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信他,你信不信,他进去了就是有去无回!”莫问离眼神一沉,声音陡然变得冷酷无情。
“我不信。”渔嫣轻笑,可搁在膝头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御璃骁是被天漠人骗来的,不知道他要天漠人把什么人交给他,又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杀机,可方才莫问离突然出手,局势一下就乱了。
莫问离这人看上去亦正亦邪,又自恃武功高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想和御璃骁在武功上一争高低。这种人最可怕,他们不管家国大局,只管心里痛快。渔嫣见过这类型的武林人,肆意行走江湖,除非犯了大事,衙门官府一般也不会管他们。
“王妃果然有渔御史的镇定风范,当年渔御史行刑时,也是一声未吭。”
“那天你在那里?”渔嫣猛地抬眼,愕然看着他。
“哦,正好逛到那里,看了会儿热闹。”莫问离坐下,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紧盯着渔嫣。
生死之事,他竟当热闹!渔嫣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莫问离揭开了她心里最难受的一幕。不愿再想那晚,她转开头,看向门外。
木芙蓉下铺了一层染血的芙蓉花瓣,大街上的人早就跑了个没影,空荡荡的,远远地有城中官兵快步奔来。
右眼皮突然疾跳起来,渔嫣伸手捂了捂,连眼珠都跟着有些胀痛,心又骤然急跳。渔朝思出事的那一晚,她也是这样,眼皮狠跳,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她看着那木芙蓉,脸色煞白,猛地跳起来,拔腿就往对面的琴馆跑。
莫问离身边的随从快步进来,低声问:“尊主,要进去看看吗?听说找回的是十九公主。”
莫问离轻轻挽起袖子,抬腕看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淡淡地说:“哦,原来是她。”
再抬眸,渔嫣已经冲过大路,到了琴馆前。
“王妃!”徐海风赶紧追过来。
“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渔嫣停下脚步,看着琴馆里面。
这里可听琴下棋,也卖琴卖棋,更有香茗奉上。方才进去了那么多人,此时却不闻一丝人声……御璃骁不是已经进去了吗?
徐海风想拦她,渔嫣却拔出了他腰上的剑,大步往里面走去。
她感觉很不好,心头堆积的全是血,仿佛一眨眼,就能看到血在眼前流淌。大片血红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琴馆里悄无人声,鼻尖有馥郁的芙蓉花香萦绕,里面就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岛。
蓦地,院子后面传来女子嘤嘤哭泣之声,她快步出去,掀起帘子往院中看。
一地横躺的黑衣男子,血正浸过黄土,芙蓉花瓣落于其上,立刻有异香散开。院子正中,御璃骁正微微低头,怀中抱着一名纤瘦的女子,哭声正是这女子发出来的。
渔嫣的眼珠突然胀痛得厉害,正是右眼,胎记处也痛得厉害,这痛就像锐利的针猛地扎透了她的脑袋,然后往四肢散去。她的手一软,长剑就落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响,惹得满院人扭头看来。
渔嫣眼前很模糊,她用力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步,唇瓣轻张,看着他问:“御璃骁,你抱着谁?你为什么抱着她……”
渔嫣觉得自己声音挺小,起码传进她耳朵里的时候是这样,小得就像风卷了芙蓉花瓣拂过耳朵。事实上她的声音很大,很尖锐,很高亢,让众人都面露讶色,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质问御璃骁。
“放肆。”御璃骁一声低斥,放开怀里的女子,锐利的视线扫向跟进来的徐海风,“你是如何护卫的?”
徐海风赶紧抱拳跪下,连声请罪。
渔嫣看着他微变的脸色,眼珠更痛了,眼前血色越来越浓,耳中也开始轰鸣,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他也是,明明站在眼前,却像站在天涯彼岸,无法触摸,连影子都模糊起来。
“我知罪了,你别罚人。”她捂住了额角,勉强弯腰捡起了长剑,摇摇晃晃出去。
她是太累了吗?连夜奔来,方才又心情紧张,所以失控了,可他到底抱的是谁?
