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方进院子，林姨娘见了她笑起来，亲亲热热的拉过她的手道：“念小姐来晚了，方才老夫人的教诲倒是没听见呢。”
楚念含笑点头：“见过祖母，孙女愿祖母身体康健。”
老夫人抿一抿唇，没有答话。
反倒是林姨娘头稍稍一偏，轻声笑道：“若是念小姐真想老夫人身体康健，便不该做出那种偷梁换柱的事呢。”
楚念的脸僵在空中，惟听见步摇上朱钗玲珑有声，声声击在心头。她转首，看着依然沉默不语的楚常云，唤道：“父亲。”
楚常云的神情阴晴未定，并不似抬头天空晴云万里。
楚念心头慢慢生出凉意，轻轻道：“不是女儿做的。”
“不是念小姐，那么会是谁？”林姨娘死死的盯着她，声音清越，“侍卫们已经查出，前夜肖姨娘自你院子中离去后，你的院子里便送出了一只运水的木桶，那种木桶，要躲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楚念看着她道：“府里运水向来在夜半，日日如此，每个院子都会运，有什么稀罕？”
那林姨娘冷笑一声，“运水的车出府日日都有人查验，自然不稀罕，可是前夜念小姐院子中出去的水桶，却因押送的人疏忽而免了查验。”
楚念冷冷看着她，“这一切不过是林姨娘自己的捕风捉影，没有半分证据可言吧。”
林姨娘叹息一声，仿佛痛心疾首的样子，“念小姐聪明伶俐，自然是不会给别人留下半点证据的，又何必来问这些呢。”
“恐怕不只是不能容人，只怕是念姐姐善心大发，想做好人吧。”锦芮轻哧一声，剔了剔水葱似的指甲，慵懒道，“平日里看多了鸳鸯情深的戏本子，便以为自己也是个月老了，在水桶里装个把人出去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那些事太遥远，仿佛只是他人口中听来的故事。那般稀薄不真切，却全像是真的。桩桩件件都指向自己，因为好心？也为了成全她一段情意，放她出府。
多么像一个笑话，但它却被人编制的如此真实放在自己面前，叫人不能不信。
林姨娘站起身来，托腮依在楚常云身边，转眸一笑，“妾身倒是不知道念小姐还有这般的善心呢，倒真是菩萨心肠了。”
楚念冷冷的倪她一眼，“那是你的猜想，不要随便加在我头上。林姨娘你还没有聪明到可以摸透别人的心肠，否则……”她瞥一眼锦芮，“你也无须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
林姨娘不为所动，反倒是嫣然一笑，“妾身是否被人玩弄是不得而知，但妾身如今更怕不明不白被人一夜之间送出府去，远离老爷了呢。”
“父亲，”楚念屈膝于他面前，仰望他沉默的面孔，“是非曲直女儿无从辩驳，但求父亲彻查此事，找到那一夜送水桶出去的人，问他是否是女儿指使，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楚常云从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此时听到这里，更是无声的点头，吩咐周遭的下人，“带那人进来，我不想冤枉了自己的女儿。”
那婢女裙摆一扬，转身自屋子外带进一名小侍从，他不过十八岁上下的摸样，净白面孔，一幅老实的样子。
院子里服侍自己的内侍不多，楚念并不记得这个小侍从，只是有些眼熟而已。
她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人倒是眼生的紧，兹事体大，我为什么要指使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侍从。”
林姨娘眼皮一抬，并不搭理她，唇角一勾，目光逼视着对方，只冷冷一笑，“念小姐再三辩驳，也改变不了事实的。”
楚常云轻轻吸一口气，微带悯意，“将你刚才所说的在说一遍给大家再听。”
那侍从抬头看楚念一眼，身子一哆嗦，受惊似的磕了个头，“那夜肖姨娘来访，念小姐本像前一夜一般打算不见的，谁知后来又见了，二人密谈了片刻后天已经晚了。念小姐便人送肖姨娘回去，便是奴才去的．回来后奴才本打算睡了，谁知念小姐叫进院子里，说有个机会历练，问奴才肯不肯去．奴才想念小姐素日有事只吩咐给阿真姑娘和绿启姑娘，难得此时肯抬举奴才，就答应了．念小姐就吩咐奴才去怡春院外学夜猫子叫两声，说叫完了肖姨娘便会自己出来了。”
林姨娘冷笑一声，腻声道：“果然呢，若不是她自己肯出来，谁能悄无声息的绑着她呢。”
楚常云一眼横去，林姨娘忙低了头，那侍从接着道：“然后奴才就看见肖姨娘换了宫女的衣衫出来了。奴才按照念小姐的吩咐把扮成婢女的肖姨娘带到了院子外后角落的水车那里，把她装进了空桶运出了府。其余的奴才就不知道了。”他极力想着：“对了，那夜里肖姨娘到访，是奴才在院子外守着伺候的，隐隐约约听见两句，什么到了那边自有人接应，你自在了，我也放了心这些话。”
锦芮嘴角泛起清冷而鄙夷的笑容：“没想到姐姐会是这样的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什么自在不自在呢，终究逃不出的。”
楚常云怒视着楚念，眸底唯见一片深沉如海的黑暗：“你自己告诉我，她深夜找你是为什么？”
楚念并不收回自己的目光，坦然看着他道：“的确只是来向女儿抱怨几句，因为安姨娘之事她觉得自己受了牵连，近来郁郁寡欢。”
“可她若真的心存委屈，大可在别的时辰来告诉，不必亲自在半夜来找你。”
楚念摇一摇头：“此事女儿当时也没有细想，但我院子里的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你院子里的众人……”锦芮冷冷道：“他们哪一个不是你的心腹臂膀，难道会说真话？也只有一个小侍从敢说出真实情罢了。”
楚念冷眼觑着那小侍从，平静道：“我不知道她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来诬赖我！你若是个明白人，她们今日可以利用你，明日也可以杀了你灭口。”
“姐姐是指我吗？”锦芮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凝神端详着她，“妹妹的确有错，错在之前曾经跟肖姨娘起了争执。”她看一眼楚常云，“不过当时女儿已经忍气吞声过去了。”
楚常云的手指“笃笃”地叩在沉重的桌上，“算了。”
锦芮婉转谢恩，方看着楚念道：“想不到姐姐是这般菩萨心肠的人，但是善意这种，也不能打父亲的姨娘的主意啊，哪怕她心中有了他人，但她到底已经是父亲的人了，又何至于逃出府呢，这样叫父亲的颜面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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