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渔嫣轻轻应了一声。
“晨瑶夫人真过分，就这样闯进来。”念安不满地嘟起嘴。
渔嫣把手浸进水里，追着小黑线去摸，“他身上有旧伤，不能浸冷水，今天在湖里泡了那么久，晨瑶心疼他吧。”
“那奴婢和念恩也能伺候王爷啊，偏偏她来讨好献媚，真讨厌！”念安愈加不服气，快步过去给渔嫣拿干爽衣服，脚在地上跺得咚咚响。
渔嫣吸吸鼻子，这大殿里有股香味儿，和之前念安身上的香味一样。自打念安没戴那支银钗之后，这香她就没闻到过了，可这时候满殿都是这香，幽幽暖暖。
“今天用了什么熏香？”她狐疑地看向傅全。
“回王妃的话，是香柏木。王妃您这几天都睡不着，所以奴才特地让她们点了香柏木，能安神。如果王妃不喜欢的话，奴才让她们马上就换掉。”傅全赶紧上前来回话。
渔嫣在大殿里走了几圈，摇头说：“你仔细闻，还有别的香味。念安，把你的那支银钗拿来。”
“哦。”念安一溜小跑出去了。
傅全跟在渔嫣身后，用鼻子不停地深深吸气，两道花白的眉拧紧了，脸色渐有些凝重。
“我的嗅觉很好，这香柏木里还有一种香味，我闻了这个，很不舒服。”渔嫣揉揉酸痛的眉心，疲惫地说。
“快，把香柏木移出去，把门窗打开，用扇子把香扇出去。”傅全沉着脸色，指挥宫人们一阵忙碌。他在大殿里每一个角落仔细地闻了，低声说：“这香味已经浅多了，王妃感觉好些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渔嫣若有所思地轻喃，抬眸看向快步跑进来的念安。
“王妃，我的钗拿来了。”念安双手捧上银钗。
渔嫣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眸色一沉，“不对，这不是你的那支。”
“啊？就是这个啊，自打王妃您说太香，不喜欢之后，我就一直收着没用。”念安挠着后脑勺，满眼疑惑。
“不是这支！我给你的那支是在大营里捡的，从石块底下翻出来时，珠子上刮出了些细痕，但你这支太新了，珠子光滑无痕，明显没有用过。”渔嫣把钗放下，转头看向傅全，“傅全，你去问问，这几日有哪些人进过念安的屋子。雁过留痕，这是王府，这么多双眼睛，总有人会看到。”
渔嫣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中站着的每个人，见众人都垂头不语，拔腿就往浴殿的方向走。打草惊蛇也是一种策略，若真是有王府的人里应外合，见她发现钗被调换，接下来就一定会有动作。
“奴才现在就去办。”傅全朝她的背影作了个揖，叫上念安，匆匆离开。
渔嫣一路疾走，仔细回忆捡到那支钗后自己身上发生的每一点变化，每次闻到那种香，她额上的红斑便要红上许多，她一定要弄清那支钗上的香料到底有什么猫腻！
浴殿外有侍婢站着，见她过来，赶紧下跪请安。
渔嫣制止住她，不让她出声，自己轻轻推开了浴殿的门。里面没人服侍，想必是他们两个不让人进去。
掀开层层叠叠的帐幔，隐隐听得从里面传来晨瑶软绵绵的声音。
“骁哥哥，如今正是初秋寒气袭来时，你再不能像今日一样泡在湖里。我先用药油给你按揉穴位，晚上你入寝前再用药水泡泡脚。”
渔嫣放轻脚步，指尖微微撩起一角布帘往里看。
御璃骁泡在热水池里，背对着她。他的肩上已扎了一些金针，水珠在麦色的肌肤上滚动，晨瑶跪在池边，正埋头给他按摩，白皙的双手如灵蛇一般上下游走。她不时附到御璃骁的耳边说几句话，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上。
御璃骁轻轻点头，并不出声。
“还有一事，我父亲明日便能到，他的意思是他散漫惯了，也不要官职，骁哥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他便可。我这些日子在医馆，琢磨着医馆也得有变革才行。你府里人不多，没必要留这么多御医。你也看到了，乡间百姓很困难，不如开个医学馆，让各乡推荐人来学。回去后，百姓有个小病小疼，也不用跑到城里来，费钱又费时。”
“很好，我明日上朝时就和他们商议此事。你就专心研究嫣儿的病，我担心……”御璃骁揉揉眉心，长长叹息。
