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第六十一章游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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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调和臧皇后和容贵妃的矛盾,开元帝举办了一次游园会。这是自姚惠妃中毒事件之后,两个女人头一回见面,也是自那后两边重臣再次聚首。

    游园会最大的看点就是赏景,喝酒吃肉,吟诗作赋。赏景那是给两位身份高贵女子的,喝酒吃肉是给吐谷浑使者的,吟诗作对这种风雅诗则是南朝群臣最喜闻乐见的消遣形势。

    游园会在清和园中举行,清和园有一条温泉溪流,是从上阳宫那个方向的温泉池开凿出来的,贯穿了整个清和园,宫人在温泉溪流中摆满各种美食,供游园之人享用。

    开元帝左手携着容贵妃,右手握着臧皇后,笑容妍妍。两个女人貌合神离,面子上倒还过得去,若是不了解内情的,定以为是和谐的三口之家。

    为了这两个女人,开元帝也颇费了一翻功夫,甚至刻意邀请了臧皇后之父老国丈成国公,和容贵妃之兄,忠勇侯慕容褚到汤泉行宫。

    臧家为助刘乾夺天下,牺牲颇多,臧皇后的两名兄长一名战死沙场,一名在潜入敌营救刘乾时被杀,留下一门孤儿寡母,如今庞大一个家依然要这位老父亲操持。

    慕容氏自南燕灭国,倒是收敛锋芒,修身养性,每年进京参加大朝会的都是这位忠勇侯慕容褚。随慕容褚而来的还有一位,元昭之弟元康。

    慕容玖看到元康十分惊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忍不住回头看开元帝。

    开元帝含笑拍拍她的手背,道:“去跟你的兄长弟弟叙叙旧吧,你们许久未说梯己话了。”

    慕容玖谢恩离开,开元帝回头又招呼老岳父喝酒,臧皇后自然陪同在侧。他们这对翁婿感情一直很好,开元帝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却是真真切切地当了个儿子在孝敬这位岳父。

    三人在一起,谈的都是家长里短,嫂子如何了,侄子怎样了,如此这般。乍然一听没人会想得到这是一国之君跟一位国公的对话。

    臧皇后给父亲斟酒夹菜,没有受一点礼仪制约,脸上也平静恬适,看不出前些日子那极端的情绪来。

    “岳父不是喜欢藏地的牦牛肉吗?刚好吐谷浑有进贡,我去拿些过来你先品品味道。”

    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一国之君躬身亲为,刘乾离开,是想给父女俩留些时间单独相处。

    开元帝方走,成国公敛起笑容,看着女儿,苦心劝道:“你啊脾气不能太倔了,现在是一国之母,凡是都大意不得。容贵妃犯错,有皇上担着,你跟她较什么劲?”

    刘乾突然请这些皇亲国戚入汤泉宫,这些人岂会不探听缘由。

    臧皇后不说话,默默给父亲斟酒。

    成国公叹了口气,“为父知道你不屑做什么一国之母,只想像以前一样清清淡淡过日子,相夫教子,安守内室。但是,皇上从来不是池中物,你早该知道他有一天要一飞冲天,既然选择了他,就好好地守在他身边。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当年慕容玖进宫,臧家是有很多担忧的,怕刘乾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而且他对慕容玖几近疯魔的感情,很多人都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昏聩之事,幸而,在大事上他有分寸,即便宠信慕容玖,也不会让她改变朝廷格局。

    成国公一翻开解,臧皇后听了,却也不知到听进去多少。

    一刻钟后,刘乾端着牦牛肉过来成国公脸上又恢复了和蔼笑容。

    这边谈笑甚欢,那边慕容褚便多看了几眼这边,“皇上对臧卿卿倒是不离不弃。”

    这话意味不明,慕容玖抬头看兄长,嘴角含着笑,但那笑容却是冷的,出口的话更是有几分戏谑,她道:“男人若连基本的道德底线都不能坚持,也不配当男人!”

