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跌跌撞撞,终于拨开一丛青草,看清灰黑墓碑上的白印楷书--欧阳琛之墓。
蓦地,窗外轰隆一声雷响,响得人六识俱骇。自噩梦中醒来,我全身酸涩,仿佛潮气沁了骨髓,连心都跟着冷惧下来。
幸好有身后的温度,和呼吸。
感觉那个温暖的躯体正紧紧拥抱着自己,不曾离开,我下意识地抬眸,才发觉欧阳琛正睁着双瞳毫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被我吵醒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有睡着。
“怎么了?”见我一直盯着他看,欧阳琛的黑瞳里终于有了一抹松软,他低头,长臂一伸将我揽进怀中。
我双手则紧紧揽住他的腰:“我怕。”
欧阳琛哄孩子似的摸摸我的额头:“怕什么?”
“我怕,”我微微咬住唇,犹豫不决,“我怕打雷……”
握在肩头的手蓦然间紧了紧,头顶那个声音变得更温柔,温柔似能击碎人心:“别怕,有我抱着你呢。”
“嗯。”我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泪意却俯冲而上,几乎冲垮了我的理智。
但我还是强忍着,在心底默默地说:欧阳……我怕有一天你会走,虽然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怕我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你。我更怕我已经爱上了你,而你……却根本不曾爱过我。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你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只要我的母亲还活着,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我最最害怕的是,你会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连想都不敢想,那会是什么样子……
告诉我,我的猜测都是假的,对吗?
心倏然一痛,我几乎是本能的抓住欧阳琛的手臂,紧紧地抱握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我一人。
害怕一个人呆在家里,我迅速起床,出门去工作。
就这样一直忙到下午,欧阳琛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内容只有很短促的一句:“你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心突地一跳,我慌忙跟老板告假。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我没带伞,挤着地铁赶回别墅时,身上都湿了一大半。
推门而入时,欧阳琛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呷着雪茄,夕阳低垂的光线被窗扉生生隔去了,他的一半容颜就埋进黝黑的阴影里,让人瞧不出表情。
而在他的身侧淡然立着的,则是一个女人,那个藏在他手机里的--叫做苏青女人。
看到我回来,苏青优雅转身,并将一叠文件夹递给我:“这是四五年前我拍摄的X光片,叶小姐,你猜的不错,这的确是溶骨的症状,但是患病的不是阿琛,而是我。”
“你在欧阳房间看到那本病例和X光片,也全都是我的。吴非不肯告诉你,是出于对我的承诺,我跟吴非,跟阿琛,我们都是旧相识了。”苏青看着我,眼窝里带着抹病态的憔悴。
我接过那些X光片,一张张迅速拆开了看,的确,的确是我先前看到过的那些。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有前年,去年甚至于今年的,而这些骨头的溶解状病变越来越严重,起初只是蚁噬状,到现在竟慢慢发展成溃散状。这其中最严重的要数颅骨,颅骨……
心头阵阵发紧,我诧然抬头,如果扩展到颅骨的话,大概很难再治愈了,甚至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恰巧窗外闪过一记电光,凝视着一侧没有表情的欧阳琛,一股陌生到森冷的感觉从我的心中滑过。但我还是勉自镇定地看向他们:“你们叫我回来,到底想说什么?”
“想告诉你一些事实。”苏青继续说着,欧阳琛依旧没有抬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比如说?”我不再看欧阳琛,海蓝色的窗帘被夜风吹起了一个口子,露出幕天玻璃外倏然而落的雨景,好像是上天挥洒的眼泪,却又是这尘世中最卑微可笑的浮夸。
“其实,我是阿琛的……”
“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欧阳琛蓦然开口,声音平稳低沉,却像一把利剑,猛然刺入我的胸口。
我通身一个战栗,终于……我最害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最害怕听到的话,也还是听到了。
骤然被欧阳琛打断,苏青微微一愣,才说:“我和阿琛都是孤儿,小时候一同被拐卖到美国,相依为命。”
“孤儿?”我恍然,欧阳琛明明对我讲过他母亲的事情,怎么又会是孤儿呢?
苏青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刚去美国时,我们经历的很多事就不一一提起了,十六岁那年,阿琛在街上偷钱包,我负责给他望风。钱包到手后,我跑出来了,阿琛却为了掩护我,被逮了个正着。对方是当地黑社会团伙的二把手,他把阿琛抓起来,说要剁了他的手指。”
“说这些做什么?”摁灭指间的烟蒂,欧阳琛倏地站起来,走过来,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只是阴沉着脸。
苏青抬眸深深凝视着他,神色中带着一丝恳求:“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我们……”
“你想让她明白?”
欧阳琛低嗤一声,转身看向我:“那我就让她明白好了。”
这样冷漠的神色,逼得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欧阳琛沉默了片刻,忽然回眸,深深看住身后的苏青:“那天晚上,就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只身一人闯进来,为了救我,被那帮畜生轮流侮辱了一遍,那样的酷刑结束后,他们甚至还把她卖到红灯区……”
“阿琛你别说了!”苏青的脸色一片惨白,她轻咬住殷红的唇,眸子里似有泪意,“我知道你这些年你一直都心存愧疚,可是你为我做的也已经够多了,你不欠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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