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丝小姐买了几样东西,买了点灯油,又想起还应该买点酒给他们。他们比较了一下,来到了“共和古英豪布鲁塔斯”的招牌下。那地方离国民宫(亦即两度的杜伊勒利宫)不远,那里的景象引起了她的兴趣。比之前相似的地方更加宁静,虽然爱国者的便帽也红成一片,但红的并不是很鲜艳。她探听了一下克朗彻先生的口气,跟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区别,便在这位“骑士”护送下往“共和古英豪布鲁塔斯”走去。
这两位带点外国味的顾客走进了不太炽亮的灯光里,经过了口里衔着烟斗、手上玩着不能立起的纸牌或已经有些旧的多米诺骨牌的人,走过了一个赤裸着上身、满身烟尘、高声读着报的人和他的听众,经过了人们挂在世卜或放在手边备用的武器,也走过了两三个躬着身子睡觉的人——他们穿着流行的高肩粗布黑短衫,像是几头酣睡的熊或狗。他俩对周围的环境并不在意,径直走到了柜台边,交代了要买的东西。
他们正打着酒,角落里有人在相互告别,站起身来要离开。这人必须跟普洛丝打个照面才能出去。普洛丝小姐一见到他,显得非常激动。
一下子所有人都站起。最大的可能是发生了争吵,有人被杀了,大家都以为会看见什么人倒下,却只见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彼此望着。男的从外形来看具有法国人和地道的共和派的一切特征,女的从外形特征来看显然是个英国人。
“共和古英豪布鲁塔斯”的信徒们对这个虎头蛇尾的事件发表了一些他们自己的想法,普洛丝小姐和她的保护者即使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一大片喧嚷,跟听见希伯莱文或查尔底亚神谶差不多。可是两人异常诧异,对身边的其他事情没有留意。必须指出,不但是普洛丝小姐又吃惊又激动,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就连克朗彻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过他的惊诧似乎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发生了什么?”那位使普洛丝小姐尖叫的人说话简短,语气中带有怒气,声音也很低,说的是英语。
“啊,所罗门,亲爱的所罗门!”普洛丝小姐拍着掌叫道。“失去联系这么久,却在这儿碰见了!”
“别叫我所罗门。你想致我于死地吗?”那人担心地说。
“弟弟!弟弟!”普洛丝小姐放声痛哭。“我难道就这么对不起你,你居然这么说?”
“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事了,”所罗门说,“别在这跟我说话,付了酒钱出来吧。这人是谁?”
普洛丝小姐摇着她那满是爱意却又不太满意的头,流着眼泪对毫无反应的弟弟介绍道,“克朗彻先生。”
“让他也过来吧,”所罗门说。“他难道认为我是个幽灵么?”
从克朗彻先生的样子看来,他倒认为真是见到了幽灵。不过,他一句话也没说。普洛丝小姐流着泪费了好大劲才从手提包里摸索出了酒钱付了。这时所罗门转向并和古英豪市鲁塔斯的跟随者们,用法语解释了几句,都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现在,”所罗门在黑暗的街角站住说,“你要如何?”“我对他感情很深,可我的弟弟对我却没有一些热情!”普洛丝小姐叫道,“跟我见了面就像这样没有一点热情表现么?”
“行了,倒霉!”他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普洛丝的嘴唇。“行了吧?”
普洛丝小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摇头哭泣。“你以为我会惊讶吗,”她的弟弟所罗门说,“其实我根本不惊讶,我早知道你在这儿。这儿的人我基本都认识。若是你真的不想害我——这我信一部分——就趁早去干自己的事,也让我干我的事去。我的事情很多,我是公事人!”
“我的英国弟弟所罗门,”普洛丝小姐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惋惜地说,“是全国最具天赋的人,却跑到外国来当公事人,又遇上这样的外国佬!我倒宁可看到这可爱的孩子躺在他的——”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她的弟弟插嘴叫道,“我早就知道你想害死我。我现在非常顺利,我的嫡亲姐姐却要想让人家来怀疑我。”“慈悲的老天爷不允许的!”普洛丝小姐叫道。“我对你总是全心全意的付出,永远爱你,亲爱的所罗门。我可以跟你再也不见面,只要你跟我说一句真心实意的亲热话,只要你说我们俩彼此没有隔阂,我可以永远不与你相见。”
善良的普洛丝小姐呀!姐弟俩疏远的责任仿佛是因为她!好像罗瑞先生多年前在索霍时似乎并不知道她这个亲爱的弟弟是花了她的钱才跑掉的!
