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天下:第四野战军征战纪实-衡宝大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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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路出击,两明一暗。遭遇四野主力,刘嘉树望风而逃。白崇禧将信将疑。周恩来道:“杜鲁门来了,开国宴还有几桌剩菜嘛!”

    长沙和平解放后,白崇禧据广州国防部命令,将其桂系主力张淦、夏威、黄杰、鲁道源、刘嘉树五个兵团,撤至湘南衡宝公路两侧和粤汉铁路衡山至郴州一线。同时,白崇禧与广东余汉谋联系组织起了湘粤联合防线。

    白崇禧以衡宝为中区的防御兵力分布为:446军守乐昌,97军守郴县,48军守来阴,7军守泉溪,58军守衡山,126军守白果,103军守永丰,71军守界岭、青树坪,14军守新北,100军守安江。宋希濂123军驻大庸钳制解放军行动。后方有广东余汉谋六个军。此地区尚有可用兵力四十余万人。

    蒋介石、李宗仁、白崇禧以为在中南地区可以进行一次大的决战。

    毛泽东和中央军委认为,西北问题的解决只是个时间和走路问题,而西南问题只能在中南解决后方能解决。

    这样,这一带的一场大战就不可避免。

    9月9日,中央军委命令四野和二野一部向中南大陆进军,指出应在衡宝地区抓住白崇禧主力,迫其决战,打下在广西境内全歼白崇禧集团、解放整个中南大陆的基础。

    四野根据军委指示,作出了大进军的布置:集中四野主力与二野4兵团主力一部共九个军,三十二万人,分三路向湘粤防线展开突击。陈赓、邓华两个兵团五个军组成左路军,由陈赓统一指挥取广东,担负左路战略迂回,切断敌海上逃路,之后邓华留广东,陈赓入桂,协同正面和右路军包抄白军。程子华指挥的13兵团四个军,负责右路战略迂回,先配合正面兵团歼衡宝地区之敌,然后向广西进军,切断白军逃往云、贵逃路。萧劲光指挥的12兵团为中路,向衡宝地区展开正面进攻,待歼敌主力一部后,尾敌向广西挺进。47军及湖北军区部队负责牵制宋希濂集团。

    这个作战计划涉及中南五省,面积达百万平方公里。这个部署气势恢弘,错落有致。

    9月13日,13兵团主力38、39军开始挺进芷江地区。至18日,38军已完成对芷江之敌的包围。芷江是敌右翼防御要点,是黔、湘、桂三省门户。

    10月1日,38军113师在花桥与敌103军700团打响,经一日激战,俘敌千余名。当晚,123师夺占怀化。

    怀化守敌最后一份电报传到芷江时,敌17兵团司令刘嘉树正在思虑四野真正意图。他接过电报一看,怀化失守已成定局。从此他推断出共军来势凶猛,兵力强大。他想出的第一条计就是走为上。他决定来一个先斩后奏,下完撤退命令后,再向白崇禧报告这里的情况。

    白崇禧接到这份电报,气得大骂。刘嘉树不战而退,湘西防线已化为乌有。刘嘉树说遇到林彪主力,弄得白崇禧也将信将疑,不由地把注意力放到了西线。他电告刘嘉树率部到湘西南集结,开始揣摩林彪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10月2日,112师攻占芷江。39军117师占了江口。

    与此同时,中路主力开始秘密向敌运动。41军沿山间小路向金井线前进,45军自萍乡向西南隐蔽前进,40军由攸县的三门渡向湘江西进。突出于湘江西侧的49军则负责警戒。10月1日,参战各部队顺利抵达指定地区。

    白崇禧对此尚无察觉。这一日,49军145、146两师主力向蒋市街敌71军发起佯攻,147师向新化敌14军发起佯攻,46军一部沿水向敌58军发起佯攻。白崇禧认为林彪是想从西线抄他后路,西线肯定是主力所在,而正面,林彪就不可能再投入过多部队。如果集中精力向正面出击,恐怕会有便宜可占。再一点,林彪南下后,几次找他主力作战,都吃了点小亏,这次肯定会改变一下打法。这么一想,就准备布置一次反击了。正在这时,湘粤边境方向来报,也说发现共军主力,防线已被突破。白崇禧又有点犹豫了。他准备再等一等,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

