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开工的时候,船员们陆续站到自己的位子上。刘贵夺将鱼线放到海里,可心思却不在那条鱼线上,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眼睛盯着鱼线。以前每次有鱼咬钩,鱼线被拉动,刘贵夺很兴奋。而现在,他也不管鱼线有没有放到合适的深度,更不关心是否有鱼来咬钩,他的心里总在想着如何一举制服船长,又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反抗,从而顺利地控制这艘船。
中途上厕所的时候,刘贵夺进了六人间的宿舍,黄金波一个人躺在床上,用手机玩游戏。
“真不想干了吗?”刘贵夺抽出一支烟自己点上,又给原本不抽烟的黄金波一支。
“刘哥,我真不想干了,身体不行,这样干两年非得死在船上。”黄金波翻身坐起,接过刘贵夺递来的香烟,动作别扭地抽了起来。
“我上次去问船长,他说给公司打电话了,公司说人不死不能回去。”刘贵夺不动声色地说道,“想回去也没办法呀,总不能长个翅膀飞回去吧。”
“我也没办法,只能等,船长跟我说,等有船回去的时候,顺便把我和岳朋捎回去。”黄金波没有听懂刘贵夺的弦外之音,他说,“要回去,船长说让我们自己出路费,好几千块呢,到哪整。”
“包德说,想逼着船长把船开回去。”刘贵夺第一次向黄金波挑明劫船的想法。
“船长脾气很暴,他能听我们的吗?”黄金波问道。
“要是我们联合十几个人,拿刀子逼着船长,你愿意参加吗?”以刘贵夺对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他认为黄金波是可以信任的。
“拿刀子?还是不要伤人吧。”黄金波有些吃惊,他本能地想到了拿刀子的后果。
“拿刀子也不是要杀人,就是威胁船长,也为了镇住他的人。”刘贵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转身走出去。
鱼线被拉得不断摆动,鱿鱼看来已经上钩很久了。“刘哥,你去哪儿了,我刚才给你拉上来一条。”说话的是马玉超,他的钓位在刘贵夺的右侧,左侧是黄金波,现在空着,再往左是包德。
刘贵夺看了一眼马玉超帮他拉上来的那条鱿鱼,张牙舞爪地在甲板上扭动。“你今天怎么样?”刘贵夺貌似关心地问道。
“今天都干两个多小时了,钓了一条小的,好像鱿鱼都喜欢去你那里。”马玉超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
刘贵夺知道马玉超跟大车温斗关系不错,他有些犹豫,要是把他们的计划告诉马玉超,他会不会去通风报信。
“好像大家都没干劲了。”刘贵夺故意放出风来试探马玉超。
“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解释一下,到底每年能不能拿到45000元,”马玉超说,“稀里糊涂的,很影响情绪。要是每个月1000块加每斤两毛钱的提成,不要说45000元,我连30000元都拿不到。”
“我比你们的产量高,可是这样整两年,身体肯定要搞垮。”刘贵夺总是叼着烟,说话的时候,烟含在嘴角的一边,两眼眯成一条缝。虽然他也不过比马玉超大几岁,但显得很老到,话中有话,慢慢地诱导马玉超。
“那也没办法,怪就怪我们当时没有把合同整明白,也不懂啊。”马玉超平常话也不多,他靠在船舷上,目光空洞地看着被灯光照得通明的海面。
到了吃夜宵的时间,厨师长夏琦勇直接把饭菜送到一层甲板中间,有面条有馒头,船员们在钓鱼的间隙,自己过去吃饭。说是夜宵,其实是正餐,因为船员们都是通宵劳动。
刘贵夺和姜晓龙蹲在甲板上吃饭,两人端着稀饭,面前的盘子里是辣椒炝土豆丝,还有两块腐乳和咸菜,另一个盘子里放着馒头。
姜晓龙是刘贵夺信任的人,他们都来自黑龙江,这在船上很重要。33名船员,聚集在一艘船上,这条船就是一个小社会,人情世故,有限的社交活动本能地围着老乡展开。
“包德想拿刀逼船长把船开回去,你想不想干?”刘贵夺压低声音,直奔主题,把劫船的意图告诉姜晓龙。
姜晓龙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这样太冒险了,会不会整出麻烦?”姜晓龙笑了笑说。