不过,他还是说了句亲热的话,态度非常一般,居高临下,若是两人的处境和地位相反,她可是绝不至于如此的(这在全世界都没有例外的)。这时克朗彻先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沙声沙气发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怪问题:
“我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叫约翰·所罗门,还是叫所罗门·约翰?”
那公事人猛然转过身来——他从未开过口。“说呀!”克朗彻先生说。“说呀,你应该明白的。”
(附带说一句,他心里其实无数)“约翰·所罗门,还是所罗门·约翰?你是她弟弟,当然知道你的姓名,她叫你所罗门。可我又知道你叫约翰,这你很清楚的。这两个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还有普洛丝这个姓,也请你解释解释。在海那边你可不姓这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唔,我也不知道我的意思,你在海那边的姓我已经忘记了。”“想不起?”
“是的。不过我可以发誓,它有两个音节。”“真的?”“没错。另外一个人的姓只有一个音节。我知道你是谁。你在老贝勒是个在法庭作证的密探。以谎言之父,也就是你爸爸的名义回答我,你那时叫什么名字?”
“巴萨,”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敢以一千镑打赌!”杰瑞叫道。
插嘴的人是西德尼·卡尔顿。他将两手放在骑马大衣的下摆里,与克朗彻先生并排站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跟在老贝勒时一样。
“冷静些,亲爱的普洛丝小姐。我昨天晚上就到了罗瑞先生住处,他很惊讶我去那里了。我们双方同意在一切没有改变之前,或是在用得着我之前,我不会出现。我到这儿来是想求你的弟弟赏光谈一谈的。我希望你有一个职业比巴萨先生更好的弟弟。由于你,我真希望巴萨先生不是监狱里的绵羊。”
“绵羊”是那时牢房里才会有的话语,意思是由典狱长控制的密探。那脸色苍白的密探脸色更无血色了,他问他怎么竟然敢——“我告诉你,”西德尼说,“之前我就在观察附属监狱的墙壁时发现了你。你从那里出来。你有一张很容易让人记住的面孔,而我又善于记住面孔。你跟那监狱有关系,促使了我的好奇心。我有理由把你跟一个现在不太幸运的朋友的灾难联系起来(其中的道理你很明白),我便跟着你来了。我一直跟着你进了酒店,坐到了你身旁。我从你肆无忌惮的谈话和你的崇拜者们公开散播的谣言毫不费力就推断出了你职业的性质。这样,很偶然的列入另一个计划,巴萨先生。”
“什么目标?”密探回答。“我们换个地方解释。你能否赏光让我占用你几分钟时间我们私下聊聊?比如在台尔森银行办公室?”“是威胁我去么?”
“啊,是我说的吗?”“那我为什么要去?”
“倒也是,你如果不去,一些事情我也就放在心里了。”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说么,先生?”密探有些怀疑地问。
“你说的对,巴萨先生。只有你去我才会说。”他一直想着他要面对哪些问题和人,卡尔顿那满不在乎的神气极有利于表现他的敏捷与技巧。他那老练的眼光看清了这一点,而且充分地利用了它。“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不是,”密探抱怨地望了他姐姐一眼,“我要是出了事你脱不了干系的。”“好了,好了,巴萨先生,”西德尼叫道,“少说这些。要不是因为我非常尊重你的姐姐,我是不会采取这种愉快的方式提出让我们都愉悦的小小建议的。你跟我去银行吗?”
“你是怎么想的呢。好吧,我跟你去。”“我建议先把你姐姐安全送到她住处的街角。让我搀着你的手,普洛丝小姐。这里并不安全,在这种时候只能有人保护才能出门。既然你的保护人认识巴萨,我就打算邀请他也跟我们一起到罗瑞先生家去。还要考虑吗?走吧!”
