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第七十一章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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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想做点什么?”卢君陌等人准备去千机阁,而刘煜却兀自在看那幅宋轶画的画像。眼神中有明显的怒火,可这怒火掩藏在温润外表下,便显得有些怪异。偏生这怪异之中又不全是怒火,甚至有点……怎么说呢,像是喜悦,又像是无奈的东西。

    于是卢君陌转而就得出一个结论,“你不会真喜欢上宋轶了吧?”因为心里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才对静姝不闻不问?

    王强的眼刀立刻杀了过来,刘煜云淡风轻瞥过来,若无其事给他撞了回去。

    “你们可有见过慕容家的那两位。”

    “什么?”

    “慕容月和后来的那个慕容什么的。”不要怪他,因为那个慕容X实在死得太快,没记住很正常。

    卢君陌等人好歹是中尉军中人,守卫宫廷皇城,这些事情哪里逃得过他们的法眼。尽管他们没见过慕容月和那个慕容X,但是据传言跟容贵妃少女时期模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同一个家族,出一两个长得像慕容玖的很正常,但是几乎一模一样,这就绝对不正常,而且一出还出两个,年纪还差不多,又不是双生子,哪里来这么巧合的事,必然,这是人为的。

    可人为能人为到这种地步,简直惊世骇俗,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没见过,所以心里多少是有些怀疑的。

    “你是说……”卢君陌犹疑,其实之所以他们没有主动冲破最后那道屏障,有考虑静姝意愿的关系,也的确有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不可能!能跟阿姝喜好相同,还能知道你们十年前模样和态度的,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冒充的!”王强反驳道。

    “当然不会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知道她习性,能学会她技艺,还能知道你我十年前模样的,只能是曾经大司马府中人。你们在大司马府中长大,这个人会是谁,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刘煜去过王司马府上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人能记得他少年模样,该是很亲近的一些人吧。只可惜,当年王司马下狱,大司马府被封,有不少人慌乱之下逃跑的,有些人跑掉了,有些人却被屠杀了,根本没个录档,这些人要捋起来,相当困难。

    刘煜将画卷好,因为这幅画略大,薛涛理所当然地上前去接,结果刘煜摆手让他退下,兀自塞进袖笼里,将袖笼撑起一个古怪的形状,看起来着实有些碍眼。

    对于卢君陌这些人,不能对着干,只能以退为进,放任他们自由,反而能发挥出他们最大效用,因为他们并不缺乏智慧和行动力。所以,刘煜连乘胜追击苦口婆心主动劝诫一翻的意思都没有,只道:“本王并不是要左右你们,但你们掌控着中尉军,坚守着京城安定皇城平稳,不能不防有人借机生事。”中尉军三都尉八校尉,半数以上是王虞旧部,一个假冒的王静姝,足够让他们乱了阵脚,运用得当,甚至可能让他们走上反叛的道路。

    这些都是带过兵的,岂会不清楚这其中厉害关系。离间计用得好,足可以倾覆人国!

    目送刘煜上马车离开,王强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当年阿姝是当着豫王的面自焚的,难保豫王不会担心中尉军受她影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试问,如果她真是阿姝,真想让我们帮她复仇,我们谁能拒绝?”这种袒护是毋庸置疑的,这对朝廷而言是一大祸患。

    “但他说得也没错,如果那人不是阿姝,而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所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继续试探,注意防范!若真有人敢冒充她,我会亲手捏死她!”

    赵筠觉得,卢君陌的理智终于找回来了,这才像将领该有的姿态,遥想当日,听说静姝还活着,这个混蛋没日没夜到处翻找,泰康城都快被他揭掉一层皮。后无意间听说千机阁来了个青女,左眼下还有一颗滴泪痣,这位就疯魔了。虽然他还知道避嫌,知道提防,但早已不复那个带领千军万马直取淮水的沉稳大气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这位宋姑娘跟阿姝也是有些相似的。”

    王强侧目,卢君陌嘴角抽搐,“就那个小色狼?还动不动就耍流氓?你是在侮辱阿姝么?”