    10月2日16时,我中路三个军十一个师分三路向里田铺、蒋市街、白果突击前进。

    3日拂晓,这些地区一线阵地即被突破。

    白崇禧听说正面也发现共军主力,急令71军后撤。

    可这种不打就撤的办法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探不出对方虚实。只一天功夫,白崇禧就发现四野向自己全线推进了百余里。

    4日,四野各部又向南推进了五十里,白崇禧不敢大意了。他隐约感到了四野的目的可能不在西线,但确实又拿不准。

    然而有一点白崇禧十分清楚,光这么退下去,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到南海喂鱼,不管怎样应该先拼一下再说。

    4日,他令自己的主力从湘粤边境沿衡宝公路西进,调乐昌99军,耒阳48军北上。这日傍晚,白崇禧主力共十三个师先后抵达衡宝线上。4日夜,敌人开始进入一线。

    4日晚,当参谋人员把这些电报送到毛泽东住处时,他正在和周恩来、朱德研究问题。

    刚刚举行了开国大典,几个人都显得很兴奋。

    朱德道:“这一仗是要打好了,中南问题年底恐怕能彻底解决。”

    周恩来道:“是啊,美国人总是对他们有幻想,早些吃掉,杜鲁门也可睡个安生觉了,要不然总有个心事。”

    毛泽东道:“杜鲁门恐怕更睡不着啰,弄不好他还要赤膊上阵哩。杜鲁门有原子弹,别人都怕他,可敝人不怕。”

    周恩来道:“来就来吧,开国宴不是还有几桌剩菜吗?够他吃的。”

    朱德接道:“不够吃,还有三天前的残汤剩饭嘛。”

    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毛泽东道:“聚歼白军主力的可能已经存在,令程子华东移,二野5兵团作为预备队原地待命。”

    当日夜,林彪、邓子恢、肖克接到军委急电,研究了一个通宵。5月10日,野司针对这些新情况,下达新的命令:“各部于现地集结,以中路49军节节抵抗,主力隐蔽后移以诱敌深入,待敌主力全部入包围圈后,予以聚歼。”这个计划还是对白崇禧的作战特点认识不足的计划。白崇禧还没杀红眼,他定的原则是既能偷鸡又不蚀米。

    5日,白崇禧的十一个师仍按原计划北上。48军176师、71军87、88师作为第一梯队,7军主力作为第二梯队,向我进至界岭的41军进行反击。激战三小时,没有结果。

    白崇禧一见这种情况,准备杀个回马枪。他瞄准了我渣江地区的40军。他令46军188师,97军33师,7军224师、183师、304师,由11兵团司令鲁道源统一指挥,由东、西两面向我40军进行夹击。又令46军两个师集结于衡阳充当预备队,又调126、305师,97军暂1师往西,阻击西路我军。

    白崇禧准备押一次大赌注了。

    5日,我西路军奉命东进宝庆、邵阳地区参战,求得截敌305师于西调途中。18军奉命东跨粤汉铁路,挺进常宁、新阳,占湘江南岸各渡口,控制船只,防敌南逃时渡江。46军奉命向耒阳迫近,取宝庆,钳制敌人右侧。二野16、17军奉命集结于渣江地区。

    东西南三方我军行动的情报送到白崇禧手里,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认为自己这一宝押对了。如果正面是林彪的主力,他就没有必要这么惊慌,这分明是直奔中路解围的。欣喜之余,他心中又隐隐生出对西路下属的不满,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为什么就不能拼死抵抗几日呢?夜里,洪江、靖县一次就丢了一万余人。这些饭桶丢就丢了,问题是退黔之路被切断了,广西门户又大开,这可不妙。

    想来想去,还是喜大于忧,能将正面林彪的三五个师通通吃掉,战局立马就会改观。关键是时间,只要很快能解决正面,就抓住了纲。

    他下达了中路加速前进的命令。

    如不出现特殊情况,白崇禧这回是走不了啦,林彪在回武汉的列车上这样想着。

    135师歪打正着,直插敌人心脏。警卫员掩口笑道:“攸县那个小寡妇,可比咱东北女人中看。”团长扬起手敲敲警卫员天灵盖:“可不许胡说。那也是军民鱼水情。”白崇禧五个师一下压过去。林彪气派更大,一次动用三个兵团。