普洛丝小姐随后就回忆起,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在她用手握住西德尼的胳膊、盯着他的脸、请求他不要对所罗门有任何伤害,她感到那胳膊有一种鼓舞的动作,他眼里也闪烁着激动。这不但消除了他那不太在意的神气,而且改变了他,使他高大起来。只是那时她注意力分散,一方面要为那不值得她爱的弟弟担心,一方面还要听西德尼友好的保证,所以并未考虑自己的想法。
她留在街角之后卡尔顿便带着他们往罗瑞先生住处走去。很近。约翰·巴萨,或是所罗门·普洛丝,走在他身边。
罗瑞先生刚吃完晚饭,正坐在一两小块木头燃出的火焰旁。他也许是在火光里寻找当年那位比较年轻的台尔森老人吧!那人在多佛的乔治王旅馆里也曾凝视过红色的炭火,可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一行人走进屋,他转过身来,看见个陌生人,感到些许惊讶。
“普洛丝小姐的弟弟,先生,”西德尼说。“巴萨先生。”“巴萨?”老人重复道,“巴萨?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这脸也叫我想起了什么。”“我之前跟你说过,你那脸容易让人记住吧,巴萨先生?”卡尔顿冷冷地说。“请坐下。”卡尔顿自己边坐下边对罗瑞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那次审判的证人。”他提醒着罗瑞先生。罗瑞先生立即想了起来,并没有用厌恶的表情望了望新来的客人。
“普洛丝小姐认出了巴萨先生,他就是你听说过的很爱她的那位弟弟,”西德尼说,“他也认了姐姐。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达尔内又被逮捕了。”
老人大惊失色,叫道,“不可能!我离开他还不到两个钟头呢,那时他还是很好的呢。我正打算回他那儿去!”
“可他还是给抓走了。是刚才的事吗,巴萨先生?”“若是已被捕的话,就是刚才。”“巴萨先生的话是最有威望的,先生,”西德尼说,“我是从巴萨先生与他一个绵羊同伙喝酒时知道的。他跟提供信息的人才在监狱门口分了手,确实见到又被抓了进去。达尔内已再次被捕,这是已经确认的消息。”
罗瑞先生精通业务的眼睛已从说话人的表情上看出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谈这个问题。他感到慌乱,却也明白某些事这个时候必须冷静,便竭力镇定,没有说话,只认真听着。
“现在我相信,”西德尼对他说,“明天曼内特医生的名字和威望还能对达尔内产生很大影响的——你刚才说过明天他再一次受审,是么,巴萨?”
“没错,我相信是的。”“明天医生还可以像今天一样对他大有帮助。可也未必尽然。我向你承认,罗瑞先生,曼内特医生竟然都不知道会再次逮捕,这很叫我震惊。”
“他可能事先没有听到消息,”罗瑞先生说。“这一事实就令人吃惊,想想看,他跟他的女婿相处的非常好!”“确实如此,”罗瑞先生并没有否认,一只手匆忙摸着下巴,两眼着急地望着卡尔顿。“一言以蔽之,”西德尼说,“这是一个挺而走险的时代,这个时代为铤而走险的赌博下着铤而走险的赌注。麻烦医生把赌押在赢家吧,我来赌输家吧!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值钱。今天被抬回家的人,明天就可能被处死刑。现在,我决定下的赌注就是在情况最不好的时候把一个押在附属监狱里的朋友赢回来,而我想要他失败的人正是巴萨先生。”
“那你可得有很好的证据在手啰,先生,”密探说。“我要瞧一瞧他们手上有什么把柄——罗瑞先生,你知道我是个粗线条的汉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白兰地。”
酒拿过来了,他连喝了两杯,这才沉思着推开酒瓶。“巴萨先生,”他以确实在看着手上牌的人的口气说下去,“监狱里的绵羊,共和国委员会的特派员,有时管牢,有时坐牢,永远是密探和告密者。因为是英国人,所以更有价值得多。因为英国人比法国人干这种差使更少引人怀疑。不过这位英国人在老板面前用了一个假名。这可是一个极有重量的把柄。此时受雇于法兰西共和政府的巴萨先生当年却受雇于法兰的敌人——英国的贵族政府。这张牌很精彩,在这个环境里做出被明确的推断:巴萨先生仍然拿着英国政府的津贴,做着匹特的密探,就是人们议论的最多,却不知如何才能逮捕的那种潜伏在共和国内部的无恶不作的英国奸细。这可是一张所向无敌的牌,你听懂了我的牌是什么意思吗,巴萨先生?”
