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干掉了男主-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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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十一问:我是不是丧门星?

    问这句话时,他的眼睛很亮,比平时还亮,像沾了水露的花,随时便会哭出来。

    “……我不知道。”君顾摇了摇头。

    燕十一便在那边笑,捏着鸡骨头,好似随时要地面上滚一圈。他说:“君顾,你好歹也安慰我一下啊。”

    安慰……那是什么?

    君顾没有接口。

    但是燕十一在这段时日,独身一人身处于如此险恶之地,身边唯有君顾不会要他的命,便将君顾当成了好友,而他想跟好友倾诉。

    “我刚刚有记忆时,似乎是住在一座大宅子里,一堆人指着我娘,我姐姐,我说着什么,脸色或冷漠或铁青或幸灾乐祸,所以我们就被赶出来了。”

    燕十一垂头,露出思索之色,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记忆,半响颓然道:“我不记得我娘了,但是我姐姐告诉我,我娘是个柔弱的女人,无法面对现实,被赶出宅院起,便郁结于心,一直卧病在床,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燕十一语气哀伤又不解,却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回头时,发觉君顾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便笑问,“阿顾,你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

    “我不记得了。”

    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际,燕十一不由轻咦一声。

    君顾以为不信,便又道:“我不知道我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

    “……”燕十一扔了手中的鸡骨头,抱着腿感叹,“原来我们都是小可怜啊。”

    “来来来,接着跟你说。”燕十一歪头,弯了弯眉眼,“后来我就跟我姐姐两个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有时候会有人看我们两个年纪小,有些可怜,便赏两个冷馒头,有时候放恶狗咬我们,还有年纪大的乞丐欺压我们……反正过的不像个人,具体我都忘了,就记得那个时候真冷。”

    非常非常冷,冷的呼出去的气体都要结成冰渣子,肚子非常空,非常饿,他的姐姐便用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了他的,两人沿着街角一直走啊走。途经的每户人家都紧紧锁住门窗,怕寒风吹进屋子里。

    他说:“姐姐,我好饿。”

    女孩没有回头,手也没有松开:“一会儿便不饿了。”

    他说:“姐姐,我会不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

    回答的相当坚定。事实证明,燕十一真的没死。

    因为他的姐姐燕禅在冰霜封山的季节,独自一人爬了郊外的雪山,拜入了一个道门小宗门。

    他窝在破庙里瑟瑟发抖时,仙风道骨的老人牵着他姐姐回来,说了第一句话:“这孩子资质不行。”

    他茫然不知,燕禅哭着跪在老人面前,老人只是摇头。

    仙风道骨的老人是个大好人,给他安排了无子的人家收养,又送他去上私塾。然后,带着他的姐姐离开。

    他嚎啕大哭,老人便说:“这是为了你姐姐好。”

    燕十一就不敢哭了,怕他哭了就对姐姐不好了。

    老道也许真是个好人,但是眼神却不太行,收养他的那家人看中的是老道手中给予的银子。最初几天,燕十一闷不吭声,浑浑噩噩,但是那家人还是对他很好,后来似乎是明白老道不会回来了,便撕开了不必要的伪装。

    他的养父……嗜赌如命。

    败光了银子或者心情不好时,便喝酒。他们家前头没有孩子,那是因为……他卖了,就为了换取几两银子重新进入赌场。

    妇人被一巴掌抡到在地,沉寂的仿佛死了,燕十一刚刚从私塾回来,便想扶她,被一脚踢到了墙角。

    这日子实在没法子过,觉得凄惨的燕十一打算跑,没跑掉便被卖了。

    他流转过很多地方,地主乡绅家的小厮,书本网的书童,还有下九流之地的小倌……

    那些地方他都待不了,逃啊逃的,还真让他逃出来了。后来,他便开始在街头巷尾混,混的认识他的都厌恶他,不认识他的避开他,只有一群没什么用处的小弟。

    大概成了街头一霸。

    这么混来混去,燕十一也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起这段往事时,燕十一挑挑拣拣,只说自己想说的,各种艰辛却从来不提。

    大概是,大家都艰辛,你有什么好诉苦的?难道你长的特别丑?

