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勇气愤难平道:“这么做,我怎么对得起客户,以后怎么跟其他客户做生意。这些王八蛋!”
韦老板说:“事到如此,我们也只好吞声忍气了。”
张大勇说:“你是说我请他们吃饭,每个人都要给个红包,还要给他们每人送礼。”
韦老板说:“如果你愿意这么私了。”
张大勇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呀,明明自己有理,居然还贴钱请客送礼。”
张大勇跟着韦老板离开林业局大院时,忽见一辆小车飞驰而来,差点撞到他们的身上。张大勇正要开口骂人,韦老板把张大勇拉到一边说:“别理他,你惹不起他,他是教育局一个科长,现在来找来几个哥们玩嘢。”
张大勇问:“玩嘢?”
韦老板指着宿舍区的一幢住宅楼,说:“他们就在那儿玩,几乎天天都在玩。很多单位的人都来,玩得很大。林业局除了一正一副两名局长,几乎所有的干部职工参加了。”
张大勇顺着韦老板手指是的方向看去,发现楼顶上有一个搭盖的简易平房。从那红砖上面的水泥痕迹来看,这房子搭盖的时间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天花板用的是石棉瓦。他觉得奇怪,宿舍楼的天面本来就是属于所有住户共有的,怎么有人霸占天面建起了小房呢?林业局领导难道不知道此事?此时,他还看到有几个人进出那间房子。他想不明白,刚刚下班,这些人怎么连晚餐也没有吃就玩起牌来了呢。
张大勇说:“这么说,覃圣敏也赌钱了?”
韦老板说:“岂止覃圣敏,就是林业警察大队的几个警察也去玩。我经常见到他们背着枪在那儿出现,玩得很疯。”
张大勇说:“警察也赌钱?”
韦老板说:“这有什么奇怪。这些警察包括林业局的一些干部职工在内,没多少人在这个场子里赢钱。只有开场子的木材股股长李茂财发财,每天光是收场地费,他就有得赚,比他的工资不知高出多少倍。”
张大勇自语道:“我明白了。”
韦老板问:“你明白什么?”
张大勇说:“我要搞死他们。”
7.
除了林业局一正一副两名局长之外,蓝同华、覃圣敏他们的手下全部到齐了,包厢内的两个餐桌坐满了人。福来一一向张大勇介绍了来客。韦老板不时赔着笑脸给这些人送烟敬茶,嘴里不时说着“多谢赏脸”的话。
张大勇也装出一副笑脸,与这些人套近乎,但他的笑容却很勉强。这餐饭下来,少说也得花掉他一万元,好烟好酒好茶暂且不说,就是准备好的红包也就有四五个——当然,这些红包只送给带“长”字的领导。凡是来吃饭的人,他也准备了一份礼物——一条名贵的香烟。
张大勇心里流血,这钱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得上什么,像他这样身家的人,一餐饭花掉万把元钱实属正常。他有时款待重要客户时,招待的规格比起这场面还要大,花掉的钱比起这还要多。可他始终认为,这餐饭花得不值,比杀了他还忍受。被他们打击报复之后还得含泪花钱招待他们,你说这场面让不让他心寒?
蓝同华和覃圣敏落座后,对张大勇说:“蒙局、方局出差已经回来了,他们本也想来的,但他们说了,刚刚出差回来,太累了,就不来了,他们要求我们代表他们向你表示谢意。他们说了,能给你解决问题的尽量解决,不要再拖下去了。”
张大勇言不由衷地说:“谢谢,谢谢了。”
韦老板说:“按两位局长的意思,那车货今晚能不能放了。”
蓝同华说:“局领导交代,按手续来办,该放的还是会放的。局领导刚才给我们来电话时,要求我们采取灵活的方式,明天可以一面取样送检,一面放行车辆和货物,绝对不会耽搁货主的时间。”
张大勇心里暗暗骂着:“操蛋!如果我不请你们吃饭,而且我也不准备那些礼物,你们会这么轻松地说么。你们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呀。我文化虽说不高,在社会上混,社会这所大学早已把我变成人精了,什么事什么人没有见过。像你们之类吃、卡、拿的人我以前只是从报纸、杂志、电视上见过,现实中倒是没有遇过。如今遇上了,我才知道那些记者所报道的东西并不是表面的,而是本质的。”
福来此时插话说:“先喝酒吧,这事先放下,回头再说。”他主动敬酒。韦老板也暗示张大勇向覃圣敏、蓝同华敬酒。张大勇没辙,虽说他恨极这两个人,恨到了骨子,但在这种场合,已然由不得他控制了;还有,他要求他们放行被扣车辆和货物的事,八字仍未见一撇,如果在酒席上不令他们尽兴而回,他们仍然会卡住不放。
张大勇是山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酿有糯米酒、木薯酒、玉米酒、番薯酒,还有米单、米双酒,山里人一日三餐都要喝酒——尽管餐桌上的瓶装高档白酒跟自家酿的那些酒不可同日而语,但农家酒那浓烈的酒性也不比瓶装白酒差,他平日每餐所喝的农家酒,少说也有一公斤,以他的酒量,陪这些人喝个高兴,喝到呕吐都不成问题。问题是,这样的酒场,他如何喝得开心。
韦老板似乎也知道张大勇的心思,悄悄对他说:“兄弟呀,别想那么多。福来说了,事情会解决的,只要他们吃了你的饭,喝了你的酒,什么事情都好办了。他们既然出来应酬,自然也就做好给你放行的准备。你尽管让他们高兴,多喝点,跟他们行令猜码。”
张大勇说:“如果我当着你的面残暴地强奸你的女儿,事后还霸道地要求你给挂红费,摆个酒席和解此事,你认为自己在喝挂红酒时喝得开心吗?”