    慕容褚脸色变了数变,转头看慕容玖,慕容玖依然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模样。

    当年符秦分崩离析,但慕容氏就分列为几块,他们这一支算是比较薄弱的,借附元家的势力才能建立起南燕。元家原本是支持姚家的,凭什么支持他慕容氏,不就是因为长子元昭看上了慕容玖吗?

    慕容褚和其父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将这个妹妹给卖了。

    这也就罢了,晋国破南燕,为了保命,又义无反顾地将慕容玖卖给了刘乾。这种作为,别说做人父兄了,就算是身为男人,都让男人们觉得羞耻。

    慕容玖明明态度没有变化,慕容褚却觉得万分尴尬,忍不住转头看元康,希望他能出来解围,结果元康根本没看他们这边,视线紧紧锁住刘乾,眼中杀机顿现。

    慕容褚吓了一跳,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在做什么?”

    元康回头,淡淡回道:“没什么。”

    慕容褚干脆将他拉到一片花圃围绕的亭子,这里看不到刘乾,也没其他人,方便说话。

    慕容褚又是一番自说自话之后,把问题转到他此行来的重点上。

    他说:“贵妃娘娘年纪也不小,是该正经养个孩子。臧皇后年轻时伤了身子,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贵妃娘娘生出儿子来,以皇上对你的宠爱,立为储君,并非难事。父亲还刻意请了郎中为娘娘配了方子,调养身子。”

    这种话,这个十年不知听过多少次。

    慕容玖觉得,若是换在汉家,这话绝对不该出自一个男人之口,怎么也该女人来传达,她的这位兄长怎么就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跟她说这种话?

    这边话音刚落,元康不耻人后,道:“与其在子嗣上做文章,未来还没个定数,不如刺杀了刘氏兄弟,直接篡夺他的江山,这样还不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

    慕容褚紧张地四周张望,确定最近的人也在十余丈开外,这才低声斥责道:“你是不想要脑袋了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够随便说?”

    “呵,我不过敢出说来而已,忠勇侯心里未必不是一直这样想的吧?”

    “你……”

    “你们还记得本宫是个活人吗?”

    慕容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兄弟,对于这种争执,她早已麻木了,在入宫之前,每天都能听见这样那样的各种阴谋诡计,一群男人缩在女人背后将女人当棋子,自以为运筹帷幄,可以决胜千里,结果还不是一群窝囊废!

    “本宫有本宫的决断,还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就算她想杀刘乾,那也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这帮蠢货。

    元康毕竟少年意气,慕容玖这话他可不爱听了,“嫂子应该还记得我兄长是如何死的吧?身为他的未亡人,你委曲求全服侍杀夫仇人,不思报复,反而安于享乐,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兄长吗?”

    慕容玖本来起身欲走,听得这话,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面上笑容反而浓烈了几分,“元康,本宫念你年幼不懂事,今日这话本宫便当做没听见。”说罢拂袖而去。

    遥想当年,这孩子可是她抱着长大,没想到……呵呵。

    元康气得面色铁青,慕容褚只是皱了皱眉,道:“贵妃这枚棋子,怕是不能用了。”

    慕容玖刚出来,脸上余怒未消,慕眭便找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翻,“贵妃娘娘今日火气有些大。”

    慕容玖瞥了他一眼,气息迅速收敛起来,道:“慕眭近日似乎也寝食难安。”

    慕眭不喜欢兜圈子,单刀直入,“昨日韩延平可是去找过娘娘。”

    刘煜懂得跟踪他跟踪韩延平,他自然也晓得给韩延平安条尾巴的。只不过他的人本分不会潜入容贵妃的寝宫。

    慕容玖想了想,“这个啊,昨日豫王也来问过本宫。”

    慕眭一愣,恍然大悟,他这是着了刘煜的道。说什么答应跟他交换,其实就是想引他暴露底牌,太特么奸诈了!