    然而,特殊情况恰恰出现了。

    5日10时,野司发出中路停止集结,进行诱歼白军主力命令。可惜这个命令仍有点一厢情愿了,45军135师正奉前一命令,向南猛插,野司的电令根本没有接到。

    这一万人像一把尖刀一样朝敌心脏部位插了过去。一路上竟没受到任何阻力,到5日夜间,他们已经越过了衡宝公路,孤军楔入敌后的沙坪、灵官殿地区。

    135师首长把部队安顿下来后,感觉到情况有点异样。按上级命令上判断,这里应该有敌人的,可是,这些地方竟然静悄悄的,老百姓都见不到几个。找来当地人一问,说是部队都开拔了。问朝哪里开拔了,几个老百姓也只能指出个大概方向。

    师长一想,不管朝哪里开拔,反正自己这支部队是好样的,已经达到了指定位置南面几十里。他对几个师首长道:“该给野司报一下我们的位置。”这次战役布置时,为了便于统一指挥,师以上部队都能与野司直接通电。

    师政委道:“还要请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这跑了一天,也没见几个敌人,又不知敌人在哪里,怪难受的。”

    一团长道:“妈拉巴子,今晚可以睡个安生觉了,困得我眼皮足有二千斤。”

    政委接道:“不可轻敌,146师的事你不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团长不在乎道:“怕个啥,我还巴不得这是桂林呢。政委,你放心,我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早派出三个连朝南警戒了。”

    几个人说笑完了,准备休息一下。

    团长解下鞋带对警卫员道:“妈拉巴子,这么好的机会,可惜连个女人都见不到。”

    警卫员掩口笑道:“攸县那个小寡妇,可比咱们东北女人好看得多,团长,你是不是又想她了,那一日……”

    团长扬起手敲敲警卫员的天灵盖:“可不许胡说,要说,那也是军民鱼水情。”

    警卫员道:“我晓得,哪一次我走漏过风声?我这嘴巴上有锁,只有你有钥匙。”

    “妈拉个巴子,鬼机灵,等打完仗,你就挑个最俊的,有文化的。”团长说着,仰在一个门板上,哼了几句二人传,呼噜打了起来。

    团长的春梦还没做一半,一阵枪声把他惊醒了。他边提着裤子边问道:“哪来这么多枪响,这回可有仗打了。”

    这位团长正在打呼噜时,林彪正走进四野司令部作战室。

    肖克道:“口袋已经布好,只等他来钻。”

    林彪道:“很好,做得很好。”

    几个人正说着,一参谋拿来一份电报。

    肖克接过一看,神色顿时严峻起来,他自言自语道:“135师是怎么搞的,叫他们停止前进,为什么还要前进,这下好了,惊动了敌人,全部计划就可能落空。”

    林彪没看电报,问肖克:“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肖克指一指地图上的一个黑点,“在这里,沙坪和灵官殿地区。”

    林彪一看,不说话了,背着手在地图前来回走了几次,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让135师找个缝隙退出来?应该有这种可能。给他们发一个电,让他们隐蔽东撤。”

    可惜已经迟了。电令还没拟好,135师已来了急电,他们已受到南北夹攻。

    林彪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自言自语道:“白崇禧会怎么看,会不会有大的改动,等一等,只能等一等再说。要是白崇禧置之不理呢?不能动早了。”

    正当林彪在武汉为135师处心积虑时,白崇禧也在考虑135师的问题。

    心脏部位突然出现大股共军,绝不是偶然的,这个地方恰好是自己主力后撤的必经之地,地形又易于守。原来林彪又在玩诈了,差一点上了大当。在这场斗法当中,他又输了一筹。如果正面是共军主力,在这里决战就大大的不利了,一旦正面的局面无法很快打开,东西南三面再挡不住,就要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他感到自己真的老了。

    他强打精神去地图前一一看过自己这十三个师现在的位置,心里多少好受了些,所幸这些部队向北开进的还不很远,只要拔掉灵官殿这颗钉子,部队还来得及撤出包围。

    “先拔掉钉子再说。”

    6日,白崇禧集中力量对135师作战。他用五个师的兵力向135师压了过去。

    等白崇禧部一后撤,林彪才发现敌人根本没有上自己的圈套,目标是自己的40军。他有些庆幸135师没有按原计划停止前进了。5日晚,他决定将计就计,在灵官殿打一大仗。他从椅子上起来,口述了自己的命令:“令一线部队迅速前进,令133、134师向水东江前进,122、123、133、135四个师主要目标是71军,各军主力均应向衡宝路以西推进,越快越好。”

    6日,135师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激战终日,没有丢失一块阵地,像一个巨大的闸门,挡住了敌人南去的道路。

