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应变的生活过了不多几个月之后,有一天,她父亲傍晚回到家里时,对她说:“亲爱的,监狱里有一个高高的窗户,下午三点钟时,查尔斯有时候能靠近那儿,他要是能到达窗口旁边——这取决于许多未知的情况和偶然机会——他认为,你如果能站在街上我指点给你的某个地方,他或许能看见你。不过,我可怜的孩子,你是看不见他的,而且即使能看见,你要是露出一点儿认出他的样子来,那对你来说是非常不安全的。”
“啊,我的好父亲,快把那地点告诉我吧,我要每天上那儿去。”
从此以后,不管是什么天气,她都要在那儿等上两个小时。每当时钟敲响两点,她就已经站在那儿了,一直待到四点,她才无可奈何地离开。要是天气不太阴湿不太冷,能带上孩子,她就带孩子去;别的时候,她就独自一人去,从来没有间断过一天。
那地方是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的拐角处,又暗又脏。这角落里唯一的小屋,是个锯木柴的工人的棚屋;其他几面都是墙。她上那儿去的第三天,那工人注意到了她。
“又上这儿散步来了,女公民?”
“你不是看见了,公民!”
锯木工人是个说起话来手舞足蹈的小个子,他朝监狱那边瞟了一眼,朝监狱指了指,把十个手指挡在脸前当做铁栅,滑稽地在“铁窗”后面探头探脑。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他说,接着便继续锯他的木头。
不论什么天气,露西每天总要在这儿度过两个小时,冒着隆冬的霜雪,迎着早春的寒风,顶着炎夏的骄阳,淋着晚秋的苦雨。每次离开这儿的时候,都要吻一吻监狱的大墙。在五六天中,她的丈夫或许能看见她一次,可能接连两三天都看见她,也可能一个星期或者整整半个月看不见。只要有机会,他能够而且确实看见了她,这就足够了,为了有这种可能,她愿意从早到晚每星期在那儿等上七天。
就这样,她又熬到了第二年的十二月;她的父亲仍然沉着冷静地周旋于那些恐怖分子中间。一天下午,下着小雪,她又来到了那个常去的拐角处。这是个什么狂欢的日子,是个节日。她一路上看到家家户户的房子上都插着小长矛,矛尖上挑着小红帽,还饰有三色彩带,刷了规范化的标语:
“统一不可分割的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要不毋宁死!”
锯木工人没有在那儿,露西感到松了一口气,她可以安安静静独自一人待着了。
但是他并没有走远,过不多久,她就听到一阵骚动和叫喊一路传来,使她胆战心惊。转眼之间,一大群人拥到了监狱大墙旁的这个拐角,锯木工和复仇女手拉着手,走在人群中间。
大家都跳着卡曼纽拉舞。这场狂舞过去后,露西惊慌失措地站在锯木工人的棚屋门前。羽毛般的雪花静悄悄地飘落下来,落在地上,那么洁白轻柔,无声无息。
“你看不见他吧,我可怜的宝贝?”
“看不见,父亲,”露西满怀思念之情,哭泣着朝关押查尔斯的监狱窗口送去一个飞吻说,“看不见。”
雪地里传来脚步声。是德发日太太。“向你致敬,女公民。”医生说。“向你致敬,公民。”这只是顺口说出,如此而已。德发日太太过去了,像道阴影掠过雪白的路面。
“让我挽着你的胳臂吧,亲爱的。为了他,你应该高高兴兴、勇气十足地从这儿走开。对,做得对!”他们离开了那个地方,“这不会白做的。明天就要传讯查尔斯了。”
“明天!”
“没有时间好耽误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但是还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以防万一,这要等到他正式出庭受审时才能采取。现在他还没有接到通知,不过我已经知道明天就要受审,马上要把他转移到候审监狱去。我及时得到了消息。你不害怕吧?”
她仅仅能回答出一句话:“我信赖你。”
“我得去见见洛瑞。”医生说,带她拐向另一条路。
和洛瑞先生在一起的会是谁呢——谁是放在椅子上那件骑马服的主人——这个不肯让人看见的人是谁呢?
洛瑞先生是打哪一位新来者那儿出来,兴奋而又惊讶地把他的宝贝抱在怀里呢?他提高嗓门,转过头去对着他刚才出来的那扇门,把露西那结结巴巴说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转到候审监狱,明天审讯。”他这是在对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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