突然间,渔嫣觉得很无助,很无奈。这样的日子,她实在不习惯,根本就不懂得要怎么做才对。事事时时都得想着,是不是犯了规矩,是不是会让他不高兴,是不是他会去喜欢别人,是不是一眨眼他就翻脸了……
这一刻,渔嫣明白过来,不管她有多希望这个男人只属于她,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御璃骁是王,她是妃,他不是侠客,她更不是侠女……不可能做到策马并肩,仰头大笑,大口喝酒,对月长欢。
她已经不是那个摇着折扇在路上大摇大摆的于大状,她不能再随着自己的心行事做人。
她若选择和他在一起,注定面对天下风云变幻,注定要和大摇大摆的于大状分道扬镳。她不能再随性而为,她得谨遵一切规矩。她是渔嫣王妃,不是渔嫣大状,她得像晨瑶她们一样温柔体贴、恪守本分……
可是过了十七年自由日子的渔嫣,哪能一下就接受这种改变?并且,渔嫣发现她对这男人的喜欢,大大超出她的想象,她是如此恐惧他不爱她的那一天到来。
其实在外人眼中,渔嫣不过进来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出去,时间实在是很短。谁也想不到,渔嫣的脑子里早已山呼海啸过万般杂念,根本控制不住乱闪的念头。她脑子胀得厉害,额头也痛得厉害,仿若一个熟透的西瓜,马上要炸开。
御璃骁转脸看了她一眼,小声对聂双城说了几句,聂双城立刻扶着那女子上了马,亲自护送她离去。
渔嫣心中愈加不适,收回视线,把剑还给徐海风,“牵累徐侍卫了,若他要罚,还请徐侍卫担待。”
“王妃言重。”徐海风听着她如此大的声音,眉头微拧,双手接剑,小声解释道:“方才那是十九公主,是灵太妃之女御紫媛,骁王的妹妹。七年前和亲,嫁与天漠国三皇子。去年,三皇子获罪被赐死,她则被充为官奴。骁王此次是特地找她回来的。”
原来是公主,他的妹妹!看来,她今儿又惹怒御璃骁了。渔嫣拧眉,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眼前的血色又浓了几分。
这到底是怎么了?
马蹄声声急促,整条街上全是官兵。
几名身着汰州城官服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堆着满脸的笑向御璃骁跪下行礼。
“不知骁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骁王恕罪。孝王正在王府恭候,骁王请移步。”
“请禀报皇叔,本王稍后便到。”御璃骁双手负在身后,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走向渔嫣。
渔嫣一手扶在墙上,撑着自己快要跌下的身子,迎着他深邃的视线,努力镇定下来,“王爷罚我一人好了,他们不敢违抗我。”
她还是如此大声,让御璃骁忍不住紧皱眉头,“我敢罚你吗?任性妄为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谁许你跟过来了?”
“确实任性,可就是不想回府里去,不想看到你的夫人们。”渔嫣苦笑,手伸过来,摁在他的手臂上,人软软地往他怀里滑去,继续喃喃说:“御璃骁,我难受得很,见不得你抱别人。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她的声音还是很大,御璃骁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拧眉把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说:“吃什么干醋?说你一百回,不许当着别人的面顶撞我,你怎么不干脆拿一面锣敲着喊着质问我?”
渔嫣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双手绕到他的脖子上,又问:“只会抱我一个人吧?”
“你啊,能不能温柔一些?”御璃骁头都痛了,拉住她的小手,触到她滚烫的掌心,心里顿时一沉,立刻扳起她的脸看,急促地问:“你怎么了?”
“我看你的脸是红色的,花也是红色的,你们都是红色的……”渔嫣软软靠在他的身前,眼睛慢慢合上,真不想再看这些红色,“御璃骁,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什么胡话!”御璃骁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赶紧把她抱起来,快步往琴馆里走,“来人,去奉孝王府,让寻太医来一趟。”
“御璃骁……”她把脸仰起来,去贴他的脸,“若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吧?”
这句话,她最近问了好多回!御璃骁的呼吸急了急,扭头看向街对面。
莫问离就站在那里,雪袖随风拂动,袖口上的翠色叶片似乎随时会跌下来。
“是你做的?”御璃骁眼神骤凉。
“冤枉,我如何敢动你的佳人?不过,我看她倒不像着寒。”莫问离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步走来。
御璃骁扫了莫问离一眼,抱着渔嫣进了内院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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