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凤戏龙女状师-误坠他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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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子时。

    无月无星,似有大雨要来,闷热得厉害。

    空寂的夜空中突兀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喜炮声,短暂的工夫后重归静寂。后青国皇长子御璃骁的王府外,悬起了十九只大红灯笼,团团红影投在汉白玉的地砖上,朱红镶金的大门缓缓关上,府外一双黑玉麒麟镇宅兽威风凛凛地瞪着夜色。

    有胆大的百姓开窗来看,小声议论。

    “骁王纳妃,为何在子时清冷迎娶?”

    “你不知道吗?骁王在战场受伤,太后令相师择八字大合者前来冲喜。”

    “这可是渔御史的千金,渔御史生前曾十八道奏折弹劾骁王暴戾,这娶进去能有日子过?”

    “人都死了,他的女儿还有什么好命?我看这女子命硬得狠,克母克父克丈夫。”

    正议论得热烈,骤然间雷声大响,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窗子关了,夜,静了,只有这似乎撕破天的大雨,砸个不停。

    骁王府,骁王寝宫。

    新妇渔嫣枯坐喜床之上,层层叠叠的喜袍捂得她浑身大汗。艳红的盖头在眼前垂着,稍动一下,珠翠璎珞轻响。渔嫣红肿的双眼紧盯着搁在膝上的双手,中指上一枚艳红的宝石戒指,这是太后赏下的唯一聘礼。

    若论嫁得寒酸者,唯她渔嫣一人。

    别人出嫁,都是艳阳高照,喜轿轻摇,独她于子时顶着乌团团的天色,坐一顶小轿,孤寂地从渔府抬出,再孤单单地坐到了喜床上。

    骁王在战场受了重伤,她只是太后与相师择中的冲喜之妇而已。三个月之前能活下来,已是侥幸。嫁与不嫁、嫁给谁,于她来说,都已无关紧要。她唯一想做的事,便是为父洗冤雪耻。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双黑色厚底高靴慢步走到眼前。

    她一怔,不是说骁王在边关吗?难道回来了?

    正紧张时,那大手慢慢地抚到了她的红盖头上,隔着红锦轻抚她的脸颊。

    渔嫣的呼吸越来越紧,头不自觉地往旁边躲。

    惨白的闪电巨龙一般在夜空翻滚,大风冲撞着雕花大窗,奋力冲进寝宫中。供于神龛上的龙凤喜烛熄了,满殿漆黑。

    就在此时,渔嫣被男子推倒在了榻上,还来不及发出惊呼,他的唇舌已隔着喜帕,重重地烙在她的唇上。

    他身上有酒味儿!

    渔嫣不知他是谁,是不是骁王?若不是,谁敢如此大胆?若是,又是何时归来?她被他咬痛了,挣扎求饶,他只是不放手,隔着喜帕,贪婪地在她的唇上耳上噬咬。

    正当渔嫣被折腾得无力时,外面传来管事惊慌的大呼声,“不好了,骁王薨了!”

    渔嫣猛地瞪大眼睛,御璃骁死了!此刻正捧着她的脸亲吻的人,到底是谁?

    覆在她身上的身体也猛地僵住,突然抽身,大步往外奔去。

    渔嫣扯掉喜帕,追至门边去看,寂黑的夜色里,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已冲进雨中,渐行渐远。

    骁王府里乱了,脚步四处响着,没人过问渔嫣的事。

    一个时辰后,皇帝下旨,骁王殉国,渔嫣移居骁王位于东城的别院。出门时连顶小轿也没有,只给她两名弱婢,让三人步行过去。

    新婚即成新寡,渔嫣身上的大红喜袍被大雨浸得湿透。她转头看向王府门口那双黑玉麒麟,唇角扯出一丝苦笑。

    三年后,已是建兴二年,皇二子御天祁为帝,芙叶太后独摄大权,御天祁大刀阔斧改革朝政,收效甚微。

    春分后,雨渐多了,尤其是今日,从一大早起就未停歇,积了满地的水。

    夜色如泼了一砚墨,皇城笼罩在雨雾中,就连平常爱在晚上出来寻欢作乐的人也缩回家里,不来淋这春时雨,据说会寒入骨髓,得恶疾。

    一顶小轿穿过风雨而来,在巷子口停下。轿帘掀开,一盏翠色琉璃灯笼先探出来,接着便是渔嫣撑着油纸墨绘大伞,披着披风的清瘦身影。

    “于大状,就是这里。”轿夫抹了脸上的雨水,低声说。

    “行了,半个时辰之后来接我。”渔嫣的声音被风雨盖住,轻不可闻。

    她挑着灯笼快步进了小巷,巷子里散发着潮湿的青苔味儿。她左右看看,把琉璃灯灭掉,脱下披风,露出一身暗蓝色劲装。

    “该死的雨。”她轻咒一声,笨拙地往树上爬。

    一身雨,一身汗,好容易攀到了树上。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从糊着轻纱的窗子里透出来。她轻吸了口气,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屋顶,把一片片树叶轻轻拨开了些,趴下去往里面张望。