    而燕十一自认自己生的俊俏。

    前段时间燕十一觉得自己人生有了转折,因为他要做富家公子了。

    “我刚刚从赌坊里出来,一群人便围住了我,即使是丫鬟身上的衣料也不是我穿的起的,头上还戴了好看的珠花,我在珠宝店里见过,价钱令人咋舌。”

    而这只是丫鬟的穿着罢了。

    年老的富商从车架上下来,老泪纵横。燕十一的目光却落在了富商用来压衣料的翡翠上,于是痛痛快快的原谅了富商当初对他的抛弃。

    燕十一当了一天公子哥,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睡最舒服的,随行还有七八个漂亮小丫鬟共他使唤。

    但是床太软了,他当夜有些失眠。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似乎才阖上眼睛,便有人将他从软绵的锦被中揪了出来,那人手非常冷,冷的像幼年时期的那场大雪。

    “我当时疑心在做梦,这个梦太奇怪了,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梦和现实是相反的。然后,我就被那人拖了出去。”说到这里,燕十一话语变得极轻,“我一出来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包括我那几个漂亮小丫鬟,全没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场‘雪’原来是真的。

    “然后,我就被带到了这里。”燕十一摊了摊手,“紧接着就看到了你。”

    “你很难过?”君顾询问,目露不解。

    “没啊。”燕十一赶紧摇头,“他们曾经抛弃过我,我连他们脸都记不清了。这次被接回来,我也不可能一天认出所有人的模样,就是……感觉他们挺冤的。”

    他一字一句:“跟我有关系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说,我是不是丧门星?”

    “……”

    “哎,看来你不懂。”燕十一轻笑,稍稍勾起的唇角不屑而嘲讽。

    那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半会儿才轻声回答:“……我是不懂,不过……你并不想他们死,对不对?”

    燕十一垂眸,月色将浓黑微卷的睫毛映的发亮,眸子却宛如一湾深潭。

    丝质的手帕将手上和唇上的油腻拭去,大概是觉得嘴巴里有股子味道,他便仰首喝了一杯杏花酒,醇香在嘴中回荡。

    他站直身子后伸了伸手脚,随手扯去了束发的绸缎,长发垂落肩头,拖着玄黑锁链慢悠悠的向着床榻走去。

    随着移动,锁链发出撞击的清音。

    他的位置离床榻并不远,几步的距离便到了。

    眉眼含笑,他问:“你刚刚是在安慰我吗?”

    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摸上床榻,他知道自己混于市井手指不够柔软,所以他没有用手去碰君顾。抬腿爬上床榻时,他知道自己身体还未有成年男人的结实,腿长腰细身姿矫健对任何人都有足够的吸引力。

    而君顾便在面前,保持盘膝打坐的姿势,静静看着他。

    烛火被熄,月色又无法覆盖此处,本便昏暗,随着燕十一靠近,空间便格外狭窄,有种窒息般的错觉。

    “谢谢你。”燕十一微微启唇,“阿顾……”

    这是君顾第一次看清楚燕十一的脸,大概是死在手中的人太多,他便不想去记这些东西,连自己生成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可是……燕十一的长相和他的笑容倒是不同。

    他笑起来时,极为灿烂和明亮,实际上却生的一双桃花眼,眉眼多情而风流,天生的微笑唇,怎么看都像是在笑。

    然后,燕十一撑起身子,缓缓靠近君顾的脸……

    一只手盖住了燕十一的脸,将他接下来的所以行动全部制止。

    燕十一的声音从君顾的手掌下闷闷传来:“喂!我的身体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嗯?”君顾歪了歪头。

    燕十一便有些委屈了:“好歹给我点面子啊!”

    于是君顾松开了手。

    手指缓缓下移时,燕十一再度重见光明。此处依旧昏暗,大概是早便适应了黑暗,他倒是能勉强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人。

    君顾的位置没有半分偏移,手脚位置一如最初,连脸上都没有半分惊讶、迟疑、迷茫或者迷恋,清冷而空荡。

    于是燕十一对上了君顾的眸子。君顾平日里便没什么表情,就一双眼睛骇人,漆黑无光,死寂的像没有任何人情味的木偶。

    可是燕十一脸上却浮现了惊叹之色。

    那些肮脏的、淫邪的、猥琐的、恶心的、暴虐的东西,那双眼睛同样没有,实在干净。

    真是可怕。燕十一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君顾便向着一边挪了挪,示意自己让出了位置。

    燕十一哭笑不得,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翻了个身子,老老实实往边上一躺,郁闷的几乎要用棉被捂住脸了。

    身侧之人极为安静,连同呼吸都似乎没有,不似燕十一,睡觉从来不老实。

    半响,燕十一转了个身,手臂被头压着,问君顾:“你真不知道我刚刚要干嘛?”