“别这样，都会好的。你努力这么久，上天会眷顾你成全你的。我便是拼上性命，也会治好她。你能开心，我这一世也就满足了。”晨瑶把他肩上的金针一枚一枚取掉，双手环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御璃骁微微侧脸，眼神复杂，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说：“晨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答应过你父亲，再扬你神医谷威名。而渔嫣不同，她只有我护着她……”
“是，我明白，”晨瑶温柔地笑着，打断他的话。她手捧着他的长发，温柔地为他梳理，慢吞吞地说：“你高兴就好，我别无所求，能这样陪着你，就是幸福。”
渔嫣看到此时，已经不想再进去。
晨瑶是厉害角色，她温柔大度、端庄贤惠，一路与他比肩作战，还把侧夫人这角色拿捏得恰到好处，如同盛世梨花班里的名角儿，把角色扮演得光彩万丈。
渔嫣佩服她，她总是滴水不漏，温柔细致，如一根细利的针，总能抓住任何时机，去办每一件她想办的事。她今日前来，就怕不仅是心疼御璃骁这么简单，不然不会带来满殿的异香。渔嫣担心，晨瑶已经忍不下去，要对自己下狠手。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念恩她们在偏殿等着，御璃骁泡的是药池，渔嫣单有自己的浴池。翠玉砌就的池壁，四周有金雕灵兽吐出清泉，在水面上激打出水波荡漾。
“王妃，为何对那支钗那样紧张？”念恩弯下腰，替她解开裙带。
渔嫣沉默良久才轻声说：“我今日只怕会发作得很厉害，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念恩你多煲些参汤来，我要维持体力。念安，你给我拿些书来看。”
“啊？”念安和念恩怔住。
大殿里只有水声在响，念安和念恩的眼眶渐渐红了，念安忍不住落下泪来，抽泣着说：“王妃你别吓我，我愿意把我以后的寿命都给你。”
“啊，这样太好了，快把脖子伸过来，我要吸你的魂。”渔嫣轻笑起来，拉着她的手，作势要咬她。
念安惊了一下，但立刻就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豪爽地说：“来吧，我少活几年也不要紧，反正如果没有王妃，我也不想活了。”
“说得好像我们是情人一样。”渔嫣忍俊不禁，鼻子却一酸，伸出手臂轻轻地拥住了她。
念恩也快步上前，展开双臂，把二人抱住。
“念安、念恩，若我不在了，我会请王爷好好安顿你们两个。记着我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难，都要活得好好的。以后远离这王府，嫁个寻常人家，生儿育女，男耕女织……”
念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要说了，王妃，你就把我的寿命拿去吧。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八呢，我分你二十年，我还能再活二十年呢。”
“就说让你好好学数数嘛，你算算，你如今才十七，若你要活八十八，分我二十年，你还要活多久？”渔嫣给她抹着眼泪，勉强笑道。
“哎呀，我算不清。反正分王妃二十年，没有你，我怎么活呢？”念安跺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念恩嘴拙一些，只知道在一边哭。
看着两个丫头哭成这样，渔嫣反不哭了，拉着两个人的手，轻轻地摇着，半晌，才低低一叹，“挺好了，我这一世挺好了。”
“不好，活到八十八才好！你说过的，人最好的就是活到白发苍苍，尝到生老病死的味道。”念安扑过来，也不分主仆规矩，用力地抱住她，摇晃好几下。
这丫头，平常说什么别的都不记着，这句自己无意间说的话却被她记到了骨头里。渔嫣一向认为，人的一生总要尝尽各种滋味，才叫人生。酸甜苦辣尝过了，才知道平安祥和的好处。
“念安，坏丫头，你哭个什么劲，你还让不让王妃沐浴？你要把王妃摇晕了！”念恩拍打着念安的胳膊，让她松手。
念安这才惊觉失态，赶紧松手，抽泣着帮渔嫣拆开发髻。
“我自己来吧，我想静一会儿。念恩赶紧去给我熬汤，念安，你拿书过来给我看。”渔嫣努力微笑着，让她们二人出去准备。
两个丫头很不放心，再三叮嘱几个小侍婢，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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