韦老板支吾道:“……这道理我懂,难道你要杀了他们不成?”
张大勇说:“某一天,我会让他们感到比被杀了还难受。”
韦老板瞪着眼睛,道:“你什么意思?别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来。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得求他们呢。”
张大勇说:“你看我像是要做傻事的人吗?”
韦老板担忧道:“扶持你的俞书记已经退居二线了,你再弄告状信之类的,只会把自己逼往死胡同。事情搞大了,兄弟我们俩个都不会好过的。”
张大勇没再说话,但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像喝多白酒引发的一样。席间,蓝同华说他有事先离开了。福来暗示张大勇送一送。张大勇拎过两条烟,放到蓝同华手上。蓝同华边离开包厢边摆手说:“别这么客气嘛,我抽不惯这种玉溪烟,这样吧,我把这烟拿回去给蒙局他抽,蒙局他经常抽这种牌子的烟。还有,你要给我们封的红包……”
张大勇跟着走上前,大声说:“你和蒙局的红包,我早已准备好了。”这声音,大得刺耳,好像说给站在远处的人听一样,着实把喝得醉醺醺的蓝同华吓了一跳。蓝同华颇为恼怒,困惑地看着张大勇:送红包就送红包嘛,咋弄得这么大声,你以为这种事是什么光彩的事呀,要通过广播或扩声器告知县城所有的居民呀。
蓝同华说:“兄弟你真聪明,好吧,我代你把红包拿回来去给蒙局。至于方局的嘛,回头你叫覃圣敏代转即可。他经常往方局家跑,由他转交是最好不过的了。”
张大勇把两个红包塞到装着两条香烟的塑料袋里,说:“蓝同华,几个月前,你们到我的养殖场检查,我招呼不周,没请你们吃饭,也没给你们送礼,也没打个封包给你们,得罪你们了,不好意思了。”
蓝同华毫不犹豫地接过塑料袋,伸手摸了摸塑料袋下面的红包,突然打了一个饱隔,说:“兄弟你呀,咋还记得这件事,我们早就把那事忘掉了。你呀,也把我们想象得太那个了。检查工作,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怎么可能那样做呢。也许你认为,那一次我们没喝你一口水没吃你一口饭也没有喝你一杯酒就回来,肯定心里有气,要找个机会收拾你这不懂事的家伙。其实,我们并没有这样想。我们也知道,像你们这种老板,做买卖也不容易,不仅给国家交税,还安置了很多人就业,功德无量。”
张大勇说:“我这人直来直往,一直都这么想的。”
蓝同华说:“哎呀,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不瞒你说,初时,我们有些人确实认为你太抠门了,明明知道我们大老远跑到你那儿去检查,口渴了,肚饥了,你却也不准备午餐。在我们临走的时候,你也不送几个肉蛙给我们,有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于是有人也想找个机会整你一下。我与覃圣敏想了又想之后认为,作为一个政府部门的执法人员,这样做也太那个了吧。”
这话真真假假,让张大勇一时纳闷,他见蓝同华说这话时眼里流露出狡黠之色。或许,他要的那两个红包名曰是送给局领导,事实是想一人独吞双份。
张大勇道:“我一直认为,那起野生动物事件就是你们搞的鬼。”
蓝同华愀然作色说:“……怎么可能呢。我都说,我们确实对你有些意见,认为你不懂人情世故,可……这也至于让我那样做吧……你写告状信的后果,就是把自己逼到与我们的对立面。好在俞书记已退了,不然我们可是死在你手上了。告诉你吧,别说你写信给俞书记,就是写给省委书记,也撼不动我们的,告状信始终也会转到县里,只要转到县里一切就会好办。何书记是蒙局的哥们兄弟,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在县里,哪个养殖户不给我们一点薄面,见了我们,他们都得点头哈腰,嘿嘿……”
张大勇听得后背冒出阵阵冷汗,试探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们的厉害了。”
可能是喝多的缘故,蓝同华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知道就好,学乖些对你会有好处的。老实说,这回暂扣张曼玉的货物的目的,也就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至于上次嘛,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张大勇说:“这两起事件,都是你们策划的?”
