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眸,注视着杯子里的酒液。
那样鲜红的颜色,仿佛是血,翻涌着腥气。
记忆落幕的那个日暮,斐扬的身上也流出这样鲜红的颜色,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喷溅在她的身上。滚烫的热度,像是火,无情地灼烧着她的心口,让她五内俱焚。
沉痛地闭了闭眼睛,谭惜蓦然抬眸:“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又让我遇到了你?”
“我好不容易才重新和斐扬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点幸福的可能。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我妈妈才会出卖我!”
她说着,轻声嗤笑起来:“多么可笑,我的妈妈,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了爸爸的仇人!而且只是为了十万块!十万块……”
“你知不知道,她曾经为了我,挨家挨户地跪在别人面前,把额头磕破了,把嗓子哭哑了,只是为了请求他们放过我。为了让他们放过我,她甚至许下了一家十万块的封口费!”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抬起手,一遍遍拭了又拭,脸上还是湿凉的一片。到最后她放弃了,颓然地趴在桌案上:“以前的她,为了我,连一百万的欠款都毫不在乎,现在,她居然只要十万块就把我卖给了你。”
突然顿下来,她抬起头,哑着声音看了看他:“你知道那种被亲人出卖的感觉吗?”
夜雨婆娑,不断地落下来,一如记忆中的那个夜晚……
“爸爸--爸爸救我!”暴雨浇灌的泥泞里,他跌倒着伸出手。
熟悉的车却渐行渐远,哗得一声溅起雪白的水花。
瞳色在倏然间暗沉下去,周彦召望向那袅着雾气的墨色夜空,忽然动了动唇:“你恨她。”
“不,比起恨她,我更恨我自己。”
谭惜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连失足踩在了酒瓶上都不知道。
“我比她更可悲,更无耻,更不配做人!我居然卖了我自己……我爱的人还在病床上躺着,而我居然就背着他,卖了我自己……”
跌坐在地面上,她喃喃低语着,忽然就扬起手,扇向自己的脸颊。
一只冰冷炙热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冰冷的是他的语气。
炙热的却是他的眼神:“你既然已经把自己卖给了我,就要记住--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打你。包括你自己。”
抬起头,谭惜微微张着嘴,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周彦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等她反应,他已经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下来。
黑暗中,心也如同被什么用力地攥住了。
谭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张床上的,她只记得她的脊背刚刚陷进那片柔软里,他便跟着过来了。
因为酒精的麻痹,谭惜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看不清眼前的人,也没用任何反抗的欲望。
直到他微凉的手像蛇一般游走在她的脸上时,她才猛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推开他。
原来,连酒精也无法让她忘记呵。
侧过脸,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她浑浑噩噩地躲避着他的视线,躲避着这个命中注定的夜晚。
周彦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掰过她的脸,擦掉她腮边的泪,又极尽温柔地吻了上去。
他的手很温暖,吻也缠绵,错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处处透着怜惜。
恍惚地闭上眼,谭惜攥着身下的床单,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是一个梦。
身子也倏然变得柔软起来,就像是躺在一片玫瑰花瓣铺成的海。
谭惜忍不住怔忡,仿佛那吻又回来了,落在她的唇瓣,如同落入浪花中的羽毛,轻轻柔柔,不着痕迹。
是的。
这样的滋味,这样细腻的吻,她不是没有过的。
记忆里那个闪着星光的夏日,她就曾像今天这样,闭着眼,青涩而害羞地承接着斐扬的吻。
黑暗中,仿佛有一把刀霍霍地磨在她的心瓣上,没有鲜血淋漓的痛,却透着蚀骨难忍的痒。
斐扬,斐扬!
多么令她伤痛的名字!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揽住身上的男人,如同蔓藤般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捉住那记忆里稍纵即逝的滋味,捉住这一瞬的梦幻。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身上的男人却停止了亲吻。
看着她,久久地看着,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她的瞳孔里,看到她心里眼里的那股人究竟是谁。
然而,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
周彦召微微闭上眼,忽然就抬起她的下巴,吻又落下来,强悍、果断,一寸寸如攻城略地。
记忆在黑暗中飞掠而过。
快如幻影。
仿佛还是那个雨后的泥泞里,斐扬蛮横而疼惜地抱紧她。那时他还青涩,有些生硬地吻着她的唇,一面吻一面喘息:“谭惜,我们一起去雪山吧。在雪山下面,盖一所木屋。”
她则流着泪,轻颤着抚上他滚烫的脸颊:“然后躺在炉火旁边,拥抱接吻?”
斐扬摇摇头,低头又吻住她:“然后忘掉这里的一切,永远不分离。”
“斐扬,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吗?会不会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她仰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珠掩不住心中的恐慌。
“不会,不会有这么一天。”斐扬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唇则蹭在她的脸颊上:“我听人说,相恋的时候,害怕对方放手的那个人,往往会先一步放手。谭惜,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她看着他,久久地看着他,忽然就扑进他的怀里,那双幽黑的眼里,隐约有细碎闪动的波光:“斐扬,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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