    6日夜,白崇禧才正式确信正面遇到的也是共军主力。钉子没有拔掉,共军正面、西面主力都压了过来。眼下只有一条路:撤退。

    他命令全部部队收缩兵力准备退守临武、新田、嘉禾之线,集中主力一部西调武冈地区,先打击共军西路军突出部队,以保证正面部队后撤时左侧的安全。

    当日夜12点,敌7军、48军主力四个师由宝庆、邵阳间向武冈前进,46军和7军一个师,97军33师向东安撤退,71军向新宁,58、48军两个师撤向宁陵。衡宝前线留14军10师与62师担任警戒任务,掩护主力后撤。

    7日凌晨5时,四野首长获悉白崇禧上述部署。

    林彪道:“不能再等了。”

    肖克叫过一个参谋道:“令全线部队展开全面追击。令135师坚决顶住。”

    林彪接道:“专电135师,不惜战至最后一人,决不能撤。如果这里挡不住,就无法阻住文富铺地区敌人,更谈不上歼敌主力。”

    邓子恢道:“是不是给135师发一个嘉奖电,他们是关键。”

    肖克道:“他们已经坚持了两天两夜,不容易,插入敌后又是因为没收到电令,应该给个嘉奖。”

    林彪道:“可以,但一定要他们顶住。”

    收到野司嘉奖令时,135师各山头阵地已经见不到一片翠绿。师临时救护所放了几百个伤号和一两百具尸体,暗红的血已流成一条细细的小溪,流入一条谷中。还有担架不停地把伤员抬下来。

    师长看完电报和嘉奖电,命令道:“速将电报送到各团,告诉他们,一定要尽快送到连。各团应报一下伤亡情况,弹药也要节省着用,要做到只要有一个活人,阵地就应该是我们的。”

    他举起望远镜朝夹谷中的大路看去,密密麻麻的人把几个路口都挤满了。他明白,敌人新的一次冲锋即将开始。

    守荷花殿的一团,此时已伤亡近半。

    团长接到师部转来的野司电令和嘉奖电,像被注射一支吗啡一样,顿时振作起来。

    “毛头鬼,”他大声吼道:“你去把这两份电报送到三个营,让他们尽快转告每个战士,做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准备。对了,你去告诉他们,我们堵住的是白崇禧的王牌军,今后就是我们团不在了,只要吃掉老白这张王牌,也都死而无憾了。”

    警卫员接了电报,转身就消失在一块巨石后面。团长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乖乖的,真要拼命呀,妈拉巴子,老子这回要去过过机枪瘾。”

    他把指挥权交给副团长,自己带了两个内勤兵去了一营阵地。

    他刚到一营,敌人又冲了上来。

    营长来到他跟前问:“团长,你指挥吧。”

    团长道:“我是来当机枪手的,该怎么打你自己看着办,师长已经说了节约子弹,你让同志们打起精神,放近了打就是了。”

    飞机又一次来轰炸了。

    团长站在一块石头上冲着天空骂道,“我日你八辈祖宗,你他奶奶的。”他掏出手枪朝天上开了两枪,然后叫道:“拿机枪来。”

    “团长,危险——”营长和两个战士冲过去把他拉了下来。

    团长端起机枪朝一架飞机突突了一梭子。没有打中,他一拍脑袋道:“我忘了要节省子弹,妈拉巴子,日后再找你算账。”

    敌人飞机一走,炮弹又落了下来。敌人开始攻击了。

    团长站在简易战壕边上,嘴里说:“妈拉巴子,一定要放近点,一定要放近点。”

    一声呼哨声传来,他感觉被一个人扑了一下,就听到一声巨响。等了一会儿,他推了推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没有动,他一用力,只听那人哼一声。

    “怎么是你,毛头鬼。”

    警卫员后背都是血,看见团长没有伤着,他甜甜地笑了,“我,我是警卫员,我……我回团指挥所——没,没见你——我,团长,你,你没,没事,真好。”他用力想从口袋里掏点什么,可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团长看着警卫员的嘴唇渐渐失了血色,这才大喊一声,“卫生员,卫生员——”

    营长在旁边答道:“卫生员牺牲了。”

    团长伸手在警卫员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

    警卫员挣扎着睁开眼,“是她,她叫我带带给给你,你你开会会会不不在……”警卫员话没说完,头一歪,眼睛永远闭上了。

    团长流下两串眼泪,把玉佩装好,小声道:“你,你不能死,我说过要帮你寻个俊媳妇,毛头鬼,你不能死呀。”

    “营长,敌人上来了。”

    “还有多远?”