    “咦,这是陇西王?”那厢慕容褚晚了两步出来,后面自然还有元康。

    慕容玖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遂向慕眭介绍道:“忠勇侯慕容褚。”

    慕容褚看了慕容玖一眼,任何前缀封爵都没有贵妃娘娘嫡亲兄长来得有辨识度,可偏偏这位妹妹就忽略了这重身份。

    慕眭何等聪明,很快就嗅出了其中蹊跷,笑容更浓烈了,眼神却褪去了温度。

    慕容褚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跑出来,同样是鲜卑慕容氏,慕容褚对吐谷浑没拉拢之心绝对不可能。但慕眭不会为了这个百余年前就不是一家的慕容氏改变吐谷浑的战略部署,面上便也就带了敷衍。

    慕容玖应付了两句,自称自己身子乏了,想休息一下,便离开了。她不在,慕眭就更客气了,客气得慕容褚完全不能跟他有任何亲密接触。

    自此,慕容褚便明白,这个贵妃妹妹是彻底不能为他所用了!

    这些人来人来,自然没能逃脱司隶台小徒隶们的眼线,刘煜跟赵诚、长留王在另一边饮酒,借上茅厕之际,小徒隶将慕容氏那边的情况系数禀报了一遍。虽然没能听见慕容褚和慕容玖的对话,但表面上看起来,慕容玖跟那两兄弟似乎是不欢而散的。

    小徒隶也无法确定这是真实还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刘煜不置可否,慕容玖这个人十分骄傲,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的那些族人,是个什么德性刘煜也知晓一二,以慕容玖的性子,不待见他们实属正常。至于慕容褚接触慕眭,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慕眭别看似乎平易近人,但这位绝对是个有谋略的明君,于公于私他都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跳梁小丑为伍的。

    这边游园会进行到一半,那边韩延平身着白袍,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地进了清和园。一路上惹得中尉军侧目,太监宫女更是瞪大了一眼。

    重重地往开元帝面前一跪,精神不济的臧皇后都被吓了一跳。

    立时所有人都聚集拢来,容贵妃也来了兴致,施施然往开元帝身边一坐,看这位怂货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韩延平重重地往地上一叩首,说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开元帝四周望望,看到刘煜已经随着人群而来,便问道:“哦,韩爱卿身为宫廷御用画师,一直以来恪守本分,画技超群,何罪之有?”

    韩延平在叩首,秉道:“罪臣自恃人品风流才高八斗,招惹了宋轶,害她为我而犯下滔天大罪,臣,臣罪该万死!”

    我去!他哪里人品风流才高八斗了?尼玛你是在请罪还是在自夸?还有,就你那点伎俩能吸引宋轶?你是在做白日梦吗?

    偏偏韩延平说得一本正经,面色肃穆,那气势甚至是以赴死的决心在请罪,只是这些言辞……

    容贵妃当即便笑出了声,刘煜变了脸色,慕眭直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以揍他吗?”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根棍子,慕眭转头一看,这正是头一天他送饭碰到的那个刘煜的侍卫。慕眭委婉表示:“本王徒手空拳更有杀伤力。”

    小涛涛打量他一眼,确定这是事实,便没强求。

    慕眭:“……”

    开元帝忍俊不禁听他说完,为了掩饰眼中笑意,故意转头问:“皇后你怎么看?”

    臧皇后看向容贵妃,回道:“毕竟宋轶是容贵妃请入宫的,该问问她的意思才对。”

    都到这份上了,容贵妃也不推辞,站出来,对帝后施施然一礼,道:“臣妾自是相信宋轶为人的,她识大体重大局,断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去伤姚惠妃。这之中该是有误会。”

    虽然姚惠妃的事情并没有公开,但是也有些聪明人能够推算出一二来的。宋轶拆了姚惠妃的阴谋,被姚惠妃算计,合情合理,只是碍于她低贱的身份地位,而姚惠妃又的确受了伤,是以多少要个士族一个面子。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刘煜在下怎样一盘棋。

    以容贵妃的身份,要担保宋轶,此事便迎刃而解了。只是没想到刘煜会站出来反对,“姚惠妃伤势未愈,便放宋轶出狱,终究有些不妥当,不如将她放到司隶台名下,由司隶台看顾,可好?”