    赵筠默。他本来还想提最近司隶台办的这几起案子,吴邕案,翻出了王夫人的骸骨,为其血恨,上林苑文宬郡主案,出卖大司马的虞泰倒台。

    前一个案子只听说她替画骨先生刻骨画像,而后一个案子,虽然赵筠不知道背后大局,但是他好歹是涉事人,跟宋轶有正面交锋,还是被宋轶诈罪耍流氓耍得最惨的一个,他至今记得她那句“我画的是你,这便足够了”,事后他坚信,宋轶根本不能通过画像画出易容之人,可自己就被她这样耍流氓给耍了,而且还无可辩驳,因为她画的是他啊,而且偏偏还被她画对了啊!

    想起这些,赵筠心里就堵得慌,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本事远远超出他想象,他甚至怀疑反切诗和那个什么鬼面疮也有她的功劳。因为在反切诗出现时,她不但一语道破天机,甚至将内里各种关系条分缕析,不像个旁观者,倒像是背后操控大局的人。

    聪明,狡诈,善于玩弄人心,这就是赵筠对宋轶的评价。这跟静姝大相径庭,要承认宋轶是王静姝,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好吧,是我错了。现在,我们可是要去千机阁?”

    “当然,她都那样明示暗示了,不去探探虚实不合情理!”

    三人浩浩荡荡地又杀向千机阁,只可惜,像之前一样,并没有与青女正面相见。

    宋轶在饭桌上连打好几个喷嚏。她觉得,一定是今日、逼格摆太高,被太多人仰望膜拜,大概被谁给惦记上了。人吧,太有魅力了就是如此麻烦。

    李宓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替她夹了一筷子鱼。

    宋轶盯着自己的碟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她是不是傻?”

    “什么?”

    “那种面具,怎么吃饭喝茶?”

    李宓看了一眼她露出嘴的面具,所以你把面具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吃饭喝茶?

    对上宋轶真诚的目光,李宓不是很有诚意地说道:“你聪明。”

    对于称赞,宋轶向来来者不拒,用筷子拨拉了一下,将鱼肉不着痕迹地撇到一边。李宓一直看着她的碟子,这个混蛋根本没有要吃的意思,她若敢说个什么不好看的人动过的鱼肉都不香了他绝对当场劈了她!

    “不是你闹着要吃鲟鱼吗?”李宓有点压不住火气。

    宋轶尴尬地放下罪恶的筷子,喝了口汤,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是想吃鲟鱼骨。”

    李宓看了一眼那一根白软骨,坏心眼地说道:“那是给大黄的。”

    我去!你是说我人不如狗,还跟一只狗抢食吧。

    “汪呜——”

    宋轶:“……”

    吃完饭,摸了摸荷包里的银子,宋轶道:“最近手头有些紧,等把卢君陌那一百零八两讨回来再还你可好。”

    李宓对此很是疑惑了一会儿,半晌才明白过来,这个混蛋在说醉香楼那顿饭的事。这都多久过去了,对于这种小事,你的记忆力能不能不要这么好,还有,有你这样当众诈豫王银子的吗?下一个还是执金吾,李宓突然不知道该同情这两个位高权重的美男子还是该同情自己这个书斋掌柜。

    结果,最后,他竟然答了一声:“好!”

    其实,看看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吃瘪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跟人比试了一上午,宋轶觉得有些疲惫,本来打算午睡一会儿,可是一闭眼,她脑中会莫名其妙地浮现起那场大火。那场她自己放的大火。

    她站在门内,火势熏迷了眼,少年身穿银甲,冲过来,满眼的惊恐和不可思议,就在他要冲进火中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火苗摇曳了一下,少年突然倒在地上,一名黑衣女子扛起少年,静静地看着大火中的她,冲她笑得绚烂。

    她说:“王静姝,你可以死了!”

    “啊——”宋轶再次被这个映像吓醒。

    其实当时的情形,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在梦里很多并不明晰的印象被添油加醋地还原了,巨细无遗。她甚至看清楚了那人嘴角的冷笑。

    他娘的,想让她死,还想睡她的男人,做梦!

