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锦芮的纯银汤匙搁在茶盏上 “叮”一声响，老夫人不觉抬眸横了她一眼，意在提点她要行事稳重。锦芮忙起身笑道：“回禀祖母，不是孙女有意失仪，而是之前进府的姨娘既有四个，除去禁足的安姨娘，也该还有三个，为何眼下只有两个？方才孙女用心听着，似乎未见肖姨娘啊。”
锦芮的疑惑正道出众姨娘心中困惑，一时间议论纷纷，不免互相询问，偶偶私语。
五姨娘一嗤，扬起静心画就的远山长眉，不以为然道：“那肖姨娘之前跟安姨娘交好，安姨娘之事连累了她些许，之前又因为送礼之事丢了面子，只怕是想在今日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不来了吧？”
老夫人面色一沉，“什么下马威，芸娘你言重了。晨起念儿已经告诉了老身，肖姨娘昨晚便提起得了风寒，恐怕今日会迟到些许。”
楚念欠身，恭敬道：“是，今日清晨，伺候肖姨娘的颦儿又来回禀过一次了。”
林姨娘慢慢绽开的淡薄笑意，“终究妾身入府不久，不晓得有这样的道理，原来风寒就可以不来请安，不知是风寒太重还是肖姨娘身子太娇贵，抑或参见老夫人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是我们这些做姨娘的面子不够重呢？”
林姨娘的话虽然刻薄，然而却颇得人心，七姨娘听得略为气愤，再加上她向来心直口快，道：“她爱来呢便来，不爱来便不来，妾身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是她是否连老夫人也不放在眼里？如今还是刚进府没有身孕呢，若是他日怀上老爷的孩子，难不成要飞到天上去了。”
锦芮从怀中取出一柄象牙镂花小圆镜，照着镜子细看眉心墨鱼花钿，笑吟吟道：“罢了，我打从第一眼见肖姨娘便知道她是个美人坯子，心高气傲，自然非同一般，谁知她连老夫人的面子也不给，这样的时候推脱了不来呢。”
只听林姨娘俏生生一笑，“谁说的呢？我瞧肖姨娘也并非多么心高气傲啊，是极会做人的，只是看是谁的面子罢了。我可是连着两夜在念小姐院子外瞧见她了。谁说人家心高气傲，见了真佛自然俯首帖耳上赶着去，只不过瞧不上咱们罢了。”
林姨娘刚说完，挑衅似的向楚念一笑，众人皆在，楚念怎容她蓄意挑衅，唇角一扬，起身回道：“祖母，肖姨娘是曾连着两夜夜访我的院子，一回是因为孙女已经睡下没有见到，昨夜是那肖姨娘特来向孙女诉说，只说安姨娘之事连累自己，连带近来日子过得诸多不顺，末了说身子不适今日的拜见会晚些到。”
老夫人的目光在她面上似钢刀一刮，神色复杂莫测，瞬间又是和蔼可亲，“既然说晚到，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转首传唤孙嬷嬷，“你去恰春院请肖姨娘过来吧。”
林姨娘犹嫌不足，加了一句道：“告诉肖姨娘，再不来，可是用午膳的时候了，难不成要老夫人一起等着她一个人码？”
那嬷嬷立即去了。
五姨娘看了苏姨娘一眼，轻声道：“听闻肖姨娘曾经给妹妹那边送去了一些贡缎？”
苏姨娘扬一扬眉，不以为意道：“我那里东西多的放不下，当下就好意拒绝了，她不过抱怨了几句，也没什么要紧的。”
五姨娘忽得正色，“怎么能这么说呢，妹妹你不想要，可见那肖姨娘并未多费多少心思，如今你怀有孩子，她还特意来打扰你，可见多不识趣了。” 她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规矩不可不立，肖姨娘既然对楚府的子嗣这般不上心，不如这个月便打发她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如何？”
座中姨娘听到这里，正中下怀，早露出三分喜色，只不敢言语，窥着老夫人的神色罢了。
老夫人倒是气定神闲，端过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半响，方道：“既然林姨娘都这么说了，倒不是不能教给她一个规矩。”她温和道：“等下她来了你们亲自跟她说了便是。”
然而，肖姨娘并没有到。
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楚府过。
孙嬷嬷来回禀时，已经吓的面无人色，期期艾艾。“回禀老夫人，恰春院中并无肖姨娘踪影，奴婢曾去查看她的卧室，床铺整洁，并无有人睡过的痕迹。”
老夫人显然没想到这点，闻言一愕，不免焦灼，“那去了哪里？”
孙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上下抖如筛糠，“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方才问了好几个人，其实从昨夜肖姨娘回恰春院后再无人见她出来过。可是，她就是这样不见了。”
众姨娘惊的面面相觑，老夫人赫然大怒，一掌重重落在黄梨木雕花椅栏上，“胡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楚府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怎么可以说不见了人便不见了人！”
老夫人极少在人前动怒，五姨娘胆小，吓得睁大了眼睛。
楚念也从来未曾见过如此咄咄怪事，一时不容多想，便由着老夫人下令遍搜楚府。
然而，终究是一无所获。恰如老夫人所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一夕之间，肖姨娘便人间蒸发，再无踪影。
楚念完全可以想象，对于此事，楚常云会如何震怒。那毕竟是他的女人，他的姨娘，即便他并未对她多上心，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注定要他对此负责任。
“其实，也并不算活不见人的啊，”一直在旁静静的林姨娘轻声道，她毫无畏惧地看了楚念一眼，“昨夜，念小姐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肖姨娘的人，此事多人都知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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