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姨娘抬头看她一眼，就直接在对面坐下，一时倒是也不多言，唯独眉头皱的更紧。
阿真如今已经颇会看人眼色，奉了茶立即就退下。
四周只剩下她们二人，楚念敛了笑意，道：“姨娘为何突然来此？”
五姨娘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地上出神。
楚念也不再催促，只淡淡道：“有事但说无妨，您是长辈，我若是能帮上忙的，自然不会推辞。”
听到这里，那五姨娘猛地抬头看她一眼，咬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伸出自己的右手臂，轻声道：“倒是没什么别的大事，不过听说大小姐医术高明，不如先来替我诊上一脉？”
楚念没想到她会提这要求，怔了一下，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然可以。”
脉搏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楚念的双手搭在对方脉搏上，凝神三秒，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这脉象……
她眉头皱了下，忽而又松开，嘴角扬起笑意，“恭喜恭喜，五姨娘已有身孕了。”
“是么？”那五姨娘收回袖口，神色依旧淡淡的，却是连一丝喜悦之情也无，“跟我预料的差不多，看来大小姐医术果然精湛。”
看来这位五姨娘找自己，并不是只为了切脉那么简单。
楚念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也缓缓褪去，“父亲知道这件事了么？”
五姨娘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老爷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楚念琢磨不透对方的意思，只不冷不热道：“瞧姨娘这话说的，父亲他官场得意，唯有子嗣方面颇为单薄，若是此番知道姨娘怀孕，必定喜不自胜，少不了对姨娘多加封赏。”
“封赏么？”五姨娘漫不经心的笑一下，语气越发的薄凉，“那些都是虚的，即便是有命拿，谁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命花。”她抚上自己的腹部，“就像我腹中这个孩子，谁知道他有没有福气活着来到这个人世。”
楚念听得略为心惊，眯了眯眼，徐徐道：“姨娘能够嫁给父亲，已经是福气高照之人，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五姨娘突然探身过来，直直看向楚念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大小姐聪慧过人，那你说，是我的福气厚一点，还是大夫人的福气厚一点呢？”
这人是想要套自己的话么？楚念定定看着她，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恕我愚钝，姨娘与母亲都是长辈，自然不能多做比较。”
“其他方面我自然不能同大夫人相比，但这心思缜密上面，我自认还是比不上她半分了，”五姨娘眉头一挑，语气越发的轻，“大小姐，你精通医术，想必也听过，我从前也怀过一个孩子，尚未足月便小产了，还是个未成形的男胎。”
楚念点点头，“我方才替您诊脉的时候，也察觉出这点，您脉象虚浮，看来是小产之后并未好生休养所致。”
“好生休养？”五姨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漠然一笑，“托大夫人的福，我没死算是不错了，哪里顾得上休养。”
楚念猛地站起，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冷淡道：“五姨娘，如果您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还请回去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比我清楚的多，若是你方才的话落入父亲耳中，只怕我们都要遭殃。”
“大小姐不信我的话？”五姨娘凉凉一笑，“这也是应当的，说起来，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顿了顿，又笑一下，道，“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落胎么？”
楚念斟酌一下，道：“我方才替你诊脉，发现脉象略平稳，可见你并不是那种不适生育的体质，至于当时为何落胎，时间太久，却是不能知晓。”
“因为大夫人不停赏赐下来的那些药啊，”五姨娘笑一下，语气中露出几分憎恶的神色，“表面上打着关心妾室的名义，实际上却根本不想让妾室诞下子嗣，她又是正室，府里大小事务都是受她管辖，就连大夫都是她请来的，我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后来放心不下，偷偷找了外面的大夫验药，只怕连这一点都不能知晓，还真以为她宽容仁慈，对她的恩赐感恩戴德，你知道为什么老爷的子嗣那般的少么？还不是有人怕府里子嗣多了，恩宠不稳的缘故。”
楚念敛了眸子，语气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这话你该去找父亲说，让父亲为您做主。”
五姨娘凄然一笑，“你以为我不敢么？我自己并不值钱，若是能为自己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我拼了命也会去做，但就算我说了，老爷就会信么？大夫人背后势力那么大，老爷都要依仗她几分，就连老夫人也得给她几分面子，我的身份轻如蝼蚁，再加上大夫都被大夫人遣走我毫无证据，随口说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楚念瞟她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如今五姨娘为何偏生要找我说这些？”
五姨娘看她一眼，面色冷峻，“大小姐，我看出来了，你很聪明……所以我想请求你的帮助，想请你帮我留住现在这个孩子，若是让大夫人知晓，只怕他的下场又会跟之前的那个一样。”
顿一顿，她继续道，“我之前去挑选做衣服的布料，无事的时候跟那送布料的人闲聊了几句，她说那匹真丝祥云锦兔布料是大夫人赏赐给大小姐的，我当时觉得大夫人哪里会平白这么好心，再加上那花纹别致特意多看了两眼，立刻就意识到了那图案不吉利，本来想着老太太看了只怕会迁怒于你，谁知道那衣服最后却穿在锦小姐的身上，大夫人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些年来可还是独一份。”
“姨娘高看我了，衣服的事只不过是巧合罢了，锦妹妹喜欢，我让给她便是，并没有想那么多，”楚念轻轻笑一下，漫不经心道：“再说了，为什么五姨娘笃定我一定会帮你？难道不怕我转身就去跟母亲说这件事么？”
“你不会的，”五姨娘直直看着她，语气突然变得很肯定，“我打小生于市井之内，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眼色这件事还是擅长的，昨晚的晚宴上，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恨意一点都不比我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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