    宋轶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没有再睡下去。未时三刻,玉珠来秉,说有客上门,宋轶本不想见,但此时却更不想一个人待着,只好整理了一翻出来。蔷薇园有专门的会客厅,玉珠候在门口面色诡异。

    能让她觉得诡异的存在,必然有猫腻,宋轶心中暗忖:该不会是凤羽夫人吧?

    如今若再要找她画冰人用的美人画册,她可是要提提价了。

    转进一看,却是一个头戴黑色纱笠的女子,女子背对她而坐,宋轶下意识地放慢了进屋的脚步,迅速打量起来人。黑色衣服,遮挡了所有肌肤,手指还缠着黑纱,跪坐的姿势很是规矩,身姿笔挺,很有气势,一看便知是个训练有素的练家子,而非寻常柔弱女子。

    宋轶转到正面,也不掩饰眼中探究意味,很显然,女子也隔着黑纱在打量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很是沉凝。玉珠望了望里面,有些不放心,冲大门口的侍卫做了个手势,这是要去禀报主人李宓的意思。

    “姑娘遮得这般严实,该不是来请我画像的吧?”

    黑衣女子掏出一包银子,推到宋轶面前,道:“听闻先生画技了得,在下想请先生画一本画本。”这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让熟悉画骨先生声音的宋轶觉得颇为刺耳。宋轶忍不住又将她打量了一翻,这下觉得连这装束都有些相似了。

    黑衣女子显然没有兴趣向她解释自己的怪异装扮,而是透过黑纱定定地看着她,岿然不动的气势,犹如一座高山倾轧过来。

    “姑娘想画画本?”宋轶对她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势恍若未觉,态度依然随和不严肃。

    这还是头一遭有人请她画画本呢。

    掂了掂手中银两,凭手感,少说也有一百两。画本跟她画像不同,画像是精雕细琢,可画本她用的是简笔画法,所以虽然看似画多,但以她的手速,费的时辰却未必多多少。

    “这只是定金,画好还有五百两!”

    宋轶爱财,却没有因为这五百两而头晕,反而问道:“姑娘应该不止是画画本这么简单吧?”

    “是的,在下的意思是,以漱玉斋的名义刻印发布出去。”

    “此事,我可不能做主。若是要刻印发布,还需要漱玉斋的东家说了算。”

    而此刻,李宓已经绕到后面隔窗,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无妨,这个画本,漱玉斋稳赚不赔,宋先生可以跟李掌柜好好考虑考虑。”说罢,还瞥了一眼宋轶身后。隔窗后,李宓清楚感觉到一股被窥探的视线。

    “那就先看看姑娘想画的是什么吧。”

    黑衣女子想画的东西并不难,就是一个故事。一个将军保家卫国,政敌为夺、权,联合陷害,导致他满门被屠。三个罪魁祸首却从此步步高升位极人臣,在朝野呼风唤雨,而某一天,突然天谴降临,第一个在饮宴时,突然气绝,查不出伤,验不出毒……

    “呃……后面呢?”

    “什么后面?”

    宋轶:“不是有三个罪人吗?现在才一人遭了天谴。”

    黑衣女子十分坦然:“我还没想好。他日想好,我会告诉你。”

    这意思就是,你就先按照这个样子画。

    宋轶无语凝噎。好吧,给银子的是老大,她姑且忍了。

    宋轶用了一个下午时间来画这本画本,而对面的女子也坐了一个下午,看完大致构图,她指着一幅画道:“这里,是寿宴。”

    宋轶也盯着那幅画:“寻常饮宴不行?”寿宴,难道有什么特别用意?画本在讲述一个故事时,很多东西并不要求精准,毕竟不如语言。

    “他是死在寿宴上的。”黑衣女子语气笃定,仿佛那是她见过的既定事实一般。

    宋轶照着她的意思将宴席的部分重新构图,她确认无误后,起身,准备告辞,宋轶叫住她。

    “既然是姑娘想画这画本,自然要落姑娘的名。”

    “先生非要姓名的话,就落无常二字。”

    宋轶瞟了一眼她浑身黑,莫非是地狱索命的黑无常?啧啧,这位口味略重啊。

    黑衣女子离开,李宓从后面转出来,宋轶将画本交给他,李宓迅速扫了一遍。

    “你怎么看?”宋轶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黑衣女子很怪异。

    “这本出去,必然大卖!”