“又不杀人,能有啥麻烦?”刘贵夺咬了一口馒头说,“大家出来都是想挣钱,我也不想闹事,妈的,老子是感觉被坑了,想回去跟公司打官司。”
“鑫发是大公司,就咱们这些土鳖,没钱也没人,打官司也整不赢。”姜晓龙摇摇头,对打官司明显不感兴趣。
“我在济南军区认识人,官很大,我们把船开到济南去,在那里跟公司打官司。”刘贵夺想以此方法煽动姜晓龙,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济南并不靠海,船无法开到那里。
“我也说不准,都听你的,你让干我就干,反正也挣不到钱,这公司太黑。”姜晓龙没什么头脑,缺乏自己的判断,刘贵夺要干的事,他只能跟着一起干。
正说着,包德端着碗过来,他把装着两个馒头和土豆丝的盘子放到地上,蹲下来。
“怎么样?”刘贵夺问道。
听到刘贵夺这样问,包德知道他在跟姜晓龙说劫船的事情。“说好了,双喜、包宝成、戴福顺,都听我的。”包德说。
“要非常保密才行,跟他们说,绝对不能随便跟人说,这船上到处都是船长的人。”刘贵夺提醒说。
“那B脾气挺糙的,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我们麻烦。”姜晓龙说。
“找麻烦?老子不找他麻烦就好了。”包德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这不是打架,谁拳头硬谁就能赢。”刘贵夺用筷子指着包德说,“我们没有他们人多,要动脑子,有勇无谋不行。”
“那咋整?”包德一下子愣住了。
“你听我的,别太鲁莽。”刘贵夺感觉,要想实施他们的计划,必须约束包德,这几个内蒙古人考虑问题太简单。他说,“我们先联系到足够的人,到时候,我带一部分人进舵楼,控制船长,把船上的对讲机、卫星电话都关了,防止有人跟外边联系。还有一部分人拿刀把住楼梯,看住船长的人,不要让他们上去。”
“你当总指挥,我的人保证都听你的。”包德诡异地笑着说。
这时,船长李承权从舵楼上下来吃夜宵,看到他们几个蹲在那儿说话,颇有些不耐烦地说:“吃完饭抓紧干活,别没事就聚在一起唠嗑,只顾上唠嗑,还想挣45000元,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个馒头还没吃完呢。”刘贵夺笑着回应船长。
这是刘贵夺的行事风格,他内心很不喜欢李承权,尤其讨厌他的简单粗暴,动不动就骂船员。不过,在表面上他不得罪船长,何况他们正在谋划接管“鲁荣渔2682”号的控制权,然后回国跟公司打官司的行动,这时候他更不愿意得罪船长,暴露行动计划。
船长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夏琦勇给他端上来一碗稀饭,盘子里有一个馒头,两块腐乳和一个咸鸭蛋。
“黄金波的身体咋样了?”李承权问道。
“谁知道呢。”刘贵夺说,“他还是个小屁孩,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上船之前我就跟他说过,出海打鱼,两年不回家,在海上很苦。”李承权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他说不怕吃苦,家里穷,要挣钱拿回家。好像出来就是捡钱,想得太简单了。”
刘贵夺跟李承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几个人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干活。
海风轻拂,满天繁星,南太平洋的夜空,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悬在头顶上。
“鲁荣渔2682”号在涌浪中轻轻摇晃,偶尔可以听到绞车的声音和船员的说话声。没有任何迹象,预示这艘远洋渔船将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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