    君顾斜睨了他一眼,缓缓问道:“你想要什么?”

    原来,他知道。

    燕十一心中划过这个念头时,再度蠢蠢欲动,最后忍了下来,大概是明白这个法子对君顾来说无用。

    “我能不能修炼?”燕十一问道,这个问题困扰他已久。

    “能。”君顾抱着腿,声音轻轻浅浅的,“按道门的标准来说,你资质低下,不堪大用。然而对众魔域来说,只要有灵根便行,很多功法对身体资质并无要求。”

    这还是燕十一第一次听到君顾说这么多话,手脚并用,便想攀上去,却被君顾按住了眉心。

    但是,燕十一的声音依旧充满期待和朝气:“你能不能教我?”

    “……”

    君顾沉默,埋低了头。

    “阿顾……”

    “不能。”君顾回答,两个字,让燕十一觉得手脚冰凉。

    沉寂许久后,燕十一心中憋着气,侧过身体不理他,只留下一个背影,和舒展在身下的墨色长发。

    “我不能教你。”君顾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明日我会禀告师尊,若是师尊同意我便教你。”

    “师尊师尊又是师尊。”燕十一从君顾口中听了无数遍这两个字,耳朵都要起茧,当即便扭过半边身子,气愤又无奈的盯着他,“你就不能换一个词吗?”

    显然,不能。

    从君顾脸上读出这两个字后,燕十一抬手遮住了面容,于是桃花眼、微笑唇通通没了,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大概是燕十一的嫌弃表现的太过明显,君顾出神了片刻后,便下了床榻,从最边上的窗棂开始,将门窗一扇扇阖上,透入房中的月色也一一掩去,随着最后一面窗户锁上,室内彻底沉溺于黑暗之中。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床榻稍稍下陷,似乎是君顾回来了。

    经过燕十一这么一通闹,君顾再无心思打坐,打算直接休息。

    然而,他躺下没有多久,燕十一便再度开口:“阿顾,我给你讲故事吧。”

    “嗯……”

    随着君顾应答,燕十一的声音褪去种种情绪,唯留下稍稍的暗哑。

    “我当初混迹街头巷尾时,有段时间去过郊外,郊外是大片大片水田……水田你知道吗?我们吃的就是从那里种出来的。”

    他不需要君顾回答,只需要君顾能将他的话全部记住。

    实际上,君顾性子认真,从来没有在燕十一说话时走神过,他便是一句话未语,也将人的话语尽数收入耳中。

    “我累了便往田垄上一坐,便望着水田发呆。那个时候,正巧是春种,庄稼汉天还没亮便驱了水牛松地。”

    燕十一描述的极为细致,用自己的语言,将春日耕种之景描绘在君顾眼前。

    “到了朝食时,便有妇人给自家汉子送食,那个时候,那些人便用这般粗细的木棍和麻绳将水牛锁在水田里。”说到木棍时,燕十一伸出了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一番,“木棍插入松软的泥地,水牛便在麻绳范围内啃食青草。”

    燕十一嘴巴叼着一根毛草,无聊的看了许久,直到一农家汉子从面前经过时,吐了嘴里的茅草,撑起身子喊了一声:大叔!

    那人停住,燕十一便露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

    这笑容极为容易得到常人好感,那人便回喊:“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十一遥遥一指:“大叔,这头水牛是不是累了?不然生的这么肥壮,怎么挣不开小小一根木棍?”

    那汉子便哈哈大笑,仿佛燕十一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随后才热心的跟燕十一解释。

    他说这水牛不是挣脱不开木棍,而是被‘钉死’在了这里。

    在这膘肥体壮的水牛还是牛犊子时,便用这么一根木棍,这么一条麻绳困在水田里。

    那个时候,牛犊子柔弱而没什么力气,想尽办法也无法挣脱束缚于自己身上的枷锁,便安分了。后来,时间过去,牛犊子长成如今的模样,有了足够的力量挣脱,却因为幼时的可怕记忆,而再也没有了试一试的欲望。

    当时燕十一捂着脸笑,眸光流露出不屑:“真是没用。”

    那汉子便急了,告诉燕十一,别说是一头水牛,就是一头真正的猛兽,刚刚出世便被束缚、压迫,待他爪牙成熟之时,照样无法挣脱束缚在他身上的木棍和麻绳。

    黑暗的室内,唯有燕十一的声音回荡,燕十一轻轻笑了起来:“是不是很有趣?只要猛兽年幼之时,给予它绝望般的压迫和束缚,便能让它乖乖听话。”

    “……”

    “阿顾。”燕十一似笑非笑,似嘲非嘲,“你说,像不像你?”

