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浸泡在阴沟里一样的声音,隐忍的,诡谲的,疲倦的,像一条肮脏的虫子爬过来。
庄嘉惠觉得更冷了。
如果不是错觉,李信远早就死掉了的。那么,这时站在她后面的只能是……那种东西。
"你……你还回来找我干什么?"她的声音早已崩溃掉。
"你打电话给我,叫我来救你的。"
"没有!我哪有打给你!"
见鬼了!庄嘉惠清楚记得自己只打过给安锦言和韩傲然两个人。根本没有打给李信远。更何况她又怎么会蠢到打电话给李信远?
现在讨论这个根本毫无意义。
月光像糜烂的花瓣从跟前一瞬闪过,随即又没入深深的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动,仍旧面对面。男生全身湿漉漉,冷白的脸,线条短暂而简单的微笑像墓碑一样平静而苍白。
男生深邃的目光好像旋涡要把女生吸进去。她颤抖,却仍站在原地,安静地体验着恐惧像乌云那样聚集起来的感觉。大风在空旷的周围游走碰撞,一颗心找不到安详着陆的地方。
"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男生缓缓地咧开笑容,要走过来。
女生差不多吓得瘫倒在地上。黑暗中仿佛有人在说:"快逃呀!快逃!"
这声音催动着她,哆嗦的骨头和肌肉被灌入麻木的力量,像个扯线人偶,她不由自主地转身跑起来。前面是不可预测的黑暗,她这样盲目地跑进去,呼吸越来越急促,步伐越来越仓皇。
她回头看见,李信远就追在后面。
跑到哪里去?应该怎么办?对了,校门口呢?
啊,好像刚刚跑过去了。
李信远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差点抓住了她的头发。她发出一声尖叫,拐进了教学楼。
又是那条幽深的走廊,安静得只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慌忙中好像听到谁在悄悄地说:"这里……二楼……"
是的。她在惶恐中六神无主,根本忘了二楼是什么地方。她知道在怎样的绝境也不该去那个地方。可是她忘了。
李信远跟着她跑进了楼梯间,他邪恶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庄嘉惠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把楼梯的铁闸关上。关不及的,李信远半截身子夹在了中间。他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她被绊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下。
骨头里的巨大疼痛让她想要哭出来。顾不上擦掉眼角的泪珠。李信远夹在铁闸里疯狂地抓住她的脚,想把她拖下去。他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眼角澎湃着阴毒,突出来的青筋席卷了整张脸颊。
"你是我的!"他咆哮着,并且用另一只手推开铁闸。
但不知为何,铁闸反而越夹越紧,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反方向关紧铁闸。那是李信远不能抗衡的力量。他也注意到这点,松开庄嘉惠的脚,用双手合力拼命地想推开那铁闸。
一切皆是徒劳,铁闸仍然在慢慢地关紧,黑暗中清晰听见胸骨缓缓破裂的声音。他的腰变得纤细,像古代女人引以为傲的细腰,但还在继续变细,细得畸形。铁闸像一把钝重的铡刀,铡进了他的身体里。
庄嘉惠呆在楼梯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李信远愈加绝望的神情。
"救我……救我……"他喃喃地喊,一只手伸出来想抓住虚无的希望。
他的眼睛流出血。令人目眩的血,点燃黑暗中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嘴巴、耳朵。身体的血液奔腾着要寻找所有的出口。一道道的血受尽了压迫,从最深处的痛苦逃亡出来,像脉络一样流淌在脸上。他渐渐停止呼吸,眼睛无神地看着庄嘉惠,熄灭了最后一丝光。
伸向她的那只手慢慢地垂了下来,横在离她几寸的地方。
他死了。又死了。
她从不知道鬼魂的死状是这样的恐怖和真实。她以为,鬼魂的死亡是灰飞烟灭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么凭空地从空气中消失。但现在她才发现,鬼也跟人一样,会流血,会觉得痛,会留下久久不散的尸体。
庄嘉惠试着用脚去碰了碰那具鬼魂的尸体。是有质感的。然后眼前有什么晃了一下,她吓得又缩后。尸体一动没动,没有要复活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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