“我不明白你的打法,”密探回答,心里已经忐忑不安了。
“我打出一张A :向最近的地区委员会揭发这事。看牌,巴萨先生,看你有什么牌。不用慌张。”
他将酒倒上,一口灌下去。他看出那密探很怕他真喝醉了马上去揭发。心里清楚了之后,他又倒了一杯酒灌下去。
“认真琢磨手里的牌,巴萨先生。慢慢打。”密探那手牌比卡尔顿猜到的还要糟糕。他看到了西德尼·卡尔顿根本不知道的输牌。他在英国丢掉了那份令人羡慕的差使——是因为多次咬着牙作伪证都没有成功,而不是因为那儿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们英国人夸耀自己鄙视干涉隐私和密探行当的各种理由,其实是新近才出现的。巴萨心里明白,从他迈出这步开始,一开始是在自己的侨胞之间做诱导和窃听的工作,后来范围慢慢扩到逐渐干到法国人当中去了。他在被推翻的政府下曾做过圣安托万区和德伐日酒店的密探,曾经从密切注视着的警察当局得到有关曼内特医生的幽囚、释放和历史的文件资料,以便跟德伐日夫妇搭讪、从而作亲近的谈话,结局却是无人搭理。他一想起那可怕的女人心里便开始害怕,那女人跟他谈话时一边做着编织活,老是一边动手指,一边心怀不轨地望着他。以后他在圣安托万区曾见过她多次地提出她所织下的记录揭露别人,而那些人的生命则一律被断头台吞掉。同行都很清楚,他一直就不安全。他已被紧紧地拴在了斧头的阴影之下,不是那么容易的能逃走了。他也知道尽管他不断反复、狡猾欺诈之能事,为统治时局的恐怖活动火上加油使问题更加严重,但要叫那斧头落到他头上只需要一句话。他可以猜想只要他因刚才向他提示的严重问题受到揭发,那可怕的女人就会提出那要命的记录来对他采取起诉,粉碎他生命的最后仅存期望——那女人的冷酷无情他早已领教过多次了。何况干秘密活动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却又有这样的一个把柄,难怪他掂量着牌时早已面如死灰。
“你好像不太喜欢你那些把柄呢,”西德尼非常镇定地说,“你愿意玩吗?”
“我看,先生,”密探转向罗瑞先生,露出一副最卑微的神态,“老先生年高德劭,希望您向这位比您年轻得多的先生说说,请他无论如何高抬贵手,别打他那张A 了。我承认我是个密探,相当卑微的行当——虽然密探也要有人愿意当啊。这位先生既不是密探,又何苦这样去刺探别人的隐私呢。”
“在等几分钟,巴萨先生,”卡尔顿看看表,自己说道,“我就要毫不客气地打出我的A 了。”
“我有一种希望,两位先生,”密探说,他总想引诱罗瑞先生加入谈话,“两位对我姐姐的尊重——”
“为了表示对你姐姐的尊重,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弟弟消失,”西德尼·卡尔顿说。
“你依旧是这个想法吗?先生?”“我不会改变。”
密探那世故的态度跟他那身故意装得较为低下的打扮出奇地不协调,也许跟他平时对大家的态度也不协调。可他的圆滑却在卡尔顿的莫测高深面前碰了个大钉子——卡尔顿在比他更高明更诚实的人面前都是个未知的谜呀!——密探却不知该如何了。他正在不知所措,卡尔顿又恢复了刚才那玩牌的神气:
“我又认真考虑了一下,的确,这儿我还有张好牌没报——这牌也给了我极为深刻的印象。你那在监狱的同伙,那位朋友,说是在乡下监狱里吃草的,那人是谁?”
“法国人,你不知道是谁么,”密探赶紧说。“法国人,呃!”卡尔顿脑子里转动着,虽然重复着他的话。“唔,可能吧。”“没错,我向你保证,”密探说,“虽然这并不重要。”“虽然这并不重要,”卡尔顿依然重复道——“虽然是,确实不重要,不重要。可那张脸我真的有印象。”“不会的,我相信不会的,不可能,”密探说。“不——可——能,”西德尼·卡尔顿回忆着,斟着酒(幸好那杯子容量并不大),“不——可——能。法语说得很不错啊。可我总觉得像个外国人,是么?”