    宋轶:“……”

    千机阁,青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侍婢熬了药,让她浸泡双手。

    一双手要长得这般修长,若非天生,是需要用极其残酷的方式才能铸造而成的。她至今记得手指被一根根敲断,在每根指节植入楔子,连接断骨,刺激指骨快速增生是如何痛苦。偏偏这样的事情还必须循序渐进,反复进行,最后才造就了这样一双无与伦比的手。

    她足足有五年时间都在断骨的噩梦中不可自拔,明明最初动脸时,也只是两年时间,还没有这番痛苦。近些年,她一直苦练画技,手指稍一疲惫就会疼痛难忍。她现在甚至不能提过重的东西,除了筷子画笔棋子,连勾拨琴弦的力道都不能使。

    一个时辰的高密度作画,让她感觉到手指在隐隐作痛,直到浸泡在这温热的药浴里,那股钻入骨髓的隐痛才被慢慢压下去。

    今天一看到宋轶,看到她那双手,她就知道宋轶是那个人。即便十年不见,身体形状多少会有所改变,但是,她就是知道,谁叫她为此吃尽苦头。后天造就的跟先天的果然是不一样的,尽管同样修长,可一个像是瓦砾刻画,而另一个像是玉石雕就,这种无法逾越的鸿沟让她无比愤怒。

    她本以为终于可以在她面前扬眉吐气,将她踩在脚下,让她品尝一下曾经的自己在她面前是如何的卑微,可结果……

    青女挥手掀翻了盆子,发出嘭咚声,门外立刻又侍婢敲门问出了什么事,青女很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冷声道:“无事,不用进来。”

    门外便再没了声响。

    “愚蠢!”一个声音从头顶砸下来,青女抬头,便见戴着黑色纱笠的女子从房梁纵身跃下,堪堪在她面前停住。

    “你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杀到他们面前,当真以为卢君陌等人是饭桶吗?”

    青女看着这个不知道何时钻进她房间的人,先前积压的火气终于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不屑地说道:“主人说,我在明,你在暗,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黑衣女子抬起手,啪地一巴掌抽过去。青女的面具陡然落下,嘴角带出一丝血腥味儿,同时也露出那张酷似王静姝的脸。

    黑衣女子毫不留情地捏起青女下巴,几乎让她那张假脸变了形。

    “你以为有了这张脸,那些人就可以任你操控?天真!”

    青女怒极反笑,道:“愚蠢也好,天真也罢,至少我活得光鲜,你呢?被自己喜欢的男子烧成这样,啧啧……”

    黑衣女子手指一僵。

    “我不信你没嫉妒过她?不然当年不会堵了她的逃生通道。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得这般无欲无求,你我是姐妹,而且是并蒂双生,你的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

    黑衣女子狠狠甩开青女的脸,还故意用手帕擦拭了一翻沾到她脸的手指,十分嫌恶地说道:“此事,你别再掺和了,尽快脱身,我有新计划!”

    “凭什么?”刚跟那些人接触上,青女怎么肯离开,“本来以为她死了,把她所有的夺过来就完事,没曾想她跟你一般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我怎么能放过这个看她落魄的机会?”

    老鼠一般苟延残喘?难道你的眼睛瞎了,就算那个人毁容,她也是站在制高点上,足够将你灭得渣滓都不剩!

    显然这个妹妹除了容貌,什么都入了不她的眼。

    “你若坏了大事,即便是我亲妹妹,也休怪我六亲不认!”黑衣女子拂袖而去。

    青女娇笑道:“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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