佛凝成了一块浓稠得化不开的翡翠,他的下巴被迫微微抬起来,落下来的目光露出一层凉薄的冷漠。然后他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卡洛斯按住阿尔多的手,若无其事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卡洛斯?弗拉瑞特。”阿尔多咬牙切齿地说。

    卡洛斯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有那么一时片刻,心里弥漫上说不出的悲凉,可是他并不在意,所以很快遗忘了这种感觉。他就着阿尔多的手劲微微抬起头——整个城市里灯火万家,狭窄的小路上两侧都是林立的高楼,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高不可攀一样,无论是公路上的噪音,还是身后冰冷的墙壁,都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已经回不去了的这个事实。

    “阁下。”卡洛斯轻轻地、用一种仿佛闲聊天气一样的口气说,“我觉得……纠缠是一件无谓的事,也不大符合你的身份,你认为呢?”

    然后他轻轻地抬起他的剑,用坚硬冰冷的剑柄不由分说地拨开阿尔多的手:“上一次床而已,这不算什么,我本来就是个混蛋的浪荡子,你不是早就给我下过终身定义了么?你现在对我要求实在有点高。”

    阿尔多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可他从来没有觉得卡洛斯这样遥远过,大主教引以为傲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鬼使神差地说:“你说过你爱我。”

    “说过。”卡洛斯坦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而且现在不了。”

    他在夜色中倏地一笑,曾经年少轻狂的脸染上了说不出的风霜意味,所有看不见的时光都被铭刻在骨髓里,即使忘却,也不能带走它们留下的印记。

    这就是无能为力。

    阿尔多在黑暗的角落里僵立良久,终于后知后觉地,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然而就卡洛斯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以后,阿尔多却还是追了上来,他脸上的激动也好,苦闷也好,全都不见了,他来不及恢复调整心情,只能简单粗暴地用一张石头一样木然的面孔抹平了一切。

    “往里坐一点,”他拉开车门,用脚尖在车上点了点,低着头,似乎平静地说,“我和你谈谈关于克莱斯托的事。”

    是啊,阿尔多悲哀地想,即使有一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真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也总还有一个圣殿,构成一个仿佛打断骨头连着筋联系,使得他们永远也不会走到毫不相干的那一端。

    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也是最默契的伙伴。

    等埃文收了一大堆女士的联系方式,哼着歌从活动现场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卡洛斯早已经不见踪影了,而他那位言语温和、任何时候都冷静过人的年轻导师背靠在自己的车上,脚下是一地的烟蒂,好像突然决定要把肺部熏成个朱古力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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