    “……”

    那一头沉寂的仿佛熟睡,又仿佛死去了般。

    第二日,君顾去见了景明,离开时,提了提此事。

    “哦~”景明回眸,意味深长,“你教他吗?”

    “是。”

    “那便好好教吧。”留下这样一句后,景明撑着下颌,半阖眸子,仿佛要休息半会。

    君顾便直接回了自己屋子,才推开门,便看到了燕十一。

    燕十一懒洋洋的趴在窗棂口,听到动静,便笑道:“这地方连白天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我刚刚还在想,现在该是什么时辰,想了半天,发现我忘了。”

    他这样子,实在有些萎靡,像打了霜的茄子。

    “师尊同意了。”

    燕十一回眸。

    “接下来,我若是有空闲,便会亲自教你。”君顾再度回答。

    于是,燕十一的眼睛亮的在闪光。尽管高兴的要抱住君顾跳起来,燕十一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声:“你要是不提你师尊,我还能更高兴一点。”

    他嘀嘀咕咕许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真真的姑娘?”

    真真……

    他不提这名字,君顾都快忘了。

    燕十一笑眯眯道:“我听别人说,你以前和她挺熟,不过后来……我在这里呆着挺无聊的,你又挺忙,不可能随时教我。”

    稍稍顿了顿后,燕十一再度问道:“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君顾没有问他是谁告诉燕十一的,或者说,他明白暗城住着些什么人,既然是他们的话,谁都有可能说,谁说的便不怎么重要了。

    “那里。”君顾回身,“这柜子里全是她的东西。”

    君顾没扔,或者说他基本不动屋中摆设,自然不会想到去扔。

    燕十一恍然:“原来那是她的东西啊,我就说,你怎么会留一些胭脂水粉。”

    许是这段时间太过无聊,燕十一还真去瞧了瞧,打开木柜第一眼,他的目光便被一样东西摄住,眼中再无其他。

    那是一个漂亮的木偶娃娃,用纱布、棉布、珍珠、宝石和木块制成,极为精巧,瞧着花了大心思。

    “阿顾!”

    君顾回首。

    燕十一抱住木偶,笑盈盈的问他:“是不是很漂亮?”

    君顾稍稍一顿:“你喜欢?”

    燕十一拥入怀里:“非常喜欢,因为真的很漂亮啊!”

    “……”

    “就是需要修一修,我找找有没有针线。”燕十一回头,“明天再教我修炼吧,我今天要修好这小东西。”

    ——

    “……傅东风,你觉不觉得这木偶有些古怪?”全程围观的容丹桐忍不住开口。

    窗户洞开,窗外是怒放的杏花树。簇簇杏花枝下,容丹桐两人并肩而立。

    “这娃娃是君顾的模样。”傅东风轻语。

    君顾对很多东西都没兴趣,可是作为围观者,容丹桐和傅东风两人自然看的清清楚楚,那木偶极为像君顾。

    容丹桐摸了摸鼻尖,傅东风便再度开口:“这孩子真是聪明绝顶。”

    燕十一翻箱倒柜,就为了寻找针线,看样子很忙碌,君顾便静静靠着窗棂。

    “天障之地时,景明对我说过很多话。”容丹桐将下颌抵在傅东风的肩膀上,声音沉缓,“他说真武道人是个烂糟糟的糟老头,喜欢讲一堆歪道理。”

    “真武?”

    “嗯。”容丹桐蹭了蹭对方的耳垂,“真武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的确不修边幅,但是说的却不是歪道理,而是人生感悟,你没见过他,我这么说,你大致也无法体会。但是……”傅东风眉眼间闪过回忆,“世界屏障破开之时,最先以身殉道的,便是真武和疏云。”

    能为了天虞界而无畏生死,怎么说也是个好人。

    “景明还说,霄霁是个伪君子。”

    傅东风眉眼含笑,反问:“霄霁是伪君子吗?”

    “虽然有些怪癖,但是……”容丹桐叹气,“真君子是也。”

    长风拂过,杏花簌簌而落,有一两片花瓣迷离了人眼。

    燕十一终于寻到了针线,将完好无损的木偶娃娃上的一针一线挑开,模样极为认真。

    “景明还说过,燕十一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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