    “差不多一百米,打不打?”

    营长看看团长,只见团长站起来,走过去,把机枪手朝旁边一推,喊一声,“毛头鬼,你看好了——”一梭子跟着就出去了。

    顿时,枪声大作。

    在135师英勇的阻击下,敌第7、第48军在这一带被迟滞了一天一夜。8日拂晓,主力部队追上了他们。135师这才喘了一口气。

    桂系主力被围,蒋介石喜忧参半。几天丢掉四个师,白崇禧感到末日来临。想起被俘的十四名部将,不禁潸然泪下。

    7日深夜,135师官兵从敌人背后的枪炮声中,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8日拂晓,119师、134师、146师、171师、158师、133师,均追上了逃敌并开始进行压缩攻击。

    当日,46军解放衡阳、耒阳,49军147师占领新化。

    8日深夜,武汉四野,司令部作战室。

    林彪让一个参谋在地图上标出一个小时前我军各师的确实位置,伸手摸他的炒黄豆。林彪如果几天没想到吃这个东西,那肯定是他为战局的过分忧虑导致,再吃炒黄豆,那就是他认为此役可稳操胜券。参谋人员都清楚他的这一习惯,知道这时候可以比较放肆地发表一下看法了。

    于是,两三个参谋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

    肖克和邓子恢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

    两三个人都打了哈欠。野司直接指挥到师,是很累的,他们大都一天两夜没合眼了。

    林彪问:“135师还有多少兵力可以投入战斗?”

    肖克答道:“404、405两团大约还有六成战斗力,403团已损失过半。”

    林彪站起来道:“应该让白崇禧早一点死了心。电令135师,扩大自己阵地,拼死拦住敌人,电令119师,急进过去,切断向东南逃走道路。你们也都去睡一会儿。”

    9日拂晓,135师把全部力量投入到了攻击战中。这一突然的行动,出乎敌人预料。不到半个小时,405团即占领黄土铺四侧、官家咀一带的阵地。激战一天,到晚20时,敌7军军部及直属大队被歼,敌指挥系统失灵。404团也在黄土铺北面鹿门前截住了172师。天黑前,41军主力已达该地区。

    至此,逃敌被围在方圆不到两百华里的地区内。

    9日21时,白崇禧临时指挥部。

    两天来,白崇禧明显消瘦了许多。近72个小时,他都没解扣子。实在困极了,他就靠椅子上打一个盹。

    他的王牌军处境危险,这比其他地方遇险都更揪他的心。自己与蒋介石周旋要靠它,美国人的希望也多半寄托在它身上,国民党东山再起,也得依靠它。这就是王牌的分量。

    8点多钟,和7军联系不上了。他明白那个劫数已经来临了。在椅子上,他有半个多小时一动不动。如果撤退部队的指挥所失灵,后果可想而知。他叫过一个副官,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与各师直接联系,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组织突围,能逃出多少,就算多少吧。”

    副官张了张嘴,可能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终于还是没说出来,转身去传达命令。

    蒋介石对桂系主力被围,喜忧参半,忧大于喜。喜的是,如果这次共产党能重创桂系主力,等于剪去了白崇禧、李宗仁身上的美丽的羽毛。一年来,桂系自恃兵强马壮,逼他下野,此气难消。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蒋介石深明此理。从较长久打算,他并不反对白崇禧回广西,倒是很害怕白的主力退到福建去。如果白崇禧、李宗仁突然明白了自己只准备经营台湾的真实用意,在那里把主力强运到台湾,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真的无立足之地了。所幸李、白二人没想走这步棋。那么,借共产党之刀杀一杀桂系之威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自己经营大陆的梦虽然碎了,可还是存在着重圆的可能性,这样想来,还得指望桂系的主力支撑着局面,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如果桂系主力被歼,自己西南的嫡系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险境,要是共产党抡起快刀,扫平了大陆,以后恐怕只能在台湾小岛做做另一个新梦了,那个梦恐怕只能叫“光复大陆”。既然桂军入闽无望,还是不要被共产党这么快歼灭为好。

    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还是认真过问一下衡宝战场上的情况。他打了一份长长的电报,提出了下一步布防的设想,又特别询问了7军等主力突围的情况。

    白崇禧看到蒋介石这份长长的电报,皱皱眉头,对等在旁边的副官道:“暂缓回电。”