    容贵妃笑眼微眯,“司隶台终是男儿聚集地,宋轶一个清白女子单独过去,着实不妥当。不如将宋轶放在本宫宫殿里,由司隶台再派人看顾,这便两者都能兼顾了。”

    “贵妃说得有理,阿煜,就这么办吧。”

    最后,韩延平发现此事似乎压根没让他插上一句嘴。但是宋轶能够出来,他已经喜出望外了,当即便回屋洗漱了一翻,穿戴上崭新冠服,兴高采烈地亲自前往天牢接人。

    宋轶迷糊着睡眼,看向这个焕然一新的韩延平,半晌没回过神来。

    “我做到了!”韩延平说。

    “什么?”宋轶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声。

    于是韩延平将自己如何冥思苦想,如何下了赴死决心去御前请罪,最终感动了帝后,网开一面的事情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地说与宋轶听。

    大概他太多兴奋激动,乃至于措辞乱七八糟,事情也说得颠三倒四,宋轶很是费了一翻心思。

    听完,宋轶最后只疑惑为什么刘煜要坚持将她圈在司隶台下?再看牢门这些看守她的皆是司隶台的人,莫非他在防着她什么?

    “那个,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平安出狱……”说完他这二十余年唯一的一件“丰功伟绩”,韩延平拽着衣角局促起来,“是不是可以筹备婚事了?”

    “啊?”

    这个转折有点大,宋轶完全没转过弯来。

    韩延平被她这一声啊弄得面红耳赤,“我不嫌弃你的长相。”

    宋轶愣,为了表现得更有诚意一点,韩延平补充道:“皮囊不过身外物,终究会随岁月流失,只要人品才情好便好。”

    宋轶认真想了想,深以为然,但是,“可是我嫌弃你的长相。”

    韩延平被噎得差点翻了个白眼,再看宋轶,她竟然是认真的,不由得教育道:“你不能好高骛远,豫王殿下那等人才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办?”宋轶也很无奈啊。

    韩延平直了眼,“你、你不会要始乱终弃吧?”

    谁乱你了?似乎一直是你一厢情愿地在分分合合吧?

    宋轶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韩先生,你救我出狱,我很是感激,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你也不用再为了报恩勉为其难来娶我,这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

    若是此话是在之前说,韩延平或许会松一口气,他勉为其难答应父亲跟宋轶好好相处的确是因为上林苑时宋轶救过他,在得知宋轶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长相后,这点点因为报恩而勉强维系在一起的联系就被他单方面彻底斩断了。

    可现在,他不想断了。

    宋轶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说到他曾经的心坎儿上了,按理不用娶这样丑陋的女子,不用担心后代没脸见人,他该庆幸才对,但是为什么自己就那么那么不情愿呢,愤怒,埋怨,好多情绪钻出来,让他无从启口。

    “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姑娘!”宋轶很是坚定地说道,说罢,转身,好不留恋地跟着帮她搬东西的小涛涛走了。

    韩延平想说什么没能启口,想抓住什么,伸出的手却连宋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他就那样茫然地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可怜极了。

    众狱卒继续侧目,在心里默默送给他俩字:活该!

    “他配不上你。”

    “啊?”

    宋轶跟在后面,没听清楚前面薛涛说的话,薛涛斜了她一眼,耳根子有点红,答:“没什么。”

    宋轶还是住以前住的偏殿,她还未进门,便见另一侧一座偏殿进进出出好多人。宋轶站在台阶上望了望,问薛涛:“有人住进来?”

    小涛涛答:“容贵妃一堂妹。”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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