蓝同华说摇头摆脑道:“……我不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知道的。”
张大勇提高声调说:“我也不想知道。记得啊,每人的红包数目都是一个样的,2000元一个。初次打交道,这点意思不成敬意。”
蓝同华说:“我一摸就知道你封多少钱。这样吧,你明天到我们办公室办个送检测手续,至于送不送往省城,就看局领导的意思了。也许,局领导认为目测就可以了呢,反正都是自己人,签个字什么的,事情就解决了。大家都是本县人嘛,亲不亲乡里人,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你说对不对。”
张大勇说:“对对,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很复杂,反正我是一个做生意的农民,和气求财嘛。既然现在有各位领导的关照,我相信自己的生意门路会越做越宽广。”
蓝同华说:“你若这么想就对了。好了,我先走了,还有几个兄弟等着我去玩嘢呢。覃圣敏能喝酒,一两公斤不成问题,你去陪陪他。他若喝得尽兴了,日后对你会有好处的。不瞒你说,在县林业局中,除了木材检查站外,就算我们两个股最有实力、最有话语权了,你若把我们搞定了,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张大勇说:“我知道你们的厉害。”
蓝同华说:“你说错了,不是厉害,而是很有实力,局领导都得让我们三分。”
张大勇说:“对对,你们很有实力,一般人不敢得罪你们。”
蓝同华喷着一口酒气,说:“……不说了,不说了,你去陪陪覃圣敏吧,回头你别忘了多给他一个红包,叫他转交给方局。”
张大勇把音调提高了:“你已说了两回了。”
蓝同华醉晃晃地离开了。等蓝同华走远后,张大勇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水,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呀,是我老舅呀,随便讹我的钱财,你们就等着瞧吧!”
转身回到包厢时,张大勇见到覃圣敏等人已喝得东摇西摆的了,便把韦老板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说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做?”
韦老板倒没有喝多少酒,头脑也还算清醒,但他的舌头始终有些打结:“他们就那点工资,还要玩嘢,不弄点钱怎么行。哪只狐狸不吃鸡,条条毒蛇都咬人。只要你明白这个道理,什么事情也就想通了。”
张大勇说:“如果我没有想通呢。”
韦老板说:“那就是蠢蛋一个,干脆回村里种地,从此以后就不要开什么养殖场了,免得他们天天找理由来为难你。刚才你送蓝同华出去那会儿时,覃圣敏等人对我说,你在县里得罪了很多人,而且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你再惹什么风波出来,肯定难在县里混了。”
张大勇说:“我得罪很多人?乱说!”
韦老板说:“乱说?福来说了,前不久,你就跟供电局长宁无吾过不去,到处去告状,说你是个告状大王。村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人家也是按县里的意图去限电的,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到处乱告呢,书记和县长一直不爽你这种举动。我那亲戚还说,你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头两个是女孩,都政策办事,没有违法生育,可最后一个男孩,你却违法生育了。计生局依法对你进行罚款时,你却说人家给的票据却是收款收据,不是发票,还把计生局乱罚款没有开发票一事告到市里。我那亲戚说,计生局恨死你这一举动了,准备还要罚你款呢。你呀,现时可成县里的名人了,各个单位的领导都盯上你了。”
张大勇说:“你没有理解其中的原由。”
韦老板说:“啊?”
张大勇说:“改天再跟你说这些事情吧。”
韦老板说:“我始终认为,乡里乡亲,没有必要这样搞嘛。”
张大勇双目喷着怒火:“他们把你我当乡里乡亲了?如果他们把我们当乡亲了,就不会那样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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