    这时候,他对自己下属部队的战斗力,还寄有一定的希望。同时他又对四野的速度和战斗力感到惊惧。四野一个师,竟能阻他四五万人,这且不说,四野部队两条腿之快,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了。他仍在作战室等候着某种奇迹的出现。

    白崇禧企望的奇迹恐怕无法出现了。

    9日24时,四野121、135、146、34、158、119、120等七个师,开始展开对被包围之敌的攻击。同时,又令123师在南面负责向南警戒,以备截击增援之敌。此外,又调122、154、133等师东进,136、137两师西进,等把敌人围个水泄不通后,再发动总攻击。

    这样,四野在这一地区投入的兵力已达十三个师,从数量上,超过敌人四倍。

    被围的是白崇禧的王牌,四野不敢存在一点轻敌之心。渡江后,这方面已有过教训,这一次决不能放虎归山了。

    9日午夜至10日上午,被围之敌全力组织突围。近十个小时,135师打退敌人十八次冲锋,119师打退敌人二十余次冲锋。

    10日的太阳从东边山峰冉冉升起时,敌7军将士均感在劫难逃了。

    值得白崇禧骄傲的是,自己的主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没有做出投降的决定。他接到的电报大都是表示杀身成仁的决心的。

    10日10时,总攻击开始。

    134、146、158师齐头并进,由北向南攻,战到晚上8点,敌北面防线全线崩溃。

    135、121师由西向东攻敌172师,经过5个小时战斗全歼172师师部及两个团。121师于当晚8时,击溃黄土铺南侧防线。

    敌7军副军长凌云上少将,掏出小手枪朝地上一掷,对围着他的四名解放军战士自报家门道:“第3兵团第7军副军长凌云上。”说完,看着一队被押着向北而去的弟兄,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加入他们的行列。

    凌云上是四野渡江后,俘虏的第一个军以上军官。

    119、118、120师由南向北,也于10日傍晚击垮敌人南面防线。

    到10月11日上午,被围之敌,两万九千八百九十人全部被歼。生俘敌7军参谋长,171师师长、参谋长,176师师长、副师长等七名将官。

    11日下午,四野40、41、45军马不停蹄向新阳、黄阳方向追击前进。

    在围歼白崇禧第7军主力同时,四野西路军积极向武岗、新宁线推进。10日,39军152师攻占武岗城,歼敌14军63师、14军留守处等两千余人。

    38军自10日开始到13日止,歼敌62师四个团及独二师四千人,迫使敌新8军独1师千余人投诚。至此,邵阳以西至芷江一线,完全被四野控制。

    鄂西47军主力,自10日开始,围歼驻在大庸、植城的敌122军,自10月16日攻克大庸、植城,俘敌122军军长张绍勋以下两千余人。

    白崇禧准备重新布防的时候,他再一次品尝了大败带来的极度懊丧。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这种大败。7军、100军、122军从此将不再存在了。他的王牌7军不存在了。自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开始,7军和48军从未尝过可以为诫的败绩,怎么突然间就垮掉大半呢?最后一张王牌失落了。62师这个美式装备师也不存在了。湘军最能打仗的10师也不存在了。广西老巢的门户大开了。

    白崇禧又一次产生了末日来临的感觉。他拿起高级军官的花名册,开始进行与那十四位将领悲壮而凄惨的告别。他拿起毛笔,伸向砚台,笔悬在名册上空,迟迟不肯落下。

    他的手兀自一抖,一滴墨汁滴落在凌云上的名字上,他感到鼻尖涌动一股浓烈的酸楚,两行老泪扑漱漱滚了出来。

    他一行一行地画着,画到第十四行,右手突然一松,毛笔跌落在纸上,滚了一串黑点出来。他站起来,仰天长啸一声,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没有人敢阻拦他,卫兵远远地跟着他。他走到马棚前解下一匹白马,吃力地骑上去,两腿一夹,朝城外奔去……

    同一日,武汉四野司令部。

    统计战况的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

    林彪倾听着满屋子人的谈话,一言不发。

    突然,他问一个参谋:“那十四名将官是不是已到武汉了?”

    参谋道:“报告林总,他们今天早上到的。”

    林彪站起来对邓子恢、谭政、肖克道:“走,我们去看看他们。”

    衡宝战役结束后,粤汉路及湘桂路湖南段已全被四野和二野一部控制。进军广西的条件业已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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