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后忍了忍，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说道：“你可知道，当初清荷跟随，跟随……嫁进谢家的时候，本来是作为陪嫁丫鬟预备着到了时候开脸给凌云做妾的，可是清荷本就忠心，抵死不愿，后来竟自己喝下了绝育药，所以，所以她根本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顾宸顿时有些懵住了，所以意思就是青玉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谢夫人的女儿，那青玉到底是谁的女儿？姨母的？
想想之前他还和青玉开玩笑，他说情愿两人是表姐弟的关系，到时又是一段佳话，没想到说笑的话此刻竟成了事实。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只是也不复之前的沉重：“那就是说，青玉其实是我的表姐？不过她看起来那么小，倒真的不太像，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岳父大人才能瞒得住世人的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皇后浴言又止的神情，想了想道：“我知道母后和姨母感情深厚，自然也很是看重姨母留下的孩子，不过母后难道不觉得嫁给我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自然会对青玉好，而且宫里还有你护着她，母后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皇后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心疼和歉疚越来越重，重的让顾宸心里的不安再次浓烈了起来。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皇后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决然，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让顾宸莫名有种想要阻止她的冲动，只是他的嘴唇才刚刚一动，皇后的话却已经说了出来。
“我也喜欢青玉，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能嫁给你，可是不能！”她的眼泪越来越多，一双杏眼被蒙上水雾，看上去那么悲伤，她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顾宸完全愣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很久之后才冷静地看着她道：“你骗我。”
皇后一边抽泣一边道：“我没骗你，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都是我的错，宸儿我，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宸就已经“腾……”地站了起来，他攥了攥拳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逃一样地离开春和宫，似乎就可以逃开母后的眼泪，也可以逃开那个无法相信的事实，逃开刚才从母后嘴里吐出来的，诅咒一样的话。
他漫无目的地在宫里游荡着，初夏的天气很是怡人，晚风清凉，皎月当空，将万物都笼上白纱，深蓝夜空之下，荷塘影影绰绰，偶尔有蛙声响起，岸边虫鸣急促。
他站在岸边的亭子里，疑心自己一定是在梦里，不然又怎么可能会遇到这么荒诞的事？
他想起他当初刚到大桓不久，对那个小姑娘实在很好奇，所以趁着她去西山庄子的时候，悄悄地在晚上钻进她的院子里。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呆子，整日只知道看书，也正是因为这个，谢易江才特意让人将她送到温泉庄子上来让她松快一下。
当然这也正好给了他机会，要知道宰相府守卫森严，他可没办法进去，而这个温泉庄子却容易多了。
不过那个小书呆显然辜负了她爹爹的一番用意，即使到了庄子上也一样足不出户，完全没有一般孩子的活泼。
黑暗之中他趴在树丛里，看着映在窗纸上认真看书的小小身影，彼时他还不知道未来有一日他终会深爱于她，他还在心里嗤笑于谢易江的愚蠢，竟然将好好的一个女儿养成了傻子。
既然进了庄子，他也没有急着走，甚至大胆地在白天的时候试着接触她，然后他发现，她确实就是个小呆子，干净而纯粹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呆子。
他很快就对她没什么兴趣了，这样的人，也不必他去花心思。
后来，景御让他娶她，他当然是没兴趣的，在他眼里，除了母后这世上也没有哪个女子值得他费心了，他自小就看多了那些女人丑陋而虚伪的面目，他会在必要的时候娶一个女人，可是他知道，他不会用心。
而那个必要的女人，当然不可能会是那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呆子，他身份复杂，面临的危险很多，她根本没办法站在他身边，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虽然不喜欢她，可也没有到了要她死的程度。
更不要说景御同时还提出了那么多的附加条件。
所以他一口拒绝了，然后就听说景晔向景御请旨赐婚，他下意识地就想去阻止，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他的表姐。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他知道她不是他表姐的时候，他才在失望和被谢易江蒙蔽的愤怒之下，利用她去对付孙玫衣，也间接导致了她被孙玫衣气得大病一场。
而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大概是在街上再次真正见面的时候，她看破骗局的时候那晶亮的眼睛，让他在心里愧疚之余微微晃了晃神。
在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她又那么多的缺点，又笨又傻还贪财，可是不同于从前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呆子的模样，她变得那么鲜活而明亮。
好像一颗灰突突的种子，终于发芽长大然后开出了绚丽的花，而那朵盛开的花还不停地在他身边摇晃着花枝，不停地再说：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我这么好看你难道不想把我带回家养吗？
后来他确实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着了，他看着她慢慢长大，慢慢开出更多更美的花，他那么喜爱她，舍不得她痛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掉一根头发，更加舍不得她从他的世界消失。
因为他将她带回去的时候，不是将她种在泥土里，而是种在他心上，她的根已经顺着他的血肉延伸，紧密缠绕，不分彼此。
而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你快点把她拔出来吧，不然你们都得死。
可是拔出来他也一样会死。
他心里隐隐生出了疯狂的念头，为什么要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剔除出去呢，与其孤独地死，还不如将她也一起拖下地狱，两个人一起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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