    一张桌,一张椅,桌上茶壶一把,茶碗一只,榻被帘子隔住,看不真切。

    有名的大奸商金富的别院,怎么会这么简陋?不过,药味儿确实挺浓的。金富把假药藏在这无人知晓的别院里,牟取暴利,害死不少人命。

    幽暗的光透出来,映在女子如画般精致的眉眼上。雨水沾上长睫,小脸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抚摸过的海棠。

    房间里隐隐传出些闷哼声,金富在这里,他不是在聚花楼饮酒作乐吗?犹豫一下,渔嫣小心地在屋顶上挪动,想寻个视角更好的地方,看看屋中动静。

    突然,屋子里的灯灭了。

    她立刻停住,大雨浇得她有些脑子发晕,水从耳畔往唇上淌。若非后天上堂要用到这证据,她绝不会来吃这苦头。

    静了片刻,听屋里没动静,她又开始继续挪。突然,她身子一轻,一声低呼,笔直地往屋子里坠去。原来这片儿居然没有瓦,是空的!她和大雨一起直接落到了一方小池子里!

    砸出一片声响后,她坠进深深的水中,唇齿间钻进浓腥的药汁,这居然是一池腥稠的药水!

    她好容易挣扎上来,还未来得及透气,便惊愕地发现这池中还有一人,径自浮在池中一角,看不清脸,只听到他低沉的呼吸声。

    头顶那原本敞开的屋顶已经合上,屋角有一盏小油灯,隔着厚厚的帘子透进微弱的光。

    “金掌柜?”她手忙脚乱地攀到了池沿上,惊恐地看向那个角落,冰凉的药水冻得她牙关直碰。也不知这金富是何嗜好,居然用药来泡澡。

    一声低笑伴随着水声响起,男子高大的身影慢慢往前俯来,渔嫣吓得快要窒息了。男子的面庞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依稀看得出英俊的轮廓,尤其是那双墨瞳,如同深夜的星空,望不到底。

    “来了一个小女贼?”他声音醇朗,好听极了。渔嫣正发蒙,他突然像猎豹一般扑来,把她摁到了池沿上。

    “放开我,我不是女贼,我是于大状。金掌柜,我是来和你和谈的,你明天要上堂,我们好好说说你的案子。”渔嫣暗自叫苦,赶紧辩解。

    他只冷笑不语,滚烫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脸颊上。

    突然,渔嫣反应过来,一身热血往头顶涌去。这人绝不是金富!金富瘦弱不堪,生得獐头鼠目,怎么会如此高大勇猛?难道她走错门了?这条街上,像这样的小巷足有十多条,大雨滂沱,轿夫难免数错一个!

    “对不住,是我走错门了,请你放开!”她颤抖起来,男子高大的身影已经俯近,随时会压下来。

    “走错门?于大状应是男人,为何生得这么高耸的胸部?”他冷笑,猛地撕开她的夜行衣。

    她就像从未被人触过的鲜艳芍药花,还没有人见识过她衣下的美。被他这样粗鲁一撕,渔嫣脑子里顿时嗡的一炸,一点强撑的镇定瞬间粉碎。

    “你放开我,我是……”说她是谁?骁王妃吗?渔嫣觉得很悲哀,她连夫君的面也没见过,便成了人人笑话的寡妇。人人都说她不顾父亲生前的清誉,执意向忠烈的云家退婚,嫁给杀人如麻的噬血骁王,所以活该遭报应,当了寡妇,一辈子受苦。

    可谁知道她的苦楚?

    父亲渔朝思,乃先帝时第一清廉的好官,虽官至三品,却穷到只有五间瓦房,只有两名仆妇照顾他们父女的生活而已。自打娘亲去世之后,父亲也不曾续弦,连小妾也未纳一个,全心全意照顾她。一个月的月例只勉强够一家人吃穿,唯有买笔墨时他才舍得花些银子,可也正是这些东西,断送了父亲的性命。

    他花了十数年的微薄积蓄买进了一只香砚,不想那却是进贡失窃之物,价值连城。有人诬告父亲以权谋私,卖香砚的人直接指证是父亲索取而去。

    行刑那天,她跪在泥里,看着被打得半死的父亲,哭得背过气去。好在渔御史曾得先帝一句承诺,若犯大罪,不殃及家人,所以才留下了十四岁的她。

    渔御史生前不屑与权贵结亲,把她许给了结拜兄弟、镇守边境的忠烈将军云忠漠的独子云秦。太后懿旨,让她冲喜,她怕云秦上京白丢了小命,便咬牙写了退婚信,说自己贪慕富贵,已另攀高枝,让云家另择佳妇,从此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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