“一听就是外省口音,”密探说。“不,是外国口音,”一道光线清楚一闪让他想起了什么,卡尔顿一掌拍在桌上。“是克莱!无论他怎么变,可还是他。我们之前在老贝勒见过面的。”
“那你就太不小心了,先生,”巴萨说时笑了笑,显得他那鹰钩鼻子更歪了。“你可让我占尽优势了。克莱,事隔多年,我可以坦诚相待了。我承认他是我的搭档,可他已经过世好几年。他最后一次生病时我还陪在他身边。他葬在伦敦乡下的潘克拉斯。他在当地并不受人爱戴,使我无法亲眼见他入土,可是送他的遗体进棺材我却帮过忙。”
刚说到这儿罗瑞先生发现墙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魔影,顺眼看去却发现是克朗彻先生。他的头发全都倒竖起来了。
“咱们不要糊涂了,”密探说,“以公平的方式吧。为了告诉你你错得有多严重,全部都是凭空想象,我要给你看一张克莱的埋葬证明,碰巧从那以后我一直带在记事本里,”说时他赶忙把证明拿出来。“这不是么。啊,你看看!你可以拿过去看,这可是真实的。”
此时罗瑞先生看到墙上的人影逐渐变长,克朗彻先生站起来向前走,头发笔直地耸起,就像他那时屋里的那头母牛下垂的角顶了个跟头,他的头发竖得比现在更直了。
克朗彻站到巴萨身边,但他没有发现,像个鬼国的差役一样拍拍他的肩头。
“那么那个罗杰·克莱大爷,”克朗彻先生板着面孔但是很平静地说,“是你把他放进棺材的么?”
“没错。”“可又是谁把他掏走的呢?”
巴萨往椅背上一靠,不知所措地说,“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在棺材里。不在,他不在!他要是进过棺材可以砍我的头。”
密探回头望望另外两人,两人都异常惊讶望着杰瑞。“我跟你说,”杰瑞说,“你们在那棺材里放的是铺路石和泥土。竟然欺骗我说埋了克莱。那是个骗局。不仅我清楚,还有其他人知道。”
“你们怎么会知道的?”“跟你有关系吗?啐!”克朗彻咕哝道,“我对你早就很生气了。你们欺骗生意人,真不要脸!我拿半克朗打赌,一定要抓住你的喉咙掐死你。”
情况忽然急转直下,西德尼·卡尔顿和罗瑞先生摸不清头绪了。他们请求克朗彻先生别生气,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解释的事情留到以后吧,先生,”他躲闪道,“现在解释不方便。我要坚持的是,他分明知道克莱从未进过棺材。只要他敢说他进了,我就拿半克朗打赌,一定要抓住他的喉咙致他于死地,”克朗彻先生把这看作是一种宽容的建议,“不然我就出门去告发他。”
“唔,我明白了一件事,”卡尔顿说。“我手上又有了新的把柄,巴萨先生。你跟贵族政府的另一个密探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人跟你过去的经历相同,却更加神秘,装过死人,又活了过来!这可是外国奸细的监牢密谋,是反对共和国的。在愤怒的巴黎,空气里弥漫着怀疑,一旦被人告发,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一张大牌——一定会砍头的!你打算赌一赌么?”
“不赌!”密探回答。“我承认我输了。我承认粗暴的民众们很看不惯我们。我是冒着被按在水里淹死的危险逃出英格兰的。克莱也是四面受到追捕,如果不是这样,他不能离开英格兰的。不过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在我看来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别去为那家伙担心了,”战斗性很强的克朗彻先生反驳道,“跟这位先生相处已经有很多难题了。听好了!我再说一遍!”——克朗彻先生非常夸张的炫耀一下他的豪气,“我敢拿半克朗打赌,一定要抓住你的喉咙然后把你掐死。”
监牢绵羊把目光从他转向了西德尼·卡尔顿,又下了决心说,“问题已经告一段落,我马上要上班去了,否则就会迟到了。你刚才说有一个建议,直接说吧。不过,没有必要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若是要求我利用职权拿性命去冒额外的风险,那我倒宁可试试拒绝的风险,而并非同意的风险。总之,我的选择就是这样。你说你是铤而走险,在这儿双方都是可以铤而走险的。记住!只要我觉得可以,你们也有把柄在我手中,也可以随时揭露你们,我可以凭赌咒发誓躲开那石头墙壁,别人同样也行的。现在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需要你做的不多。你在附属监狱管牢房么?”“我只跟你说一句话,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密探坚定地说。
“我并没有要求你让谁逃跑,你为什么要回答成这样?你在附属监狱管牢房么?”
“偶尔管。”“你愿管就可以管。”
“只要我愿意,我倒是可以随便进出。”西德尼·卡尔顿又斟满了一杯白兰地,将他慢慢倒进壁炉,望着酒洒在火上。他站起身子说:“到现在为止,我们是在这两位面前说话,因为我这手牌的威力还会让其他人也知道。到这边这个黑屋子里来吧,我俩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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